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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鸡蛋灌饼

作者:一碗泉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卖豆腐的王婆嗓门恁大,姜宝琦门还没打开,看热闹的邻居已经聚过来了。


    小姑娘不搭王婆话,红着脸快速闭合院门,撒开腿往开封府衙跑去。


    余姜宝珠呆立在院中,手里还举着没送出去的鸡蛋灌饼。


    纂改税册?


    她赶紧捋了捋记忆:姜老爹在衙门当书办这些年,连张纸都不曾往家顺——这般胆小又清高,他敢纂改税册?


    上辈子也当过牛马,姜宝珠很了解姜老爹这种底层合同工的处境——好事轮不到,麻烦少不了,妥妥大怨种一个。


    这一回,怕不是给人背锅了?


    如此一想,她头又突突疼起来。


    没养好的身子也开始脱力,脚步都虚浮起来。姜宝珠强撑着将煎饼放去灶房,头重脚轻地走回西厢房。


    直到院外没了声音,家里也没人回来。


    姜宝珠合衣躺到床上,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四下漆黑一片。


    院里有动静,并不响,脚步声都刻意压着。一阵窸窣后,东厢房那边亮起光。


    姜宝珠躺在床上听了会儿,摸黑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东厢的小房已熄灯,旁边那间还亮着。姜宝珠躬身凑到门后,正听见里面谈话声。


    “……能下地走动,也有了胃口,想是大好了!我去煎药,叫她再喝下一服去。”


    姜明远叫住娘子:“由她睡吧,睡熟也是养元神。汤药明日再煎。”


    付惜音点点头坐回去:“听你的。”


    姜明远叹出一声:“珠儿这场病幸是熬过来了,再多几日,怕是抓药钱都没有……都怨我,差事丢了不说,家里的钱这下还都填进去——”


    “怎能怨你?”付惜音立即道,“分明是那刘孔目不做人!自己捞油水不成,偏拉你下水。若不是怕你在签押房里受罪,我岂肯填那钱!”


    果然是给人顶包了啊。姜宝珠在心里咕嘟道。


    “有甚用?”姜明远无奈摇头,“刘孔目他舅子在吕相府当勾当,府尹都让他两分。”


    付惜音恨恨啐了口:“黑心人手下讨食,这钱不赚也罢!明儿我就去大相国寺后的绣局寻活儿,不信凭我的手艺挣不回钱来!”


    姜明远急摆手:“巷口书铺的王兄已同我打过招呼:他全家明日下扬州送女出阁,托我看铺两月。我勤快些,再接些抄书的活儿,进项不比衙门少。绣活儿恁费眼,娘子莫遭罪!”


    “替人看铺……终究不长久。过几日还要交赁钱,若拿不出,那房牙婆又要讲难听话了……”


    付惜音看了眼官人神色,试探道:“要不,还是写信将青舟寻回来吧?”


    “叫他回来作甚!”


    提及长子,姜明远瞬间黑脸,他重重哼出一声:“那孽障,只会挥拳舞棒!”


    对于这个长兄,原身姜宝珠的记忆与感情都颇深:


    他生了一张跟秀才爹一样的温润脸,素衣之下却一身肌肉,孔武有力。


    天生的武人体魄,读书方面便不太灵,被姜老爹压着勉强考过院试后,再说什么都不肯进书院继续念了。


    ——各种拳法倒是学得很快,棍棒刀枪也越耍越溜。


    如此这般,姜明远哪能乐意。他这辈子入仕无望,就指着这个儿子科举中第,光耀门楣呢。


    父子间的矛盾越来越深,终于在去年上元节时一触即发:


    姜老爹挥起儿子的长枪,追了满院也没打着人,遂恼羞成怒,一把火烧掉了人家的铺盖。


    翌日姜青舟愤然南下,还放言不闯出名头来不归家。


    如今他人走了小半年,上月才发来一封平安信。付惜音读完好生哭了一场。


    虽说和老爹不睦,姜青舟却对母亲十分敬重,也很疼爱两个妹妹。


    姜宝珠生得漂亮,性子又骄纵,外头不少说嘴的,但凡给姜青舟听见,定要一巴掌打得人原地转三圈。


    唉,这个哥哥若还在家,来收租的牙婆但凡刻薄一句,都得变成无牙婆……


    长兄是家里人的心头病,提及便各怀心事。房中沉默良久,直到姜明远“唔”出一声:“何时买的烧饼?”


