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卯正二刻,天色晴明!”
拂晓将至,打更声传遍汴京的大街小巷。
甜水巷临街的一间厢房中,姜宝珠被吵醒,翻过身叹出口气。
今天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五天。
上辈子只过了二十余年,姜宝珠的人生也算大起大落:福利院长大,靠资助磕磕绊绊念完书,随后考了个不好不坏的大学,毕业后意外踩中自媒体风口,成为坐拥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
到底是年轻,又没有家人帮忙拿主意,姜宝珠签合同时掉进大坑而不自知,以至于后来和MCN的官司打了一年又一年……她被磋磨得厉害,洗澡时也神思恍惚,于是脚下一滑,嘎巴一下,就这么穿越到了千年之前的大宋。
病了两日,又懵了两日,直到此刻,姜宝珠才开始有些头绪:
原身与她同名同姓,是个汴京土生土长的小娘子,家中排行第三,上头有个大三岁的长兄,还有个双生姐姐。
双生体弱,姐妹俩从小就多病,长到三岁时,姐姐宝珍高热不退,姜父姜母寻遍医馆也没能把人留住。
只余一个病恹恹的女儿,家里人愈发娇养姜宝珠,纵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女儿家惯会的女红刺绣,整饬酒食也不强求她学。
于是姜宝珠每日不是在茶坊吃喝,就是去瓦子看戏,除开没有丫鬟伺候,过得跟闺秀小姐无二区别。
——此般恣意日子,穿过来的姜宝珠表示很满意。
既来之则安之。她上辈子已经够累了,重活一世,能安稳混沌地躺平,也算幸事。
撑着蒲席坐起来,姜宝珠掀开帐幔打量四周。
小小闺房,五脏俱全,架子床,顶箱柜,梳妆台一样不缺。
所有家具皆是榉木打制,浅刻缠枝莲图纹,算不得精贵,倒也十分清雅。
拿过床头的衣衫,姜宝珠穿好下床。
一阵头晕目眩。
躺过几日,原身身子更虚了。话说回来,她身子骨要能强健些,也不至于落水后那么快就脱力……
姜宝珠默默把“锻炼身体”这一项加入日程——想躺平,但不想在床榻当药罐。
面对立柜两脚分立,她心中默念:健身气功八段锦,起——
门倏地被推开了。
手捧瓷碗的小女孩立在门外,头上用红绳缠着两个丫髻,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
是原身的妹妹姜宝琦。
说起来,这个妹子其实是堂妹。原身脑中的这段回忆不算清晰:远在扬州的叔父叔母乘驴车外出,意外身亡。爹爹赶去治丧,归来时风尘仆仆,怀中还多了个奶猫一样的婴孩。
姜家夫妇心善,将这个侄女视为己出。姜宝琦长大后也是一口一个“爹”“娘”的唤着,乖巧贴心得紧……
姜宝珠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上踩着八段锦的起式,怔怔看着人走进房来。
“三姐姐,你可好些了?”姜宝琦将碗放在妆台上,扭头看站桩的姐姐,“先垫垫肚子罢。”
姜宝珠看向那只热气腾腾的饭碗。
一碗分不清是面糊还是米粥的流食,上面还飘了层油腻腻的黄色……
她蹙了下眉,没应话。
姜宝琦将姐姐的反应尽收眼底,沉默着往外走。
行至门口,她忽而又转过身:“三姐姐,有些话本不该我讲——”
似是忍无可忍,女孩深吸了口气:“你心系那林家二哥儿,为何不早些与家里说?如今他娶妻,你倒寻死觅活了……这几日,阿娘为你淌了多少泪,她这般疼惜你,你可曾念过她半分?”
“还有,爹爹是读书人,最在意清名。你半夜跑去林二哥儿新房,是要给人嚼舌根吗?”
