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咒胎九相图的母亲》
1. 关在寺院的女人
这是一座位于京都府南部的寺院。
正值冬月,这年格外寒冷,珠串一样的雪纷扬而下。
背部佝偻的老妇端着水盆,热气晕过满是沟壑的脸。她穿过守卫看管的门庭,进入最深处的西院。
院落一角,女贞树静静伫立着,雪色染白枝叶。
老妇脚步在屋前停住,抬手轻叩两声,拉开障子入内。
室内荡着香,烟雾自西南角佛龛香炉中飘出。
老妇鼻尖耸动,眉头微蹙。
今日的香比以往要重。
但,这样浓的香气,她依然能嗅到浅淡血腥味。
老妇面色不变,缓步绕过六扇屏风,越深入室内血腥味逐渐变浓。
行至榻前,她安静坐下,目光落在榻上的女人身上。
女人发丝披散,漫出被褥,铺了一地极深的黑,反衬那脸比屋外的雪还要白。她醒着,目光空洞,视线毫无焦距看着屋顶,身旁多出一个人也未引来她的侧目。
摆在一旁的卓袱台翻倒,碗碟碎裂。中午送来的餐食一口未动,用心烹饪过的鱼汤在地上干涸,风干成一层黏腻油花。
女人躺在一地狼藉中,看来已是时日无多的样子,憔悴得可怕。之前只是不吃荤腥,自上次腹中孩子没了后,粒米未进。
老妇目露不忍,深叹口气,将卓袱台扶起,收拾干净地上残局。接着,躬身一福,掀开被褥解开女人衣衫,露出底下一具瘦弱身躯。
女人极瘦。
苍白的皮裹着纤细的骨,乍看像一具停摆在殓房的骷髅架。
身体上遍布的疤痕,新旧交错,触目惊心。
背脊上的痕迹比较新,刀疤横贯整个背部。小腹上疤痕最为密集,错落的刀口像是一次又一次反复切开,最终重叠在一起,状似分裂的蛛丝。
拧干布巾,老妇替默不作声的女人擦拭身体。在触及狰狞的疤痕时,手上的动作一轻再轻。
她不敢深究什么情况才会留下这一身伤。
在这座寺院,多话的人活不长久。
老妇垂下目光,捧起女人细瘦的手臂,布巾抚过上面奇异的图案。
枝蔓蜿蜒过右臂缠绕在肩,朵朵红梅含苞待放。触手平整,与肌肤融为一体,就像从身体里长出的血液之花。
不同于女人逐渐枯萎的模样,肆无忌惮绽放自己的美丽,妖冶而鬼魅。
例行净体后,老妇收拾好准备离去,这时她的衣袖被扯住。
女人终于转过头看她。
黑瞳闪烁奇异光彩,有一把火喷薄而出,要把眼前一切烧透烧尽,燎原之势锐不可当。
“加茂宪伦在哪里?!”带着恨意、怒火,嘶哑的嗓音摩擦过喉咙。
她攥得很紧,指甲陷入布料中,勾着皮肉,刺得人生疼。
力道之大,无法想象是这具枯瘦躯体能有的力量。老妇无法挣脱,也不敢用力撕扯,陷入两难。
拉扯中,她对上那双极黑的眸,身体不自觉轻颤,喘不上气,四肢无力发软。
僵持片刻,女人深深凝了她一眼,表情比哭还难看。
“我居然忘了。你是个哑巴!聋子!”
她说着,卸力般放手,眼神重新变得空洞麻木。
烈火突起后急速扑灭,湖面恢复死寂。
老妇不敢多待,端着水盆和卓袱台匆匆离去。
门扉轻阖,寒凉的夜风吹入室内。女人缓慢撑着身体坐起,长至脚踝的发丝逶迤落在两侧,随着动作滑过叠席。
红谷爬到佛龛前,凝视在袅袅的香雾中庄严肃穆的佛像。
这是多久了?
时间太长,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偏僻院落,唯有窗外透进的零星月色和阳光与她相伴,让她可以从日落月升中细数时间的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烙印在心,她不会忘记,也无法忘记,直至今日,足足一千四百个日夜。
“竟是四年了。”红谷喃喃出声,面上呆愣的表情一转,扯起一个僵硬的笑。这笑不达眼底,没有多少肉的面部因为这个笑容显得狰狞。
狼狈逃入这山寺中,从遇到加茂宪伦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
她痛恨加茂宪伦,恨意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她的心,她恨不能将其扒皮拆骨,活剥碾碎。
心脏因为涌动的杀意而刺痛,佛香让她勉强平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在绝对的力量前,莽撞无异于蜉蝣撼树,以卵击石。
外面守卫森严,西庭由加茂家的术师轮值看守。寺内的僧弥也都隶属于加茂家,这里设下了层层结界,是无法逃离的魔窟!囚笼!
平常只有聋哑老妇得以进出西庭,她尝试过无数次,或逃或反抗。一次又一次被抓回,到现在终于被折断了翅膀。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她的生命也被困在这间八叠大小的房内,正急速走向尽头。
在加茂宪伦眼中,她是一个工具、是一件有趣的实验品,她的孩子被制作成咒胎,绝望和痛苦早就在经年累月中将她吞噬殆尽。
但,她能察觉到,加茂宪伦对她的兴趣消磨殆尽。
也对。
实验的成果一直让加茂宪伦不满意,他到这里来的频率越来越低。
不过——
今天,他肯定会来。
老妇替她净体,是加茂宪伦每次到访的必备工作,没有意外。
红谷垂下眼,捻起一抹香灰,粗糙的颗粒从指尖滑落,洒在地上。
*
如她所想,当午夜钟声敲响,声音沉闷地回荡在黑沉的夜色中。
西庭反渡廊上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与钟声合奏在一起。
哒——哒——哒——
脚步声停在门外。
加茂宪伦推门而入,佛香弥漫在房间中,灯笼发出微弱的光,透过屏风隐约可见躺在榻上的女人身影。
室内安静异常,灯笼里烛火摇曳,炸开一小朵火花,影子随着飘荡的烛光变化。
朦朦胧胧,看起来像是睡了。
加茂宪伦手里捧着一个木匣,信步绕过枯木山石的屏风,在塌前坐下。
目光从红谷脸上扫过,轻笑一声。
“你最近又瘦了,怎么不多吃两口?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语气熟稔亲昵。
红谷闭着眼,没有回应。
加茂宪伦不在意,捻起枕边一缕发丝放在鼻尖下轻嗅,“是我喜欢的红梅香。”
冷冽,幽深,又充满着神秘。
让人想要探究。
红谷终于有了反应,重重拍开加茂宪伦的手,急速往旁边退开,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没有言语,却能从那双黑瞳中看出浓烈的厌恶,像在看阴沟里的秽物,避之不及。
加茂宪伦笑容不变,将自己带来的木匣推过去,“礼物。”
红谷抬手将盒子打到一旁被褥上,看也不看,依旧死死盯着他。
“怎么不听话呢?”加茂宪伦幽幽叹口气,像在教育不够懂事的孩子,“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乖一点,好吗?”
“还记得刚见你的那个时候,你全身心依赖我的模样。”
红谷面色一变,浑身颤抖,胸脯剧烈起伏,急速积蓄起铺天盖地的怒火,抓起匣子砸过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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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蠢,是她识人不清,以为遇到了救赎,却没想到一头扎进魔窟。
长期未进食,她身体变得虚弱,攻击绵软无力,被加茂宪伦轻飘飘抬袖挡下。
他不偏不倚抓住木匣,“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不喜欢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肉吗?之前实验的时候,你可是都吃下去了。”
他每说一句话,红谷的恨意更深一层。
肉?
回忆起被强行喂下的肉,冷意直往身体里灌,胃里一片翻腾。
红谷再也受不了,伏地呕吐,像是要把内脏吐出来。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加茂宪伦不解,而后恍然大悟,“不喜欢肉的话,以后我让他们做点别的。但这个东西,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语气温柔,动作却不容拒绝。
他直接扯过红谷,钳住瘦削的下颌,控制住扑腾的手脚,让那双眼睛避无可避。
“胀相他们几个失败品让我有点失望,本来期待能给我惊喜,就像你刚开始出现在我眼前时那样。但是......可惜啊......”
红谷红了眼,开始剧烈挣扎。
加茂宪伦收紧手臂,牢牢钳制住不松手。
“这个在你的身上,也许可以出现更为美妙的结果。”他打开匣子,取出一根被咒符层层封印的手指,撬开红谷的口往嘴里喂。
依然是温柔的语气,目光看向怀中人时却无半点温度。
他已经腻了。
应该利用好她最后一点价值了。
变故突生,一直无力反抗的人竟挣开他的手臂,衣袖里滑出一片磨得尖利的陶瓷碎片。
所有怨恨和痛苦一一褪去,红谷很冷静,黑沉的目光钉在加茂宪伦的脸上。瓷片陷入掌心,手指先一步被刮得鲜血淋漓,她收紧手,攥得更紧,毫不迟疑朝加茂宪伦心口刺去。
加茂宪伦惊讶一瞬,也只是惊讶,不躲不避。这攻击在他看来绵软无力,突发小状况而已。
不过,长了爪牙的宠物确实有点令人头疼,还是拔了吧。
这样想着,伸过去抓人的手被轻易反制住,他表情微变,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不是红谷力气变大,是他的四肢发软无力。
什么时候?!
碎片穿透羽织扎入皮肤,血液喷溅在红谷脸上。她踉跄起身,丢掉沾满鲜血的碎片,扯开被褥抽出一把利刃。
佛香中掺入女贞树果实和乌草粉末,挥发后,缓慢浸入皮肤、呼吸,无声无息麻痹神经。
红谷在老妇身上试验过效果,十分有效,晚上她加大了剂量。
直接吞服效果会更好,但加茂宪伦此人缜密从不出纰漏,不会在这里入口食物。
长久的蛰伏终于露出獠牙,胸腔里鼓动黏腻深沉的恨,烧得她双眼通红。
情绪越是激荡,外表越不显露分毫,她握着刀锋的手很稳,不见受伤的痕迹。红谷面上冷凝,心中反复预演过,知晓一击不成下场会比死亡还痛苦。
时间刚好,院外守卫在加茂宪伦到来后已经离开,此刻偌大的西庭没有旁人,没有人会注意到动静,等发现时——
加茂宪伦的尸体早已凉透!
短刀并不趁手,红谷改用双手紧握刀柄。她天天闻着有毒的佛香已锻炼出抗性,毒对她没有影响,不过虚弱的身体还是造成了负担。
但没关系。
她一直隐忍,假装心如死灰。这个时代没有一个男人会戒备她这样风一吹就倒、手一折就断的女人,现在柔弱在恰当的时机能成为绞杀的利器。
“加茂宪伦!去死吧!”
利刃闪着寒芒,划破空气朝加茂宪伦心口刺去。
2. 成为诅咒的容器
血滴落在地。
红谷垂头,血刃贯穿左肩。
“我说过,你要乖一点。”加茂宪伦笑意不改,扣住她手腕一用力。
哐当。
短刀从红谷手中掉落。
红谷看向他。
......怎么会?
“你想问我怎么会没有事?”加茂宪伦猜到她心中所想,干脆利落将她手腕拧断。
“啊——”
红谷抱住手臂蜷缩在地,疼得冷汗直冒。
欣赏够红谷痛苦至极的表情,加茂宪伦笑道:“让我猜猜,你把毒下在佛香里?”
没人回应,红谷紧咬着唇,不愿发出狼狈的哀嚎声。
加茂宪伦拾起一抹香灰嗅闻,自顾自继续,“是什么?女贞......哦?还有乌草,你怎么拿到的?”
“上次带你去后山的瘴气洞的时候?还是——”
加茂宪伦目光扫过地上的短刀,掐住红谷的脖颈将人提起,嗤笑:“又是哪个蠢货被你骗过,我明明嘱咐他们不准靠近,不准跟你交流。”
指腹划过红谷因窒息挣扎而泛起红晕的脸颊,病气散去,红像胭脂一样漫开,他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恍然道:“也对,你这皮囊确实能唬得人为你生为你死。”
“不过——”
“你似乎忘记了,我可以操纵血液分离毒素。”他慢条斯理解释,轻抚过她的唇,末了幽幽叹气,为红谷的叛逆头疼。
“你让我很失望。”
加茂宪伦捡起掉在一旁的手指,捏住红谷下颌,“你不是想要杀我吗?你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不如——”
“我帮你一把。”
“这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常人见都未曾见过,无数咒灵趋之若鹜的强大力量。你想要力量?我给你。”
蚂蚁的挣扎他看得很尽兴,饭前即兴表演很令人惊喜,接下来才是正菜。
他好奇能怀上咒灵之子的身体,能否成为宿傩的容器。
第一次遇见这只流离失所的野猫时,这个念头便升起,只不过当时更有兴趣研究咒灵与人类结合,能诞生什么样的东西。
不止如此,咒灵和咒术师......更甚至三者结合......
拥有无数的可能性。
红谷想要逃。
可手腕被折断,浑身力气泄得干净再也站不起来,肩上的伤口在不停流着血液,眨眼间就染红了衣衫。
她无力挣扎几下,无济于事。
加茂宪伦撬开齿缝,喂进那个气息可怖的手指。
手指滑过喉腔,她反射性干呕,想要吐出来,嘴被大手死死捂住。
她能察觉到邪恶的力量逐渐在体内复活、苏醒。
两面宿傩,千年前两面四手的诅咒之王,平安时代咒术师围剿都不曾伤他分毫。他死后手指变成特级咒物,而现在这么可怕的东西在她的体内。
他会在自己身体里形成什么?又一个加茂宪伦实验下诞生的咒胎吗?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脏透了。
那力量逐渐苏醒,在胸腔翻涌搅动,飞速挣扎着破土而出,朝上涌去。
被巨大能量冲击着,浑身每一寸肌肤叫嚣着疼痛,被撕扯,被消融,一寸寸肌理碎裂又重新愈合,筋肉打断重组,疼得红谷昏死过去。
她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是一片血海尸山,她站在血海中心,前方是一座白骨累累堆积而成的山。
白骨王座上坐着一个男人,撑着下颌居高临下俯视她。
目光凌厉充满侵略性,一寸一寸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把她的皮肉割下。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俯趴下来,避开那道威慑力十足的目光。
红谷浑身毛发炸开,心中警铃大作。
她握紧拳头,强忍着,在铺天盖地的重压之中抬起头,直视那双猩红的眼睛。
“谁允许你抬起头的。”
男人不悦抬手,指尖一挥,她的身体直接被斩断,眼前弥漫上一大片的血色。
这感觉很奇怪,眼看自己尸首分离,却感觉不到疼痛。就连身体里的沉疴旧疾都被抚平,她从未如此身心舒畅,连灵魂都得到满足。
这一刻,沉重的情绪被暂时抛下,仇恨、悲伤不复存在。
她好像回到儿时,背着人躲到梅花林中,天光正好,风和日丽。沐浴在阳光之下,风声、鸟鸣、花瓣打卷飘落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放弃吧。
她心中突兀涌起这样的念头。
不行!
强烈的怨恨和不甘漫上心头。
加茂宪伦还活着。
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算自己死了,红谷也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怨恨早已深入骨髓。
无数个日夜,在仇恨中挣扎,她的血液中早就遍布阴霾诅咒的种子,只待有一天可以破土而出将加茂宪伦绞杀而死。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她好恨!
一阵狂风骤起,霎时间乌云密布,花枝被打得七零八落,簌簌落了满地。而她躲避不及,被兜头而来的暴雨猛烈拍打着,口鼻无一刻获得喘气,几近窒息。
一双又一双手从背后钳制住她,扯着她的四肢要将她摁入黑暗中。
红谷折断自己的四肢,毫不犹豫往上爬去。
无论让她付出什么代价,生命,乃至灵魂,只要她有的,她可以献出。
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杀了加茂宪伦!
*
“滚开。”
黑发女人面上痛苦的表情一改,睁开变得猩红如血的双眸,带着锋锐的寒意。
加茂宪伦脸色一变,来不及反应,右臂已经被整个扯断。顾不及疼痛,在面前人森冷的表情下,他连忙开口喊道:“宿傩。”
两面宿傩刚苏醒,拿着刚扯下的手臂,懒懒丢到一边。对上加茂宪伦的视线,如刀的目光刮过他脸颊,缓慢拉长语调,“哦,羂索啊。”
“你的见面礼可是不怎么友好啊。”加茂宪伦苍白着脸,指着自己刚止住血的右臂。
“这点小伤,难道你处理不了吗?”两面宿傩嗤笑。
他站起身,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之中,张开双臂,仰头沐浴在银辉之下。
嗯?
也就是这时他看到自己缩水的四肢,明显矮了羂索一截的身高和长至脚踝的黑发。
倏地,他目光急射向羂索,抬手的斩击毫不留情往前劈去。
羂索没有预料,勉强凭借极强的反应侧身躲开,但空气里卷起的波刃把刚止住血的右臂又切开一道口子。
这一击不留余地,显然是愤怒到极点。
“这是你给我找的容器?!你想死吗?!”
羂索的手臂还未长好,见他惊怒不定,连忙解释:“等等,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先实验一下,真正的容器还没制作好,别激动,这副身体支撑不了这么强劲的力量。”
不用羂索解释,宿傩已经发现这具身体的脆弱。
外表再怎么诱人可口,果实内里已经蛀空,逐渐腐烂。
他堂堂诅咒之王,居然要栖息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还是这么脆弱的一个女人。这具身体别说发挥他原本力量,连一根手指一半的力量都无法承载。
“啧。”宿傩不爽极了,收起要接着发出斩击的手,沉声质问,“那你唤醒我做什么?”
