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谷的计划离不开鬼杀队协助。
在嘴平琴叶和三井原运作下，警署联合町内会负责清空这片区域。明面上当然不能把恶鬼来袭的消息公之于众，但他们熟知如何忽悠居民。
普普通通的街道整修，在他们嘴里变成了天灾级别相等的避难。
而住户也在警员严肃的表情中品出风雨欲来的气息，大家闭上嘴听话撤离。
做完这些工作，区域的巡视由鬼杀队接手。
伊黑小芭内听到甘露寺蜜璃的尖叫，匆匆赶来。
原以为会见到恶鬼残杀无辜民众的场景，结果却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事情朝一个意想不到的发展狂奔而去......
恶鬼战力不高，外强中干，只是没有血鬼术的小喽啰，被甘露寺蜜璃抡着扫帚打得抱头躲避。一点也看不出原本的凶残模样，比过街的老鼠还要狼狈。
不止主人抡扫把抡得虎虎生威，战斗力爆表的小三花也没闲着，见缝插针给恶鬼脸上再添几道网格。
甘露寺蜜璃是真被吓到了。
她出生在爱与掌声中，哪怕力气大得不像是女子，胃口过于常人，家人从不觉得哪里奇怪，爱护着她。这片城区治安很好，也没出现过恶鬼伤人事件。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食人的怪物。
胆子再大，力气再惊人，她也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等打累了，见那鬼伤势肉眼可见开始愈合，眼泪不自觉就流下来。
怎么就打不死呢？！呜呜呜，她还没嫁人，还没遇到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就要死了吗？！不要啊！！
越想，她越悲从中来，身体中忽地涌出一股力量。她抽抽鼻子，一扫帚将正准备爬起来的恶鬼抽到墙上。
咚的一下，非常大声。
墙壁下一秒裂开一条缝，她手中的扫帚不堪重负断成两截，可见下手的力气有多大。
“哇哇哇——怎么还不死？！这到底是什么？！！”
甘露寺蜜璃看恶鬼四肢抽动，在努力将自己从墙壁中拔出来，马上又要卷土重来。她绷不住了，瘫坐在地抱着小三花大哭起来。
她是真没招了。
往常她锤年糕一不小心都会把石臼锤裂，这次用了全部力道，怪物怎么能还活着？！好可怕啊呜呜呜！
恶鬼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血都要吐出来。
他脑袋被人类暴打，差点被抡断。现在胸口骨头凹陷下去，全身上下疼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死不了，早就下地狱去了！
他又痛又气，把自己骨头安好，凶相毕露，“臭女人！泼妇！我要把你撕碎吃掉！！”
泼妇？？！他说谁泼妇？！！啊啊啊！丑八怪！丑八怪！
甘露寺蜜璃强忍哭腔，武器没了，握紧拳头站起来怒道，“我要一拳揍扁你！我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你给我好好说话！”
“嘶~”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细微的声音自甘露寺蜜璃背后响起，听起来像是蛇类动物。她怔然回头，一道身影自眼前闪过。很快，她只来得及捕捉流泻而下的黑白衣角。
恶鬼刚踏出一步，凌厉的刀光从脖颈划过，他与一双冰冷的蛇瞳对上视线，话还没说出口，便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伊黑小芭内的刀很快，没给恶鬼反应机会便解决掉。他收刀入鞘，转头对上甘露寺蜜璃直勾勾的视线，被里面的光芒刺到，偏过头道，“这里很危险，不要逗留。”
他眼睛没有看向甘露寺蜜璃，但缠在脖颈上的镝丸帮他将少女的表情收入眼底。
甘露寺蜜璃哭花了脸，怔愣地看着他，好像在发呆。头发衣服在刚刚与恶鬼缠斗中也变得乱糟糟的，但那双眼睛很亮，是少见的浅绿色瞳仁。
他看见了春天的颜色。
“喵呜？”小三花伸爪子拍拍主人下巴，又拿脑袋蹭蹭，博取关注。
它饿了。
“啊......”甘露寺蜜璃猛然回神，腾得一下红了脸，连忙鞠躬道谢，“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我这就！马上走人！”
