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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投我荆棘报以针

作者:不冷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掌书没料到她是这样“没有骨气”的人,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只好派了人,深更半夜地替她去做什么人参乳鸽汤。


    放在平时,她大概还要再说:奴婢斗胆问一句,太子妃又要送汤可是得了殿下准允?


    可今日的太子妃似乎和往日很不一样,从前的她虽然也不懦弱,但可不像这般……能屈能伸。


    并且她心思总好像飘忽于东宫之外似的,对东宫内的事务不关注,也不在意。


    今天却突然变得格外伶牙俐齿,且寸步不让了。


    张掌书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和满腹疑虑终归是咽了回去。


    文简来回走了这一趟,实在是累,抓紧功夫又休息了一阵,直等到乳鸽汤呈送上来。


    夏萤正要打开食盒验视,文简却道:“不必了,直接带走就是。”


    反正李元祁也绝不会喝上一口,那么汤的品相味道如何,也全没分别。


    二人重又走出云韶苑,最无奈的大概是萧驰朔了。


    但他只沉默了一瞬,不等文简开口解释,先行道:“末将护送太子妃。”


    说罢又默默地提起宫灯,在前引路。


    文简有些歉意地道:“又劳萧将军跑一趟,本妃属实过意不去。”


    人家是东宫卫率正儿八经的统领将军,给她来回来去的提灯确实委屈了。可她也没办法,要怪只能怪李元祁不做人。


    萧驰朔只道:“末将分内之事。”


    路也走得熟了,很快,文简又到了凝熙殿外,萧驰朔入内通禀,过了会儿快步回来,仍是侧身让到一旁道:“太子妃请入内。”


    文简朝他点了下头,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了裙摆,借着廊下宫灯晕开的模糊光晕,一步步盈盈地走上被雨水浸得深暗的台阶去。


    殿宇的飞檐翘角隐在夜雾中,比起云韶苑的婉约来,这里满是寂寥和肃杀的味道,让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更另文简诧异的是,一路走上来竟然没见到一个护卫,这是刚遇胡人行刺过的禁苑,储君的殿外竟然没人值守?


    直到将至殿门,才有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宦官迎出来,恭敬地道:“娘娘,殿下在东偏殿候着您多时了,快请进。”


    他往夏萤身上扫了一眼,夏萤自觉地退到一旁不再跟着文简。


    文简便独自一人顺着淋不到雨的回廊去往东偏殿。


    殿内透出通明的灯火,她推开门,这里大概是李元祁在禁苑的书房,满架整肃的典籍,一侧木屏上挂着整个皇家禁苑的舆图。


    李元祁当然还没睡,但也没有像她想的那般故作闲适等着她来。


    他一身精钢轻甲未卸,玄色的斗篷搭在一旁还在点点地滴水下来,束起的长发也已尽被雨水打湿,大概因着神态从容,倒没显得狼狈,反似雨中青松般有种岿然气度。


    这是亲自巡逻去了?


    此时他正专注地摆弄着桌案上一套竹制搭片,或者叫累子,总之有点像文简印象中的积木。


    文简自己也没比李元祁好上多少,来回地走了两趟,裙摆几乎已经湿透,夏萤精心整理过的头发也被潮气打得全没了蓬松慵懒的模样,几缕湿发贴在她苍白的颊边。


    好在李元祁也根本没看她,目光仍不离手中的搭片,只是扬起嘴角道:“太子妃去而复返,叫孤好等。”


    文简理了理湿黏的裙裾,忍着伤痛提起食盒走过去置于桌案一角。


    “殿下好兴致,夜半深更,强敌再侧,还有闲情拼搭这种戏玩。臣妾就不同了,想到殿下为禁苑安危冒雨巡夜,妾便无法安寝,亲自炖了碗人参乳鸽汤来,给殿下驱一驱雨夜寒气。”


    李元祁听了“亲自”两个字,微一挑眉,然后用一把简易的小刷子在搭片上刷了些胶浆,粘好摆正,这才抬头往她的食盒上望了一眼,有些懒散地靠于椅背上道:“刚好,孤也饿了。”


    文简看着他手指下渐成雏形的东西,似乎是个水车的模样,正待细看,忽然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


    他要吃?


    她慢半拍地转过目光,正对上他那一双看似淡漠的眸子。


    迟滞片刻,文简打开手下的食盒,雪白的杭绸软垫上端放着一只瓷盅,琥珀色的参汤清透得不见半点浮油,混合着草药甘香的热气蒸腾出来。寒凉深夜里,连文简自己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这个张掌书,办事果然靠谱。


    她隔着绸垫将汤盅端出来放在李元祁面前,正想着自己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这试毒环节该怎么进行?周围怎么连个侍从都没有,难不成要自己先尝一口?