千年前两人有过约定,羂索需要给他一具完美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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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
“这就是一个实验,她本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物尽其用。现在看来身体强度再厉害一点,完全可以作为你的临时容器,这倒是惊喜。”
羂索也没想到红谷能带给他这么多惊喜,可以怀上咒灵孩子已经足够特别,连宿傩的受肉力量也稳定住的话......
他有了一个想法。
羂索心念一转,打算先安抚好人再做打算。然而他还没开口,就见宿傩浑身一僵,皮肤开始渗出血液,肌肉鼓动起来。
“不好,身体要承受不住了。”
眼看要碎裂开,宿傩用反转术式开始修复。沉睡了千年,就算用女人的身体,他也不愿意这么快回到黑暗中。
但一股力量阻挡住他,拉扯他的灵魂。
宿傩惊愕,猛然想起他醒来时斩杀的那个女人。
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
“果然还是不行。”
羂索喜悦散去一半。
说失望也谈不上,只是有点落差。
“不过——算是有点收获。”他摩挲着下巴。
接下来的计划有了方向,他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见宿傩无法维持身体稳定,摇摇欲坠,似乎在与崩坏的身体做抗争,羂索道:“不用着急,很快我就会做出更适合你的容器。”
宿傩没有回话,血液已经浸透了外衣,雪白的长襦袢绽开一朵接一朵的血花。
这间不大的屋子,在之前的拉扯、斩击之下早就一片狼藉。破裂掉的木窗往里灌着冷风,冬雪无声落着,屋内更冷寂几分。
羂索皱眉。
后续清理挺麻烦的,还有这里相关的人也得处理掉。
他该换个身份了。
等等。
不对劲。
羂索心头重重一跳,察觉到异常。
面前的人太安静了。
危机感袭来。
羂索右臂因宿傩的两次斩击生长缓慢,他来不及阻挡,一把熟悉的短刀直直插进心口,面前人抬起了头。
是一双黑到极致的眸。
是红谷。
“你.......”羂索愕然的话还没说完,一刀接着一刀毫不留情刺入皮肉之中。
这么会?她怎么会还有力气?这力道比之前她挣扎的时候还要大,她哪里来的力量?
宿傩的灵魂被压制住了?虽然只有二十分之一,但她怎么.......
忽地,他在剧痛中看见红谷持刀的手臂上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一脸不可置信。
反转术式!
她什么时候学会?!
女人沉默着,机械挥舞短刀,瘦弱的手腕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动着利刃深深扎入面前人的喉咙。
血液喷溅而出,染红她苍白的脸颊,印着她的冷肃的面容,显出几分疯狂来。
两人拉扯间碰倒佛龛上的佛像,摔在地上碎裂开,但无人在意。
红谷没有停手,她不给加茂宪伦机会。一刀扎进可以毙命的胸口斩灭他的生机,一刀刺入他的喉咙,掐断令人深恶的声音,接着——
多年藏在心里的仇恨,喷涌而出,化成一刀接着一刀刺入皮肉中的力量。
他该死。
他该死。
他该死!
不知过了多久,红谷耗尽身体的力量,身下的人早已经血肉模糊,脖颈处仅剩一截薄薄的皮肉相连,胸口深深凹陷下去,像是被重物砸碎一般。
红谷举着刀,缓慢眨眼,一滴粘在睫毛上的血水顺势滑落,好似一滴血泪。
加茂宪伦的胸膛早已不再跳动,整间屋子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如破风箱般的粗重呼吸。
死了?
死透了。
3. 她与诅咒的交易
大仇得报,她应该喜悦,应该如释重负。
可心中率先涌起的是空荡。
心上破了一个洞,正在呜呜地往里灌风,比铅块还沉。冷意浸入四肢,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思绪僵住。
染血的室内,烛光随着骤然强力几分的夜风剧烈摇荡,一室夜影形同鬼魅般变得狰狞,张牙舞爪地朝红谷爬来。
就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时,风停了,但她刚熄灭的情绪重新沸腾起来。她凝视着尸体片刻,手起刀落对着已然冷却的尸身砍去。
不够!完全不够!
他死得太过轻易,让她深入骨髓的仇恨无处发泄,一千四百个日夜的怨恨如何能轻易消弭!
她第一个孩子连骨灰都没留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成为了咒胎九相图。他们何其无辜,哪怕将他碎尸万段也不足惜!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夜即将过去,月色下落,黑暗褪去,天边东方既白,燃烧了一整夜的烛火终于熄灭。
红谷终于停下动作,面无表情点燃床褥、门帘,拎着加茂宪伦的头颅迎着第一缕光亮踏出房门。
身后烈火拔地而起。
这处肮脏的地方,只有烈火能烧去罪恶的痕迹。
屋外下了一整晚的雪,此刻西庭被大片白淹没。屋顶的霜露滋啦一下变成一抹灰烟,廊檐外飘着细雪,很快在高温中融化成一滴滴泪水。
女贞树依然伫立在一角,树上栖息的鸟雀被惊醒,扇动翅膀逃开,只留下红黑色的果实在风中摇曳。
红谷缓步走过臂折廊,被血水滚成猩红的长襦袢拖拽出一道血色长痕。
满天大雪下,她感觉不到冷,裸露在外的脚很快被寒意冻得青紫,也毫无知觉。
西庭外绕过石庭紧接着佛殿。
一路过来没有一个人,连清晨应该早起洒扫寺院的僧弥都不见了踪影。
寺院正殿庄严肃穆的佛像端坐正中,红谷将加茂宪伦的头颅放在供桌上,血液很快将明黄的桌围染红。
红谷沉默与佛像对视,不跪不拜。她曾日日夜夜向神佛祈求,但神佛从未回应她。
她绕过佛像,摁动机关出现一条暗道。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每一块砖瓦、石板上都曾凝入她的血液。
长长的石阶尽头是一个房间,中间是空荡的石床,四角固定着用于束缚手脚的锁链。左侧有一面墙高的架子,上面摆满了严密封印着的咒物。
下了最后一级石阶,红谷加快脚步,急步走到架子前。
正中整齐摆放着九个手掌长的容器。
里面是她的孩子们——咒胎九相图。
当她靠近时,因血脉维系的相同气息传来,能够听到与她共振的心跳声。
孩子们在呼唤她。
就算他们是世人眼中的怪物,是加茂宪伦实验的产物,红谷也无法用厌恶的目光去看待他们。
在这间地下室,她所拥有的都是痛苦的回忆,布满血色。只有他们是她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坚持下去的动力,是唯一陪伴她的亮光。
无数个痛苦的夜晚,只有他们的存在能让红谷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是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行尸走肉。
血脉是她和孩子们牢不可破的纽带,再黑沉的情绪,只要触碰到他们,都会化为一滩融融春水。
红谷逐一抚过九相图,从最大的胀相往后至最小的烧相,她接收到的是全然的恋慕。
她目光不舍,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与孩子共处的时间。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在她烧起第一把火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很久之前她便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只有满腔的仇恨支撑她走到了现在。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的身体这么特殊?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逃出来,自以为找到了栖身之所却是另一个地狱?
为什么?
红谷想不明白,命运好像只捉弄她一人,冷眼旁观她一步一步堕入深渊。
好累啊。
如果可以,她想带着孩子们找个不受纷扰的地方生活,离开这片充满仇恨的土地。她想看着他们像普通孩子那样长大,给予他们世间所有平凡孩子所拥有的东西。
可她已经一无所有,也逃不走了。
对不起了,她太累了。
沉寂的室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声,静谧异常,红谷抬手握住一缕昏黄的烛光,没有温度。
她却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哦,原来是起风了。
随着风声而起的,是外面骤然响起的脚步声。
*
红谷在一阵寒意中醒来。
这是一间石室,燃着微弱的烛火。她倒在中央,手脚被粗绳绑着,四周墙上贴满了咒符,前方不远处有一排阶梯向上尽头有一扇石门,那应该是唯一的出口。
此时石门牢牢闭合着。
门上有一扇小窗,大概只有两个拳头大小,连孩童都无法轻易通过。
但红谷想,就算留出了明显的窗口,哪怕能缩骨,一定还有后手在等着她。
比如诅咒。
这屋子周遭密密麻麻都是咒力留下的痕迹,咒灵的、术师的,还有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渍。
大概是审讯室。
红谷垂下眼帘,面对插翅也难飞的处境,心中毫无波动。
昏迷前,她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不出意外应该是加茂家的人。加茂宪伦死在她的手上,加茂家定然不会放过她。
已经手刃了加茂宪伦,她的怨恨随之散去,她没有遗憾了。
死亡对她来说反而是很好的解脱。
而且实在不需要像这样严阵以待,她除了在那四年的反复折磨、几度濒死中悟出了反转术式,也就这副肮脏的身体在那些人眼中还有点价值。
石室安静得跟她待了四年的房间一样,她再一次阖上了眼睛,等着死亡靠近。
【羂索没死。】
红谷睁开眼,目光在周围梭巡一圈,最后发现,这声音是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
声音的主人,古怪笑了一下,再次开口重复。
【羂索没死。】
红谷心下重重一跳,有股非常不妙的预感,脱口而出:“羂索是谁?!”
她问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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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又惧,压下沸腾的情绪,勉力拉住自己的理智,只是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不平静。
【哦,他换了个样子,不叫这个名字。】
男声带着几分讥嘲,不知道是对他口中的‘羂索’,还是红谷。
【你用拙劣方式轻轻松松杀掉的人,他就是羂索。】
似乎觉得红谷顷刻间变得激荡的情绪十分有趣,他在红谷摇摇欲坠的理智上再加一个砝码。
【他没死,估计又换了一副躯壳。下次再见,仇人就在眼前认不出来的感觉,有趣有趣。我很期待。】
红谷再也忍受不了,手脚并用挣扎起来,绳索将手腕磨得生疼。
这绳索越挣扎捆缚越紧,没多久她的手再一次鲜血淋漓。
“你是谁?!”
红谷恍然想起先前被仇恨冲昏头脑,一直抛之脑后的事情。
是两面宿傩。
不、不可能。
念头闪过心头,又被她急速否定。
加茂宪纪曾用咒物在她身上做实验,但是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无论是咒灵、咒物乃至咒术师、诅咒师——
从未出现过灵魂在她体内与她共存的情况。
可之前她在失去意识前,确实见到了一个男人,还被毫不留情杀了......
【你刚刚的力量是偷了我的,真以为杀掉他这么容易?可笑至极。】
脑中人的笑声愈发嚣张,在她伤口上撒盐,不断提醒她、推翻她以前的认知。
红谷太阳穴一阵刺痛。
两面宿傩,这个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在她的体内,存活着。
那么——
那家伙没死!
散去的仇恨再一次涌上心头,烧得她血液都在沸腾,怒意染红了她的眼眶。
她甚至怀疑,当时加茂宪伦可以避开,却故意让她以为已经成功。
玩弄她,戏耍她,一如之前骗取她信任一样,把她耍得团团转。
红谷一阵反胃,胃里却空空如也,泪水先一步染湿了地面。
她双膝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被捆缚在背后的手缓缓紧攥成拳,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你要什么?”
宿傩不会毫无理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把身体的控制权给我。】
红谷已经冷静下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恢复之前的漠然。
“你要我身体做什么?想复活?去杀人?还是吃人?”
诅咒之王的名号,她如雷贯耳,论威胁性,没有一个诅咒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他是活了千年的诅咒,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红谷现在反应过来,为什么加茂家把她关进这间难以逃脱的石室。
防备的是她体内的两面宿傩。
红谷敛下眉眼,盯着石板上被泪水晕湿的那一片地方,水渍与尘土混在一起,已经变得污浊发黑,她听见自己毫无波动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也没关系,我不在乎。就算你大开杀戒,把这个世界变成地狱,我也无所谓,但——”
“你不能阻碍我。”
“等我杀了羂索,这具身体随便你使用。”
4. 将诅咒吞噬入腹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两面宿傩,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声音里满含兴味。
【束缚达成。】
这女人很弱,弱到他需要暂时栖息在这具身体中,他就感到不快。
但也恰恰是这具身体,是千年来唯一被他受肉后不崩溃的容器。
这个女人甚至还压制住他的灵魂。
他有点理解羂索了。
特别,太过特别了。
声音落下的下一秒,红谷便感觉自己心脏被一道枷锁紧紧束缚住,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她若是违背承诺,会经受比之前痛苦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惩罚。
她知道,这是束缚。
束缚另一头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无论是违背束缚,还是欺骗两面宿傩,下场可想而知。
红谷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她正站在悬崖之上,身后就是万丈深渊,稍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外面有人。】
生得领域内,白骨王座上的男人懒懒说完,似乎察觉到什么眉梢挑起。
红谷也注意到动静,目光跟着看向石门。
小窗里出现一个人。
头发须白,满脸沟壑,左眼被一道伤疤贯穿。剩下那只眼睛如鹰鹫般向她扫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目光令红谷十分不适。
在他看过来时,红谷也在观察他。
伤疤男人眉头紧皱,眉间两条竖纹加深,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厌恶、蔑视......
这种目光,她在意外怀上咒灵之子时已经尝尽。
短暂视线交汇,伤疤男人移开目光,侧头与身边人说了什么。
再多的,红谷就看不见了。
因为石门开了。
被驱赶进来的是——咒灵。
身体条件反射漫上恐惧,这是千百次被咒灵啃咬、撕扯留下的应激反应。
咒胎的实验并没有想象中容易。
一开始连红谷本人都不知道为何会怀上咒灵的孩子,羂索当然也不知道。
这情况闻所未闻。
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产物,身体由咒力组成,它们没有人类的生殖器官,自然无法孕育生命。
可红谷就是这样一个意外。
羂索有着无限的耐心和探究欲,在收留流浪奔逃的红谷后,哄骗她,织出甜蜜的网迷惑她。等红谷防备心降到最低时,再拔去她爪牙,关进囚笼。
他花四年多的时间,无数次实验。
一开始把低级咒灵跟她关在一起,后来......
红谷身上的伤处泛起如蚀附骨的刺痛,恐惧和恶心将已经结痂的伤疤撕开,把曾经鲜血淋漓的过往再一次拉扯出来。
她的脸一片惨白,胃部翻腾着几欲作呕。本能让她拖着身体往后退,直到避无可避,后背贴上冰冷的墙。
石门在咒灵身后重重合上。
那扇小窗后,伤疤男人并未离去,站在门外与身边人盯着石室内不时交谈。
这幅场景,日日夜夜在红谷的噩梦中重现。
这瞬间她明白了。
他们想做的事情与羂索无异。
实验、观察,验证她的价值和特殊。
被驱赶进来的咒灵抬起头,原本捆缚在身上的镣铐已经被取下。
咒灵等级越高,行为举止和智慧越向人靠近。
眼前这只咒灵面部轮廓接近于人。
只是,青白的皮肤,百足虫一样的四肢,无一不在昭示它是怪物。
杀戮是咒灵的本能。
被束缚已久,体内杀戮欲望达到顶峰,房间内唯一一个人,成了它的目标。
它渴望鲜血,渴望死亡。
红谷四肢被捆缚着,绳索大概是特制咒具。她体内咒力无法运转,连用反转术式治疗自己都不行,先前被磨得鲜血淋漓的手腕还在滴着血。
血腥味更加刺激了咒灵的行动。
它急速朝红谷逼近。
面前的人类在它眼里弱得可怜,露出的四肢轻轻撕扯就会断掉,过瘦的身躯看起来没有几块肉。
但弥漫过来的味道却很香甜。
那是恐惧的味道。
咒灵预想中,这是一次毫无悬念的杀戮。死亡、被它吞噬会是人类唯一结局。
却不曾想——
红谷明明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在它扑过去时,身体拧成一把弯折的弓,捆缚在身后的双手被她以一个极为困难的姿势,从双腿下穿过脱到身前。
接着,速度极快翻身跳上它的背,双手套住脖颈,越收越紧。
下一秒咒灵左脸一阵刺痛。
它不可置信侧过头,只见红谷硬生生从它脸上撕扯下一块肉,溅上血液的脸庞比魔鬼还要可怖。
“成为我的养分,然后去死吧。”
*
加茂主家议事殿。
一众长老、旁系代表人齐聚一堂,为了家主——加茂宪伦身亡事件。
殿内灯火通明,无人睡得着,家主惨死,众人为之震动。
杀死加茂宪伦的凶手已经被关押起来,但殿内气氛却并不轻松,反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笠置山寺院起火的消息砸得加茂本家措手不及,不仅因为其是加茂家名下佛寺,里面佛堂还供奉着加茂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如此重要的地方,原本一直由一队族内养的术师守卫,设置了精密的结界。但出事那晚守卫都被调开,僧弥也都不在寺内,凌晨回来,火已经将佛寺烧了一半。
而先遣队在灭火时发现佛殿正下方的那处暗室,里面摆满了咒物和令人看了遍体生寒的研究笔记。字迹、咒力痕迹,桩桩件件都指向他们的家主——加茂宪伦。
那个不知怎么成功杀害加茂宪伦的女人,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个试验品。
一个被他们家主囚禁起来的实验对象,咒胎来源可想而知。
这个消息被加茂家紧急严密封锁起来,但想来也瞒不了多久。事发得太过突然,哪怕加茂家动作已经很快,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很大。
若制造咒胎的事情被其他人得知,尤其是敌对的禅院和五条两家,必然会毫不犹豫插手踩上一脚。
加茂家的名声、荣耀,眨眼间便会毁于一旦。
事态严峻,屋内众人沉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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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皆是一言不发。
主位空悬,族中地位最高的大长老敛目悠悠叹口气,开口道:“此事刻不容缓,不能再拖,加茂宪伦所做的事情不日就会传到咒术协会的耳朵里。”
一声起,众朵浪花跟着拍下。
旁系的一位长老提议:“不如把这件事伪装成诅咒师的手笔,把我们摘出来。”
立马有人摇头反对:“不妥,那屋里、咒胎容器上都是加茂宪伦留下的咒力痕迹。而且不知道他怎么制作咒胎,万一里面留有他的血液,或者别的东西,被查出来更是解释不清,反而会让我们被动。”
“对,看守佛寺的术师已经被控制起来,审问出来的结果是——加茂宪伦吩咐的不准留下,据证词所言,这已经是惯例了,每次他过去的时候,整座佛寺都不准留人。”
“这还怎么遮掩?!”脾气比较暴躁的三长老拍案,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他明显是背着人做的,却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无人再应答。
“诸位,不如听我一言。”坐在大长老后面位置的一人出声,率先打破寂静。
男人眼皮微掀,笑得温文尔雅,在众人目光聚集过来时慢条斯理道:“诅咒之王的容器确实不能放过,但我觉得她能起到别的作用。”
“哦?”众人疑惑。
“这女人本身就不容于世,死肯定是避无可避,不如把整件事都推到她身上,身上多几分罪名也没什么。”
大长老侧目看向他。
“说起来有点不忍,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她真的一点问题没有吗?正如长老们所言,兄长……失言了,加茂宪伦真的没有受她蛊惑吗?”