哇呜！丢死人了！怎么可以看人发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定会被认为是奇怪的人！！
甘露寺蜜璃撒腿就跑，伊黑小芭内阻拦不及，就见她转头猛地撞到后面电线杆上。
又一次咚的一下，好大一声。
“嗷呜——”甘露寺蜜璃力气再大，头也不是铁打的，疼得眼冒金星，抱着脑袋蹲下。
小三花在要撞杆子时敏捷避开，蹲在地上舔爪子，看自己主人犯蠢。
伊黑小芭内目光轻轻扫过，唇角翕动，别开头，“我送你回去。”
这片区域不安全是真的，他和不死川实弥负责今晚巡逻，陆陆续续杀掉几只杂鱼鬼。等级都不高，是放出来试探的炮灰。
他沉下目光，一金一绿的异色双瞳望向不远处，街道上传来的窸窣声。
又来了。
没完没了。
但很快，不用他出手，不死川实弥熟悉的身影闪过，片刻工夫便平息下来。
伊黑小芭内收回目光，“走吧。”
“哦。”甘露寺蜜璃羞赧垂着头，抱起小三花跟上伊黑小芭内步伐。
*
在红谷住所附近频频遇袭时，京都咒术协会处于难得安宁中。
掌权的老头子十死七八，他们势力下的爪牙恨上恶鬼，两方缠斗一个月，对方忽然偃旗息鼓。
几个世家冷哼一声，嘲笑鬼王也不过如此，肯定是怕了他们，打了退堂鼓。
只有一些明白人从其中品出几分古怪来。
明白人五条云凭借厚脸皮，呸，是交际手腕，成功与嘴平琴叶达成合作。
他看出，琴叶背后的咒术师势力与协会开始分庭抗礼。他作为五条家的现任家主，按道理应该视其为仇敌。
但是！五条云要是能乖乖听话，也不至于让一干老头子都拿他没办法。
五条云很时髦，比那些未开化的老头子敢于接受新鲜的事物。
在老顽固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电灯不拉，死活要点烛火，在黑漆漆的房间搞见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时，他已经喝起咖啡，捧着外国的哲学思想读得津津有味。
对于这些老人家。
五条家内部，只要没有不要命的敢跟他唱反调，他会包容。至于其他，比如别的世家和协会内的那些脆骨头......
他选择尊重他人命运，在他们死的时候他会好心地推一把。
琴叶背后势力来势汹汹，一两年不可能成如此气候，定是蓄谋已久，有更为厉害的人在布局。
五条云权衡利弊，果断抛弃被搞得千疮百孔的咒术界。
自政府对他们失望后，咒术不再是协会的垄断资源，不止钱财没了来源，各世家名下产业也受到不同程度打击。加之目的明确冲着协会老头去的恶鬼……
五条云一思索，一拍掌，乐得壁上观花，转身朝琴叶抛出橄榄枝，预备为五条家留出一条后路。
五条家上下再也找不出比他更聪明的人，等他哪天撒手不干，这群老笨蛋还真有可能自己去送。有几个小辈他还挺看好的，可不能被老东西带到沟里。
哎呀，没了他，五条家可怎么办呀？
五条云一边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一边不留余力痛打落水狗，踩协会老头子几脚。
此时咒术协会正是疲累的时候。
先是被琴叶和三井原联手打击一波，战力又被恶鬼消耗不少，御三家各自隔岸观火，没有人伸手援助。最后只剩下一些没有工作在家待工的老弱病残，防备大不如前，正是有心人下手的好机会。
有人动手了。
这人不属于诅咒师群体，也不是琴叶手下术师，而是加茂野风。
天时地利人和，御三家以往一直被排除在权力之外，美其名曰平衡，实则钳制一家独大。
这次协会老头只剩三人没有入土为安，还在兢兢业业工作。
加茂野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带人围了协会大门。
因为此前接二连三的意外，人手严重不足，协会老头想高坐钓鱼台不干事不行了。听到消息，被迫熬夜加班的老头们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两眼一翻蹬脚归西。
三个脆骨头急得团团转，就差跪地求神拜佛。
这残酷的一个月教会他们认清现实，协会的位置真的不好做。社畜当了一个月把他们的心高气傲都磨了干净，立马想要朝五条家和禅院家请求援助。
一直不理不睬，不管他们死活的两家还真的有回应了。
五条家淡淡‘哦’了一声，摆手说家里的人都被家主带去东京府了，留下的人还要守家，没有人手。
三个脆骨头：......