姜宝珠给连珠炮似的质问砸懵了,直到听见“半夜跑去林二哥儿新房”,脑中记忆才串联成线:
前阵子科试放榜,榜上有名的林家二哥儿被榜下捉婿,痛痛快快做了盐商家的姑爷。
姜家与林家是旧邻,姜老爹还是那林二哥儿开蒙先生,自然也受邀去观礼。于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去吃酒,还逛了富老爷为新人置办的大宅子。
回家路上,姜母不慎掉了发簪,一家人又急慌慌去寻。
这支簪是当年议亲插簪的定情物,沿路都没寻到,姜母心痛得紧。
夜晚躺床上,姜宝珠忽而想到和阿娘在偏门赏花时,人挤人的场景。她没叫醒熟睡的家人,独自冒雨出门往林家新房去,果然在那偏门草缝中找到了阿娘的簪子。
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怪雨天路滑,回家路上没走两步,原身便连人带簪栽进河道。再睁眼时,芯已经换了……
对啊,她明明是寻簪子去的,怎么就成“为林二哥儿寻死觅活”了?
不能因为落水时离林二哥儿新房近,就编排了这么一出吧?
姜宝珠实在冤枉,如今还要被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数落:“……钱发不下来,爹爹寅初刻便出门了,阿娘也同去了。这几日抓药使了不少钱,房牙子还要来收赁钱,我想在家弄些饭食,总能省出点……”
姜宝琦说着又叹了口气:“三姐姐还是将就用些罢,晌午我再寻顺口的。”
她说完便带上门出去了,留下姜宝珠半天才缓过神来。
没钱了?
也不意外。
汴京遍地豪绅富商,姜家虽说与富贵不沾边,却也不拮据:姜父姜明远十四岁上便是秀才,而后乡试屡次不中,他便在开封府户曹谋了个“书办”的职务。
虽说是个没编制没晋升的合同工,胜在稳稳发薪,再加上平日替人读诗写信的副业,他每月总有十余贯钱入账。
这样的收入,足够平民小户宽裕生活了,奈何姜家人毫无理财意识。
就说这房子吧:
汴京居大不易,房价极高,租房是常事。按人口,他们家合该租三间房,月租顶天三贯,可如今这套有堂带院的房子,每月要五贯钱——光房租就占了收入近一半!
对了,这家人还基本不开火。
大宋饮食繁荣,街市从早到晚各类美食卖不停,姜家人今儿买几张胡饼吃吃,明儿来两盘鱼脍尝尝,逢年过节还要去酒楼食肆打牙祭——樊楼去不起,八仙楼,仁和店还去不得么?
有点钱全炫嘴里了,不用记账也知道这家人恩格尔系数有多高。
而且平日不做饭,厨艺可想而知……
姜宝珠望着那碗黄油油的面糊,无声叹出口气。
拿开饭碗,她坐到妆台前的木墩上。
小轩窗,正梳妆。这方妆台应该是原身消遣最多的地方了。
曦光透过格子窗洒在妆台上,映出铜照子边缘点点锈绿。
伸手扶正照子,姜宝珠抬眸。
一眼恍惚。
镜中人一脸病容,难掩五官明艳——与她穿越之前长得极像,只眉心多了一点颇有古韵的红色小痣。
不会梳髻,姜宝珠将头发挽到脑后用红绳绑好,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天色大亮,姜家这间临街小院也现出全貌。
果然,钱花在哪儿,哪儿就好。
这月租五贯的房子不仅带院,还有方方正正的堂屋。堂屋西边厢房自是女儿闺房,东边还有两间房,大的一间为姜父姜母起居,另一间则属姜家长子姜青舟。
姜青舟去年离家后宝绮便搬入他的房间,姜宝珠也得以独享西厢房。
三面房屋围出个前院,面积颇大。院墙那一片全是空地,荒草横生。
青砖主径一路通向入户大门,门边种着一颗探出墙的苹果树,另一边居然还有一口水井。