他坐直身体,面色平静,“这一切由她而起不是不可能,我们家族难道要背负这子虚乌有的名声吗?咒胎跟她有关,寺院的火也是她放的,加茂宪伦是她杀的。”
“我认为,这一切很明了了。”
加茂贺之抚平袖子上的折痕,“两面宿傩这颗定时炸弹在她体内,协会的人不会去追究加茂宪伦到底干过什么,他们只会迫不及待赞成死刑。”
“至于五条家和禅院家,只要我们把明面上痕迹处理干净,血液、咒力痕迹都可能是那女人引诱加茂宪伦做的。就算有所怀疑也无法多说什么,子虚乌有的谣言对我们来说不值得一提。”
他说完,扫了一圈室内安静看向这边的众人,最后一笑。
“当然,这是我一些不大成熟的想法,最终怎么决定,还是看各位长老。”
话音落地,加茂贺之垂下头恢复恭敬的模样。
室内重新变得寂静,落针可闻。
这番话,在屋内众人心头上重重一锤。
大家豁然开朗。
对啊,让那女人把所有罪责担过去,加茂宪伦识人不清好过他是主谋。
不过,心里就算这么想,一时间也没人开口,目光再一次回到拧眉思忖的大长老身上。
良久后,才听他道:“就这么办,按贺之所言安排。”
那女人注定要死。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5. 雪夜出逃入山林
讨论接近尾声。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慌乱推开。
众人不快。
“大人,人逃了!还带走了那九个咒胎!”
来人身上带着伤,冲进来趴伏在地。
“怎么可能?!”三长老起身,沉声质问:“石室那么多咒符,还用咒具绑住手脚,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那女人他们检查过,有咒力,但造不成威胁,会让他们忌惮的是宿傩。
难道......
“宿傩醒过来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之前不是一切正常?”
守卫被围着,额角冷汗直冒,连忙摇头。
“不、不是。”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看见的情景,“她吞噬了咒灵。”
从未见过这么诡谲的画面,瘦弱的女人,把足有她身体三倍大的咒灵——
吃、吃掉了。
此话一出,室内俱静。
众人惊愕不已。
吞噬咒灵?
她还是人吗?
咒灵之间互相厮杀、吞噬,司空见惯,咒灵吃人更是天性。
可,人类吞噬咒灵。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咒灵?怎么会有咒灵?不是让你们不要靠近?!”大长老意识到不对,“谁把咒灵放进去的?”
守卫错愕抬头,“......理山大人说是您的吩咐。”
大长老狠狠皱眉,“我没有。”
他闭了闭眼,短时间意外层出不穷,打得人猝不及防。
“为什么看不住一个女人?这么多术师一个能用的都没有吗?”
没人敢答。
“这是好事。”加茂贺之走过来,像是没看见凝滞危险的气氛,“这更加说明她是异类,应该诛杀。”
他看向大长老,“当务之急不是问责,而是告知咒术协会加派人手。那女人身体里还有宿傩,必须早日杀掉以绝后患。”
“贺之说得有理。”大长老立马安排人手。
会议结束,加茂贺之回到房间。
刀疤脸男人等候在内。
他合上门,朝男人道:“你这具身体不能用了,里梅。”
里梅白他一眼,抱臂冷哼:“如果不是宿傩大人醒了,我才不会帮你。你很喜欢加茂家?怎么丢掉加茂宪伦后又换了他胞弟的身体。”
羂索摊手,“死得突然没准备,只能用备在这里的身体。”
里梅脸上写满怀疑。
羂索话锋一转,提起正事:“人逃了?宿傩出来过吗?”
“我把人都调走了,人逃了一段距离。宿傩大人没现身。”里梅不解,“你为什么要抓一只咒灵放进去?”
这举动毫无意义,但羂索从不会随便下无用的决定。
“想杀她,那只明显等级不够,她身体里可是有宿傩大人在。”
羂索摘掉额上绑着的绷带,轻笑一声:“试试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红谷能压下宿傩意识苏醒,让他都为之侧目。
却也解释不通她当时突然拥有的力量,连他都抵挡不了,反转术式是让他惊讶,但不够。
那咒力给他的感觉——
是宿傩的。
可他了解宿傩,不可能把力量借给红谷。
至少当时不会。
那么这就有意思了。
羂索想起之前做的那些实验,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现在,红谷验证了猜想。
有趣,真是有趣。
咒胎诞生不像正常人类繁衍,他在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摸索出答案。
红谷可以吸收咒灵的力量。
这大概是她无意识的行为,或许跟特殊的身体有关系,只要把咒灵塞进她的体内,就会形成咒胎。
不是次次成功,但由此诞下了九相图。
之前她作为一个母体,并未发现可以直接使用咒灵力量的情况,那么这次的原因是什么呢?
在红谷被关在审讯室时,他尝试性放一只咒灵进去。
现在他有九成把握。
红谷之前排斥咒灵,从未主动尝试吸收咒灵的力量,被强塞进去的咒灵虽然成功变成了咒胎,最后还是被她身体排出体外。
咒灵没有真正被‘吸收’,红谷只是作为一个养育咒灵能量体的营养容器。
当时在西庭,吞下手指后她处于濒死状态。仇恨和不甘让她迫切想要力量想要苏醒,吞噬了宿傩的部分力量。
连宿傩的力量都可以吞噬,她的未来不可想象。
“也许有一天,她会成为连我都头疼的敌人。”
“那还要故意放跑她?”里梅觉得羂索有病,在他的心里,让宿傩复活是首要。有现成容器在,把人抓住,总会有办法让宿傩压下她的灵魂,取而代之。
可,羂索行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羂索换上常服,示意里梅少安毋躁,“她还没成长到最好的时候。无论她在哪,我都会知道她的位置,所以不用担心。”
他有耐心。
他要给这株脆弱的花,创造一个磨砺成长的环境,在盛开到最美的时候——
摘下。
*
红谷逃得艰难,加茂家术师在背后紧追不舍。
加茂主家位于京都府北部,宅邸背靠一片苍翠绵延的山脉,远离喧嚣繁闹的京都中心地带。
咒术世家一向不喜与非术师有交集,自认高人一等,选址都幽静偏僻。
这倒方便红谷躲藏。
她在山中急速奔逃,苍虬古木遮掩住她的身形。出逃的时机恰好,黑夜成了她的隐形衣,加上稀疏的月色,大大束缚了身后追兵的手脚。
追着她的人并不多。
这次出逃太过容易,松懈的守卫、看似牢不可破实则脆弱的石门,处处透着诡异。
红谷深吸一口气,咽下沉沉的思绪。四年多的痛苦经历带给她的不止一身伤痕,还有敏锐的洞察力和耐心。
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要冷静,无论有何阴谋,她必须先解决掉后面麻烦的追兵。
但糟糕的是,她的体力开始下降,红谷能感觉到自己呼吸越来越粗重,脚步越来越沉。
昨日纷扬下了一夜的雪,山上早就积蓄了厚厚一层,红谷踩着雪,艰难跑动。
脚印出卖了她的踪迹。
“在前面!”
身穿狩衣的一队术师追来,其中一名背负弓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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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上树枝,细雪簌簌落下。他取箭挽弓,弓身弯成一道圆满的月弧,箭矢蓄满力量带着劲风急射而出。
“唔——”红谷躲闪不及,左肩被刺穿,整个人被强劲的力道带着往前扑倒。
前方是山崖。
她摔了下去。
“掉下去了?”几位术师在崖前止步,夜色昏暗,眼力再佳也无法看清崖下情况,“还活着吗?”
山崖陡峭,这个高度,不死也重伤。
“追。”提着弓的男人来晚一步,蹲下身,手指从石壁上沾到的血渍上抚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
“是!”
崖底是一片开阔的谷地。
崖上一片白雪皑皑,谷底却截然相反。绿草茵茵,盛开的野花随风摇曳,一派春意盎然。
“这里怎么没有雪?”一人诧异道。
“上面是神篱神宫,神宫有一池不死泉,泉水流过的地方四季如春。”弓箭男人解释了一句。
他蹲下身,脚下这片花草被压折伏倒,有一滩血迹,周围脚印凌乱。
但所有痕迹都集中在这块区域,然后就消失了。
四周除了崖壁并无其他遮挡物,只有一条奔流着不死泉的河道蜿蜒而过,将山谷分成两个部分。
“你们两个去对面河岸。”弓箭男人示意其中两人往前,“剩下人沿着河流往下游找。下面有一片梅花林,有可能藏人,你们查找仔细些。我去上游看看。”
众人分开。
弓箭男人沿着河道往上探查。
这处山谷形状中间狭长两边开阔,沿着河道往上直到尽头,水流自崖上奔流而下,汇集在一汪深潭中,一路顺着地势往下游淌去。
他攀上山壁,将瀑布后的山洞探查了一番,四周并无异样,见状没有继续停留,原路返回。
待弓箭男人的身影远去,深潭中浮出一颗脑袋,黑发如水草般飘荡。
红谷游到岸边,爬出深潭。
发丝湿漉漉贴在颊边,水珠顺着长襦袢滚落,没一会儿就浸湿了一片土地。
冷意袭来,红谷打了个哆嗦,唇被冻得青紫,浑身止不住颤抖。
哪怕这里四季如春,她的身体依然经受不住潭水的冰凉。
这时,身后破空声响起。
红谷面色一变,就地往旁一滚。惊慌之下只见弓箭男人折返,先一步袭来的箭矢划破红谷的袖子,深深没入后面地里,只余短短一截,可见力道之大。
“自作聪明。”男人没有停,箭矢一支接一支射出,冷眼看红谷狼狈躲闪。
无用挣扎。
很快,长襦袢上绽开新的血花,红谷身上又多出几处伤。
几番剑雨后,弓箭即将耗尽,男人的箭袋中只剩下最后一支箭矢。红谷已经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手脚被钉在地上,血液染红了那一小片地方。
“死了?”
男人举着弓箭,没有放松警惕,皱着眉上前探查。
呼吸微不可闻,越来越微弱,离死不远。
男人反复确定后,抽出最后一支箭矢。
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到了这一步,要更加谨慎。
他收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箭矢朝红谷心脏而去。
6. 不死泉旁的厮杀
箭矢朝红谷心脏刺去。
箭头是特制的,裹满见血封喉的毒素。加上灌注入的强劲咒力,正常人轻微擦伤就会死亡,红谷能撑到现在让他十分意外。
不愧是诅咒之王的容器,有点特别之处。
感慨在脑中一闪而过。
男人面色冷凝,动作利落下手狠绝。
寒芒一闪而过,箭矢刺穿空气陷入皮肉中,毫无意外,红谷的生命就此......
意外发生。
男人垂头,愣愣看着刺入胸口的手掌。血液飞溅而出,顺着红谷的眼睫往下滴落。
变化仅在一瞬之间,箭矢是刺中了。
但刺中的是红谷左手。
他看着眼前这女人惊愕不已。
几轮箭雨已将红谷两臂钉在地上。可她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硬生生从箭矢底部将手臂贯穿拔出,抬手挡住刺向心脏的一击。
手掌再一次被贯穿血流如注,红谷不浑在意。力道之大,连他也挣扎不开,完全看不出来之前虚弱的模样。
这时,另一只手也已穿透他的心脏。
男人喉咙腥甜,嗅到逼近的死亡气息,濒死之际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难道是装?!
一路上踉跄跌倒的样子是演给他们看的?!
跌落悬崖也是故意的吗?!
算准了躲在深潭里已经被发现,将计就计故意引诱近身的吗?
所有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吗......
这些,男人已经无法得知答案。
红谷黑瞳如墨,勾唇,“下地狱吧。”
伤口刺骨的痛意不影响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捏碎男人心脏。
她抽出手,血液簌簌而下,顷刻间晕湿一片。右手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黑甲,指甲尖利泛着寒芒。
这是吞噬掉百足虫咒灵后发生的异变,她拥有了坚硬的甲壳,不仅如此——
上面布满毒素。
红谷甩去手上的血,黑甲褪去。
她试过强度,从悬崖滚落,得益于这身甲壳,虽不免受伤,但不至于丧命。
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变,红谷不得而知。自己身体本就足够特殊,这个特殊连她自己都未探查明白。
石室里,百足虫逼近时,红谷想起宿傩的话。
‘你的力量是偷了我的。’
那一刻她领悟到——她可以从宿傩那里得到力量。
怎么得到?
红谷回忆起濒死之际那道袭来的斩击,苏醒后浑身充盈的力量。
她是‘吃了’那道斩击吗?
红谷不确定。
她打算在百足虫身上试试。
危急时刻试验一个莫须有的猜想,正常人大概都不会这么做吧。
但已经被逼到绝路,她能怎么办?
哭嚎?求饶?忍耐?
不。
这些,曾经的她一一做过的,而软弱的她早就在那四年中死了一次又一次。
她已经不惧怕死亡。
连死亡都不怕,难道她要怕一次小小的尝试吗?
一场疯狂的赌博开始。
百足虫咒灵全身布满坚硬的铠甲,红谷不知道它的咒术攻击是什么,于是选择最粗暴直接的‘吃’。
啃噬掉它的血肉,那么或许力量就会为自己所用。
她赌对了。
咒灵的头部最为脆弱,适合下口。
红谷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个口感,并不恶心。咒灵没有什么味道,像是吸收了一团黑色的雾,它完全融入体内,转化成为奔涌的咒力。
浑身充盈着力量的感觉是这样吗?
强大真的让人上瘾。
红谷推开男人的尸体,拔去腿上的箭矢。反转术式运转,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月光拨开云雾洒落而下,深潭水面泛着盈盈波光,红谷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
面容是她的,可她觉得这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愈发陌生了。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只怪物,咒术师厌她怕她想杀她。
可时至今日——
她,就是怪物本身。
红谷将箭矢一支支从地上拔起,捡起弓,目光看向隐约传来脚步声的方向。
现在,猎物与猎人的角色该反转了。
*
其他四人已搜查完河对岸和梅花林,一无所获地汇合。
左等右等不见弓箭男人返回,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决定前来查看。
四人谨慎往河流上游靠近,他们动作迅速,很快抵达深潭附近,一眼看到卧倒在地的同伴尸体。
错愕在脸上一闪而过,训练有素的四人立马警戒起来。对视一眼握紧武器,分开在水潭四周搜寻。
一人将目光望向深不见底的潭水,他的咒力能将水凝结成冰,没多做犹豫打算将河床冻住。就在这时,一支裹着疾风的箭矢从后方射来,精准贯穿他毫无防备的头颅。
裹着黑甲的箭头在前额刺出,鲜血滴落而下,搅碎平静的水面,晕开一朵朵血花。
什、什么?!
