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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三十章

作者:沉烟山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厅内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压抑。


    他沉默了,先前那股兴师问罪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沉甸甸的复杂心绪。


    绣楼招亲?!叶孟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丞相独女,竟被逼到要用这种方式来自保?


    “所以……”他看向叶英,眼神极其复杂,“你就去接了绣球?”


    叶英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当时我记忆未复,只是隐约觉得不能让她落入那般境地。招亲那日,人潮汹涌,多有纨绔子弟意图不轨,我……”他顿了顿,“我只是不想那绣球落入不堪之人手中。”


    林芊雅轻轻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回忆般的暖意:“然后,绣球就落在了夫君手里。”她看向叶英,眼中有一抹温柔,“或许,是天意吧。”


    “天意?”叶孟秋简直要气笑了,“接了绣球之后呢?林丞相就同意了?”他无法想象,一位掌国宰相,会如此轻易地将独女嫁给一个……这样的人?


    这次,是林芊雅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属于女儿的、对父亲的追忆和敬重:“家父返京后,并未立刻答应。他……单独见了夫君。”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将那场至关重要的谈话转述给另一位父亲:“家父提出了三个条件。”


    叶孟秋立刻竖起耳朵:“什么条件?”他直觉这才是关键。


    “第一,此生不得辜负儿媳,需护儿媳周全。”


    “第二,若有朝一日夫君负心薄幸,我与夫君所生下的长子需随我姓林,留在林家继承林家宗祧”


    “第三”林芊雅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叶英,见他微微点头,才继续道,“若遇危急关头,需带儿媳远离是非之地,保全性命。”


    “什么?!”叶孟秋几乎要拍案而起!


    然而,林芊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家父提出此议,并非真要夫君入赘林家,继承香火。”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家父曾说,他寒门出身,官海浮沉半生,所见负心薄幸、见利忘义之事太多。他老人家……只是希望能为儿媳留一条实在的退路。”


    她抬起眼,直视着叶孟秋愠怒又疑惑的眼睛,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若夫君当时应允,是出于真心爱护,而非贪图林家权势,便不会将此条件视为耻辱,反而会理解一位父亲的爱女之心。若他日……真有万一,儿媳有子嗣傍身,且长子承林姓,即便离开夫家,亦不至于无所依凭,遭人非议。家父要的,从来不是一個姓林的外孙,而是儿媳无论境遇如何,都能有安身立命、不被人指摘的底气。”


    一番话,条理分明,情理兼备,既点明了林丞相的深谋远虑和爱女之心,也巧妙地将“叶英”从“入赘”的耻辱柱上摘了下来,赋予了它一份沉甸甸的、关于责任与保障的内涵。


    叶孟秋彻底怔住了。他胸中的怒火这下是瞬间泄出去了,原本胸中还有一半火气,现在就像是一盆水浇下来一样连火星子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扪心自问,若他是林丞相,在那种风云诡谲、自身也可能难保的局势下,会不会也为唯一的女儿谋划这样一条近乎冷酷、却绝对实用的后路?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他甚至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亲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和共鸣。那是一个真正把女儿放在了心尖上,甚至不惜用这种看似不近人情的方式来为她争取最大保障的父亲。


    而自己这个儿子……


    叶孟秋看向叶英。叶英正望着林芊雅,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感激,更有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他转回头,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低沉却坚定:“父亲,三条承诺,皆出自我本心。当时应下,并非权宜之计。”


    叶孟秋沉默了,久久无言。他端起早已微凉的茶,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这三个条件。他代入一想,若他是那林丞相,要把唯一的、体弱的女儿交给一个来历不明、几乎一无所有的男人,恐怕也会这样做。这不是贪图什么,是一个父亲在权力场里,能想到的、最实在的给女儿的保障和退路。尤其是最后一条,分明是预感到了朝堂风波险恶,在铺后路。


    他再看叶英,眼神复杂了许多。这小子,竟是应下了这样的条件。以他的性子,若不是真心,绝不会答应。


    “后来呢?”叶孟秋声音低沉了些,朝堂纷争…… “你们成婚后,又出了什么事?那位林丞相……”他感觉,一位丞相的“致仕”或“病故”,绝不简单。


    叶英和林芊雅对视一眼。岳父假死脱身之事,关乎大局,绝不能细说。


    叶英斟酌着用词:“岳父大人……因为治水立功惹人眼红,后来又卷进一些朝堂争斗,为了避祸,也让芊雅能彻底离开京城那是非地,就……找了个办法,离开朝堂了。现在在江南一个地方静养,一切都好。” 只能说到这了。


    林芊雅接过话,语气平和却坚定:“父亲的事,牵扯很多,不便细说。总之,如今我们在这里生活,养育孩子,只求平安过日子。夫君待我很好,没辜负当初答应父亲的事。”她轻轻拍着女儿,姿态娴静,却自有力量。父亲的事,到此为止。


    叶孟秋是何等人,立刻听出话里的隐瞒和重重内情。一位宰相竟要做到这一步才能脱身?这水得多深?而他这儿子,居然陪着蹚了这浑水?


