葛兰因一时愣怔,连额上的疼痛都没感觉到。
葛家覆灭前,他何尝不是家里念书最有出息的孩子?
在国子监时,他的学问始终是最好的那一批,门门考试都能拿到甲等优良,若是有机会参加科考,考个进士不成问题……
然而都没机会了。
旁人劝慰他,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摊上这么一场劫,从此就像老鼠一样,蜷缩在那慢慢地活下来便是。
于是他也只能将自己当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老鼠。
眼泪夺眶而出,葛兰因无声哽咽,唯有重重叩首谢恩。
林祈之脸都白了,甚至不敢拽元曦的袍角,“陛下、陛下息怒,您听臣侍解释……臣侍不是故意的,就是见他们如此一时气急,为陛下忧心才……”
元曦不欲多言,利落地转身,“不必多说了,来人,把林贵君带回甘露殿,禁足一月,不许再来扰孤!”
林祈之哭喊着被拉走了。
葛兰因缓缓起身,拍打着赤褐衣袍上的浮土。简单包扎了下额上伤口,收敛起悲色,重新进入文德阁伺候。
他来到元曦桌案前,垂首跪下:“奴婢今日确实犯了错,不该私自放陆郎君进来。陛下罚奴婢吧。”
元曦望着他愣了会,突然道:“你恨清流派吗?”
葛兰因抖了下,才平声道:“葛家……犯了死罪,奴婢只是籍没为奴,已经陛下仁慈……”
元曦取了一只狼毫,起身走到他面前,将笔递了过去:“若孤给你机会,你愿做那个破开第二道口子的人吗?”
第一道口子自不必说,便是邢霜。
葛兰因震惊地望向狼毫,笔尖的墨迹仍未干,湿漉漉的乌黑。
“奴、奴婢……”不知是不是太过震惊,葛兰因踌躇半晌,仍是伏地,“奴婢的学识已荒废多年,恐不能担此重任……”
元曦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中,皇帝为了不受文官官僚集团的制约,往往会启用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且不受外朝文官制约的力量来贯彻个人意志,推行政策。
那就是宦官。
但是作为一个纯血现代文科生,深知宦官之祸带来的影响——她怎么能学习这种封建糟粕呢?
学。
当然要学。
毕竟她现在是在cosplay裴婉玄,皇帝就得学习点封建糟粕。
什么宦官之祸?那分明是万能的语音助手小爱同学啊!
不过“宦官之祸”本人没同意。
倒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摆烂到最后连徐临渊都拿他没办法的人,是没法即刻就改变的。
“没事,孤就是随便问问,不是非要你做的意思。”元曦反倒宽慰他,“快起来吧。”
学习不成这个封建糟粕,总还有下一个封建糟粕能学。
院长妈妈常跟她念叨,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任务!”
元曦一愣。
邪恶电子音又出现了!
系统:“您的任务是:找出祭祀仪式上的刺客,活下来。任务完成即可将‘命中注定的刺杀’推迟至三个月后。”
元曦:“……”
她对系统咆哮:“我才消停多久!你礼貌吗!这才刚找出一个陆砚冰,又来一个祭祀仪式上的刺客,不儿,我穿进来是为了被捅成筛子吗?”
系统很不好意思:“当皇帝就是比较高危职业……”
元曦服了,真不知道裴婉玄前二十年怎么活下来的,等见面了她要亲自问问!
说起祭祀仪式,是一个在徐临渊的建议下,礼部领头组织了一个为青州祈福的仪式。
全皇宫的重要人员,包括即将要前往青州的邢霜和陈肃之都要参加——自然,这是拖延的一部分。
元曦算了算,刚好在三天后。
跟上次一样。
元曦:“系统老师,你们的触发机制是不是就设置了三天前触发?能改吗?你一个高科技系统,修改个数据应该不难吧?”
系统:“宿主这种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元曦:“行,等我哪天真让人攮死了你就去找下个宿主吧,下个更乖哦~”
系统:“……也不是不能努力,我尽力试试。”
督促完系统升级,元曦往龙椅上一摊,长长叹了口气,而后认命地开始盘接下来最有可能要杀她的人是谁。
原书中根本没提过一个女配遭到了谁的刺杀,这下她文本细读的金手指也失效了。
唯一的信息是时间地点在祭祀仪式上。
谁会想在为青州祈福的祭祀仪式上刺杀天子?
虽然这个猜测很俗套,但元曦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别人了——徐临渊。
如果他想换掉青州主事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篡位。可是陆砚冰已经跟她结盟的情况下,徐临渊还能用谁?
元曦抽了张空白宣纸,在纸上画了个人物关系图。
中间写了个“徐”,往旁边分叉。
其实不一定是徐临渊本人,也可能是清流派的其他人!
她只要从中排除就可以了。
首先是林家,她刚把人家送进后宫来的郎君关禁闭了。算一个嫌疑人。
其次是六部之中的户部、刑部、礼部,都站了清流派的队。
再次是……又写了两个御史的名字,这也是比较典型的清流派。
还有谁呢?元曦用毛笔尾端戳着额头,拧眉沉思。
葛兰因在一旁磨墨,瞟见了内容,又见元曦冥思苦想,他有心报答元曦一二,便破天荒地主动道:“陛下可是在想清流派都有哪些主要官员?”
