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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义肢

作者:花知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又一局开始。


    顾川行手法犀利,吃碰果断,眼看又是一副大牌即将成型,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飘了起来,戏谑地说道:“这样吧小丫头,我也不为难你们,只要你这一局能赢,不用你赢多少番,哪怕是个屁胡,都算你全赢。你要的那义肢,我顾川行二话不说,保准给你安排得服服帖帖,行不?”


    他这话说得极大度,仿佛已经稳操胜券,就等着他们羊入虎口了。


    卫照雪搓了搓牌,心中暗暗想着,机会来了。


    “好!”她应得清脆,心安理得地接下了他的“施舍”,接着,她彻底改变了出牌的策略。


    这一次,她不再想着胡多大的牌,甚至连胡牌都抛在了一边,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三件事上:一,死死记住牌桌上出现的牌;二,推算顾川行手上等着的关键张;三,把任何一张有可能点炮的关键张紧紧攥在手里。


    她打的牌开始变得又臭又硬,全是些无关紧要的牌,甚至不惜拆掉自己的顺子对子,也绝不放铳。


    牌局已然过了大半,顾川行想要的关键张却迟迟不来,他眉头逐渐紧锁,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出牌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卫照雪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她意识到,顾川行在做万字清一色,而河里一张七万都没出现过,她手里捏着一张绝张七万,毫无犹豫地扣死,哪怕让自己的牌烂成一滩泥。


    “啧,你们几个到底会不会打?打张牌这么磨叽呢!”顾川行越发焦躁起来,拿起烟袋猛吸了一口烟。


    卫照雪不慌不忙,只是慢悠悠地打出一张绝对安全的幺鸡。


    牌墙上的牌越来越少,临近流局,顾川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的清一色被生生憋死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卫照雪摸起了最后几张牌的其中一张。她看了眼自己手里七零八落的牌,将那张牌轻轻搁在自己面前,轻轻将牌放倒。


    “顾师傅,承让了,”她歪了歪头,笑眯眯道,“屁胡,单钓将,胡五筒。”


    顾川行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卫照雪手里的牌——果然是一副极小极小的牌,但确实是胡了。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


    不是输给运气,而是输给了一种无比笨拙但又坚韧的智慧,这个他一开始不放在眼里的小姑娘,用不起眼的方式,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卫照雪站起身,双臂撑在桌上,笑容格外灿烂:“顾师傅,说话可还算话?”


    顾川行将牌往前哗啦啦一推,将嘴皮往前一撅,舌尖在门牙上嗦着,像是在剔菜,许久,才没好气地开口:“木头搁后屋呢,要做什么样子的,过来画图!真是……见了鬼了!”


    卫照雪喜滋滋地哎了一声,招呼上阿傅贵春,跟着顾川行走向后院。


    正堂北边开了个小门,打开可见一间小隔间,经过小隔间便可去往后院。


    小隔间没有窗户,也没点灯,整个房间黑漆漆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儿。


    卫照雪借着正堂照过来的微弱光线环视四周,只见墙角堆满了杂物,有废木料,破烂的书,甚至还有些碎瓷片。房间的北侧墙边靠着一张小木桌,上面工工整整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厚厚的册子,与杂乱的房间格格不入。


    卫照雪好奇地探过头来,只见那本册子已经落了厚厚的灰,依稀可以看清封面上的四个大字——永安记事。


    “再偷看抠眼睛。”顾川行的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本就鬼鬼祟祟的卫照雪一大跳。


    卫照雪忙将双手背回身后,眼睛一眯,又扯出那副人见人爱的乖巧笑容,笑道:“不看了不看了。”


    卫照雪嘴上说着不看,心里却好奇得紧——小小一个木匠,要看永安镇记事做什么,还想当官不成,她又想起之前顾川行断定他们不是本地人的言论,越发觉得这人古怪。


    后院植着几棵高树,一条长凳横在树荫下,旁边是张小小的方桌,方桌上边搁着几张图纸,用镇纸压着,风一吹,便哗啦啦地跟着树叶一块儿响。


    图纸上面绘着各种木头模型,空白处挤着细密的注释,需眯起眼才看得清晰。


    顾川行将外袍往长凳上一甩,大大咧咧地叉开腿坐在长凳上,右手握着烟袋往前伸去,冒着浓烟的烟嘴儿挑开贵春空荡荡的裤管,毫不客气地将伤处暴露出来,惊得贵春低呼一声。


    卫照雪正欲伸手阻止,顾川行的烟嘴儿却陡然转了个弯,敲在她的手背上。


    “碍手碍脚。”顾川行收回手,身体转了半圈,正对着书桌。他随手抄起一支炸了毛的笔,往上边淬了两口,抚平笔尖,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了起来。


    卫照雪屏气凝神地看着顾川行作画,只见他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每一笔都画得笔直利落,不出半炷香的时间,便绘好了图纸。


    阿傅看了眼图纸,不甚信任将轮椅往后拉了拉,犹豫许久才开口:“准吗?”


