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泽沉着脸,脚步又快又稳,穿过熟悉的回廊,院落依旧,花木扶疏,可此刻在他眼中,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林伯几乎小跑才能跟上,气息微促地低声禀报这几日府内情形,言语间不乏对那位“叶二爷”处事稳妥、照料小少爷尽心的描述。
越是靠近厢房,林承泽的心悬得越高。那扇熟悉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而稳定的烛光,异常安静,与他一路疾驰归来时心中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他于门前驻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锐利地扫入室内。
叶晖显然早已察觉外面的动静,此刻正站在门内等候。他并未穿着想象中的劲装华服,只一身料子普通却裁剪合体的青色布衣,更衬得身形颀长,倒像一位沉稳干练的账房先生或是幕僚文书。
其面容与叶英确有几分相似,俱是轮廓分明,但较之叶英的冷冽孤高,他的线条更为硬朗切实,眉宇间沉淀着经年处理繁琐事务形成的精明与审慎,此刻却难掩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两人目光在空中骤然相接,无声交锋。
林承泽锐利的视线迅速将对方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尤其在那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稳定的手上停留一瞬——那不完全是习剑之人惯有的痕迹,倒更像是常年拨算盘、执笔批阅文书留下的印记。见对方虽风尘仆仆却站姿沉稳,眼神清正并无猥琐之态。
林承泽心下稍定几分,至少初看之下,不似奸恶之徒。
叶晖亦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突如其来的“林大人”。对方虽眼底布满血丝,唇色因疲惫而略显苍白,发髻微乱,衣袍沾尘,显然是历经长途跋涉,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深邃,自带一股久居人上、不怒自威的气度,绝非寻常乡绅富户。
他心中暗忖:此人便是大嫂的父亲,此间的主事者了,果然非同一般。
“阁下便是叶晖?”林承泽率先开口,语气沉静,听不出喜怒,唯有一种久经官场历练出的审慎。
“正是。晚辈叶晖,见过林大人。”叶晖拱手,依足礼数,姿态不卑不亢,“事发突然,情非得已,冒昧打扰府上清静,还望林大人海涵。”他侧身让开通路,言语清晰,“林大人请进,小侄正在屋内安好。”
林承泽微一颔首,迈步进屋,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投向靠墙放置的那张紫檀木摇篮。
他没有立刻回应叶晖,先是快步走到摇篮边,俯身细细查看。见叶灏裹在柔软的锦被中,呼吸平稳,小脸白皙红润,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正静静望着房梁,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并无丝毫受委屈的模样,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落回实处一点。
“灏儿……”他低声唤了一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出手指想轻轻碰碰外孙的脸颊。
叶灏转动眼珠,看向眼前带着一身尘土气和急切情绪的外祖父,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只在心底极轻微地叹了一下,没有避开那根手指
罢了,看在他们的面子上。
林承泽的手碰了碰叶灏的小脸又收回,直起身,转向叶晖时,目光已重新变得锐利逼人:“叶二公子,”他声音压抑着焦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女儿芊雅和外孙女璇姐儿何在?你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一连三问,句句沉重,砸在寂静的室内。
叶晖面上泛起一丝实实在在的苦笑,那笑容里浸满了无奈与深深的疲惫:“林大人,此事说来……着实荒诞离奇,远超常人想象。若非亲身经历,晚辈亦绝难置信。”他抬手请林承泽于一旁的椅上坐下,自己则恭敬立于侧前方,将事情经过——从大哥叶英五月前离奇失踪、山庄倾力寻找无果,到后来收到那封报喜兼报平安的家书;再从父亲叶孟秋之后的诡异往返与七日之约,到自己如何毫无征兆地现身于此、而大嫂与侄女又如何在他眼前身形淡去、骤然消失——尽可能剔除惊世骇俗的细节,只以“时空错位”、“莫测之力”稍作解释,清晰而简洁地叙述了一遍。言辞间逻辑分明,条理清楚,显是经过反复思量。