    可盅内只有一把汤勺……


    思来想去间,李元祁已经执起勺柄,浅浅地啜了一口,喉结在下颌的阴影之内轻滚了一下。


    文简侧头瞄他的反馈,但他没对汤做出什么评价,只又道:“太子妃此来若只为了送汤,孤已喝了。”


    文简眼波转了转,温柔地道:“太子殿下离去后,臣妾辗转难眠,只是因为想到殿下对臣妾有着莫大的恩德,臣妾犯下那么大的错事仍能宽宥不咎,妾实在内心愧疚,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太子殿下才好。”


    李元祁微微抬起眼,眸中似有笑意又似审视,静待下文。


    文简便接着道:“妾思来想去,若不能略尽绵力做些事来回报殿下,总归于心难安。”


    见他仍是未置一词,文简深吸口气道:


    “臣妾想,既然齐王那里那份证据对殿下来说如此重要,妾就算迎千难,冒万险,又怎能不去替殿下把它取回来?纵然被齐王发现,一副残躯,又何足惜!”


    李元祁终于道:“哦?太子妃的意思是,齐王那里的证据,能拿到?”


    “能。不过,臣妾昔日与齐王……往来时,手底下有些人是用惯了的。”


    文简顿了顿,见李元祁还是那副模样,没有不悦,便又道:“今日她们犯了些小错处,虽是理当受罚……”


    李元祁轻笑道:“齐王与我素来面和心不和,这点太子妃应当最是清楚。”


    文简心里一阵无语,但也只能道:“是。”


    李元祁道:“若他借此指责我东宫治下不严,甚至蓄意不敬,岂非因小失大?毕竟是太子妃的人,我也不忍,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耳,唯有重罚以塞人口。太子妃身边,再多拨些人手过去如何?”


    文简忙道:“她们确是该罚,但总归还有大的用处待展。臣妾想着不如叫她们先戴罪立功,帮太子殿下做了这件事,到那时再罚不迟。至于齐王那边,臣妾……”


    她本想说自己可以劝他息事宁人,不要追究,毕竟李慎是“她”的老情人了,提这点要求也不过分。


    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这公然给李元祁戴绿帽子的事,多少还是会让男人不悦的吧?


    谁知一眼瞥过去,他不仅没有半分在意,反而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


    文简便也不再顾忌,索性直说道:“臣妾总有办法让他不追究此事的。”


    本来就是李慎为了落下锦帕故意搞的事情,又被李元祁拿来大做文章。


    只有春暄等人,才真是无妄之灾。


    李元祁唇角勾起来,笑得有些玩味:“可太子妃刚说过,办这件事需得等‘妥善安排,从容布置’。不知要等到何时?”


    文简忽然发觉他这个人是有点子记仇的,这是用她抛出去的砖回来再砸她的脚。


    她心中暗嗔,面上仍然温婉道:“臣妾原本是想小心筹划的,毕竟事关太子殿下大事,容不得臣妾不谨慎。可之后又再三思量,若齐王真的与突厥轻骑有勾结,那么一回西京定然会尽快销毁掉往来信函等证据,自然行动还是越快越好,臣妾想着……”


    她停了停,在斟酌这个时间期限该说多久为好,短了怕自己办不成,若说得太长一怕李元祁不同意,二也的确怕夜长梦多……


    可李元祁却忽然目光一凛,随即站起身来,一手拽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坐椅上。


    文简站着说了这大半天的话,早已想坐着歇歇,可她刚才悄悄环视,这书房内只有主位这么一把椅子,李元祁自然也不可能让给她坐。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把她按在这?


    正不明所以时,眼前人忽然俯身过来,靠得很近,近到那入鬓的长眉,浓密的睫羽都看得极清。他眼睛生得确实漂亮,即使此刻薄唇紧抿,绷着脸,也自带三分风流意味。


    因着他的忽然靠近,文简下意识地向后避了避,仰起脸来。


    李元祁一低头便能看到她墨玉般的瞳仁里映着自己的身形,光洁的额头上缀着几颗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忍痛带来的冷汗,鼻尖因夜寒而微微泛红,反而冲淡了苍白肤色带来的疏冷感。


    第一次让他觉得,她身上没了那份故作的优雅持重,反而显出几分稚气的可怜来,连着她刚才那些滴水不漏的虚假话语都跟着沾染了活气。


    他又将额头抵近了些,伸一只手揽住了文简的肩膀,一手拿起汤勺在案前洁白的宣纸上胡乱一擦,重舀起一勺汤来送至文简唇边。


    “太子妃伤重又辛劳,也该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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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简被他这一串动作弄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心神混乱间第一反应是:这要让她试毒?可他不是喝过了?


