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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恶意

作者:月亮南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晓山青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出寨,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拿到了自己备好的行装。


    她站在山腰上往前望。远处是山,再远处还是山,碧色的江卧于其中,好像一条沉眠的大蛇。


    如果她手上有一张精准的舆图,那么她将会知道她距离她梦里的长安还有足足几千里。她需要自南向北,翻越武陵山地,西渡乌江,顺流而下,借嘉陵水系,再转金牛官道,自梁州进中原——那么长、那么远的路!


    她要翻过一座一座的山,要渡过一条一条的河,才能站在那片曾见证群雄逐鹿的沃土。她既然要往长安去,那必然得背离她的故乡。


    晓山青回头望了一眼寨子所在的方向。


    其实看不见什么东西。但她知道那里有什么。她的背后是月亮山,月亮山的山顶有一潭永不干涸的甜水,在苗语里它的名字是伸手摘下月亮的地方,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也一个月亮。再远一点的是绣球山,六娘山,阿宁山……这些山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汪翡翠般的湖泊,圆圆的湖面总是像磨得光亮的镜子,倒映着天光。每逢晴日阿姐们会在湖边唱着山歌浣衣,某些闷热的午后,又总会有孩子在湖的浅滩踩水。


    再看一眼吧,阿青!再看一眼!


    这山、这湖就这样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再多看一眼,再多呆一刻——或者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它们就这样无声地、静默地凝望着她。


    晓山青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就带着这样的呼唤,这样的凝视,毫不犹豫地走入了广袤的山林。


    *


    高大的树木挡住了斜照的光,树下越发显得昏暗。晚上的林子和白天不一样,瘴气慢慢地升腾起来,树下的路是不能走了。


    宋寅只能停下脚步,选了一棵古树,把背上的少女放在粗大的枝桠上,给她喂了一点水囊里的水。


    “小姐,山路难行,今夜……”他低声道。


    “我,我没事。”


    少女像木头人一般低着头坐在那里,艰难地一小口、一小口吞咽。颈后的发丝垂落下来,露出了她纤细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掐痕。


    枝叶间忽地响起一声鬼泣般的啼鸣,一只褐色的大鸟从树后飞出。


    她被惊得脸色煞白,慌乱地抓住了宋寅的胳膊:“他……他追来了吗?”


    “是夜鸮,林子里常见的鸟,喜欢昼伏夜出,不会伤人,”宋寅伸手接过水囊,仔细地放回了腰间,轻声安慰道:“小姐放宽心,我们已走了三日,那人应当不会再追了。”


    ——可他忽然按住了腰间的匕首。


    “放心,他没有,但我追来了。”


    树下有一个轻灵灵的声音说:“你们留下的痕迹可真多呀。若是我手上有一只机敏的猎犬,你们再多跑三天,恐怕也没法跑出这里。”


    陆瑶光呆呆地看向树下的阴影。


    她亲眼看到那丛树里窜出去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可怖大鸟,但她就算把眼睛睁得更大一点,也绝不会发现那里还藏着一个人——直到她开口说话。


    可那里确实立着一个人影。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从发到颈再到手足,都挂满了小巧的银饰,甚至连耳边都戴着两枚闪着光的银铃。当她站在那里时,这些小东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而等她缓步走出来时,陆瑶光才听到一些轻微的簌簌声。


    那是银饰碰撞发出的声音吗?


    陆瑶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或许不是。


    她听过太多次这种声音了。


    在那个少年身边,在他屋子里的各种陶土坛子、竹篾编织成的器具里,在那可怕的晚上,让她几乎要疯过去的虫潮里。


    然而这次她还来不及恐惧,那个影子已经敏捷地翻身上树——她的脚步轻得像无声的新雪,只是这样一跃,便如同轻盈的羽絮一般落到了陆瑶光身旁。


    树微微地晃了晃,但她很轻松地站稳了,还朝他们笑了一笑。


    宋寅背着陆瑶光,不仅夜间不能赶路,白日里也走不快。而晓山青独自一人,算得上轻装疾行,仅仅花了半天就赶上了他们三天的脚程。


    “……阿青姑娘?”