林承泽凝神倾听,面色随着对方的叙述几度变幻,即便他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闻这番曲折离奇、近乎神话的经过,仍觉匪夷所思,胸腔内的心脏重重撞击着。但更让他心神巨震的,是叶晖话语中不经意带出的某个词。
他极力压制着瞬间翻涌的心绪,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打断问道:“且慢!你方才说……藏剑山庄?不知是何处仙山宝地?”声音竟微微绷紧。
叶晖似乎早料到此问,神色未见丝毫异常,从容答道:“回林大人,藏剑山庄并非仙山,只是坐落于杭州西子湖畔的一处寻常武林世家,以铸剑之术略显微名。”他顿了顿,从怀中贴身取出一枚温润玉佩,上前两步,双手恭敬呈上,“此物与家兄随身携带之玉佩乃同一块玉料所出,由家中长辈亲手雕琢,纹路互补,,庄内核心弟子皆识得此证。晚辈冒昧,以此物为凭,请林大人过目。”
林承泽接过玉佩,入手生温,雕工古雅精湛,与他记忆中叶英那枚玉佩的质地、光泽、乃至那种独特的韵味都极其相似,几乎可以肯定出自同源。
然而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玉佩本身上,一股惊涛骇浪般的熟悉感猛地冲击着他的认知。他猛地抬头,紧紧盯着叶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追问道:“你方才还提及家中兄弟五人?不知是哪五位?令尊名讳又是?”
叶晖被这接连的问题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依言老实回答:“家父叶孟秋。晚辈兄弟五人,长兄叶英,便是大嫂的夫君;在下排行第二;三弟叶炜;四弟叶蒙;还有一位小妹,名唤叶婧衣。”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承泽的心上!
藏剑山庄????
叶孟秋?
叶英?
叶晖?
叶炜?
叶蒙?
叶婧衣???
还有那名剑大会?!
这些名字……这些名字……
林承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几乎被遗忘的东西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上,一种极度荒谬、难以置信的感觉疯狂席卷而来!
那不就是他上辈子二十多岁年轻时,偶然玩过的那款叫做《剑侠情缘网络版三》的游戏里的门派和人物吗?!!
藏剑山庄……叶英……那个游戏里的NPC?!!
闺女,你嫁了个NPC!!!
闺女,你嫁了个NPC啊!!!
闺女,你居然嫁了个游戏里的NPC!!!
这念头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震得他头皮发麻,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穿越至此世整整三十载,历经宦海沉浮,前世种种早已如烟云般淡去,那短短二十几年的记忆,尤其是年少时玩过没多久的一款游戏,细节更是模糊不清。
最初见到叶英,看他白发盲眼,气质独特,名字虽觉耳熟,却也只当是巧合,未曾深想。
他记得自己当年确实建过一个万花成男号,但玩了不过几周,就被沉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放弃了那短暂的江湖梦。
那段记忆本就短暂,加之三十年的岁月冲刷,早已变得朦胧不清。
直至此刻,叶晖报出这一连串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将“藏剑山庄”、“名剑大会”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那尘封的记忆碎片才轰然拼凑,露出了狰狞而荒诞的原貌!
林承泽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他强行运转内力,稳住几乎要颤抖的身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靠那点刺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不,不行!林承泽,你必须冷静!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
雅儿和璇姐儿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吉是凶!眼前这摊子诡异局面还需收拾!
他极力压制着内心足以掀翻屋顶的惊涛骇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质问死死咽了回去,声音因极度的压抑而显得格外沙哑低沉,重新将话题拉回最关键处:“叶二公子,此事确然……骇人听闻。然当下最紧要者,是我女儿芊雅与外孙女璇姐之下落!依你方才所言及此前经历,她们此刻究竟身在何方?可能确定安危?”