只是眨眼间那人倒下,呼吸停止。
剩下三人惊骇。
但不等他们动作,这次是三矢连发朝他们飞射而来。
三人反应很快,挥刀抵挡,迅疾而来的箭矢撞击在刀身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们用力扫开,箭矢斜刺入身后地里。
又接着三矢破空而来,他们再次举刀格挡,在箭射来的方向寻找敌人的踪迹。
却没注意到,身侧一道身影从石壁上灵巧跃下,勒住最近那人脖颈,不待人反应便用覆盖了黑甲的手臂将脖子扭断。
还剩两个。
红谷在他们反应过来时,飞速前扑,黑甲替她挡去身后袭来的利刃。她就地一滚猛然跃起,空手握住前方那人砍过来的刀,将人一起撞入深潭中。
水花四溅而起,模糊了岸上最后一人的视野。血水急速在潭中漫开,他看不清是自己队友的还是敌人的。
等他看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水妖悄无声息浮出潭面,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毫无防备之下被一把拽入浑浊的潭水中。
潭水翻涌搅动片刻后停息,一只素白的手穿破血幕率先浮出水面。
解决掉最后一个人,红谷爬出水潭,在岸边撑着身体,急促呼吸。
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发疼,大脑在一刻不停地运转之下发出哀鸣,她眼前一阵眩晕。
忽地,红谷猛地弯腰,嘴里溢出一声大过一声的剧烈咳嗽,像是要把肺部咳穿。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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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渐渐平复呼吸。
她撑着地面,鲜血一滴接着一滴从口鼻流出,天旋地转,瘦弱的身躯倒下。
“你快死了。”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脑中响起,红谷抬头。
宿傩高坐于白骨之上,将她形容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唇角弯成愉悦的弧度,眼中满是看够热闹的兴味。
难得一见,他纡尊降贵走下王座。眨眼间出现在红谷面前,俯视着狼狈跪在血池中的女人。
没人比宿傩更清楚红谷这具身体的脆弱。
她能逃出加茂家,一路躲避追兵,诱敌深入,再反杀。
这心智计谋,让他高看一眼。
但也就这样了。
吸收咒灵的力量,短时间可以爆发出百倍的潜能。可这个纸糊的身体要压制他的灵魂,又要运转吸收不属于自己的咒灵之力。
她身体是两头绑着巨石的细绳,两方拉扯,早晚有一天啪的一声——
断开。
大概她也想到了,于是用反转术式一次又一次重塑崩坏的器官,不眠不休。
但——
杯水车薪。
他已经看到这女人挣扎、痛苦,最后还是不甘死去的未来了。
两面宿傩颇感无趣,忽然意兴阑珊。
束缚不过是一时兴起,羂索把他牵扯进实验,让他十分不快。红谷和羂索谁死都不影响他最终得利,不妨碍他观赏这出热闹的戏剧。
现在草草落幕,无趣至极。
红谷舔去唇角残留的血,尝到一嘴腥甜。
她会死,但不是现在。
十六岁的时候她就该死了,可她依然活到了今天,没有人能罔顾她意愿夺走她的生命。
神明也不行。
百足虫为她提供的咒力,在这一场战役中几近见底,身体叫嚣着疲惫和痛苦。
她需要力量。
红谷撑着身体缓慢站起,她抬头,直视宿傩那双猩红的眼。
“给我你的力量。”
空气凝滞片刻。
生得领域与主人情绪共鸣,血海骨山激烈摇荡。
威压之下,红谷浑身骨头发出脆弱的哀鸣。
“真敢想啊。”宿傩怒极反笑,眼神森冷。
第一次,有人以这样命令的口吻与他说话。
怒火飞速积聚,咒力翻涌,呼吸间他已经想了好几个可以将人残忍杀掉的方法。
要让她求饶,让她后悔自己所说的每一字。
但——
宿傩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洞悉了红谷意图。
“胆子很大,居然敢耍我,你是故意的?!”宿傩猛地掐住红谷脖颈,越收越紧,俯身过去凝视红谷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这女人是故意惹怒他。
她已经摸清楚自己可以将咒灵,乃至他的咒力为己所用,想要逼他出手,好吞下他的攻击。
既然如此,他就不用术式,直接将她的身体扯断,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不对。
红谷看着他勾起一个笑容,这笑太过突然,连宿傩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多谢款待。”
“我已经‘吃到’力量了。”
咒力从宿傩掐着脖子的手,源源不断被她吸走。
7. 鸭川贫民窟少年
“好,好得很。”
“你的小聪明居然耍到我的头上。”
暴怒之下,宿傩尖锐指甲眨眼间陷入皮肉中,一下见了红。红谷的长襦袢早就变成一件血衣,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血液进入衣领,像被‘吃了’一般。
宿傩恨不得直接捏断手掌中这脆弱的脖颈。
但,不够。
一环算一环,将他也耍得团团转,如果他有肉|身,定要这女人不得好死!
红谷唇角溢出鲜血,扣在脖颈上的大手让她呼吸滞涩,说话有些困难,但她笑容却越来越大,“别、别生气,只是一次尝试。”
她也没想到这么成功,就连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力量她都可以据为己有。
汹涌澎湃的力量朝她涌来,将干涸断流的河床填满,在身体内奔流循环。
痛楚和畅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共同刺激下,她身体像过电一般,轻微颤抖起来,皮肤泛起潮红。
她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这具身体破败就算拥有永无止息的咒力,也无法挽救。
但还有时间,走向地狱之前,她会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目的。
看着面前的男人,红谷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想要力量,而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就在她的体内。
宿傩危险又可怕,光是周身气势便令人胆寒。这头野兽现在被困在了她的体内,如同被拔去了獠牙。
她说得真心实意,听在另一个人耳里却刺耳异常。
尝试?
拿他两面宿傩做尝试?
怎么敢?!
“你最好别给我机会出去。”宿傩冷冷地盯着眼前人。
等他复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个女人。他要当着她的面,一一杀死那九个咒胎,欣赏够她痛苦的表情,再将她折磨至死。
红谷被掐着脖颈,双脚离地。她没有挣扎,在一片眩晕中,勉力抬起手抓住宿傩的手臂。
宿傩眉心一蹙。
她又想做什么?
“你想要身体,而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等羂索死了,你就自由了。”红谷看着他,掌心下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鼓起,她感受到了其下强健和雄浑的力量。
“而我最缺的就是杀死他的力量。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让彼此都舒服的方式。”
血海停止搅动,生得领域重回宁静。空气凝滞住,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交缠着。
就连宿傩都有片刻失语。
“你在引诱我?”
红谷的手顺着他的小臂往上,钻入袖中,轻柔而又无法忽视。
柔软的指腹摩挲过黑色咒纹,白与黑碰撞在一起。
“不,我是在邀请你,要试试吗?”
气氛正好。
下一秒,猛烈的痛感传来,视野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红谷看到男人丢开失去头颅的身体,血液从他的指缝流下,猩红的眼残酷而森寒。
回到现世,红谷摸着脖颈从地上坐起,忍不住干咳出声,喉管被撕裂的痛意还残留着。
她唇角笑容未变,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惹怒宿傩在她意料之中。不过,体内充盈的咒力,她认为很是值得。
只是下次需要换种方式,宿傩不会再上当。
红谷缓了下,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弓。被她射杀的人倒在一旁,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深夜追击战已经落幕,却不意味着危险已经结束。红谷清楚地知道,接下来将是整个咒术界的围剿。
跃进水里,她将藏在水底的咒胎九相图捞出。
在不死泉中褪去衣物,长发像水草般在水面漫开。洗干净身上的血渍,换上追兵的狩衣,将过长的袖袍和裤脚裁去一截绑紧。
依然不合身,却比之前单薄的衣衫好上不少。
最后将发丝一缕缕削去。
不看脸,乍一看已经跟之前两副模样。
红谷背着九相图,没有选择走原路。沿着不死泉的上游,绕过神篱神宫的结界范围,很小心没有去触碰设在外围的机关。
结界内四季如春,外面的红谷披着风雪,在地上踩下一个接一个的脚印,艰难前行。
离开神宫范围,红谷沿着山脉一路往南,风雪让本就崎岖不平的山路愈发难走,但也将痕迹很快掩埋。
这里是比叡山,上承下接一整片山脉,将整个京都府包裹起来,被视为守护圣山。绵延的山脉加大了逃跑的难度,在山中她找不准方向。
独行的女人比雪地里的红花还要醒目,红谷用衣巾包住头脸,谨慎避开有人生活痕迹的区域。
三天后,来到了她的最终目的地。
京都鸭川贫民窟。
*
贫民窟住进了一个奇怪的人。
野风蹲在墙角,嘴里叼着根草,眼睛盯着左前方那间房门紧闭的长屋。
少年伶仃瘦削,头发蓬乱,脏污掩去他本来的面貌,只能勉强看清那双眼睛还算澄澈。
生活在这里的,皆是社会的底层。路上擦肩而过的不是衣不蔽体满身污秽的乞丐,就是满头大汗的日薪工人、人力车夫。
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
由于前不久爆发过疫病,鸭川沿岸死去不少人。对本就生活贫苦的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就算这样,生活依然要继续,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穷苦的人一抓一大把,更不缺奇怪的人。
野风回忆起几天前。
那个奇怪的男人由这排长屋的所有人吉田夫人亲自领来,安排进朝南最大最宽敞的那间房。
据说他帮了吉田夫人忙,吉田夫人收留了男人。
吉田夫人名下拥有众多长屋,善心却是跟她赚的钱截然相反地少。
收留?
野风从不敢想会有这样的好事。
男人很是古怪。
来时他见过一次,当时他也蹲在同样的位置,衣着光鲜的吉田夫人满脸笑容,领着人过来。
那人面色蜡黄,身板瘦弱,一脸久病未愈的模样,看着就活不长。
路过野风时,吉田夫人带笑表情一变,用嫌恶的语气指着他对身边的男人说:“这小乞丐可要离远点,偷窃成性。如果不是看在他去世母亲的面子上,我早就喊巡卒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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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哟,也怪他母亲去得早。我早说了她看上的男人不靠谱,不然怎么会沦落到这里生活,给世家出生的大人当妾室,怪不得会这样,啊——你要死啊小乞丐!”
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吉田夫人捂着被打痛的手大叫。连旁边人都没再顾及,朝着野风的方向冲去。
野风拍拍屁股,做了个鬼脸。
不就吃了她掉在地上的一块糖,一直追着他喊小偷。
男人什么表情他没仔细看,朝着吉田夫人砸完石头,他熟练跑掉,却莫名记住了那双冷淡的眼。
身后传来吉田夫人怒骂声,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野风身姿灵活地在贫民窟道路中穿梭,撞到人了也不管。他跑得飞快,骂他的声音从身边呼啸而过。
此后一连多日,自住进长屋起,少见那男人出门。他去蹲点了几次,只一两次看到吉田夫人白日过来带着人出去,天刚擦黑又满脸笑容地把人送回来。
贫民窟没人知道男人的底细,也从未听男人说过话,据说是个哑巴。
隔壁大婶告诫他:“那人古古怪怪的,你少去那里晃悠。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事,躲到这里来。就吉田那个逐利的老女人,不知道尝到了什么甜头,以后肯定会摔个大跟头。”
后来,在男人住进贫民窟的一周后,他亲身体会到男人的危险性。
那天,月疏星稀,鸭川沿岸的人陷入沉眠中。
野风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前行,灵活从窗户翻入那间屋子。
一排长屋被隔成若干房间,用九尺木板围成居住的空间。有的地方还漏风,只有几根柱子勉强支撑着房顶。
男人住的地方再宽敞干净,也比其他屋子大不了多少,一进去就能看清全貌。
可,屋内没人。
野风讶异,他确定男人自昨天下午回来后再也未出门。
屋内空空荡荡,比外面的河水都寂寥冷清。
背后一只手猝不及防绞上他脖颈。
野风喉咙被死死勒住,完全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剧烈挣扎,想要出声。但脖子被勒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窒息感越来越强。
就当他快喘不上气时,身后人手一松放开。野风滑落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喘息。
“喂!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咳咳咳——”
野风回头。
男人挡住了窗户,月光被他的身影吞噬。背着光,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却发现这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弱,比他都高不了多少。
这真是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体格吗?
男人没说话,目光冷冷。
“哦,忘记了,你是个哑巴。”野风轻唾一声,并没有深夜闯入别人居所被抓后的尴尬。
他完全忘了刚被挟持时的痛苦,眼带得意,对男人道:“我知道你是怎么骗了吉田夫人。我都看见了,你故意抓了一只怪物放到她身边,在她以为自己得病时,再出现帮她解决。”
野风直视那双冰冷的黑瞳,“我说得对不对啊?”
“你这个骗子。”
8. 危机悄然逼近时
躲入贫民窟实属无奈之举。
红谷举目无亲,身后追兵重重,盲目地逃更加危险。
几次挣扎在生死线上,就算有反转术式,身体也承受不住,她需要休养。
鸭川沿岸的贫民窟可以暂时栖身。
协会和加茂家将大部分人手外派,沿着她之前逃跑的方向往京都外搜查,暂时想不到她又折回京都。
那些人自视甚高,不屑踏入肮脏不堪的贫民窟。这里什么人都有,她在这里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不知什么时候,却引来了一只‘小虫子’的关心。
红谷面无表情,对野风的威胁不为所动,没有半点被发现真相的慌张,无声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无论他是否要去找吉田夫人揭露骗局,她皆不在意。
如果一开始被发现,还真会忌惮几分。
但现在……
不是她需要吉田夫人的帮助,而是吉田夫人离不开她了。
利益动人心,金钱能让两个陌生人极快建立牢固关系。
吉田夫人需要她,靠她赚取祓除咒灵的中介费。
红谷不在意钱多钱少,目的在于咒灵。就算吉田夫人曾故意少算佣金,她也并未揭穿。
她现在修养差不多,马上就要离开,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
这些考量野风不知道。
他见红谷不为所动,急了,威胁道:“你确定?那个女人可不好相与。之前被她大冬天赶出去冻死的就不知道有几个,对,就你这间屋子,一家五口都死在了去年冬天……喂喂喂!”
野风话还没说完,被红谷拎着后衣领提起。她看着瘦瘦弱弱,实际力气不小,轻松将只比她矮半个头的少年往外丢。
在身体即将被丢出门时,野风眼疾手快抱住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赌她不敢用力。
不想,红谷眼睛眨也不眨,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卸下这扇饱经风霜的木门。
野风看呆了,没想到她能做到这地步。他灵机一动,侧身想抱住红谷手臂,结果被抓住反手扭到背后。
“嘶,疼疼疼。”
下一秒后腰一痛,整个人被踹出门去,摔了个屁股蹲。
动静很大。
但这排屋子都没人出来查看,像没听见。
野风疼得龇牙咧嘴,再回头已不见红谷的身影。那门被随意装回去,挡住了屋内的景象。
“果然是怪人。”野风嘟囔了一句,扶着腰起身。定定看了那扇门很久,最终踉跄着往回走。
红谷倚着墙,听见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重新坐回门旁边的角落,阖上眼睛。
第二天红谷没有出门。
外面喧闹声起,鸭川沿岸的贫民窟热闹起来,吵嚷的声音从窗户传进来。
她将藏在榻榻米下的九相图拿出来,抽出随身的短刀,划开手臂,血液顺势而下滴入容器中。
容器内的九相图无声无息,但红谷耳边却响起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声,这是他们给予的回应。
她的血液是有用的。
九相图能从她的血液里汲取营养。
那么她的身体呢?重回母体有没有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长?
红谷垂眸,指腹从容器上一一抚过,褪去了冰冷,难得露出几分温情。
哐当——
屋外传来难以忽视的响动。
红谷飞快捞过包袱皮将九相图遮盖住,目光如刀,往后钉去。
野风扒着窗框,尴尬朝她一笑,“早、早上好啊。”
他本想看人在不在,结果不小心踩碎了用来垫脚的破瓦罐。
屋内人看着他没说话,野风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找了个话题,闲聊一般,“你在做什么?”
“哦,你说不了话。嘿咻!”他自来熟地从窗户爬进来,凑到红谷身边。
一靠近,被她手上伤口吓了一跳,“你、你为什么要割伤自己?”
红谷手臂上伤口已经愈合,但染血的短刀放在一旁,血渍并未擦去,无一不昭示她做过什么。
嗯?手臂怪白的。
衣袖下露出的那截手臂,跟脸上蜡黄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野风表情愈发古怪,他心里咋舌。
这比他母亲还要白了吧。
野风摇摇头,甩掉脑中奇怪的想法。
红谷没有像昨晚一见面就锁喉,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好奇探头,想看看红谷挡在身后的东西。
被包袱皮盖着,看不出底下放着什么。
“再过来,杀了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开口了,红谷抬眸,黑眸如冰,眼里是冷然的杀意。
原来不是哑巴啊!
红谷声音不大,外面的交谈声都能轻易盖过去,但野风却听见了。
他被话里的冷意吓到,良久,强装镇定,“不靠近就不靠近,这么凶。”
怪不得不爱说话,声音一点都不像是个男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次野风听得更清楚了。声音不是单纯的阴柔,舌尖像裹着沙,带着奇异的哑。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沙子滑过皮肤,微妙地痒。
野风不知怎么就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眼看红谷要把他再次丢出去,他取下脖颈上的护身符递过去,指着上面绣着的两叶菊,“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图案?”
“不知道。”红谷淡淡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野风视线没有挪开,一直注意她的表情变化。但红谷连睫毛都未颤动,完全看不出心里想什么。
野风却笃定道:“你知道。”
红谷没理,准备将人丢出去。
野风躲开她手臂,从她腋下钻过,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他边躲边喊道:“你就是知道,我都看到了,你那件衣服,那天你包袱露出来的衣服。”
野风被揪住领子,他也不挣扎,只道:“上面有跟护身符一样的图案,我母亲说,这是父亲留下来的证明。你帮帮我,你想要钱吗?等我找到父亲,一定会给你一大笔钱。”
他的母亲去世前,曾经告诉他,他的父亲出自一个大家族,一定会来接他回家的。
可母亲死后,他独自摸爬滚打了五年,依然没有看见他那个传说中大户人家的父亲。可等了这么久,依然不见人,野风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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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下去。
红谷烦了,少年吵嚷的声音响个不停,被她拎在手上时,像个小鸡仔扑腾个不停。
白天贫民窟也很热闹,野风被红谷丢出去的时候看到的人不少。
认识他的人,一下子就笑了,“你这小子又去招惹人家,什么时候被抓住沉到河底都没人救你。”
昨晚的动静不是没人听到。
但听到了也不能怎么样,在这里为了生活他们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哪里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
这时红谷收拾好东西出来,她没什么行李,就九相图和一把之前从追兵身上夺来的短刀。
野风皱起眉,连忙上前,“你要离开了?”
*
加茂主家门口。
人力车停下,戴着礼帽的男人下车,给了车夫丰厚的小费,候在门口的仆人迎上来接过他脱下的帽子。
“家主大人,长老们都在议事殿等您。”
殿内人已到齐,加茂家的新任家主在上首位置坐下。
失去红谷的踪迹已经一个礼拜,族内上下没有人能睡得着觉。
最开始负责围捕的术师尸体在山谷被发现,他们加派人手往山脉南部搜寻,一无所获。
议事殿内气氛压抑。
搜查队送回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失望。
大长老头疼不已。
宿傩容器从他们严密的防守下逃走,谁人敢信。
他们还无法解释,做出一系列异样举动的加茂理山被发现死在房间里,线索就这样断了。
“贺之,你觉得该怎么办?”他看向上首的加茂贺之。
加茂贺之左手抵着下巴,右手手指轻叩在桌上,朝跪在中央的侍卫长问道:“京都府内搜查了吗?”
