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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毒针

作者:一问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薄老放心,陛下那天还跟我提到了这件事。她说仔细看过了您上的奏本之后,顿觉甚有道理,决定痛改前非,今后要做一个明君——”


    庄峤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大尾巴狼一样瞧着薄正德。


    “陛下还说您忠心耿耿、饱学鸿儒、乃是大盛的肱骨之臣啊!”


    薄正德:“……”


    他的脸色一时间很难形容,似是惊讶,似是不信,又似是有那么一丝欣慰。


    和疑似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了一丝丝的愧疚。


    但这犟老头不知是年纪越大越死要面子还是怎么的,最后仍是冷哼一声,含糊道,“老臣拭目以待。”


    不过祭祀典礼前一天晚上,他还是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到库房,将明日要穿的天子礼服和冠冕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库房昏暗,薄正德点了壁上烛台,亮起一团昏黄的光。


    “这冠冕还是太沉了些。”薄正德掂着重量,摇了摇头,“陛下还那么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戴上这冠冕恐怕要压矮三分……”


    之后得想个办法,在保留形制的基础上将重量减轻一些……等等。


    薄正德脊背陡然攀上丝丝缕缕的寒气。


    他枯槁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拨开了冠冕上繁复而层层叠叠的设计,两根手指轻轻一掰,冠冕顶部的椴木竟凭空被戳出个缺口来。


    薄正德举着宫灯,屏住呼吸朝内照亮,瞧见了里面反射着烛火光泽的一根极细的针。


    ·


    祈福仪式前一天晚上,礼部奏的折子太多,元曦干脆就搬到玉霄殿看了。


    陆砚冰回来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还堆着没看完的奏折,简直要淹没了她。


    门推开,案上烛火微微晃动,陆砚冰立即放轻了动作,他走到案边,发现她胳膊底下压着许多写了字的麻纸。


    犹豫了下,陆砚冰转身去给元曦铺床。


    其实有专门的宫女做这些事,陆砚冰只是出于暗卫的警惕,每日都会亲手检查一遍。


    他将被褥仔细翻检过一遍,干燥柔软,是那种暴晒过的被褥才有的感觉。被子也确实是厚的。熏过香,浅淡不浓郁,一切如常。


    陆砚冰便准备重新铺好。


    然而才刚刚挪开枕头,他心里就打了个突。


    直觉发出警告,手感不对,位置也不对。


    陆砚冰立刻将枕头拿到宫灯下仔细检查,拆开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藏了一根极细的针!


    捏着这枚针尖闪着诡异光泽的细针,陆砚冰眸色登时冷沉了下来。


    针尖上的应当是毒药。


    又将整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好在没有其他异样。他快步走到后院,叫来文三:“今日都有谁进过玉霄殿?”


    文三一脸茫然:“就还是以前那些人……都是仔细筛过的。哦对了,元姑娘叫人把奏折搬过来看,有两个小太监跟着葛兰因进来过。怎么了老大?”


    陆砚冰面色冷得能掉渣。


    他将毒针包在帕子里给了文三,语调冰凉而坚硬。


    “去查。是谁的人。”


    文三瞧见这毒针脸色也不对了,“属下失职……请统领责罚!”


    让别的刺客在他们暗卫组织眼皮子底下动手。


    这跟打他们的脸还拿脚踩有什么区别!


    陆砚冰转身回屋,“查完了就地斩杀。否则就不必来见我了。”


    文三领命而去。


    重新阖上门,陆砚冰脸色依然很差。


    如果不是元曦勤勉,没有直接歇息而是一直在看折子,那他今日回来见到的是不是就是她的尸体了?


    他抬起手放在元曦肩膀上。


    指尖隔着衣料,触碰到底下微凸的骨头。衣料下皮肤的温热从指尖传来变成一阵微麻,胸腔内的心略显急促地跳动。


    如果元曦今晚选择了直接躺下,她会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死去。


    他知道元曦不是什么所谓的“神仙”,那次在玉霄殿后院,他拿匕首贴着她的肌肤时就知道,她是跟他一样的肉/体凡胎。


    她甚至更加脆弱,都不必用剧毒,随便一点什么毒就能要她穿肠烂肚、生不如死……


    在这随时会被人吃了的深宫里,死亡对她而言是十分轻易的事。


    她虽然知晓未来之事,却对危险也没有任何感知,也从不多疑警惕,还十分大方地将自己的温暖分给身边所有人……


    她到底来自怎样的地方呢?


    是那个地方养出了她这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吗?


    如果这双眼睛因为死亡而衰败干涸……


    不行。


    陆砚冰霎时浑身紧绷。


    晦涩扭曲的念头雨后春笋般蓬勃生长,几乎要刺破他的脑子。而陆砚冰只是面无表情,任由它们在浑身游走,任凭心口传来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不准许。


    元曦答应了他,会帮他恢复自由身,脱离徐临渊。


    那他就决不允许元曦在此之前出任何差池。


    她是他目前唯一能扳倒徐临渊的希望——即便她是一个脆弱的、随时会死的、虚假的神明。


    手掌包裹了元曦半边肩膀,他却仍觉不够,心口生出饥饿、空虚、惶恐,掌控欲和保护欲在危险接近的时刻疯涨——


    若是他的手能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就好了,最好是藏在他手心里,他会紧紧握着她,任何危险都别想突破他的防线……


    “元姑娘。”


    他敛目,复又睁开,已然恢复了温良克制。平静地唤道:


    “醒醒,夜里凉,到床上睡吧。”


    元曦终于被惊醒,她“腾”地一下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今天要开组会吗……”