东京府到底有什么啊？！这家伙京都搞事搞腻了，开始拓展地盘了？
不管他们如何骂骂咧咧，让五条云回来是不可能，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到禅院家。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禅院梅见月不愧是他们协会上下一致认为最好沟通的人，大手一挥，还真的带着人来救场了。
负责传信的爪牙差点跪下痛哭，看禅院梅见月跟看救世主一样。如果不是这位禅院家主看着温温柔柔，实则很有气势让他不敢靠近，不然他都要抱着对方的大腿痛哭这两天的不容易。
天可怜见，加茂家那位家主无愧于协会私下给他安上的疯狗头衔，逮着人就咬，挡了路的不死也残。
他要不是能钻地跑出来，这信根本传不出来。
“加茂家做得太过火了，我们禅院肯定是看不下去的。”禅院梅见月不着痕迹退了一步，免得被那人哗啦啦的眼泪弄脏衣服，安慰道。
将人哄走，禅院梅见月唇角的笑容消失不见，身后的一众隶属‘炳’的术师没人敢开口说话。
“走吧，天气不错，风雪来临前，给协会换个新面貌。”
*
加茂野风会对协会出手并不是临时起意。
这些年，加茂家的势力在他的手上扩张很快，更甚于加茂宪伦出事之前。
而支撑着他一直走下来的是——仇恨。
他恨自己未曾见过面的父亲。
那个男人玩弄他母亲后，将母子俩抛弃。他被认回加茂家后查过，男人只是分支的庶子，早就死在某次与咒灵的战斗中，也早早就娶了妻子，根本没打算接他母亲回去！
他恨加茂家。
刚被接回加茂时，他没有得到这些血缘上的亲人关怀，反而充斥着算计和冷漠。多少次他差点死在嫉妒他天赋的同族的暗算中，又一步一步自己爬了回来，最终将那些人全部杀掉。
他恨咒术协会。
那群老头子看他的目光令人极为不适，轻视他，甚至厌恶他。在他掌权加茂家后，故意给他使绊子，暗地里削弱加茂家的势力。
这些年他回忆过往，牢记于心，自虐般反复品味，越是刺伤自己，越是能让他生出更多的力量，是仇恨推着他走到今天。
比如现在——
他低下头。
三个脆骨头已经倒下两个，趴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唯一个还能正常呼吸的跪着一动不敢动。
以往看不起他的人，被他踩在脚下叫都不敢叫，还要绞尽脑汁捧着他、顺着他、哄他开心，用以换取活命的机会。
强大确实令人着迷。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扑通跪下，“大人！禅院家带人打上来了！”
加茂野风懒懒踹开脚下的窝囊废，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来得正好！都不用我动手，自己送上门了。”
他讨厌禅院梅见月，众人皆知。不仅因为禅院梅见月与他针锋相对的态度，还因为那张望之便生恶的脸。
那张脸一遍又一遍提醒他那段失败的过去！
“哟，我来得好像有点晚了。”禅院梅见月摇着扇子施施然踏入室内，眼睛一扫地上的三个老头，面露惋惜。
可从他平淡的语调中，还真看不出他有任何可惜的意味。
唯一还能动的老头看见他如同看见救星，呼喊着想要爬过去：“禅院君，快救我！”
加茂野风眼睛一眯，抬手一道血刃便往他脑袋削去。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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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打空了。
禅院梅见月以他意想不到的速度将老头子提在手中，轻飘飘用折扇挡去加茂野风的攻击，苦恼道：“怎么说也要给我一个活口吧？大人可是说了不能让他们死光呢。大人帮了你那么多，你也别给大人增加麻烦。”
加茂野风心下重重一跳，猛地看向他，愕然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大人？！”
禅院梅见月将幸存的老头交给身后的炳，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面上带上几分熟稔，“才过多久，你就忘记大人了？哦也对，对于人类来说，三十多年是有些久，所以你老糊涂了？”
下一秒，他站的地方轰得一下炸开。
“干嘛生气啊？我这么说你不高兴了？年纪大了，小心气到中风哦。”
无论是多强的攻击，都能被他手中的折扇轻松化解。
如果有神篱神宫的人在场，定能认出他手中那把不凡的折扇属于前任宫司。当初能挡下鬼化后的红谷攻击，今天自然能拦住血刃。
加茂野风从他话语中听到如同重锤的情报，胸腔中情绪翻涌，复杂到他自己都辨认不明白。一时间失了理智，只凭本能行动，只想让眼前这人闭嘴。
没死？！怎么可能？！
那座岛屿可是他亲眼看着沉没，几乎无人生还，在协会里已经盖棺论定的结果......