    付惜音“哦”了声:“我在灶台旁瞧见的,想是琦姐儿烤的。我们吃过水饭了,给官人垫垫肚子罢。”


    一块饼,没什么好推辞的。姜明远就着油纸拿起来——若不是饿了一天,这冷饼他也不想吃。


    咬下一口,姜明远愣住:“这饼……”


    “怎的?”付惜音紧张道,“没熟?”


    姜明远摇头,仔细端详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灌饼:“绮儿竟这般会烤饼?”


    付惜音将信将疑:“好吃……吗?”


    “香!”


    姜明远重重点头,又猛地咬下一大口灌饼:“这冷饼一点不硬,还麦香十足,松软筋道——唔?”


    他眼睛倏然一亮:“竟还裹了油渣,怪不得越嚼越香!啧,这豆酱也加得巧思,咸香搭配,方不腻味!”


    姜老爹抑扬顿挫,感觉下一刻就要来一篇“烧饼赋”了。


    付惜音看自家官人吃得摇头晃脑,将“与我尝尝”四个字硬生生咽回肚中……


    姜明远也是,平时寻到好吃的总会巴巴给娘子端来,这会儿愣是想不到给人让两口,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张饼吃光。


    他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啧,不比那桥头的李婶烧饼逊色……奇了,你说绮儿这一手随了谁?”


    付惜音不加犹豫:“自是随我。”


    姜明远嗤地笑出来:“哦,成亲二十余载,我竟不知娘子擅烤饼?”


    付惜音语塞:“我……我下灶虽不勤,手艺却不差,你怕早忘了——刚成亲那会儿我揉的水滑面,你哪回不是吃的渣都不剩?”


    姜明远捻了把胡须尖,笑:“呵,娘子那时总坐我对案,那般秀色可餐,便是一碗清水,也叫人醺然欲醉。”


    付惜音脸红了,嘴却翘起来:“老不羞!油嘴滑舌!”


    “……”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姜宝珠正要自觉走人,房内人忽然话锋一转,又说回到她身上。


    “……珠姐儿也该学几道压箱菜,往后好堵住婆家嘴。”


    姜明远不满咂舌:“油烟熏呛,何苦逼她?没得再勾出病来……”


    顿了下,他又沉声:“我要为珠儿寻一门好亲事,夫婿能耐,婆母慈爱,绝不叫她被刻薄!”


    “如此那然好,只是……”付惜音苦笑了下,“珠儿的嫁妆今日也给填进去大半,如今连套像样的头面都凑不出,即便有良媒,也难成事啊……”


    这话倒不假。姜宝珠在心里附和道。


    大宋厚嫁风气盛行,连官家都吃不消——公主出降的陪嫁花费,是皇子娶亲的十倍。


    上行下效,民间嫁女也一样,好些卖房卖地也要厚嫁。


    那林二哥儿的老丈人就给女儿准备了实打实的十里红妆,好家伙,足足四百人抬送嫁妆,十余里的队伍一路锣鼓喧天,十分气派。


    姜明远不说话了,沉默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再开口时,他语气沉郁:“总有法子的。我定为珠儿备下厚厚陪嫁。娘子,你也相看着些,珠儿及笄已两年,耽误不得了。”


    付惜音“嗳”的应声:“我晓得。家中如今这般……她早日嫁人,也好过同咱们一道受罪。”


    房内谈话还在继续,姜宝珠脑中嗡响,什么都听不到了。直到回房躺到床上,才后知后觉打出个寒噤。


    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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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辈子念的是资助性质的女校,那会儿同学间会开玩笑:不好好学习,可是要被抓去结婚的哦。还要生八个儿子!