“未、未曾。”侍卫长额角浸出汗水。
“京都府内都是协会的人,她会这么大胆?”有人提出异议。
加茂贺之轻笑低喃一声:“说不好,她就是这么大胆。”
“让人在府内仔细查找,必要时联合警署一起,宿傩的危害想必政府那边也需要早做防范。”
侍卫长应下,正要离去,就听身后悠悠传来最后一句。
“还有鸭川一带,那边贫民窟也派人查一查。”
“是。”
京都府内一时风声戒严,居民不得所以,只暗自留心。
吉田夫人从家中出来,经过警署,见公告板上贴着一张告示,围着一群人。
她挤进去,略略扫了几眼,顿觉索然无趣。
“有功夫找个女人,不如把鸭川那边桥修了,我走着都怕摔下河去。”
“别说给你修桥了,吉田夫人你可看清楚,到时候第一个搜查的就是你那边。”旁边一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告示最下面的通知给她看。
“这些人做事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死活,到时候给你那屋子乱砸一通,你就知道厉害了。”
吉田夫人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贫民窟那地方住进什么人都不奇怪,谁有工夫管人到底做过什么。但万一牵连到她……吉田夫人略微觉得有些棘手。
她的脑中突兀闪过一道身影。
9. 传闻吃人的宅邸
红谷要离开。
她预感麻烦即将来临。
对野风的呼喊,她不予理会,快步往贫民窟外走。
这时,吉田夫人从入口处过来,神色匆匆。没注意崎岖的地面,一脚踩进平常一定会避开的小水洼,鞋袜顿时湿透。
她恨恨跺了下脚,唾了一口,暗骂一声晦气。
抬眼看见红谷,先是一喜,“我正有事要找你呢。”待看到她手中拎着包袱,脸色大变,慌张迎跑过去,“诶?!怎么要走了?”
吉田夫人没等红谷回话,又顾自想通缘由,连忙拉住红谷手臂,“我来找你正想说呢,你住在这里确实不方便,这里脏得哟,我都不爱来。我在另一条街那边还有一处地方,你住在那边更舒服。”
她满脸热情,极力劝说。
红谷拉下她的手,摇头,无声告知吉田夫人打算离开。
吉田夫人脸一下子僵住,表情变化了阵,最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是这里环境不好吗?还是有人打扰你?哎呀,我想起来了。是那件事惹你不高兴了吧?之前给你结算酬金的时候,好像少算了点,走,你现在跟我到我家去,我给你重新算。”
她竭力挽留,连进了口袋的钱都愿意拿出来。
但红谷不为所动,离开的想法很坚决。
渐渐地,吉田夫人脸上笑容也没了,没直接黑脸却也不好看,生硬扯了扯唇角。
红谷拎着行李绕过她准备离开。
“等等。”
吉田夫人出声喊住她。
红谷停住脚步,回头。
吉田夫人也不再装和善,板着脸上前,站在红谷面前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现在走了,巡卒就在附近,我会告诉他们你是逃犯。”
红谷抬眸,眼神一冷。
她面无表情时极为唬人,眼中黑色漩涡搅动如锋刃刺向吉田夫人。
吉田夫人嘴唇翕动,强忍着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道:“当然,我相信你、你不是,但是这样多少会有麻烦,你也不想节外生枝吧?我也不是做慈善的,供你吃住,你这一走了之不合适吧?”
她早觉得红谷奇怪,来历成谜。但因为红谷,她赚了不少钱,现在摇钱树要走了,哪里能行。
吉田夫人视线从眼前人瘦弱身板上扫过,越发觉得这体格实在不像是个男人,倒像乔装过......
再联想今天警署贴出的通知,吉田夫人隐隐生疑。
她心知红谷不好相与,没打算真惹怒她。按下心里的计量,讨好一笑,“我开个玩笑而已,但是我是真心想要留你。”
红谷洞穿了她拙劣的表演,眼底泛起嘲意,直截了当,“你要什么?”
吉田夫人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一直以为是哑巴的人......居然开口说话了。但她没时间惊诧,闻言心下一喜,勉强忍住笑容,说出此行目的。
“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有一位大人,家里人失踪了,想请你去找一找。”
这次给出的酬金十分丰厚,之前那点蝇头小利更本比不了。吉田夫人对红谷已然存了怀疑,却也实在不忍心放弃这笔钱。
富贵险中求。
等拿了酬金,她再把红谷的事情上报。要是歪打正着,警署的赏钱她也能拿到,一举两得。
如果不是......她就说红谷偷了她钱财,随意编造个理由让巡卒带走,之前对待不听话的租客,她也是如此,从未出现过意外。
“我不找人。”红谷直接拒绝。
吉田夫人回神,示意她别急,还没说完。
“委托的是位富得流油的大人,要找的是他的亲人。人在自己家失踪中,古怪得很。那里可能出现了那种怪物,对,就是你之前处理过的那种,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吓死人了。”
说完她又怕描述得太过可怕,红谷不去。话锋一转,吹捧道:“当然我相信你一定没有问题的,对吗?”
吉田夫人打量红谷的表情,见她微垂着头似乎在思考,又往天平上加了一个筹码,“他给了很高的价格,这次我就收三成,剩下的都给你。”
她一脸割肉的表情,心痛不已。但想到后面钱最终都会是她的,平静下来。
红谷淡淡看了她一眼。
“带路。”
*
吉田夫人说的委托人,确实富甲一方。他做着布料生意,客源来自全国各地,住在京都府最为豪华的宅邸里。
富商着装考究,脸上写满了憔悴,礼貌接待了他们。
吉田夫人介绍红谷就是事件处理人后,富商才多看瘦弱的红谷几眼,眼中带着些许怀疑。
不过,他很得体,质疑没有当面表现出来,将事情经过一一说出。
失踪的是他的妹妹。
富商幼年过得艰难,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跟他相依为命一直陪在身边。
他作为哥哥从小就爱她护她。生意起色后,更是将妹妹如珠如玉养大,千挑万选最合适的人家嫁过去,时不时关照,保留往来。
富商妹妹嫁的那家人就住在隔壁街,也是一个不愁吃穿、底蕴深厚的大家庭。
然而这份幸福在一个月前悄然打破。
富商妹妹是在家中不见的。
刚开始是家中动物,起先无人在意,宠物玩野了跑出去也是常事,可后来就变成了人。
第一个人失踪时大家还没意识到不对,以为仆人躲懒不上工,等第二个、第三个......
消失的人越来越多,房子会吃人的传言传了出去。
下仆们纷纷胆战心惊不敢再干,接二连三离开,原本热闹的宅邸一下子冷清下来。
那家人也怕得不行,准备举家离开,换个居所。但还没动身,所有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本是毫无根据的灵异传言,现在直接变成轰动京都的大案。
警署曾派人前去探查,但无一例外,进了房子的人没有再出来过,后面也不敢再往里填人。
“有几个自称是处理这种事件的人,封锁了房子,但是他们的人进去后也没有再出来过,直到现在。”
为了阻止恐慌的蔓延,各种谣言和传闻都被政府压了下去,房子附近的区域也已经清空。
旧的传言被新的事件所掩盖,时间一长,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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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淡忘。只有富商还念念不忘他妹妹的安全,可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结果。
富商不相信自己妹妹已经死了,他也想自己进去找,但房子周围有一批人守着。
“如果你都进不去的话,那我要怎么进去?”红谷谢绝了他倒的茶水,平静地问。
富商无数次被失望打击,虽然不相信红谷能解决这件事,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对她道:“我经常过去给他们送吃食、酬金,以求他们在我妹妹的事情上尽心。”
“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守的人少了很多,只剩下几个人。我去引开他们,你再趁机进去。”
吉田夫人跟富商负责转移守卫注意。
红谷身形掩在墙后,目光在宅邸门前那几人身上一扫,唇角微抿。
等了会,门前的人已经被引开,她在没人注意时闪身进入宅邸。
传闻会吃人的宅邸没想象中恐怖,看得出富商非常爱自己妹妹,选择的归属身家不凡。
门庭布置处处透着深厚的底蕴,和主人家高雅的品位。
但,红谷进来时外面还是白天,而现在……
她刚站在庭院中,抬头却望见沉沉黑幕中的一抹孤寂的月弧。
“有意思。”
红谷脸上出现一只猩红的眼,眼瞳凝视天际,与她共赏这一轮弯月。
不是领域,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空间术。
宿傩有了点兴致。
红谷与之相反,她皱起眉,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太安静了。
她绕过修缮精美的庭院,沿着长廊往里走。
没有人。
一路过来一个人都没。
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连风声、鸟叫虫鸣都消弭于无形,所有的活物、会动的生灵都被宅邸吞没。
甚至连咒灵的气息都没有,怎么会有咒灵能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如此完美。
难道咒灵就是宅邸本身?
不对。
红谷否定这个结论。
如果她就在咒灵的腹中,也不可能一点感知都没有。
古怪,实在古怪。
宅邸空置一个多月,陈设摆件却不见落灰,仿佛有人经常打扫。
红谷停在宅邸正中的寝殿门前。
从进来开始,一直梗在心头的不安,在这一刻窜上喉咙。
第六感告诉她,就是里面了。
红谷提起十二分精神,推开紧闭的门。
没有预想中迎面而来的袭击,也没看见惨绝人寰的景象,房间内一片安静。
这间大概就是富商妹妹的房间。
房间八个榻榻米大小,入门位置隔了六扇屏风,房间角落摆着落地灯笼,上面雕画精美的荷塘月色图。屋内摆设、寝具、帐台无一不精美雅致。
最特别的在女主人的镜台上,上面整齐摆着十个做工精美的偶人。
红谷目光被吸引过去,抬脚往那边走。
这时,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红谷动作一顿,飞快闪身藏在半开的门后。
咒灵?
还是咒术师?
10. 变成偶人的女人
红谷仔细听了片刻,脸色逐渐变复杂,眉头越皱越紧。
她不藏了,一把抓住跑进门的少年衣领,眼神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奈。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被拎住衣领的是野风。
他换了身衣服,把那件东破一块西破一块的袄子脱掉了。新外衫看起来不是他,衣袖长出一截。
红谷面色冷沉,盯着他。
“我跟你说过,我不知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野风早已习惯红谷对他的坏脸色,看见她原本害怕的表情一收,挂上讨好的笑容,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对了对了,我刚刚看到吉田夫人领了一群巡卒围在外面。”他想起进来前看到的那一幕,急忙抓住红谷的手,“你是不是得罪她了,我跟你说过她不是个好人的,怎么办,怎么办?”
红谷表情不变,松开手,将人往外推,“现在出去。”
野风扒着门框不走,“等等,不是我不想离开,入口消失了。这个暂时不重要,那么多人在外面,你就不想想等会怎么出去吗?”
红谷不急,野风要替她急死了。
“吉田夫人经常这么做,等你一出去就要被逮捕了!”
在红谷跟吉田夫人离开后,他换上母亲去世前给父亲做的衣服,就离开了贫民窟。
野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认准了红谷。红谷给他的感觉很复杂,除了危险,他感受到更多的是——安全。
就算红谷不承认也没关系,他只要跟在她身后,终有一天会找到跟他父亲有关的线索。
这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跟他父亲有关联的人。
野风一路追在吉田夫人和红谷身后,中间有几次差点跟丢。
他没机会进富商的家里,于是守在门口,没听到富商家里谈话的内容,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他原本没想进来,但看到吉田夫人在红谷进去后领了巡卒过来,他一咬牙就趁机溜了进来。
进来后,他就后悔了。
这里阴森森的。
但回头,入口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堵墙。爬上墙,外面不是街道,跟他来时完全不一样,景象模模糊糊,看不到边界,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见到红谷,他一下子放心下来,扒着她不放。
“不行,你不能赶我走。这里古古怪怪的,还是两个人一起比较安全,万、万一我被怪物抓了怎么办!”
野风快把红谷袖子扯掉了,她不耐地一掌抓住他的脑袋,将人推离。
“安静点,跟在后面。”
至少野风有一件事说对了。
这里有古怪。
红谷转身朝镜台走去。
野风第一次没被她赶走,顿时眉开眼笑,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红谷停住脚步。
野风连忙跟着警惕起来,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小声问:“怎、怎么了?”
红谷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放开。”
“切。”一桶冷水兜头淋下,喜悦烟消云散,他松手退后两步,“这样行了吧。”
红谷没再理他,盯着镜台上雕刻精美的木偶,眉头越皱越深。
木偶整齐摆了两排,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站得笔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些木偶十分诡异。
“哇呀——这是什么啊,吓死人了。”野风的大叫打断她的思绪,红谷闭了闭眼,想找块布把他的嘴巴堵上,但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后,她一愣。
“这些木偶的脸怎么跟真人一样,好诡异啊,这种东西怎么有人摆在这里,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真人?
红谷脑中迷雾散开。
她目光一凛,仔细打量木偶的面容和表情,在第二排最右边那个梳着岛田髻的女性木偶上停留良久。
她来之前看了富商收藏的妹妹的画像。
木偶穿着华服,闭着眼,睫毛小扇一般,像是睡着一样。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而她的唇角有一颗与富商妹妹别无二致的小痣。
这个偶人就是富商妹妹。
其他偶人长相各不相同,共通之处都有着精致美丽的容貌,且是女性。
这时一只手越过她,伸向偶人,红谷眼疾手快钳制住,“我不是说了......”
她下一秒急速旁边退去。
“你是谁?!”红谷看着面前的人一脸防备。
“我是野风啊。”‘野风’手还未收回,歪头看她,疑惑不解。
‘野风’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红谷抽出怀中的刀刃,眼中满是戒备。
“你发现了啊~我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呢~”面前人面容几度变化,身体抽条拔高,他散着一头长发,披着黑色的羽织,朝她笑得温文尔雅。
“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秘密的人。”
“我该怎么奖励你呢?这位小姐?”男声在耳边响起,靠得很近,就像是在她耳边低喃一样。
红谷顿时汗毛倒竖。
好快。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吹在耳畔的气息,暧昧又缱绻,“明明是个大美人,为什么要故意扮得这么丑?”男人抬手撩起红谷耳边的一缕长发。
他面容俊美,是带着病气的美丽,那双眼睛是难得一见的深蓝色,看他的时候会错以为在凝望深海。
他有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红谷,忽的一笑,“你的眼睛很漂亮。”
像她。
红谷不为所动,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厌恶,心思深沉还装得温柔体贴的模样,让她想起了羂索。
反胃。
红谷想要躲开,这时才徒然发现原本绞断的长发,变回了原来的长度,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套黑底红花的振袖。
“这样就好看多了。”男人的手掌想要抚上红谷的脸,却讶异发现,本该在控制下不能动的女人后退躲开。
“嗯?怎么会没有用?”男人轻咦一声。
“你的灵魂......难道是特别的?”
红谷手中的刀不见了踪影,她冷静下来,脑中急速思考着如何破局。
这里出不去,只能打败面前的咒灵。
是的,男人是咒灵。
等级还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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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你没事吧......”
消失的野风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他不知道去哪了,衣袖上都是尘土和污泥,浑身湿漉漉的,左臂正在往下滴血。
他着急看向室内,视线触及红谷时顿住不动了,“......啊?你、我,那个......”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前的人完全变了副模样,从那双冷淡的眼睛,他认出是红谷。
怎、怎么回事……
但很快,他注意到一旁的陌生男人,抬手一道血刃急射而去。
红谷难得正眼看他几分。
赤血操术,加茂家的祖传术式。
可惜少年没有系统受过训练,掌握很不稳定,咒灵只是轻轻一挥衣袖就挡开了攻击。
“你还活着?居然逃出来了?是术师啊……小看你了。”
咒灵对着野风的方向,抬起手。
红谷面色一变,扑过去抱着野风躲开攻击。
咒灵的手指一瞬间拉长,像是子弹一样射入原本野风站着的地面上。
红谷的袖子被钉在地上,她用力一扯,整个袖子破裂开,露出白皙的手臂。
“不听话,都不听话。跟我待在一起不好吗?你是这样,木真花也是这样。”咒灵那张英俊的脸逐渐扭曲,唇角笑容越来越诡异,“明明说好要一直跟我不分开。”
“人类总有一天会死,容颜会老去,鲜花会枯萎,只有灵魂不会改变。”咒灵朝红谷靠近,“变成木偶,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红谷扯开碍事的和服下摆,踹掉木屐,拎起野风往外跑。
“你没事吧?”红谷单臂拎着野风,疾跑在长廊上。
身后破空声传来,她旋身往右一避,错开刺来的四肢。
心脏因为剧烈奔跑鼓噪着,风从身旁掠过,衣袖猎猎作响。
野风被拎着不大舒服,但他不敢动,跟煮熟的虾一样,看了红谷一眼又一眼,期期艾艾开口,“原来你是女的......”
对啊,他早该发现。
红谷没遮掩声音,只是比普通女性更低哑一些。
他想起大晚上偷摸进红谷房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野风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
红谷伪装太好,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蜡黄蜡黄的,很多斑点,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他能认错是正常的。
“你刚刚去哪了?”红谷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敲,唤回他的注意。
“对对对,差点忘了。”
“我本来跟在你身后,刚说话,转头发现到了陌生的地方。”想起那里,野风现在还心有余悸。
“咒灵把我丢到庭院的那口井里,上面压着木板和石头,要不是我划伤自己用血刃切开,差点死在里面。”
“里面全是尸骨。”
那井里密密麻麻全是尸体,野风不敢多看,被熏得无法呼吸。
那些尸体,是被咒灵杀了以后塞进去的,如果不是咒灵看低他,说不准现在他也是一具尸体了。
红谷闻言眉梢一挑,“指路。”
她知道怎么打败咒灵了。
11. 自己灵魂的颜色
咒灵穷追不舍,危机如影随形。
红谷咬牙思索片刻,看向野风:“你那个血刃还可以发出来吗?”