一直以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可他宁愿蒙蔽自己，也不愿意相信那人可能还活着！
只有那人死了，他才能忘记那段被利用的屈辱往事。
他最恨的其实是那个女人！
曾几何时，他用崇拜敬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其中甚至夹杂着更为复杂的情绪。是那人拉他出了贫民窟，一手教导他咒术，甚至多次挽救他于危难之中。
从贫民窟那个吃人的地方长大，加茂野风学会了不择手段。在一次又一次挨打的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离开，一定要获得权利，站在那些人难以企及的位置，再狠狠地踩断他们的手脚。
但留在那人身边的日子太过顺遂，被庇佑的感觉实在令人上瘾，他差点生出不该有的懦弱心思。
结果，他被劈头盖脸的现实打击，被血淋淋的教训和比刀锋还要锐利的话语刺伤，他终于学会，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他想要忘记，唯独只想将这段过往掩埋。但那双带着嘲讽的眼睛，那句‘我厌恶至极’，日日夜夜，如同梦魇，一直纠缠他到现在！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被放弃。
没错，他是被放弃了。那人用完之把他随意丢开......为什么？当时就算就是利用，就算他被打击得心神激荡，他也——
从未想过离开。
可今天，禅院梅见月将过往再一次撕开摆在台面。
“怨不得大人不选择你。”
噩梦般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没停，一记一记锤在他心上。
“大人不信任你，因为你实在不听话，大人不需要莽撞会出意外的人。”禅院梅见月看着几句话就失去冷静的加茂野风，唇角拉平。
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在看着另一条他一不小心就可能踏上的路。
他知道红谷为何丢开加茂野风。
其实有别的处理方式，更加温和的不是没有，但加茂野风依然被毫不留情放弃。
红谷需要的是能够掌控的武器，不需要自己的意志，不需要过多的心思和野心，她的身边容不下不安定的因素。
她看人实在准确。
加茂野风在得势后便失了冷静，莽撞踏入陷阱。加茂野风有野心有谋略也有手段，但他最缺少一样东西。
那就是耐心。
“多亏了你，替我铺了路。”禅院梅见月也不喜欢他，刺了几句便厌烦，“这下咒术界都会知道，是你准备发动叛乱，而我是危急时刻的救火的人。”
加茂野风终于明白，时至今日，依然逃不开那人的手，一切的一切又是她的算计！
加茂野风被他激怒，“她在哪里？！这次又计划着什么？！”
禅院梅见月歪头不解，不明白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你为什么要恨大人？大人救你多次，还替你铺平了回加茂家的路。如果那些加茂家的人不死，你怎么会有机会掌权？”
铺平道路？对，权势是他梦寐以求的，现在也依然渴望，可......
他不只有恨，还有不甘！
加茂野风怒而冷笑，死死盯着他，“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甚至还不如我，只会摇尾乞怜，装得乖顺！你抱着什么心思？？”
禅院，梅，见月。
把她放进名字里，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见月表情不变，避开凌乱的攻击，攻势一点也没乱，错身而过，折扇点在加茂野风额上，原本被刺激得目眦欲裂的人身形一顿，表情变得空白。
“好险，差点就要下死手。说话真难听，让人生气。”见月声音冷到没有一丝情绪。
曾经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可现在，留在大人身边的——是他啊。
炳的人候在门口不敢打扰，等见月看来才报告：“都控制住了。”
“哦，那老头子呢？”
“活着，要关起来吗？”那人问。
见月抬手，影子中飞出几根绳索，将失去反抗能力的加茂野风捆住，“不用，他可是协会唯一的幸存者，还有用。”
“那他......”炳的人指向被捆住的加茂野风。
“扔回加茂宅邸。”见月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歪头想了想，“做个样子把加茂家围起来吧，他还有用。”
红谷当年不仅利用加茂野风找到羂索，还在他身体中利用血液下了诅咒，这诅咒会顺着血脉延续下去。
等加茂野风醒来，他会忘记这段记忆，重新在加茂家兢兢业业工作。
有这诅咒在，只要加茂野风血脉不断绝，加茂家就一直在红谷掌控下。
五条家是一颗定时炸弹。五条云行事让人轻易捉摸不透其目的，还是需要加茂家一起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