    “许久不见。”晓山青笑道。


    宋寅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说多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匕首:“我得去找一找干净的水源。”


    晓山青“哦”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了正嘶嘶地用蛇信表达不满的白仙给他:“快去快回。”


    宋寅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白蛇。正准备走,又被晓山青出声叫住了。


    “等等,先别走。”晓山青伸手过去在宋寅的肩膀上随意地拍了两拍,才示意他好了:“行了,走吧。”


    “……”宋寅看着自己在黑衣上不怎么显眼的粉尘,顿了一顿,还是问出了口:“这是什么?”


    “捏碎了的避虫丸,它能让追踪的蛊察觉不到你的存在。”晓山青解释道,“以防万一,还是谨慎点好。路上的痕迹我都清理干净了,但你身上可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陆瑶光,“那半块鬼车……半块墨玉还在你家小姐身上吗?”


    “还在。”宋寅迟疑道,“那玉是我们小姐自幼带在身上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谢歧想要的都是好东西。”晓山青摇摇头,“在出苗疆前最好不要摘下来。”


    “好。”宋寅略一思忖便隐约明白了其中关窍,他轻声道,“我明白了,接下来有劳阿青姑娘照看小姐了,我去去就回。”


    他抓了把湿泥勉强打湿了蒙面的黑巾,便匆匆跳到了树下。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略显局促地问道:“阿青姑娘,你脖子上是被蚊虫咬了吗?”


    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好大的一块包啊。”


    晓山青:“……”


    她从树上扯了一个还绿得发硬的果子往他头上砸。


    砰地一声。


    果子砸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


    宋寅走了。树上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刚刚还魂不守舍的陆瑶光反而紧张了起来。


    她先是低头啃了一口宋寅最后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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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粗糙肉干。没啃动,只能拿手费力地掰下一块来,放进嘴里咀嚼,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吞咽。


    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越掉越多,越掉越多,像断了线的珍珠串。


    她呜呜咽咽地开口:“你是……你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吗?”


    晓山青愕然地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


    她以为陆瑶光是对谢歧情根深种,都被掐成这样了还有余情未了,才哭得那么伤心的!


    好吧,现在想想陆瑶光应该和宋寅一样,并没有看懂她脖子上的这个痕迹……但是,但是!她绝没有促狭到“来看她笑话”这个地步!


    “我……”晓山青想解释,可是陆瑶光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呜呜地哭着,眼眶红得像兔子:“从前……从前我在诗会上输了王家阿姐一盒昆山玉的棋子,呜……二伯家的兰娘便从白马街追着我笑到了五昌坊……呜呜……她说……要全天下都看光了我的笑话……”


    晓山青抓了抓头发。


    ……虽然不知道这陆二伯家的兰娘是谁,但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有些过分,不知道归家后有没有挨一顿父兄的打——多半是挨了的。


    ……但就算是这个兰娘嚷遍了全长安城,怕也算不上“全天下”皆知。


    “她骗你的,你看,至少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实话实说。


    “现在……现在你知道了!”


    陆瑶光把哭得脏兮兮的脸抬起来瞪了她一眼,又埋下头去继续哭:“我原以为……原以为他和那些……那些山匪不一样。我只是想好好地、好好地道个别……呜呜……我知道我要走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阿青,阿青,”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说我不该带这条花带来的,他说我的手弄脏了这条花带……怎么会这样!……他就是一个疯子!他与那些要绑了我,要向我外祖索要金银的山匪又有什么分别?”


    她好像并没弄明白谢歧为什么会骤然对她发难,只是把这世间所有的恶意都归成了一类。晓山青想。


    但其实并没什么错。因为对于陆瑶光来说,仅仅因为“她拿错了花带”就对她动手的谢歧和因为“对金银珠宝起了贪念”而绑架她的山匪并没有什么差别。


    谢歧对她的“恶意”并不比那些山匪少——她在某些方面实在愚钝,在某些方面又惊人地敏锐。


    “……如果你忘不掉谢歧的话,我可以帮你。”晓山青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白蛛,“这蛛又叫忘忧蛛,被咬的头三日是美梦,后三日是噩梦,再三日醒来,前尘往事尽忘,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陆瑶光呆滞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了低低的尖叫:“你的袖子里都是些什么!!!”


    “我以为你……”晓山青眨眼。


    “……谁说我还记着他!我早……我早忘掉了!”


    晓山青隐蔽地弯了弯嘴角。


    逗她玩的。


    这确实是只忘忧蛛——因为它的毒可叫人于梦中暴毙,而死人,从来是没有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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