姜宝珠转着脑袋看了一圈,走向西北角柴火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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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矮脚房。
家里不做饭,家伙什却很全。靠墙土灶有三孔,只中间一孔上面架着铁锅。
宝琦用过的火还未熄,灶膛里跳动着零星红光。
姜宝珠翻了翻灶台和木橱,找到一罐不知名豆酱,一罐新熬的猪油带油渣,一小袋面粉,以及几个粘着鸡毛的鸡蛋。
大脑还未明确指令,她已经撸起袖子,舀起一瓢水倒进铁锅。
以前学做柴火鸡时姜宝珠就使过土灶,如今虽然生疏,火好歹是生起来了。
烧水间,她舀了两勺面粉进木盆。
后世常见的雪□□细的面粉,在这儿怕是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老百姓家常用的都是这种带麸皮,灰灰黄黄的连麸粉。
轻轻吹掉麸皮,姜宝珠在面粉中先倒入烧开的热水,再缓缓加凉水,面粉很快在筷子的搅弄下变成面絮。
麦粉偏粗,吸水后粘手粘得可怕,姜宝珠不着急,将面粉揉成团后放到一旁松弛片刻再揉。如此反复三次,她终于揉出一个光滑的小面团。
面团一分为二,捏成柱状的面剂子,她起锅烧化猪油,开始做油酥。
小碗里放一大勺面粉加盐,滚烫的热油淋上去,再慢慢搅和成酸奶一样的流质,稀油酥就做好了。
热油的香气激人食欲,姜宝珠擀面的动作也快起来:面剂子擀成巴掌大的面皮,油酥从中间往四周抹,不涂满,没涂油的四条边叠小被子一样折起来,把油酥牢牢裹面皮里。
粗面延展性不好,姜宝珠擀得很小心,面杖一点点往边缘推,生怕把油酥擀破。直到将面饼重新推成巴掌大,她才松出口气。
锅里还余一层油,面饼摊进去,“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等到饼皮边缘微微泛黄,姜宝珠一手打蛋进碗,另只手拿起锅铲,将煎饼翻了个面。
翻面后,抹过油酥的地方很快鼓起泡。姜宝珠拿筷子戳开面泡泡,将打散的鸡蛋灌进去。
金黄的蛋液缓慢流淌开来,充斥整张面饼。再煎一会儿翻两次面,灌饼就变成诱人的焦黄色。
姜宝珠拿锅铲戳了戳灌饼,酥脆至极的饼皮“咔咔”直响。
——好听就是好吃!
要在后世,她一定会给煎饼刷上一层香辣酱,再往里夹两片生菜和煎好的烤肠……如今也只能有什么放什么了。
不知名豆酱薄薄刷一层,再撒几粒油渣。顾不得烫,姜宝珠卷起饼往嘴里送。
“嗯——”
第一口咬下去,嗓子里便不自觉溢出满足声。
煎饼还是用猪油最香!
起层的外皮酥得掉渣,内里却是松软的,口感特别丰富。
油渣也一点不腻,嘎嘣脆的在齿间咬开,混合豆酱与蛋香,瞬间盈满口腔。
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姜宝珠吃得飞快,没一会儿,一张鸡蛋灌饼就下肚。
她缓缓舒出口气。
胃不再空荡荡,心也就跟着踏实了。
果然不论古今,食物都是安慰自己的好办法……
将剩下的一个面剂子也煎成饼,姜宝珠犹豫片刻,拿油纸裹起饼离开厨房。
行至前院,和东厢房出来的小姑娘正打上照面。
姜宝琦刚在房中抠抠搜搜数了半天的铜子儿,这会儿正要去买鱼羹。
她三姐姐是个挑嘴的,鱼羹偏要宋嫂的——比旁人家又贵五文,唉……
转身看见人蓬头走过来,手中还拿着什么,姜宝琦心头一紧:这又买什么吃了?怎就一刻都等不得……
正欲开口,院门突然被急促叩响。
“琦姐儿——琦姐儿可在家?天爷哟,出事了!”
姜宝琦愣了下,连忙去开门。
门外人已扒着门缝朝里唤:“听府衙当差的说,你爹爹攥改税册,眼下已锁在签押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