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纨扯着叶子,从田埂的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又走到这头。
这期间,一双阴沉警惕的眼睛始终跟随着她。
顾流纨想办法想得头大如斗,一抬头,不知不觉竟到了刘婆子家门口。
刘婆子等她走尽了,狠狠啐了一口,骂了句“晦气”,双臂左右一捞,“砰”一声把门关上。
不就是拔了她几棵豆苗吗?记仇记到今天?
顾流纨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此时本就烦躁,被刘婆子这般对待,哪会罢休,当即冲了上去,把门敲得山响。
“老太婆你给我开门说清楚,谁晦气?”
刘婆子已经剑拔弩张处在备战状态,气势汹汹地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一触即发。
陆沉傍晚才提着两条草鱼回到家,只见大门紧闭,四周寂静。
这聒噪的女人出去了?
陆沉推开门一看,心里陡地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黑黢黢的堂屋里,幽幽两只白烛,中间一块牌位。
还有,跪堂下一身素白的女人,呜呜咽咽,哀哀戚戚。
“大有……你死得好惨呢!我还没见你最后一面,还没给你留下一男半女,堪堪就圆了个房,你就离我而去啊……!”
陆沉:?!
“你为国捐躯,我也不怪你……可怜我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我这后半生,要怎么过啊!生逢乱世,我又生得花容月貌,朝不保夕啊——你干脆把我也带走得了!”
顾流纨哭得梨花带雨,东倒西歪。
陆沉认认真真听她嚎了一会儿丧,把草鱼挂在门闩上,转身去了屋后。
刘婆子家门再一次被捶得山响,刘婆子铁青着脸开门。
向来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如今陆沉这个兵遇到婆子也是一样叹气:“你是不是又跟人说我喜欢寡妇了?”
“难道不是吗?我说错了吗?”
“我只是给人家挑了几次水,你便三番五次编排我,我不跟你计较,你愈发变本加厉,现在我屋里这个,这个……你知道人家来历吗你就造谣?”
“我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是我一看她那狐媚张狂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寡妇!不然我给你介绍那么多黄花闺女你不要,你为什么把她收在家里?现在人家都亲口承认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爹可是西北……”
“他爹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她是个寡妇,还有你……禽兽不如!”
陆沉无论是身手还是嘴皮子都鲜逢敌手,但此时面对刘婆子,只能忍了又忍,再想想家里哭得起劲的那个,仰天长叹:“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俩过去吧。”
话说顾流纨偷眼看陆沉走了之后,抬手擦了擦被烟熏出来的泪水,心里暗自窃喜。
不是没有智慧,是没有机会。有了机会,这只智慧自然就来了。
既然将军对寡妇是天然地怜惜,那就不会再赶我走;我把灵堂设在家里头,他总不能当着我前夫的面就要对我怎么地吧。
好!妙!呱呱叫!
顾流纨简直高兴得要跺脚。
陆沉吵完架回来,看了眼披麻戴孝的顾流纨,再看看堂上的牌位,一阵晕眩。
良久,他才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死了有一阵了。”
“那你早不设灵堂,晚不设灵堂,跑到我家来设灵堂?”
顾流纨又哭:“我也是才知道嘛……呜呜呜……”
“哪个营的?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的?”
“白马营。”
陆沉眯了眯眼,白马营在一个月前,一万多骑兵全军覆没,正是因此威远候才背上通敌的嫌疑。
“我下午去集市买肉菜,在路上听说此事,我那可怜的夫君隶属白马营,不知道将军听说过没有,白马营全军覆没,我那夫君,想也是随军没了。”
“你男人死了,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举目无亲……”
顾流纨一边哭,一边看他。
“也就是说,接下来你要吃我的,用我的,还在我家给你那死鬼守灵?”
“你别这么说嘛,他也是为国捐躯。”
陆沉一笑,突然凑近顾流纨,鼻息可触:“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你善……”
“那显然不是,”陆沉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语气亲昵:“因为我就是忍不住想答应你。”
他转身把门闩上的两条鱼递给顾流纨:“先做饭去吧。”
顾流纨接过,心里暗道:因为你是个大色批大变态!