    顾川行将笔一搁,方才挺直的脊背又瘫软了下来,他将一只脚跷在长凳上,用小拇指在牙缝里抠挖了许久,终于剔除一片顽固的菜叶。


    他用大拇指将菜叶往外一弹,缓缓开口道:“不信的话,你们自己量呗。”


    话音未落,他将图纸和软尺往边上一甩,险些砸在卫照雪的脸上。


    卫照雪险之又险地避开,咬了咬牙,在心里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转身蹲在了轮椅前。


    “量就量。”她嘀咕了一句,伸出手,才接触到贵春的裤脚,又如被烫到般移开。


    她想,若是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她自己,她是绝对不愿叫旁人瞧见自己的断肢的,更何况,贵春的伤口还没愈合,上面缝着狰狞的黑线,翻着暗红的肉,隔着裤管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是何等的狼狈。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就这么成了个瘸子。


    她想抬头看看贵春的脸,却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神态面对,怜悯只会叫人更加黯然神伤,笑容在此刻徒留幸灾乐祸的意味,但她更做不到面无表情。


    “没事的大小姐,掀开吧。”贵春的声音于头顶响起,卫照雪抬头,只见他笑容如常,但是面色苍白许多,显得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要是当时能早些出来就好了,卫照雪暗暗想着,要是能勇敢些,要是自己武功能再强些,贵春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贵春平日里那么照顾她,受伤了都还一直想着她,她对不起贵春。


    卫照雪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掩盖住眸子里复杂的神色,伸手缓缓撩开了那节裤腿。纱布也要解开,防止后面尺寸对不上。


    一条粗黑的缝合线如多足的蜈蚣,歪斜着爬在接口处,叫人不忍直视。卫照雪屏住呼吸,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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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搭上断肢,迅速地量好了尺寸。


    “十寸三分……”卫照雪捻开那张折起来的图纸,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十寸三分二毫”。


    单凭眼睛看,竟比她用尺量的还更精确些。


    卫照雪有些诧异,又不信邪地多量了几个尺寸。


    “长五寸六分……”


    “五寸六分一毫。”


    “脚宽三寸九分……”


    “三寸八分七毫。”


    全部都对,而且更加精准。


    卫照雪想起临行前翁姑娘跟她说的,此人技艺之高,所制义肢可与本身肢体相融,如再生骨肉。


    她本来是不信的,这几句话太神乎其神了,把这人说得像鲁班仙师下凡似的,世间怎可能有这般人物。


    如今见到这般情形,她却是不信也得信了。


    顾川行见她哑了火的模样,挑眉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接着从木头堆里抽出一根木块儿,“唰唰”两刀劈下去,一只脚已大体成型,再用锉刀在脚掌前端起起伏伏地锉了一道,脚趾也栩栩如生起来。


    “要画图不?”顾川行叼着烟斗,扬了扬下巴,笑道,“给你雕俩猴屁股。”


    贵春:“……”


    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一只以假乱真的脚悄然问世,脚趾根根分明,筋络栩栩如生,足踝处做了个机关,行走时可向前弯曲,如同真足。


    与贵春的左脚放在一起,竟别无二致。


    卫照雪接过这件堪称艺术品的义肢,镶嵌在贵春的断肢上,只见二者贴合得严丝合缝,就连颜色也十分相近,若不贴近了仔细瞧,甚至看不出中间有条接口。


    真真是如再生骨肉。


    卫照雪看着贵春脸上流露的笑意,也打心眼儿里高兴起来,她转过身想赞叹一番顾川行的手艺,但想起方才自己的那个白眼,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咬着下唇思考着,该怎么表现,才不显得那么见风使舵墙头草,顾川行却没给她纠结的功夫,他嘴角一咧,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说自话道:“熟能生巧,不必赞叹。”


    卫照雪见他一副嬉皮笑脸没架子的模样,心里不禁与他亲近了几分,正欲放下架子恭维他两句,顾川行的手却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五两银子。”


    卫照雪愣愣抬头,才露出的笑容又憋了回去,疑惑道:“不是说不要银子?”


    顾川行“啧”了一声,将手收回去,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拉长调子说道:“方才那把是我让着你的,不然你能赢?我大发善心给你打白工,你还真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太没眼力见识。”顾川行故作感慨地长叹了一声,将外袍一捞,便又向屋内晃去。


    卫照雪鼓了鼓腮帮子,却也没真的生气,这般水准的义肢,放在外边都是有市无价的,能被他们捡个便宜已是幸运,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从钱袋里翻出个银锭,想要搁在后院的那张小方桌上,恰有风吹过,桌上的图纸被掀开一角,露出下边一张精细的宣纸。


    她本无意去看,但是那宣纸上画着的东西实在太过显眼——那是一个女人,虽只寥寥几笔,却形神俱备。


    深眼窝,大眼睛,厚嘴唇,浓墨重彩的五官均匀分布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绝对不是本地姑娘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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