野风眼睛一亮,碍于四肢不好动弹,只骄傲抬起下巴:“可以,再给我点血。”他指着手臂上的伤口,比画了一下,示意来一刀。
先前的伤口已经止血。
这个术式就这点不好,没足够的血,他无法使用。
接着,他又想起之前血刃被悉数挡住,顿时蔫了。
就算血刃能发出来,也没用。
“不用,用我的。”
红谷往石井方向急速奔跑,简明扼要道:“等会听我说你再动,随便哪个位置,只要打中就好。”
野风愣愣点头。
这时,红谷已经穿过长廊来到宅邸西边。
西对屋与门廊中间是一汪池水,上面架了一座桥。野风还来不及指路,就见红谷急步跃上桥头,三两步穿桥而过。
“错了错了,不是这边是另一条路!”
红谷没理他,继续往前。
咒灵追击到桥中心时,她停住脚步,放开野风。手掌成爪附上黑甲,在左臂上重重割开一道伤口,血液潺潺而下,朝野风喊道:“就是现在!”
此时咒灵仅几步远距离,带着狂暴的威压袭来。
直面疾冲而来的咒灵,野风手指微微颤抖。他心一横,飞速调转血液,化成一道道血刃往前切去。
“都说了,没有用。等我抓住你,我要把你这个小鬼做成最丑的老鼠!”追击战咒灵已经腻了,唇边滑过一丝冷笑,甚至不躲,自信连道白痕都不可能在身体上留下。
但他错了。
血刃直接扎进皮肉,几乎要直接贯穿他的胸口。
男人惊愕一瞬,脚步依然不停,面色变得更加冷了,“很有本事啊小鬼!”
野风冷汗都要下来了,击中的那一瞬间开心得不行,他准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精准。
刚发现可以操纵血液,是野风母亲刚去世的时候。
那一次他饿极了,抢了一个饼,被店主打得遍体鳞伤,差点要死去。也就是那时,在死亡来临前他极度不甘,回过神时,流出的血已化作刀刃刺穿店主手脚。
野风当时吓傻了,生怕被当成怪物,跑掉了。
他从小跟别人不一样,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怪物。
母亲让他把这个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除非找到父亲。
自那次以后,他又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确实可以操纵血液,但他听母亲的话一直牢牢藏在心里。
在今天之前,野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厉害,但这次他毫无失误地完成了红谷的要求,心底涌起一阵热意。
击中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向红谷看去,期待她的夸奖。
不知道为什么,他期待着红谷可以对自己另眼相看,那冷漠的脸上能对他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喜悦还未从唇角露出,就看见咒灵丝毫没有停止脚步。
他的奋力一击,失败了……
野风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
“干得很好。”
红谷冷淡的声音传来,她捞过野风就地一滚躲开攻击。
野风不可置信抬头。
什么?
她说什么?
可他的攻击并没有……
野风没忍住回头,就见咒灵脸色变得有些发黑,好像中毒了一样。
诶?
为什么啊?难道红谷的血里有毒?
红谷手臂上的伤开始愈合,她心情愉悦。
黑甲也能覆盖在自己的血上,意想不到的实验成功了。
效果很好,被野风控制着刺进男人胸口,黑甲上原本带的毒素即刻发作。
虽然对于那个咒灵,顶多是头疼了一点。但能拖慢他的步伐,接下来她想要做的事情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井的位置就在寝殿背后。
果然如野风所说,上面压着石块,边缘被切开一角,应该是野风逃出来的位置。
红谷提溜着人跑过去,把碍事的野风丢到一边,“自己找个地方先躲着。”
野风不满,却知道自己现在派不上什么用场,鼓着脸离开这块区域,躲到一侧的假山后。
红谷双掌覆盖上坚硬的黑甲,一把将井口的石块和木板推开。
一股冲天的臭味袭来,红谷捂着鼻子往下看,果然如野风所言,下面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这口井本就不大,密密麻麻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红谷跃上石井,眼睛往里扫视一圈,没有犹豫往里一跳。
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
野风躲在假山后,见红谷跳进石井,当即就要冲出来,最后硬生生忍住。
红谷跟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过去碍事。
他是没有行动,麻烦却找上了他。
“小鬼,你下的毒让我很不好受啊,我要把你的头颅拧断!”阴沉得犹如厉鬼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咒灵那张俊脸犹如修罗,上面毒素未消,皮肤变成了紫黑色。
野风脊背发凉,当场差点跪倒,几乎命悬一线。
“你的对手是我。”仿佛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红谷一身狼狈,出现在咒灵身后。她手握着一把奇怪模样的剑,并不锋利,上面镶嵌着一个钟表,此刻穿透了咒灵的心脏。
这把奇怪的剑,他有印象,之前进来的某不速之客的。
后来呢?
他嫌弃对方丑陋,灵魂也肮脏难看,直接把灵魂抽出来撕碎,身体丢到井里腐烂。
咒灵怒气翻涌,耐心跌到谷底。
他决定不再留手,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时候该结束了。
下一秒,他突然无法动弹,被定格在原地。
“果然,有用。”红谷露出笑容。
野风说到这口井时,她想起富商提到的一件事。先前进宅邸的人中,有人拿着一把古怪的短剑,被剑刺中的生物会时间暂停不能动弹。
红谷猜这人死了很可能被丢到井里。
剑的作用不大,也许暂停不了多少时间,否则那人也不会丧命。
但这恰恰是红谷需要的,哪怕很短也好,只需要咒灵无法动弹……
“野风,闭上眼睛。”
红谷示意野风闭眼,抓住咒灵的肩膀,张口咬了下去。
如果可以,她并不喜欢以这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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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获得力量。但强大真的让人上瘾,哪怕要生生嚼碎咒灵。
【啧,愚蠢。】
宿傩的声音突兀在脑海中响起,红谷来不及细品什么意思,就听到咒灵声音阴恻恻传来。
“你以为之前剑的主人是如何死去的?他也碰到了我。”
“还没跟你说我的术式是什么吧?小姐,只要被我触碰,你的灵魂就在我的掌控之下。”
“这个咒具让我动不了,可不影响我的术式。”
红谷脸霎时变得惨白。
她想起了之前摆在镜台上的偶人。
原来是咒灵把灵魂抽取出来,再塞进制作好的玩偶里,自此玩偶有了脸。
她一切都明白过来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放手也来不及了,灵魂与身体开始解体,灵魂被一股吸力拉扯着往身体外涌去。
视野拔高,她停在空中,看到了自己灵魂的模样。她以为自己吞噬了这么多咒灵,早就在日积月累中灵魂变得黑暗泥泞,可没想到————
是白色的。
霜雪的白,世间最纯粹的颜色。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红的,像黏稠鲜血一样的颜色与她的灵魂纠缠在一起,从尾端逐渐往上浸染,直到胸口。
她的灵魂一半纯白如雪,一半鲜艳如血。
那部分是宿傩。
红谷出神看着,就在这时,咒灵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是被什么灼烧一般,发黑发红。
红谷意识回笼。
第一反应趁他病要他命,抓着咒灵不放,张口咬下去。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野风等的时间有点长了,四周一直有奇怪的响声。他中途差点忍不住要睁开眼,但是怕红谷生气,一直忍着。
最后他听到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没过多久,红谷带着愉悦的声音响起,“可以了。”
野风终于小心翼翼睁开眼,咒灵已经不见了。红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木偶,细看片刻,将其收入怀中,然后——
“你、你别脱衣服。”野风仿佛被烫到一样,飞快闭眼转身。
她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啊。
红谷莫名其妙。
“外袍刚刚下井弄脏了。”
“哦……”野风还是不敢转过身,干巴巴应了一句,直到红谷不耐烦要走,才立马跟上去。
宅邸里被咒灵影响的时间恢复正常,咒灵一死,所有的表象褪去,露出里面已经腐朽破败的内里。
这时,守在宅邸外的人也注意到动静,巡卒们警惕起来,将宅邸大门牢牢围住。
负责边院墙的巡卒反应没那么快,头顶一窸窣的动静后,他脑袋一疼,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红谷如法炮制,放倒附近几个人,轻巧落在地上。
野风探头探脑,见危机解除,手脚并用爬下来,差点摔个屁股墩。
“等等我。”野风压低声音,怕引来人,一路小跑跟上红谷。
等加茂家术师赶来的时候,早就不见了红谷人影。
富商宅邸里,红谷之前寄放的行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偶。
富商抱着那个人偶,哭得像个泪人。
12. 古怪的海边村落
“红谷大人!这些够吗?”
野风抱着镇上买回的干粮和棉服,递到红谷面前,又掏出怀中捂着的红薯。
“还有大娘给我的红薯。”
红谷只拿过一个饭团,“剩下的你自己收好。”
她随意啃了口,目光专注在纸上,执笔的手不停。
野风抱着两个还热乎的红薯,张了张嘴,想要劝说,却知道红谷决定的事他无法更改。
他想说饭团不如热乎的红薯好吃,想问红谷在纸上写什么画什么,他没习过字,看不懂。
但他无法张口。
两人离开京都府有段时间,目前在奈良境内。
红谷默许了他的跟随,不变的是依然很难接近。
她神秘又强大,生活却十分潦草。
吃食不在乎,在金钱允许的情况下也不食荤腥。住所不在乎,在霜雪未化的野地露宿也能入眠。对钱财更是看淡,偶尔帮富户祓除咒灵,酬金多少从不计较。
屋内燃着油灯,红谷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野风看了会,便出了神。
她又换上了伪装,在旁人看来,两人是远游的兄弟。
可野风知道她实际的模样,她美得跟幼时神宫祭祀时偶然窥见的神女一样,甚至更加出众。
这样一个不似凡人的人,应该住在金堆玉砌的仙屋中,怎么会流落凡间呢?
她想做什么?要去哪里?有没有家人?有什么是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不假人手的神秘包裹里到底放了什么?
他想问的很多,红谷整个人被谜团掩盖,让人捉摸不透。
她像是一团云雾,看得见却碰不着,随时会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叩叩——
敲门声响起,拉回屋内他的心神。
野风跑过去开门。
老妇端着刚煮好的饭菜,“只吃饭团红薯怎么行?没营养。”
将碗推给野风,她往里看去,红谷坐在矮桌前朝她点头。
两人昨日偶然救了被咒灵攻击的老妇,老妇留两人暂住。
老妇寡居山中,子女家人皆不在了,对半大的野风很是关照。
“太暗了,伤眼睛。”老妇又点燃了一盏灯,室内亮堂了几分。
第二天,两人离开,带着老妇强塞的野菜。
寒冬即将过去,天空放晴,阳光晒在身上十分暖和。
红谷瞥见石缝中一株新芽,嫩生生破开严寒挣扎而生。
春天快来了。
“大人,我们要去哪里?”野风跟在红谷身后,一路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此时走在田埂上,农田里绿禾浅浅。
红谷没答,野风已习惯她的寡言,嘴巴嘚吧嘚吧讲起昨晚与老妇的闲聊。
“大娘说不要去靠海的地方,我还没见过海呢。大人你去过吗?大娘说那里的人很排外,信仰什么……哦,海神?诶——”
红谷停住脚步,野风差点撞到,紧急刹车。
“海神?”
野风提起精神,蹭到红谷身边,讲起昨晚老妇与他闲聊的传说。
奈良再往南一带便是临海,中间有大山阻隔,地域偏僻,少与外人往来。
“大娘说最近有人去了那边没有再回来,失踪了好些人。”
红谷听完,脚步继续前行。
野风走着走着,偷偷攥住红谷衣角,眼睛偷偷打量身边人反应。
见红谷脸色未变,他心情愈发轻快。
又过了五日。
野风扶着树干,站在山顶远眺一片如天幕一般碧蓝的海,鼻尖嗅入的是潮湿而咸腥的味道。
海岸附近,远远看见有一个渔村,临海而居。
刚踏入渔村,两人就觉察到几分不对劲。
此时是白天,家家却门窗紧闭,道路上并无一人。
野风胆大,找了户人家敲门。
“有人吗?”
久久没人应答。
他觉得有点奇怪,准备离开换一户人家试试。
这时候,紧闭的门开了。
只开了条门缝,屋内人隔着门缝打量外面的红谷和野风。
红谷伪装成男人的样子,她个子比野风高不了多少,与野风站在一起像两兄弟。
“有什么事?”
屋内是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望向两人的目光中带着警惕和不安,只露出一小半脸。
野风尝试与她交谈。
他目前十岁,正是抽条的时候,声音清亮,离开贫民窟后跟着红谷条件好了不少,不再饥一顿饱一顿,原本瘦瘦巴巴的模样一变,能看出优越的底子。
在之前路途中,前往城镇购买食粮,都是由野风进行交涉,他清朗的少年模样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从不例外。
但这次,他折戟沉沙。
女人不为所动,听完淡淡说了一句:“村里不欢迎外人,赶紧离开。”
然后门重新合上。
野风尴尬站在门口,回头向红谷求助。
“走吧,先离开。”红谷的目光从远方平静的大海收回,先一步转身。
野风没有质疑她的决定。
只是一想到今天又要露宿野外,身子骨开始发颤。
而这时。
“等等!你们是外来的客人吗?”一道声音唤住了两人。
渔村内走来两人。
一位年纪稍大,头发花白,拄着拐由身边那位年纪轻的搀扶着,喊住他们的正是那位年轻人。
在海边常年风吹日晒,年轻人皮肤黝黑,笑出一口白牙,“这是我们村的村长,客人远道而来是为了何事?”
野风惊讶于女人和他对人截然相反的态度。
年轻人闻言热情地拉过野风,“别管她,她家只剩她一个人,从来也不跟我们交流。不说你们,连我们一个村的都得不到她的好脸色,是个怪人。”
他身边村长开口:“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路途辛苦了,如果不嫌弃可以在我们这暂时歇歇脚。村里还有几处空房屋,也是赶巧了,昨天有一个客人是从浅草那边大地方来的。”
说完,他嘱咐旁边的年轻人,“青木,你带着客人过去。”
青木点头,带着野风往里走。
野风回头看向红谷。
红谷面色淡淡,看了村长几眼,对他点了下头,跟了上去。
青木很是健谈,一路上给两人介绍渔村。
野风好奇询问,“为什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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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白天都不出门?”
青木脚步不停,“前段时间集体出海捞了不少好货,这几天正巧休息呢。”
撒谎。
红谷目光从一间久未打理,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子上收回。
光她这一路走过来,房屋十之六七是空的,根本没有人。
完全不是他口中的欣欣向荣。
红谷没表现出来。
说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休息处,其实就是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
此时,里面已经住进一人。
“青木少年!早上好!”那人一头黄色的长发,发尾却是红的,像燃烧的火焰。转过头,中气十足跟青木打了声招呼。
“炼狱先生,早上好。”青木领着野风和红谷走过去,给三人互相介绍,“这位是炼狱桂寿郎先生,来海边采风。炼狱先生这是今天新来的两位客人,从奈良过来的,准备在附近久居。”
青木还未询问两人姓名,他顿了下看向红谷和野风。
野风上前,对着那位炼狱先生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哥哥他说不了话,我叫野风,哥哥叫、叫野谷。”
野风随口编了一个名字,不敢回头看红谷的表情,硬着头皮继续,“初次见面。”
“原来如此!你好野风少年。”
青木将人带到后,没有久留,只说中午会过来给他们送吃食。
等人的背影离开,炼狱桂寿郎脸色变得严肃,看向红谷和野风。
“这里不适合居住,如果相信我的话,请尽快离开。”
他言辞恳切,配上那副正直的样貌,十分让人信服。
野风也觉得这村子古怪,但红谷态度让他拿不准。
野风问道:“炼狱先生是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炼狱桂寿郎示意两人进屋。
这间屋子不大,前主人品味不错,还摆放着几个品相不俗的瓷壶,只是没有插花。
关上门,炼狱桂寿郎招呼两人坐下。
“我有几个朋友,之前来这里,结果都失去了消息,我是来找他们的。”
其实不然,他是来杀鬼。
一个月前,餸鸦带来有鬼出没的消息。鬼杀队派遣了几名队员前来探查,结果失去了联络。
此后又陆续派了些人过来,皆是杳无音信。
最后由炼狱桂寿郎这个现任炎柱亲自过来。
昨晚一夜平安无事,但这个渔村处处都是鬼的气味。尤其这间屋子,那几个瓷壶味道最浓,他用日轮刀砍碎一个却并无异常。
可能存在恶鬼的事情,炼狱桂寿郎考虑了下,还是没给两兄弟说。只告知有多人失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野风听完,脸色发白。但他想到的不是鬼,而是咒灵。
他以为这里又有厉害的咒灵作怪,不禁看向沉默思考着什么的红谷。
“谢谢,但我们暂时不打算离开。”微哑轻柔的嗓音响起,红谷拒绝了炼狱桂寿郎的好意。
炼狱桂寿郎又劝了几句,见没有效果。只能出现恶鬼,尽力护两兄弟安全。
白天一切如常,青木定时定点过来给三人送饭。
等夜幕降临。
红谷盯着角落的瓷壶,慢慢站起身。
13. 海边出现的恶鬼
野风没反应过来,他还在跟炼狱桂寿郎聊天。
红谷突兀起身,他身边的炼狱桂寿郎惶不多让,飞速抽出绑在背后的日轮刀,朝两人示意。
“请你们俩站到我身后,有危险!”
野风神经再大条也意识到不对劲,他下意识躲在红谷身后,探头探脑,压低小声道:“又是咒灵吗?”