陆沉回到厨房,一屁股坐在柴草堆上,随后又从中拿出一封信来。
自然,这信被那个死女人翻过了,折痕都不一样了。她现在从这信上知道她爹回京受审,急了,想从他这里套出更多的消息来。
但是他也正在查。
顾扉之后,第二个倒霉的便是他。他很想知道,是否如自己直觉所料,都是齐粟所为。
怀疑齐粟其实很没道理,人家出身显贵,战功赫赫,在朝中威望极高;离裂土封后也只差一步,他有什么理由去做那陷害自己人,吃里扒外的事情?
这几年他的确上升很快,招人眼红;可这眼红的人当中,是怎么也不可能有齐粟这一号人物的。
可陈起那晚的表现叫他不得不生疑。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威远候的确有问题。而威远候之事和他在小凉山北被伏击,其实是无关的两件事。
他从小凉山逃回的第一时间,便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还意外发现了顾流纨的奇怪之处。
这女人本来是挖空心思要逃走的,是在自己说了威远候有可能是被内鬼出卖之后,便打定主意留了下来。
所以顾流纨不同于另外十二位女郎,她不是陈起的人。这以后他稍加试探,甚至未加试探,顾流纨就把自己的身世暴露个底掉。
顾流纨的身份姑且不提。若威远候真有问题,那么顾流纨这么个小女郎能做什么?她当日因何出现在大雾山?齐粟让陈起给陆家军送来的一众女郎,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这些事不搞清楚,他便寸步难行,甚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他离开军营已经够久了,再不回去,只怕要出事。
正出神间,顾流纨斜倚门框,柔柔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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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饭了。”
陆沉抬头,有一个刹那,眼神深不可测。
顾流纨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懒懒地把灶口的位置让了出来:“今晚不想喝鱼汤了,红烧吧。”
他本可以直接拆穿她的身份,问她去大雾山做什么,也许可以得到有用的信息。
但是现在,他犹豫了。
顾流纨显然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可顾扉的事情,他并不打算掺合。
罢了,既然不打算掺合,那也就别向她打听了。威远候若真有事,他会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住她一条性命。至于她是不是要继续隐姓埋名,那便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两团闪烁的烛火中,顾流纨在“前夫”的牌位前摆下了饭菜,还贴心地把陆沉的饭添好。
陆沉吃了一筷子鱼,显然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好吃?”
“倒不是……你做饭的手艺跟谁学的?”
顾流纨想了想,展颜一笑:“算是兴趣爱好吧。”
陆沉就从来没听过颢京哪位贵女会有这等兴趣爱好的。就算有人精通厨艺,做得也不是这等家常菜。
他吃完了,顾流纨素衣白裙,乖顺无比地收拾了碗筷去后厨洗去了。
堂屋只剩下陆沉跟“前夫莫大有”两两相对。
陆沉对牌位说了句“你有福了”便出去了。
等顾流纨洗完了碗,回到堂屋已是空空荡荡,心里多少放松了些。
装悲伤装柔弱真不是人干的事,烟熏火燎一整天,才把自己眼睛熏得见风流泪;再说,万一自己这一身素白守寡装挑起了大色批的兴致,那将会很可怕。
陆沉神出鬼没的,她早习惯了。
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是一片不大的树林。陆沉踏入这片树林里,早有人等着他。
这回不是刘翼徳了。
陆沉开门见山问道:“如何?”
“如将军所料,买了茶叶没过多久,那姓胡的果然找上门来,说有我们家老爷要的东西。”
“金人蛮荒之地,要得起三千斤茶叶的,自然不是普通人;跟‘你们家老爷’说,无论他有什么,照单全收。”
“将军就那么肯定……”
“有什么理由最挣钱的生意他不做?只要他敢拿出来卖,我们就能找到陌刀供应的源头,此事非同小可;若没有朝中之人参与其中,绝无可能。”
“那单姓商人的身份会不会露出马脚?”
“不会。原主本就是金人,往年便在两境买卖活动。两年前他突然死于意外,我便安排人顶替他,这两年做成不少生意,从未招人怀疑。”
对方不由得露出钦佩:“将军当真是深谋远虑。”
“下次来,我要的是胡商背后之人的名字。”
“属下一定办到。”
“对了。颢京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将军问的是威远候顾扉?”
“嗯。他怎样?”
对方摇头:“难。据说是证据确凿,托辞召他回京,也只是怕逼反他而已。”
陆沉默了半晌:“罢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