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丰兆剥鹌鹑子的手顿了下,将白净的蛋放在禾穗面前的盘沿上。
迟疑了会儿,“……十五两。”
他紧接着道,“明儿我再去多找几份工,总能还上。”
十五两,在柳河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里寻常百姓还是以铜钱为基本货币,这十五两听着不多,却是足足十五贯钱,换算下来就是15000文。
平头百姓日收入也就二十文钱上下浮动,算上来一日打三份工也要二百五十年才能还清。
她记得原本禾家还算富余。母亲季芳葶家有些小经营,下嫁到禾家时还陪嫁了一处馄饨铺子。不过后来生了女儿后无心打理,便早早转卖了。
如今她想重操旧业,开铺子先不用想了,也不知还有多少余钱可用?
“不到两贯……”禾丰兆低着头,“你的嫁妆动不得,剩下的也就这么多了。”
其实即便算上这份嫁妆,离还债也还差得远……且若真只是钱的事,他砸锅卖铁到处去借,也是要还的。
当务之急,还是那赵家不知从哪瞧过穗娘生辰八字,不管有无这债都会想法子将穗娘强抢去冲喜。
“是爹没用。”
穗娘前头原还是有个姐姐的,结果没留住,禾丰兆现在都记得妻子在自己怀里哭肿了眼的样子。后来好不容易盼来了穗娘,结果芳葶却没能见到她出嫁就先去了。
他分明在妻子灵前承诺过,要好好抚养女儿长大。这日子怎就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爹往后再也不赌了。”
“爹就算再没用,也万不会将你送出去填欠账的!害你如此,怪我!”
禾丰兆心里像是灌满苦水,越想越对不住女儿,抬手就抽了自己几个耳刮子。
下手没留余地,脸眨眼间就红肿起来。
禾穗适时伸手拉住他。
“好了,您只要心里记得,犯不着这么打自己。”
这便宜爹虽心疼她不假,但“赌”这个字,说戒的人多了,真戒下来的却没几个。
是以她留了个心思,一直未将原身真正的死因合盘托出,叫他多少心存些愧疚。
亲缘在这,横竖往后她就是禾二娘,当爹的日后若惹来麻烦自然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暂且先表明态度,且看他是否真心实意要改。
“您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信。”禾穗叹了口气。
“不过女儿的心也是肉长的,就因着您是我爹,有再多的心软,却也撑不住再失望一次了。”
瘦削的女儿坐在跟前,来阵风能刮走。
巴掌大的小脸还没什么血色,头上厚厚的粗布压得整个人头重脚轻像是随时都要栽过去似的。
可即便这样了,她还说相信自己。
禾丰兆眼底漫起湿意,连连说,“爹明白。”
禾穗接着往下说,“我说这些也不是怨您。白日里过了那一遭,女儿也明白了,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也总不能一直陷在过去,也该担上些担子了。这债,咱一道还。”
-
月色如水,散去白日燥热,难得漏进来几缕清凉的风。
禾穗侧卧在竹编席子上,打扇的手也悠着悠着停了下来。
穿过来的第一天,刚开始还有些迷茫,但缓过劲儿来,忐忑之外禾穗心情有些复杂。
外婆去世后她一心精进厨艺,原本想着这次获奖后,安心替外婆打理留下来的百年老字号,再慢慢筹备着开一家自己的饭店。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切重头开始。
禾穗轻笑一声。
遗憾之外又有些庆幸,她现在还活着,活着就依然拥有机会。或许还是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呢?
就近了想,她的手艺现在也正好用得上。
禾穗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有了决定便同禾丰兆说了,打算下厨练练手艺,再支处摊子卖些吃食尽早还债。
眼下虽是家徒四壁,但原主母亲开过馄饨铺子,留下不少诸多可用的工具,前期投入远比想象中要小。
就是这具身体……禾穗有些遗憾的绷了绷手臂,细白、全脂。
跟着她颠了多少年锅的发达肱二头肌,没了。
下厨、摆摊都少不了体力,嗯,还得把自己养结实些。
胡思乱想着,心里的计划表越写越长,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为了叫昨天的话不落在地上,一大早,禾丰兆便出门去了。他通些文墨,常在周边村落为村民代书,或是帮人抄写书籍,昨日便说今日会晚些回来。
禾穗起来后用了些饼子、粥,收了桌上留着的几文零花钱,散步到院里。
家里虽处处瞧着旧了,但屋内所用的结实木材、比旁人家砌得高而齐整的院墙,看上去都十分牢靠。
禾家一共两间房,还有一处单独砌出来的灶房。灶房顶上还延伸支出去搭了个棚,四面透风晒着干菜,角落里摆着只小泥炉并几只小木扎。西边有个围起来的草屋算作个仓库,堆着些不常用的乱七八糟工具。
昨儿她来看过,仓库里埋了□□轮小推车,正适合前期摆摊用。
随便系了条巾子掩住口鼻,开薅!