    所以……那勺子也是他方才用过的,这是要??


    肩头的布料不厚,清晰地传来他手臂上衣袖的湿意,他身上的沉香气息被潮气扩散也一同笼罩过来。


    文简正茫然,忽听到几声轻便的脚步声渐近,随即有人笑道:“诶呦,是老奴来得不巧了!可太子殿下这偌大的凝熙殿竟没个守卫,老奴也只得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了。”


    李元祁拿着勺子那只手便就此顿住,从容地放回盅内,人也直身,大大方方地向来人温和一笑道:“吴监来此,可是父皇有什么旨意?”


    文简也坐正了往门口一望,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因为不愿与李元祁独处而没有关门,此刻那里正站着个太监,身着深青色圆领袍,腰束银带,面白无须,但年纪却不小了。


    后面还有两个小太监随行,其中一人手里也捧着朱漆食盒。


    吴监笑得舒展:“陛下特命老奴来传谕:夜寒雨急,后半夜太子就不必值守了。还说太子殿下亲自巡夜辛劳,孝心可嘉,特赐参汤。”


    他往桌上的汤盅一瞥,笑意更深:“不过老奴瞧着太子殿下这儿……也已然备下了。”


    他挥手示意,两名小太监垂首将参汤安置在书案上。


    李元祁含笑执礼道:“儿臣叩谢父皇圣恩,为父皇分忧本是儿臣的本分。”


    文简从大太监来的时候便已洞察了李元祁的意思,眼波流转间,心中早已将事情看透了,忽然微笑着道:“父皇体恤殿下巡夜辛劳,心疼殿下。可殿下又何尝不是心系父皇的安危?”


    “吴监此来,凝熙殿之所以守卫空虚,正是因为殿下将东宫卫率全部遣去护卫圣驾,自己这里反倒没有留下一兵一卒。”


    她素手轻抚了一下汤盅,声调愈发温婉:


    “妾也是不忍殿下受寒,熬了参汤给他,又私心派人去将他请回来暂歇。可太子殿下方才还说,稍作休整便要再去巡夜!毕竟非常时期,为了圣上安危,一刻都不能懈怠,执意要全了这份忠孝之心。”


    不过就是他李元祁的一出孝子戏码,有胡寇来犯,他就冒雨值夜,又将护卫全部遣走表忠。


    二人既已是盟友,文简不介意帮他一把,毕竟有些戏,不能自己说出来,唯有借他人之口表功才显得真切。


    可这狗男人大半夜的折腾她,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不是喜欢演孝子么?文简乐得顺水推舟,把他架上去,让他后半夜都必须冒着雨去替皇帝巡逻值守。


    不让她睡,那就谁也别睡!


    反正她这太子妃闲人一个!可当朝的太子殿下,明日想必还有许多重要的文牍以及政务要处理吧?


    文简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弯了下嘴唇。


    李元祁瞥眼过来,温柔地抚了下她的发髻,说道:“还是太子妃知孤心意。”


    指尖若有似无的力道仿佛透过青丝传递过来,不知怎的,总让文简觉得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心中暗爽,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脖子,低头道:“能与殿下心意相通,妾之幸。”


    吴监瞧着小夫妻的恩爱模样笑逐颜开,皱纹都舒展了,躬身道:“旨意带到,老奴就不打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了,这就回去复命。”


    李元祁收回手,颔首:“吴监慢行。”


    几人退去,还贴心地给二人把门给关严了。


    李元祁这才转身凝视过来,眸色沉静。


    文简实在是累,索性安然稳坐,不把座位让回去了。


    吴监这一次传谕,让她也阴了李元祁一把,还让她更看清了整个东宫的处境。


    李元祁这个太子做得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如履薄冰。


    细想来,倒也正常,毕竟这个朝代跟她所知的一个历史朝代很是相似,太子的转正率低得可怜,属实是“不成功便成席”。


    如此境遇下,齐王那份证据对他来讲自然显得尤为要紧。


    只换几个丫鬟,她大概是亏了点。


    李元祁既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追究她刚才那个小小的使坏,向后倚靠在案边,向她道:“太子妃的话,还未说完。”


    文简莞尔道:“是,臣妾正思量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拿到齐王的证据。可忽然又想到,只把这些宫女拨给妾怕是还不太够,所以斗胆向殿下讨一样赏,就当是殿下与臣妾的同心之证。”


    李元祁眼底掠过兴味。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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