红谷眉头紧皱,眼睛不离角落的瓷壶,简明扼要:“不是。”
给她的感觉很不对。
不是咒灵的气息,却给她比咒灵更加邪恶泥泞的感觉。
不止这里,整个渔村到处都是,邪恶浸透了每个角落。
从白天进入渔村开始,她浑身汗毛倒竖,第六感一直在预警。
而身体里的宿傩在兴奋。
红谷从未见过宿傩对什么事如此关注,这个小渔村,或者说,这村里的某样东西、生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宿傩所关注的……必然危险。
但,那又如何?
红谷沉眉敛目,缓缓转动手腕。
她走来的一路哪一次不够危险?
突破险境后,是她不断强大的实力,这次也绝无例外。
屋内燃着火堆,上面架着一口锅,锅中还煮着青木送来的海鱼。柴火烧得正旺,一阵阴冷入骨的风刮过,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怎、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风?”野风抓着红谷的袖子,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夜晚海风喧嚣,三人早把门窗关闭严实。此时门窗未动,却无地起风.......
窗外原来还算明亮的月色被云层遮住,屋里屋外同时陷入一片黑暗中,鬼魅暗自滋生。
野风额角渗出冷汗,提着心,不安感愈发强烈。
他又往红谷身边靠近,慌乱的心情在看到红谷冷淡的侧脸后,顿时心定下来。他深呼吸抽出随身带的短刀,严阵以待。
寂静鬼魅的氛围弥漫开,空气凝固住。
嘎吱嘎吱——
屋内瓷壶开始摇晃的那一瞬间,红谷和炼狱桂寿郎同时动了。
红谷拎着野风的衣领,带人破门而出,将包袱塞进他怀里,“你待在这别动,看好东西。”
说完,她双手成爪,皮肤上急速覆盖上一层黑甲,冲进屋内。
一头约一人高、长着两只大钳子的鱼从瓷壶里钻出来,她逼近,迎面而上,侧身躲过袭来的铁钳,右手往鱼身斩下,干脆利落劈成两半。
但没有用。
就连毒素都无法腐蚀怪鱼。
鱼尸飞快长出新的身体,朝她冲来。
红谷拧眉,一脚踩上窗框,手心中燃起火焰,翻身摁在怪鱼身上,急速后退。
火焰熊熊燃烧而起,将怪鱼包裹住,怪鱼发出凄厉的叫声,刺得红谷耳中流出鲜血。
有用。
这是经过奈良若草山时遇见的咒灵的术式。
当地有焚烧若草山点燃圣火的信仰,那咒灵是从对山火的恐惧中诞生。为了祓除这只咒灵,红谷受了不轻的伤,后肩留下了一块连反转术式都无法磨平的伤疤。
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将那块皮肤切去,估计现在她已经变成一捧灰。
咒灵的火焰并不是一般的火焰,遇水不息,烧到皮肤仿佛被天火炙烤一般。
怪鱼眨眼间便烧为灰烬。
炼狱桂寿郎也将另外三个角落的怪鱼尽数斩杀,白天里普通的瓷壶被日轮刀一刀砍成灰烬。
他急匆匆回头,红谷已经用火焰将最后一个瓷壶烧成灰。
瓷壶是鬼的分身,大概是血鬼术。白天正常的瓷壶,夜晚源源不断涌出怪鱼将人啃噬干净。
灭鬼除了日轮刀和太阳,还未见过能用其他方式灭杀,红谷这一手火焰让他又惊又喜。
但此刻,他没有时间询问。恶鬼浓郁的气息从破碎的门窗外,由海风送来。
炼狱桂寿郎神情越来越严肃。
浓郁到令人战栗的气息。
屋外的云层散去,月光重新洒落,看向窗外的两人齐齐一惊。
海面被密密麻麻的鱼群所覆盖,朝岸边涌来。
“野谷少年,小心,还没完。”他率先冲出去,挥刀将扑向野风的怪鱼斩灭,冲向海岸。
野风的手臂上被他自己用刀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转成血刃连片割向怪鱼,但没有用。
被割掉脑袋后,它们还会重生,反而血液的味道刺激得它们更加躁动,疯狂向野风涌来。
“你的术式没有用。”红谷捞过野风,治好伤口,“拿着这个火把,把木头拆了,都堆在一起点燃,它们怕这个火。”
红谷递给他一根木头,点燃。
野风不敢耽搁,飞速往后面的村落跑去。
此时海岸上早就遍布怪鱼。
红谷轻啧一声,将木屋的门拆下,用覆着黑甲的爪子轻松将其扯裂。
炼狱桂寿郎挥舞着日轮刀,炎之呼吸范围内,成片的怪物惨叫着消失。
但太多了。
这片海岸绵延数十里长,海面一望无际。怪鱼源源不断不见停息,如果不找到背后操纵的鬼,他坚持不到太阳升起。
就在这时,一支支燃着火焰的长枪从身后袭来,联排插进地里,所到之处怪鱼烧成灰烬。
很快,这条由火焰铺成的路无怪物再敢接近,直通海洋。
炼狱桂寿郎回头。
红谷掷出最后一支门板做成的简易长枪,高喊:“炼狱先生,源头应该在海里,我替你开路。注意不要碰到火焰。”
身后,野风拉着从渔村内收集起来的木柴匆匆跑来。
炼狱桂寿郎点头,避开火焰,身影如一团炽热的火烧向海水。
野风学着红谷的方法,将木材点燃后掷向鱼群。因为鱼群密集的程度,一只怪鱼燃烧起来,连带着周遭成群的鱼一起,连绵不绝。眨眼间海岸烧成了一片火海,尖利的叫声不绝于耳。
“村内的人呢?”红谷将最后的火把掷出。
野风摇头,“没看见,门都关着。”
动静这么大,总该有一两个人出来查看状况。但实际上,不论是白天对他们殷切照顾的青木,还是那个村长,都未现身。
“屋内都黑着,我赶时间,喊了几声也没人应。”
“小心点,这里的人不对劲,我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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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帮炼狱先生。”红谷淡淡嘱咐。
火焰烧干净怪鱼,已经渐渐熄灭,零星剩余的鱼怪也被她解决。
在她准备冲向海面时,惊雷般的声音炸响,月光下隆起一道巨大的身影。约几层楼高,人身鱼尾,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凌凌的光,盘踞于海上。
先她一步的炼狱桂寿郎被撞出海面,凌空用呼吸法翻跃摆正才勉强落地站稳。
红谷朝人鱼看去。
那人鱼脸上,眼睛的位置长着两张嘴,嘴和额头长着眼睛。
红谷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思考,拾起地上未燃尽的火把朝人鱼掷过去。
她准头不错,没有偏移。但海面翻涌起来,一尾比之前怪鱼还要大数倍的鱼跃起,撞开火把。
火焰烧了那只鱼,接连又有数只跃起,朝红谷方向冲来。
炼狱桂寿郎与她汇合,砍开怪鱼。两人对视一眼,红谷替他再次烧出一条路。
他纵身一跃,踩在怪鱼头上,朝那尾人鱼挥刀砍去。
人鱼两手各拿着一个瓷壶,从壶中涌出鱼群转眼间将他淹没。
几道带着火焰的刀光闪过,鱼群被斩杀,但炼狱桂寿郎被突然袭来的水柱再次拍到地上。
红谷冲上前,用火焰烧开靠近的怪鱼。
炼狱桂寿郎衣服像是被腐蚀了般,已经破碎,唇角带着血,手握着刀撑地站起。
“野谷少年,这是上弦恶鬼,我已经送信叫人来支援。你和你弟弟快走,我替你们断后。”
他冲进水里时,便看到那只上弦鬼,还未近身就被打出水面。
海洋是恶鬼的主场,作为人类无法在海底自由呼吸,劣势明显。
几十年来,折在上弦鬼手中的柱不知凡几,但他一定要替两人挣得一线机会逃脱。
红谷没有应下,她只问:“炼狱先生,你还能动吗?”
炼狱桂寿郎点头,面带疑惑。
“你吸引恶鬼视线,我潜到海底,我的火焰海水也无法熄灭。”
炼狱桂寿郎一愣,点头:“你跟在我身后,我给你开路。”
从红谷的表情中,他看到了和他一样不愿退让的心。
炼狱桂寿郎深吸一口气,旋身往前,炎之呼吸五道招式轮转劈砍,再一次冲向上弦鬼。
红谷跟在身后,在他跃起吸引恶鬼视线时扎入海中。
黑甲覆盖全身,她像一尾鱼隐入海中。
海底也到处都是鱼群。
她冲开鱼群,看到上弦鬼巨大的鱼尾,立马朝那边游去。
海面上的战斗很是激烈,上弦鬼鱼尾不停摆动,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接近。
待快要接近时,一道刺眼的光闪过,晃了红谷眼睛一下。她疑惑看去,鱼尾底部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被圈在尾巴内。
红谷向那边靠近。
火焰自手掌中燃起碰触鱼尾,下一秒蔓延开。
鱼尾开始疯狂甩动。
红谷眼疾手快将那颗珠子拿走,飞速游离。
身后海水翻涌,恶鬼旋身入海,连尾巴被烧着了也不管,怒目朝红谷冲来。
“你这个小偷!我要活剥了你!”
14. 给恶鬼献祭活人
红谷速度抵不过上弦鬼。
眼看要被抓住之际,一道火焰般的身影旋身用刀劈开恶鬼爪子。
在恶鬼突然发狂潜回海中时,炼狱桂寿郎便觉得不妙,当机立断跟着入海。
海中挥刀很是艰难,海水造成的阻力让他不如岸上时得心应手。
上弦鬼此刻目标已经不是炼狱桂寿郎了,但他实在碍事。
上弦鬼手一挥,鱼群争先恐后朝炼狱桂寿郎涌去,一下将他围困起来。
红谷因为炼狱桂寿郎的帮助,获得了喘息,先一步游回岸上。
这时身后波浪冲天涌起,惊涛骇浪之下,炼狱桂寿郎急速朝地上砸去。
红谷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往前俯冲捞住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力。
她骨头脆弱哀鸣了下。
好在有黑甲包裹着,替她阻挡了瞬间压迫内脏的冲击。
但炼狱桂寿郎的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在海面上帮红谷争取时间时,他已经受伤,现在右臂不自然垂落在身侧,日轮刀无力掉在地上。
“野......野谷少年,你没事吧。”炼狱桂寿郎懊恼道:“我应该多坚持一会的。”
他想要爬起,但双腿瘫软无法直立,唇边不停溢出鲜血,面色发青。
“你中毒了。”红谷检查了下伤处,上面泛着黑,是鱼群冲击时候咬到的。
“请把我的刀递给我。”
红谷无奈,摁住他想要往前捡刀的动作,用反转术式吊住他的性命,“你别动。”
她捡起刀,挡在前面。
上弦鬼再一次盘踞在海面,鱼尾原本被红谷烧到的那一截重新长了出来。它知道火焰无法熄灭,于是干脆直接断尾求生。
恶鬼的身体除非阳光和日轮刀,否则无论受多严重的伤都可以愈合,只是时间的问题。
其中上弦鬼·玉壶更是,眨眼间已经重新长好一条尾巴。
玉壶居高临下,看着如同蚂蚁一般大小的两人,冷笑道:“把我的宝珠还回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下。
红谷身后同时传来一阵骚动。
“你们放开我!为什么要抓我。”野风被青木捆着往前推去,村内一直未见过的其他村民皆跟在身后。
那位村长拄着拐朝前一步,对着玉壶跪下,老迈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和惧怕:“海神大人,我们一直给您献祭最美味的食物。这三个外来人居然惊扰到您,实在惶恐,我这就让人把他们绑起来给您送过去。”
同时,村民们身后又推出一人,是白天那个对红谷和野风恶声恶气的女人。
白天她躲在屋里,红谷和野风看得并不分明,这时才发现她高高隆起的小腹。
“这是给您准备的食物,还未到最美味的时候,但请您享用,饶过我们。”
女人垂着头,脸被头发遮挡住看不清神色,没有反抗,被压着脑袋一起跪在地上。
村长身后的几个男人也动了,青木拖着野风,其他人则朝红谷和炼狱桂寿郎围去。
“你们要做什么!”
野风双手被困着,极力挣扎。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突然袭击。
红谷让他戒备时,他已经留了个心眼。可这些村民趁他烧鱼怪时,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老实一点,如果不是你们,海神大人为何会发怒!”青木不见白天的热情与友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他将青木重重一推,推到红谷脚边。
“海神?”炼狱桂寿郎不可置信,“它明明是......”
“那就是海神大人!”青木似乎怕他接下来说的词触怒玉壶,立马打断。
“海神大人保佑我们这里几十年,一直风调雨顺,吃喝不愁。”
“你们三个人,惹怒了海神大人,只能对不起了。”
红谷冷笑一声,“所以你们为了祈求海神的庇佑,把自己的孩子和妻子都献祭给它?”
她的话仿佛一道休止符,划开渔村平静表面下的肮脏内里。
“哦,可能不止。”
红谷抬眸,“我们住的那间屋子死了多少人?之前在这附近失踪的人,应该都是你们下的手吧?”
“你们怎么不把自己献祭了呢?”红谷握着刀,站起身,“作为既得利益者,应该躲起来感恩自己还活着,怎么有脸大摇大摆出来。”
“关你什么事?!”
“把她抓起来!”
几人恼羞成怒,伸手过来,就要将红谷钳制住。
红谷眼中闪过一丝轻嘲,踹了地上的野风一脚,“起来,还要坐多久。”
野风早被这群人无耻的话气得不行,绳索被红谷割开。他一跃而起,一脚踹向距离最近的青木。
青木惨叫一声,往后摔去。
作为预备咒术师,他身体素质比这些成日趴在别人尸体上苟活的渔民厉害。如果不是他们偷袭,野风绝不可能被轻易控制住。
放倒一个,他没停,接过红谷抛来的短刀,划开手臂。血刃朝几人手脚割去,直接切断行动能力。
“这刀借我一用。”红谷见野风已经控制住局面,握着日轮刀朝炼狱桂寿郎道。
红谷一手提着刀,那颗抢过来的珠子在怀中隐隐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朝海上的恶鬼冲去。
她没学过刀术,但比起赤手空拳对抗恶鬼,有武器还能拉出距离。
黑甲顺着她握刀的手慢慢将整把刀覆盖,刀身烧起赤色的火焰。
玉壶见她冲来,手里两个瓷壶中冲出两尾体形硕大的金鱼,鱼嘴里吐出一片针雨。
红谷眼神一凝,挥刀而上。足有手掌那么长的针,噼里啪啦砸在黑甲上。她脚步不停,纵身一跃,一刀将两尾金鱼斩杀。
玉壶讶异千本针对她不起作用。
“我说,你这只会玩破壶的丑八怪,长得这么丑,怎么骗得这里的渔民把你当作海神的?”红谷将周遭怪鱼全部斩尽,朝玉壶方向疾跑,嘲笑道。
丑?
谁丑?
还有谁的壶破!
海面瞬间沸腾起来,玉壶怒火中烧,鱼尾搅动,掀起波澜。
“我这皮囊有多完美,这耀眼的鱼鳞,强壮的手臂,你这个眼瞎的臭小鬼!”
它被气得理智全无,自己冲上岸来,一拳朝红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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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去。
上当了。
红谷折腰闪躲,手中的刀刃顺势上挥,砍到它手臂,发出刺耳的声响。
皮肤硬度强硬非常,红谷虎口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刀。
但这样足够了,火焰迅速燃起,玉壶果断准备切去手臂。红谷没停,手腕翻转,刀刃顺着手臂往上直直劈向它头颅。
她就不信,火焰烧到头它断头也能活!
但红谷动作不够快,玉壶在危机来临前一秒就急速后退。
“啧。”
她还是不够强。
如果她有炼狱桂寿郎的刀术和身法,刚刚那一刀就应该劈砍到脑袋。
玉壶断掉手臂后清醒过来,不再近身。选择退到后面,继续鱼群攻击,自己时不时偷袭。
红谷左右支拙,在一次砍杀铁钳怪鱼时,一时不察,被玉壶鱼尾大力拍进海中。
闭气不及,她狼狈吞了好几口海水,肺部撕裂般疼痛。
玉壶没给她喘息机会,鱼群趁机一拥而上,将她整个身影吞没。
“大人!”
“野谷少年!”
岸上的野风和炼狱桂寿郎惊到。
野风不顾危险就要往那边冲。
“等等!不对!”危机意识敏锐的炼狱桂寿郎紧紧拉住野风,警惕看向海面。
有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出现了,比上弦鬼的气息还要可怖百倍。
海水如沸腾的水急速翻涌起来,鱼群包围中,几缕寒光一闪而过,囚笼顿时四分五裂。
玉壶没想到红谷能脱离困境,抬手举起瓷壶,准备继续用鱼群攻击。
但意外发生了。
那道身影比之前迅猛快速,眨眼间便跃至玉壶面前,猩红的眼中满是嗜血的残忍和兴奋。
“鬼吗?我还没有杀过,让我试试你的水平。”
拳头大力击向玉壶的脸,将它一拳打进海中。
那身影追上去。
岸上被捆成一排的村民被吓得脸色惨白,一声不敢吭。
野风也失了言语。
“那是红谷大人?不......”
人还是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变了。那道身影浑身上下翻涌着邪恶的气息,让人胆寒。
海中的战斗还在继续,浪潮一浪大过一浪。
玉壶在海中被撞得七荤八素,还没缓过劲,被抓住尾巴,在它惊骇的目光中那人直接将鱼鳍扯断。
“这么慢的吗?不躲吗?不能再生吗?再不努力,马上你就要死了。”恶魔的声音如附骨之疽,攀爬而上。
玉壶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慌,比他面对无惨大人时更加可怕。
逃……
逃!本能告诉它一定要逃。
它也这么做了。
但声音再次在耳侧响起,如影随形。
“这么快就怕了吗?”