    ——可在封建时代,这绝不是玩笑。


    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受父母之命嫁给一个陌生男人。与他一大家子搅和在一起,少不了伏低做小,还要酷酷生孩子。


    ——真要这样,当初还不如一头攮死在浴缸来得痛快……


    被这样的焦虑和恐惧抓住心脏,姜宝珠一晚上都没睡好,梦里全是霞帔盖头,花轿新房,成片的大红色压得她近乎窒息……


    再醒来时,后背都汗湿。


    窗外艳阳高照,她醒得比昨日晚很多。院中似乎很忙,脚步声来来回回,门也开合不停。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姜宝珠还是起来下了地。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哭闹打滚也好,装病装晕也罢,姜家父母如此溺爱原身这个女儿,这婚事总能拖过一时。


    ——可能拖到什么时候呢?


    她之前怎么会如此天真地认为,自己能一直躺平混日子呢……


    梳好头发正要出去,外头突然嘈杂。


    女人的声音与叩门声同时响起:“姜相公,付娘子,给二位道喜啦!”


    正洒扫院子的付惜音愣了下,快步走过去。


    院门打开,她先瞧见探头探脑的街坊四邻——他们家的热闹这两日就没停过,快成这甜水巷里的戏台子了。


    视线一转,又看见头簪红花的妇人。


    付惜音和赶来的自家官人对视一眼。


    ——这是个媒婆。


    还是个穿紫色褙子,专给富贵人家说合亲事的媒婆。


    将人迎进院,付惜音将好奇的视线关到外面,却没关住媒婆的大嗓门。


    她甩着帕子扭进门,笑出三叠颤音:“哎哟哟,老身踏破了鞋,总算觅得这桩良缘!”


    昨夜还在忧心女儿亲事,不想这说来就来。姜明远定下心神,客气开口:“有劳媒婆。敢问……是哪家君子托您说合?”


    媒婆答:“秀才识得,正是那城东郑员外——哎呀,这满东京的盐船,十艘有八艘都是他家的!”


    姜明远看向身旁娘子,两人皆是满脸惊愕。


    这位郑员外他们才见过,就在那林二哥儿的婚宴上。当时他们还纳闷,怎么林二哥儿老丈人会这般殷勤,听旁人说了才明白:虽都是盐老爷,可这位郑老爷是捏着他人商脉的,据说盐路直通天家!


    那日坐首席的除了郑员外,还有他膝下七个大儿子。其中长子次子已娶妻,余下五人也都到婚配年龄。


    姜明远神色淡下去:“我寒门小户,不敢高攀。”


    顿了下他又继续:“再者,我姜家有祖训:宁为小户妻,不做高门妾!”


    他心里头清楚着呢:虽说读书人受推崇,可郑员外是数一数二的豪绅巨富,怎会跟自己这个没前途的老秀才结亲。


    无非是那公子哥贪恋珠儿美色,想收房姨娘罢了。


    媒婆怔住,一甩手帕笑:“哎哟我的秀才公,这话可冤死人了!”


    “郑员外是要三媒六聘,大红花轿迎千金做正头娘子的!”


    她咳了一声,拔高嗓门:“郑老爷还说啦,不要陪嫁,他愿千金为聘,尽数充做姜家姐儿妆奁!”


    “千金”两字像炸开的炮竹,门外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姜家夫妇亦目瞪口呆。


    片刻,付惜音先回过神,嗫嚅着开口:“那……提亲的,是郑员外的哪位公子啊?”


    媒婆的笑容僵住,脸上的粉仿佛裂开条缝:“啊这,这……老身方才不是说了么——”


    “是郑老爷自己要娶亲啊——他原配夫人都殁三个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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