元曦苦恼地点点头:“是啊。葛兰因,你知道还有谁吗?就是比较有势力,同时容易在这次祭祀中做手脚的……”
见葛兰因脸色都变了,元曦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呃,我有点担心祭祀不顺利,你听完就忘便是。”
葛兰因似乎真的很担心,他握着那墨块扣了又扣,最终下定决心般,两眼一闭对元曦道:
“若说方便动手脚,肯定是礼部,这等祭祀必然是他们亲力亲为。但若要出事,担责的也一定先是礼部……他们其实也是最怕出事的人。倘若真的出了事……接手的便是刑部和大理寺。这三方,可放在一处思考……”
说罢,葛兰因又赶紧跪地,“奴奴奴婢都是乱说的陛下听听就好切记不要当真……”
元曦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快起来吧葛公公,什么话都让你给说完了——你就当没说过,我也就当没听你说过,都是自己想的。葛公公觉着怎么样?”
她狡黠地眨眨眼。
葛兰因微微一怔,鼻子一酸,几乎要当场哭了。
“谢陛下恩典!”
元曦觉得这已经算很成功的撬徐临渊墙角了。毕竟这个墙角不像陆砚冰一样长了腿会跑,他是个躺平不挪窝的墙角!
礼部,刑部,大理寺。
元曦盯着白纸黑字,缓缓眯起双眼。
会是谁呢?
忽地将笔一搁,“葛兰因,传左相庄峤来见我。”
这一天,大盛朝上下过得十分热闹。
因为天子一道特旨,早朝上两派干架,口水横飞,官帽乱甩。据说素来体面的摄政王和左相这次都没忍住,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除此之外,还有户部使尽心机、借题发挥、轮番上阵,以稽核文书、复核账目为由,将邢霜困在衙署半日,就差端茶续水请她通宵。
摄政王府则灯火通明了一夜,清流派官员凑在一起开小会,熬了一宿琢磨如何换下主事官,由自己人把持。
接下来,便是天子呵斥林贵君的这番话,被通过各种渠道传出了皇城。
一时间,半个京城都知晓了此事,街头巷尾皆在猜测,天子究竟是为了打林家的脸以示收权决心,还是为了接下来的秋闱招揽天下英才。
总之,京城官员们这一晚都没睡上好觉。
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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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临渊有偏头疼的毛病,昨日变天落雨,骤然冷了,头疼毛病便又犯了。
他白天忙于商议政事,早朝还跟庄峤大吵一架,晚上只小憩一会儿便疼得醒过来,又要去同清流派官员议事。
正暴躁时,陆砚冰来送情报了。
王府书房密室。
“林祈之这个蠢货!”
徐临渊拧着眉,一手捏着信报,一手揉着太阳穴,“他现在是被禁足甘露殿了?依你看,陛下此举是何意?”
这两天的反常太多,跟这忽冷忽热的天气似的,闹得徐临渊头疼欲裂,躁狂更甚往日。
陆砚冰淡声道:“今日是林祈之主动拦下我,嘲讽我与葛兰因,应当并无他人指示。不过此举攀附圣心之意也昭然若揭,不知林家是否……”
徐临渊咬着牙笑,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群贪心不足蛇吞象之辈。这时候想威胁本王,也太晚了。”他道,“自从青州主事官给了张原,没给林家,他们就一直不痛快。”
陆砚冰没作声,但各家关系网在心头盘旋,推演出了许多情报信息。
看来林家最近和徐临渊关系不睦。
徐临渊想了想,话音一转,“我听说婉玄昨夜又歇在你宫里了。陆统领,你觉得她为何选邢霜?是不是故意与我赌气?”
陆砚冰面不改色,“许是觉得邢霜姑娘是栋梁之材,便想起用。陛下显然说服不了您,就只好先说服变法派了。”
徐临渊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恍然:“所以她是准备收权了。”
陆砚冰:“……”
等等。
“也可能是听闻了您与邢霜姑娘的事……所以不喜,找个由头将其放得远远的。”
徐临渊沉思:“你说得对,所以她还是与我赌气。唉,婉玄也是对我思慕之情太深才如此……”
“……”陆砚冰简直匪夷所思,幽幽盯他。
你是不是有病。
徐临渊道:“不行,本王还是得进宫找她谈谈。本王想要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插手了?就凭她喜欢我吗?”
陆砚冰眼角一抽,真觉得在摄政王府干下去,前途根本一片黑暗。
“那邢霜姑娘那边……”
“让跟着她的暗卫盯紧了,若是她出城一步,立刻迷晕了带回王府来,伪造成失踪。”徐临渊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亲自去办。”
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冷漠道:“祭祀之前,想办法杀了陈肃之。”
陆砚冰微不可察地一顿,垂眼应声:“是。”
·
接下来两日,元曦的生活忙碌而稳定。
四点起床,上朝看一把手们扯头花,下朝后召见几个官员,尤其是户部,重点催钱粮批文的进度,看奏折,查变法派的详细策划案,抓几个摄政王府在宫里的眼线杖责,晚饭在玉霄殿吃两个大馒头/两碗大米饭然后晕碳睡过去。
连陆砚冰要见她都只能见缝插针。
更遑论再谈起那日陆砚冰古怪的提醒。
但元曦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继邢霜之后,她又发了一道特旨——
任命国子监祭酒薄正德总领仪注审定,礼部上下,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一应礼节已经全部从简。但薄正德毕竟一把年纪了,仍是看文书看得头晕脑胀。
他实在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看中了他这把老骨头,又抹不开面子去自己去问,只好跑去问庄峤。
庄峤神秘地笑了笑:“因为陛下对这次祭祀十分关心,唯恐祭祀会出问题,又因为礼部是摄政王那边的人,所以特来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薄正德听到这,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你就推荐了老夫?”
庄峤点了点头。
薄正德沉默无言。“陛下就这么爽快的任用我了?她没有意见吗?”
“您是说您三天两头上折子骂她沉溺享乐,耽于美色的事吗?”庄峤依然保持着神秘的微笑,看到薄正德心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