“无趣至极。”
它的身体随着声音落下,被斩成无数块碎片。
宿傩站在海面上,擦去脸侧被溅到的血渍,冷眼看那些肉块还在拼命逃离。他手一挥,火焰在海面上燎原而起。
接着,他看向海岸上的人,唇角缓缓扯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15. 神秘的海中龙珠
终于让他等到机会。
宿傩畅快极了。
今夜月光正好,火焰将上弦鬼玉壶的身体瞬间烧得干干净净。海面恢复平静,点点星光碎在水里,格外美丽。
弱小。
都太弱小。
恶鬼也不堪一击。
体内充盈着力量。
这是那女人吞下海龙珠带来的,不只身体如焕发新生般松快,就连他的灵魂都受到了影响。
一股奇妙的感觉爬上心头,让灵魂都为之颤动。
也正因为海龙珠中庞大而澎湃的力量,那女人因此受到冲击,意识松动间被他直接占据了身体。
而现在。
宿傩将视线缓缓移向岸边。
一个小鬼,一个伤患,还有一群人类,以及被小鬼护在怀里的九相图。
足够了。
他会一个个杀光,让那个女人后悔莫及。
宿傩迫不及待想见到红谷崩溃的表情。
岸边,野风跟那道目光对视上,极具压迫性的视线,让他如坠冰窟。
怎么办?
不对劲,很不对劲。
怀中紧抱红谷让他看守的包裹,野风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恶鬼已经被消灭,明明应该松一口气,他却觉得危险才刚刚来临。
远处的人独自立在海面上,如履平地。背着月光,表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人好像还是那个人,没有变,但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野风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马上。
野风害怕地闭上眼,忍不住颤抖了下。
一秒,两秒,三秒……
咦?
唤回他神智的是炼狱桂寿郎的惊呼。
“不好!”
野风睁开眼,眼前景象完全变了。
平静的海面上,以那身影为圆心,卷起漩涡,一下子将人吞没。
野风心一紧,也顾不得害怕,疾跑而去,“大人!红谷大人!”
海面的漩涡越来越大,搅动着整个海洋开始躁动。
渔民已经被吓傻了,拖拽着身体往后退,“海神,这是海神发怒了!这一定海神发怒了!”
这漩涡不止将大海搅动翻涌,带着如刀的风往外一层层割去。
野风无法上前,被吹得一个后仰栽倒在沙里。
他勉力顶着飓风爬起,问身边几个神神叨叨,像是疯了的渔民。
“什么海神?!海神就是那个人首鱼身的恶鬼已经死了!你们在说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应他,都魔怔般对着漩涡的方向俯趴在地上。
所有人都俯趴在地上,无法抬起头,就像是在朝海洋献上自己最虔诚的敬意。
凛冽的风拍打在岸边人身上,如同一把又一把利刃,生刮皮肉,刺痛非常。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野风觉得自己要被吹飞,四肢并用扒住地面时——
风浪停息了。
他趴在沙地上,四肢僵硬,仿佛过了很久的时间,连骨头都被吹干硬了,第一下完全没爬起来,一头扎进沙里。
缓了会,再起来时,海上又恢复了平静,如往常无垠开阔。
只是少了那道人影。
红谷消失了。
野风第一时间爬起来往海上冲去,炼狱桂寿郎没拉住,怕他出意外,不顾自己伤势要跟上去。
渔民还趴在地上不敢起身,怀孕的女人跪坐在一旁,望着海洋脸上似悲似喜,眼泪悄无声息滑落。
她呆坐良久,突然抬起头,麻木的神情里多了一丝疯狂。
在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时,飞快捡起野风掉落在地上的断刃,一刀捅|进趴在最前头的村长脖颈。
村长捂着脖颈倒在地上,没一会便失去了声息。
后面的渔民们面露惊恐,连滚带爬往后退。
女人看也不看他们,快意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炼狱桂寿郎眼神一凝,捡起石头用力将女人握刀的手打偏,短刀划过腹部没有刺中,掉落在地。
他扑过去将人暂时钳制住手脚,以防女人再伤害自己。
女人剧烈挣扎,炼狱桂寿郎被击中伤口也没放开。
被这一耽搁,野风已经冲入海中。
“这里,这里。”鎹鸦疾飞而来,给跟在后面的人指路。
“炼狱!”
“炼狱先生!”
“炼狱大人!”
鬼杀队的援助姗姗来迟。
最前面的是现任水柱鳞泷左近次,跑过来帮着炼狱桂寿郎将女人控制住。
隐的人连忙上前将女人带到一边。
“鳞泷你来了,我没事,你们去看看那边渔民。”
炼狱桂寿郎捂着伤口,缓了一会,他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但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鬼杀队的人见他没事,差点喜极而泣。
收到这里有上弦鬼消息的时候,他们都以为炼狱桂寿郎支撑不到支援到来。
至今七十年来,还未有曾从上弦恶鬼手中活命的情况。
“上弦鬼已经灭杀了吗?”鳞泷左近次将附近探查一遍,恶鬼气味已经消失干净。
炼狱桂寿郎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有些懊恼又有些喜悦:“说来惭愧,我刚与那恶鬼交手没多久就落得如此下场,差点丧命当场。但——”
“有位少年救了我,还灭杀了上弦鬼。我知道你也很吃惊,他根本没受过系统学习,可就是这么厉害,杀掉了恶鬼。主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要是能招进鬼杀队,一定是我们对抗鬼王的一大助力。”
鳞泷左近次微微讶异,“谁?”
炼狱桂寿郎望向海洋,“我现在动不了,麻烦你帮忙,他灭杀恶鬼后被风浪卷走,一定要找到他。”
鳞泷左近次点头。
野风背着九相图,一头扎进海里。
自小在鸭川生活,常下河摸鱼捉虾,他水性极好。
海中早就没了红谷的身影,他不愿意放弃,在海中不停穿梭,直至力竭抽筋被鳞泷左近次捞起。
野风被拦腰桎梏着往岸上走,他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让我继续找,我还没有找到大人!”
他手脚并用,挣扎不开鳞泷左近次如铁般的手臂,情急之下重重咬在鳞泷的肩膀上。
过了好久,他才愣愣松口,眼泪簌簌而下。
“冷静了吗?”鳞泷平静地问。
“冷静了,就听我说。”
野风看向他。
“海浪那么大,应该被冲到别的地方了。在这里寻找没有结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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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船,带你出海。”
鳞泷左近次将人带到岸上,让隐过来看看野风抽筋的腿。
“真的?真的会没事吗?”。
“嗯,我保证会陪你找到他。”
*
红谷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中。
她吞噬了海龙珠,一时无法完全吸收它的力量,暂时失去了意识。
她当时没想吞噬海龙珠。但在危急时刻,海龙珠越来越亮,仿佛有生命一样,随着她的脉搏跳动,引诱着她吞下去。
现在,她被包裹在一团海水中。
很舒服,很温暖。
指尖往外触碰,却没有摸到边界。于是她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发现可以自由地活动和呼吸。
她这是在哪?
红谷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很快她发现一个能量团。
能量团跟她人一样高,是蓝色的,发出莹莹的光,像蓝宝石一样耀眼。
红谷围着能量团转了一圈了,伸手触碰,触感滑腻、柔软且富有弹性,就像信玄饼。
她贴近了些,闻起来也像。
甜滋滋的。
她一口咬上去。
体积比她大一倍的能量团,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般,争先恐后往身体里钻。
过了会,红谷摸着饱胀的肚子,喟叹出声,“好舒服。”
那么大一个能量团,一点也没觉得撑到。浑身暖洋洋,热意在血液中奔腾,越来越快,舒服得她想打滚,浑身毛发都要炸开。
但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她吃了能量团的缘故,这方小世界急速开始崩塌,红谷一没留神跟着往下坠落。
她直直落入一片血泊之中。
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血海骨山,熟悉的人。
比起红谷的一脸满足,宿傩脸色极为难看。
“你做了什么?”
他正在想应该把那个小鬼切成两块还是三块,漩涡就将他完全笼罩,连他也无法脱离。
再回神,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生得领域。
很难不去想是这女人做的。
红谷这次可真是冤枉至极,她才刚醒吞了能量团,什么也没来得及干。
她想反驳,话在喉咙滚了一圈重新咽下去。双眼微眯,看向宿傩,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从宿傩表情里,她窥见几分异常。
宿傩很烦躁,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让周围的空气都不安翁鸣起来。
眼睛里翻涌着暗沉的光,与平时想要杀她时相同又有些不同。
多了几分侵略性。
不只是她,红谷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灵魂深处漫出奇怪的蠢动,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刚刚被忽略的痒麻爬上指尖。
她知道了。
是海龙珠影响。
海龙珠是蛟龙凝聚的精华,里面有它最纯粹的力量,也有最不加掩饰的七情六欲。
现在两人灵魂共享躯体,一起受到了影响,所有情绪被放大。
而——
龙,性|淫。
红谷起身,再次邀请。
“要试试吗?”
宿傩看过来。
眼神交汇在一起。
良久,他扯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脱掉衣服,自己走上来。”
16. 海上被孤立的岛
那双眼睛时常裹着血雨腥风,搅动的是尸山血海。
现在依然没有情意,欲望都藏得很深,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是嘲弄地看着她。
想看看她能作何反应。
他在羞辱她。
红谷倏地笑了,笑容越来越大,心底涌上迫切想要胜利的欲望。
就算是羞辱,那又如何。
自尊早已被她抛弃,血液流淌的是阴谋和算计,为达成最终目的,她可以献出所有。现在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可也只是现在。
等明天、后天......未来。
终有一天,她会站在高处,俯瞰向她爬来的敌人。
在那赤裸、不加掩饰的视线下,红谷解开衣带。
衣物滑落,逶迤沉入血海中。
光脚淌过血水的感觉很奇妙。
她在宿傩的领域空间中,只是灵魂身处此地。
触感很真实,又因直接触碰于灵魂,感官变得极为敏锐,在这里被成倍放大。
她的脚瘦而窄,脚踝纤细。滑腻而粘稠的液体漫过脚踝,随着走动从皮肤上滑落,像在触摸她。
红谷踩上白骨堆,骨头断裂弯折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不停回荡,脚底如针尖般刺痛。
她没停。
一步一步往上,在骨山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血海残留的血。
终于,她走到宿傩面前。
越近,一股压迫感迎面袭来,她不自觉轻颤。
宿傩倚坐在白骨上,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嗤笑道:“你的身体比嘴诚实,你在害怕。”
“当然。”红谷没有否认。
她试探性靠近,并未得到拒绝,“我在害怕——”
“你会拒绝我。”
她跪下,像蛇一样钻进,往上攀爬。指腹滑过颈侧又抚上脸颊,勾过黑色的咒纹。
她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红唇微张,贴近耳侧,“但你不会,对吗?”
声音几近低喃。
红谷又靠近了些,跨上去,几乎紧贴,隔着一层衣料,热意晕红了她的皮肤。
这红顺势而上,在黑色的眸中浸出水汽。
“好冷啊,你快抱着我。”
天旋地转,脊背压在冰冷的白骨上,红谷有些吃痛地轻嘶一声。
凹凸不平,尖利的骨堆是非常不恰当的场所。皮肤磕在上面,不用看便知道红了一大片。
甚至会更加严重。
宿傩的衣袖垂在她身侧,尖利的指甲划过右肩上半开的红梅。一用力,皮肤便浸出血珠,比花更娇艳。
宿傩目光久久停留在红梅上,指尖顺着枝蔓的纹路描绘,又痛又痒。
“诅咒?”
“怪不得,怪不得。”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他笑出声,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天生的诅咒,居然是这样。”
红谷勾上脖颈,手指滑入衣领。手下肌肉隆起,比隔着衣服触摸温度更高。
“对,会要我命的诅咒,生来就有。”
她像蛇一样攀附缠绕上去,红唇落在他下颌,若即若离摩挲着。
“你不是,也想要我命吗?”
“现在来拿吧。”
“在我被诅咒杀死前。”
疼。
很疼。
她被野兽撕咬住脖颈,空气被阻隔,无法呼吸。爪尖陷入肉中,划开一道又一道血痕。
尖利的白骨似乎扎进了肉里,与她的骨头碰撞在一起。
红谷觉得自己也要碎开了。
背后一片湿黏,是汗水还是血水,她分不清了。
指甲陷入背脊中,她的手指反而被磕得生疼,红肿起来。
却不能放开,否则就真的会被白骨完全吞没。
红谷强忍着,没有呜咽出声。
却被大手恶意撬开唇,她受不了重重咬了下去,尝到一嘴腥甜。血腥味此刻刺激着口腔,她难受地想要吐出,反被扣住嘴,逼迫咽下去。
直到完全咽下,才被放开。
与痛感一起涌上来的是雄浑的力量。红谷趴在白骨上,视野晃荡指尖发颤,鬓发已经湿透。
这股力量跟海龙珠缠绕在一起,逐渐融合,她的灵魂被完全染红。
但,还没结束。
这只是刚开始。
*
今天天气还不错。
见月瘦小的身躯扛着渔网,来到海岸边捕鱼。
撒下的渔网却捞到了别的东西。
一个人。
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见月将溺水的人拖上岸,谨慎探向鼻息。
呼吸微弱,还活着。
见月松了口气。
女人肤色很白,没有半点血气,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不似活人。
见月看着那张阖着眼也极为美丽的面孔,不由想,也许她真的不是人。
是神明。
这里的岛民信仰漂流神的传说,认为漂流到岸的物品都是神明恩赐。
他捡到的或许就是神明本人。
见月鱼也不抓了,艰难背着女人往自己住所走。
他住在岛的最北部,守着一间小木屋生活。
红谷醒来时,身体里残留的痛楚让她不禁呻吟出声。
灵魂被反复撕扯、折磨,红谷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去。
红谷抚上发疼的额角,太阳穴鼓胀,神志还未回归。不止灵魂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叫嚣着疼痛。
力量充盈饱胀,几乎要溢出来,不停冲刷鼓噪,耳中翁鸣。
“您、您醒了?”
陌生的少年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和......敬畏。
红谷眉头微蹙,侧头看见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少年。跟野风差不多的年纪,头发剃得很短,不大平整,有点滑稽。
对上她的视线,受惊般挪开目光,连人都要藏起来。
嗯?她有这么吓人吗?
红谷抚上脸颊。
难道在海中漂流时毁了容?
红谷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打量这间陌生的屋子。
跟渔村里的屋舍完全不一样,那里好歹曾经有人居住过,修缮整齐平整。
眼前这间木屋,跟鸭川贫民窟差不多。角落堆着不知道是器皿还是锅具的瓦罐,屋内没有可以睡觉的榻,她躺在地上,身下垫着枯黄的干草。
红谷快速分析情况,朝面前胆小害怕的少年问道:“这是哪里?”
见月抬头飞快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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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又移开目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这里是虎岛,旁边那座岛屿的小离岛。”
岛?
看来她是被海水冲到了某座岛屿上了。
现世的记忆只到宿傩被海浪吞噬,红谷有些头疼。
不知道野风和炼狱先生怎么样,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来找她吧。
这样想着,红谷心一定。
她撑着草堆,想要起身。一直莫名惧怕她的少年跑过来,撑起她身体。
“您、您不多休息一下吗?现在就要离开了吗?”少年小心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湿漉漉的。
红谷没有拒绝。
她站不稳,残留在灵魂上的感觉还在影响着她,让她腿脚发软。手搭在见月的肩上,她站直了身体,摇头笑道,“没有,我只是想去外面看看。”
少年看着很腼腆,又怕生,跟小兔一样,为了得到有用讯息,红谷态度非常温和。
如见月所说,这是一座小岛。很小的岛屿,木屋就建在岛屿顶端的树林里。旁边还有一座更加庞大的岛屿,她问见月:“那是什么地方?”
见月眼中闪过一丝晶莹的泪水,咬着唇,犹豫了很久才回答道:“日都岛。”
他奇怪的样子引来红谷侧目,但红谷没有询问,扶着他的肩膀回了木屋。
身上的衣服在海中泡了很久,本就不是材质多好的布料,湿哒哒的,还有很重的腥味。
红谷向见月要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大概是他的衣物,少年抱过来的时候红着脸,连黝黑的肤色都无法掩盖。
见月比她没矮上多少,衣服有些短,但勉强能穿。
一番相处下,见月胆子大了不少,自告奋勇抱着她的衣服出去清洗。红谷想拦,却没拉住窜得飞快的身影。
怕她饿,见月留下了一串晒干后的鱼干和新摘的野果。
红谷没有碰鱼干,正要去拿野果裹腹时,掌心出现一张嘴,先她一步把野果吞了一个,然后又吐了出来。
【啧,难吃。】
红谷没在意,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吃完。
食物对她来说只是用来裹腹。
除了血腥味,她早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
原本说很快回来的见月,直到太阳西落才披着夕阳出现,带着一身伤。
见月嘴角破了口,左眼肿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像是跟人打过一架,还很狼狈输了。
他一进门,局部扯了下自己的衣角,见红谷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见月别过头避开:“您的衣服我都洗好了,晒在外面,没有被弄脏。”
他把那身不值钱的衣服,看得比自己身上伤势更加重要。
红谷指尖一动,抬眸:“你跟人打架了?旁边岛屿的人?”
先前出去转的那一圈,红谷已经发现,这座半个时辰可以走完的小离岛,只住了见月一个人。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甚至不跟近在咫尺,退潮后就会连接在一起的日都岛上的人往来。
古怪。
见月肉眼可见不安起来,一张脸皱皱巴巴。
在红谷目光下,他嗫喏出声,声音很低,似乎不希望红谷听到。
“他们觉得我是怪物,我被放逐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