叮铃哐啷声里,禾穗压根没注意外头有人喊门。
等到听见时,人已经进来了。
“咳咳——穗娘你翻什么呢,这么大灰!”
来人一身墨绿裙衫,身材略显丰腴,做妇人打扮,挥舞的帕子后是一张和气的圆脸。
“前日才同大哥说了,今日来客,怎的还搞成这副模样。”
禾家拢共两房,她爹禾丰兆为长,其弟禾丰旭行二。早在父母去世后两兄弟便分了家,如今禾家二房在镇上有家布店日子过得远胜大房。
眼前的当是禾丰旭的媳妇彭氏。
“二婶怎么来了?”禾穗手一松,陡然站直,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仓库堆着的东西全部塞住,她也不知碰了哪处关窍,一抽就山崩似的全散了出来。
堂屋门前被堵,她索性将人引到棚子边儿坐下。
彭氏一动,禾穗这才彻底看清她身后还跟着一人。
彭青枝自打进来了脸色就不大好。
一贯爱俏的侄女灰头土脸,额上绑着、脸上系着,土匪头子般就露出双眼睛。还甚是随意抹了把小木扎,摆在跟前大喇喇坐下去。她忍了又忍,索性站着。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她还是缓了脸色,目光自那些破烂上略过。
“快别折腾这些没用的了。来,见过你表哥。”
“这是我远房侄子,在上芦镇做些小买卖,你唤声淳表哥便是。”
禾穗点点头,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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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没着急开口。
一身锦袍束着腰带,活似勒起的面口袋却先开口了。
“这就是婶婶说的二娘?”董淳满是嫌弃,拍拍袍角的尘灰,开门见山。
“我倒是没瞧出来哪里温婉可人、贤惠柔顺的。”他视线来来回回滚在禾穗身上,挑剔道,“一看就不好生养。”
话音落地气氛登时就僵住了,见禾穗像是没听见般自顾低头。彭青枝却晓得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混不吝侄子没立马甩脸子走人,就是还有机会。
她忙攒着小马扎靠着禾穗坐过来。
“穗娘你表哥说话直,你别见怪。”
她压低声音,同禾穗苦口婆心。
“二婶知晓你们家眼下困难,你表哥在上芦镇做些生意,他说但凡相中了,你嫁过去生了儿子便是正妻。你爹的债也不用担心,这点小钱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上芦镇虽和咱们这隔得远了些,但嫁过去了,你爹我们会替你照料好的。反倒是你留在这,赵家又虎视眈眈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想想你爹呢,他一把年纪还要替你操心不成?”
见禾穗动作顿了瞬,彭青枝以为说动了,连忙趁热打铁。
“你表哥相貌堂堂,魁梧健硕。又至今未娶,后院干净,家中也富裕,你嫁去了吃喝不愁,还能了却你爹一个心结……”
禾穗没忍住笑出声。
彭青枝:“?”
将线鞋散开的细线鞋带塞紧,踩了两脚确认不会掉,禾穗这才抬起头来。
嗓音发笑,“二婶这话奇怪的很,又不是我去赌的钱。”
“要急也不该您心急才是。”
禾穗好以整暇看来,眸光清浅无波,分明身处夏日却叫彭青枝后脊一凉。
“不过既然二叔二婶这么看顾我家,倒也不用往后照料了,不若这就借些银子予我爹还债,免得叫二婶费心记挂。”
彭青枝不说话了。
禾穗拍拍灰起身,眸光落在远处,“要是没记错三娘倒是肖似婶婶是个有福的。这样好的亲事,二婶不若让三娘同表哥亲上加亲?”
彭青枝脸色彻底没了笑意,“你说什么混话!”
也就是隔得远还没传到柳河镇,上芦镇哪个不知道董淳的名声。分明是个天阉还到处祸害姑娘,延不了香火,便到处在外镇骗些女子,说是后院干净实则皆养在外头用些非常之法取乐,甚至是送予名利来往的官商。
她的歌儿怎能去那种腌臜地!
禾穗瞧出她面上异样,目光挪到远处,故作吃惊:“原来在二婶眼里同表哥亲上加亲是浑话?”
“你!”彭青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董淳何时受过这种气,脸色难看,狠狠横了彭青枝一眼,甩袖而去。彭青枝追了几步,越想越气又折回来,撒气般一把拽去禾穗挡灰面巾,冲着她指指点点。
“从前还算听话,现在竟如此不敬长辈?”
“我看你挑三拣四,赵家可放出话来了,柳河镇可不见得有人敢娶你!被强要去冲喜你就晓得后悔了!”
禾穗退了些,免得唾沫星子喷脸上,“二婶慢走。”
彭青枝向来面上挂笑,一副和和气气的样。今日是真气狠了,听禾穗这不识好赖的劲儿气血上涌,转身扬手就打下来。
“今儿我非替你爹教训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