提到此事,叶晖脸上那丝刚因回忆家事而泛起的些许波动迅速被沉重的无奈取代:“不瞒林大人,”他语气沉痛,“此事……晚辈至今思之,仍觉恍然若梦,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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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摇篮中依旧安静的叶灏,“那日晚辈正在庄中处理庶务,毫无征兆,只觉眼前骤然一花,周身景象剧变,再定神时,已置身于此院之中。几乎就在同时,晚辈亲眼所见,大嫂怀抱侄女,身影……由实转淡,如同水月镜花,不过瞬息之间,便消散无踪,唯留灏儿独自在这摇篮之内。”
他的描述与春华信中所述、以及林承泽最坏的猜想吻合,那种亲身经历的茫然与震撼绝非能够伪装。林承泽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仿佛坠入冰窖,声音不自觉地发紧,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消失?去了何处?可能……可能寻回?”
叶晖沉重地摇头,眉头紧紧锁住,面上满是无力与困惑:“不知。去向何方,因何至此,晚辈一概不知。家兄此前亦曾有过类似……难以言喻的遭遇,但其间缘由,即便他也语焉不详,只模糊提及或是涉及某种……无法以常理度之的时空之力,或有高人异士在幕后操纵。”他选择了相对能让人理解的词语,但说出时仍觉荒谬至极,“家父与家兄此刻想必正在全力探寻根源,寻求解决之法。晚辈此次前来……虽非本意,然大嫂与侄子侄女都是叶家亲人,晖定当竭尽全力,护得灏儿周全,稳住此间局面,静待他们归来之期。”
叶晖望向摇篮,眼神下意识地柔和了些许,低声对林承泽道:“林大人请看,灏儿甚是乖巧,这几日不哭不闹,只是心思似乎较寻常婴孩更为通透敏锐,不喜外人过分亲近狎昵,但饮食起居尚算规律,并未添太多麻烦。”
林承泽再次走到摇篮边,凝望着外孙那双清澈却过于沉静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看到孩子被照顾得妥帖,无恙且安宁,他紧绷欲裂的心弦总算稍稍松弛了一丝。然而,结合叶晖的叙述、春华的信、女儿之前语无伦次提到的“妖精”,再加上自身离奇的穿越经历,以及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藏剑山庄”认知……
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疯狂交织、碰撞,逐渐指向一个唯一可能、却又荒谬绝伦的真相:他的女儿林芊雅,极有可能并非被什么妖物掳走,而是……穿越了时空!
去了那个存在于他模糊前世记忆中的、名为“剑三”的游戏世界里的藏剑山庄!就在她夫君叶英的身边!
而那个一手造成这一切的,极可能就是当年救了芊雅性命、月前又现身保住她生产无恙的那个神秘道士!
想到此处,林承泽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情层层堆叠,甚至超出了他一个穿越者所能接受的极限!
这已经不仅仅是离奇,简直是彻底的玄幻!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摇篮里的叶灏身上。这孩子自出生起就异于常婴的沉静、那双看透世情般的眼睛、那份远超骨龄的冷静……先前只觉奇特,如今再想来……
林承泽眼神骤然一凝,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抬眼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空,又猛地低头死死盯住依旧一脸漠然的小外孙,嘴唇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胸腔剧烈起伏,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灏儿你……你莫非也是……”最终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摁了回去,化作喉间一声极度压抑的、近乎窒息的闷响。
他猛地抬手,无力地挥了挥,声音疲惫沙哑到了极点,对叶晖道:“……老夫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叶二公子一路劳顿,又费心看顾灏儿,且先去歇息吧。具体事宜,明日再行商酌。”
叶晖观他面色极其难看,似在极力忍受巨大冲击,知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变故,便不再多言,恭敬行礼:“是。晚辈告退。林大人也请保重身体,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唤我。”说罢,悄然退出了厢房,并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
房门合拢的轻响过后,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摇篮中叶灏清浅的呼吸声。
林承泽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重重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双手捂住脸,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沉默持续了良久。
最终,一声极度压抑、充满了无尽崩溃、茫然、荒谬与抓狂的低吼,从他指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在寂静的房间里微弱却清晰地回荡: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