    待看清眼前人,她才茫然怔住,“陆砚冰。”


    元曦扶额缓了下,心神自那个遥远的世界飘回来,落回躯壳里。眼前的人也不是叫她开组会的室友,而是她的杀手盟友陆砚冰。


    陆砚冰眼瞳漆黑地望着她,笑了笑:“累了便去歇息吧。”他轻轻眨了下眼,不经意地问,“组会,是什么会?我从未听过。”


    元曦摇了摇头,命很苦地笑了笑:“跟朝会一样,是我那边的上朝。”


    陆砚冰眼神微暗,若有所思,“是么。”


    元曦不欲多说,而是拿起案上麻纸。


    她总是想起那天陆砚冰对自己说的话。


    “这三天,清流派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你的命令,现在只是第一步……但若能熬过这三天,事情就能成。


    “元姑娘,不要对任何人心软,包括我。”


    系统的任务也是三天。


    也就是说,陆砚冰所说的那个“结果”,和刺客刺杀她,都会发生在明天祭祀上。


    那句“不要对任何人心软”让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陆砚冰静静瞧着她的动作,没有声张毒针的事。


    “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元曦脸颊上压出几道红痕,但透亮的双眸映照着烛火,亮得灼人。


    “陆统领,是这样的,我们既然是盟友,那就应该有共同遵守的原则,对吧?”


    陆砚冰蜷起手指,“对。”


    这时候说起这个……她要和我划清界限了么?


    他心里阴暗的泥沼升起,咕嘟咕嘟冒着泡。


    元曦满意地点点头,将一叠麻纸往他面前一推,“那么从今天开始,有一些东西,需要你我达成共识。”


    陆砚冰瞟她一眼,顺从地翻开——


    咕嘟冒泡的阴暗泥沼疑惑地冒了个泡。


    第一张,入宫的使命,是为百姓谋幸福,为盛国谋复兴。


    第二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第三张,科学技术(划掉)器用之利是第一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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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第四张,生命只有一次。


    陆砚冰:“……”


    元曦见他神色困惑,知道自己写的白话文太莫名其妙了,陆砚冰一时难以理解也正常。


    但没关系,她最想说的其实只有一句……


    谁知陆砚冰跟这四张纸相了会面,突然指着第一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元曦:“……”


    不儿,这90%纯度的白话文都让你看懂了,还能无师自通举一反三?!


    元曦麻了,只能点了点头。


    陆砚冰了然,于是又指着第二张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第四张,“死者不可复生。”


    他犹豫着看向第三张,“这句倒是……”


    古人认为士农工商,读书人最高。这本架空文里应该差不太多。难怪陆砚冰其他都能看懂,唯独这句“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犹豫了。


    元曦想了个杀手更容易理解的例子:“很久以前,人们只有石头可以用的时候,一次只能杀死一只野兽,还得砸好多下。后来有人把石头边缘磨得薄而尖锐,几下就能割断一只野兽的脖子。”


    她道,“后来有人炼铜炼铁,就有了匕首,你用匕首一刀就能杀死一个人。若换成弩箭,在战场上能串一串儿人。仔细想想,人发明这些东西其实是很恐怖、但也很震撼的事情。”


    这说法粗劣,但胜在易懂,陆砚冰马上就理解了意思。


    “元姑娘之聪慧,实在罕见。”他略微意外,将元曦瞧进眼里,目光幽深,“所以,你认为工胜过士与农么?”


    元曦没有回答,她不想做出这么傲慢的评判,这太不冷峻了。而且在她一个现代人,众生平等的观念早就深入骨髓了。


    她道:“那倒没有,我觉得大家都两个鼻子一个眼差不太多。”


    陆砚冰默了下:“两个鼻子一个眼?”


    元曦:“……”


    坏了,刚清醒过来,跟自己嘴还不太熟。


    她捂着额头弱弱道:“不是,口误,一个鼻子两个眼……”


    陆砚冰眼角微弯,笑而不语地望着她。劲瘦修长的手指慢慢收拢麻纸,卷起来,自然而然地收进怀里。


    这时,他听见元曦有些小心地道:“其实,我主要是想给你看第四张纸。”


    陆砚冰手指一顿。


    第四张纸。


    性命只有一次?


    他的脸转过来,微笑加深些许,显得更加温和,“元姑娘何意?”


    元曦望着他,轻声问:“你说过清流派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我的命令,现在三天已至,倘若明天祭祀出了事,那是不是就代表我选定的主事官惹怒了上天呢?”


    “所以你才令薄祭酒总领礼部?”


    元曦点点头。“祭祀出事,要么死人,要么走水……”她说了些常见的套路,“若要一下子就切中要害,还是皇帝本人出事最有用吧?”


    陆砚冰的呼吸滞住了。


    “为什么要让我不要对任何人心软,包括你呢?因为你势必要来阻拦我,却又打算失败吗?”元曦目光沉静,语气坦诚而直白。


    陆砚冰没想到她还记得这句话。


    他眉头动了下,显然没想到元曦的敏锐到了这等地步。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你,只是这场戏必须要做……”


    “那你就能伤害自己了吗?”元曦站起身,笑眯眯地逼近,倾身望进他错愕的眼睛里。


    她双眸盛满了烛火,灵动而鲜活,用最温暖的语言包裹了内里危险的意味:


    “陆盟友,这是你私自的决定,我不同意哦。”


    与此同时,在陆砚冰的惊愕里,元曦向系统提交了答案:“祭祀上的那个刺客是陆砚冰。”


    系统默了下,电子音响起:“抱歉宿主,答案不完全正确——请再次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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