    这次,是叶英回答的,声音更沉:“岳父大人他……为保全芊雅与我,对外宣称病逝,实则……已隐遁远去。”他省略了饮下毒茶、假死脱身的惊险细节,但叶孟秋何等老辣,瞬间便明白这“病逝”背后定然藏着无比凶险的□□和那位丞相大人的决绝牺牲。


    所有线索终于串联起来。


    为何丞相独女会下嫁?为何会有那三个看似苛刻的承诺?为何如今是这对小夫妻带着孩子独自居住在此?


    一切都有了解释。


    叶孟秋长长地、彻底地吐出一口浊气,胸中那团积压了数月的怒火、焦虑、不解,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感慨和一丝……后怕。


    他这儿子,这三年经历的,何止是“波澜壮阔”四个字可以概括?简直是九死一生,步步惊心!而他能活下来,能得此佳妇,能有一双儿女,其中运气、机缘、乃至那位林丞相的深谋远虑,缺一不可!


    他再次看向林芊雅。此刻,在他眼中,这个病弱的儿媳形象已然完全不同。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儿子保护的单薄女子,而是一个同样经历了大风大浪、有着非凡智慧和定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庇护了他儿子的强大存在。


    藏剑山庄的叶英,和明朝丞相的独女……


    这缘分,当真是匪夷所思,却又……该死的合适!


    他再次看向眼前两人。儿子沉稳坚定,儿媳外表柔弱却眼神果决。他们之间那种默契和相互维护,装不出来。


    再想到溶洞里以血相救的决绝,那三个沉重的承诺……叶孟秋心里那团兴师问罪的怒火,不知不觉散了大半,堵上一团乱麻似的情绪——后怕、震惊、心疼,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口气?


    至少,英儿还活着,而且看起来,找到了一个能和他生死与共的人。


    只是……这地方,这时空……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扫过厅堂雅致的陈设,最终落在叶英那一头刺眼的白发上,声音沉缓了许多,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态和困惑:“所以……这里,当真不是大唐了?此地……究竟是何年月?”


    叶英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个问题终究无法回避。他迎上父亲的目光,沉重而清晰地点了点头:“是,父亲。此地……据芊雅和岳父所言,国号为‘明’。”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叶孟秋心神俱震的事实,“距离我们所知的天宝年间,已悠悠过去……近七百载了。”


    “七百载?!”


    纵然心中已有模糊猜测,但当这个具体而庞大的数字被亲口证实,依旧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叶孟秋的心神之上!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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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是十年,不是百年,是整整七百载!


    开元盛世,藏剑山庄的兴起……他所熟知的一切,他奋斗毕生的事业,他牵挂的所有人与事,竟都已化作了史书中的尘埃?这种时空错位的虚无感和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让他感到无力。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干涩,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小叶璇在母亲怀里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叶孟秋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那林丞相,他……”他想起刚才他们语焉不详的说辞,一个念头闪过,


    “他如今不在此处可是与此有关?” 一个当朝宰相突然“消失”,莫非也与这诡异的时空之事有关?


    叶英与林芊雅交换了一个眼神。林芊雅微微摇头,示意此事不必深谈。


    叶英会意,斟酌着解释道:“岳父大人并非因时空之事离开。他只是……只是因为家中老宅库中有一奇药,或对芊雅产后调理、固本培元有奇效。芊雅生产时伤了根本,他一直挂心此事。恰巧近期得知,又兼之祭祖,便亲自前去寻访了,想着尽快回来。亦非遭遇不测,请您放心。” 岳父寻药是真,但更深的原因涉及前朝旧事和岳父自身的隐秘安排,不便也不能对父亲明言。


    叶孟秋听完,目光再次落到林芊雅苍白的脸上,


    原来如此。是为了给儿媳寻药。


    想到她生产艰难、甚至需要父亲冒着风险亲自远行寻药,再看她安静抱着孩子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丞相竟肯嫁女”而产生的荒谬感和疑虑,不由得又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了然。


    也是个不容易的孩子。


    他的视线转回儿子脸上,看着那与自己年轻时依稀相似、却又因经历巨变而沉淀出不同气质的眉眼,还有那刺目的白发,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带着认命般的疲惫:“……罢了。能活着,便好。”


    这简单的五个字,仿佛抽掉了他周身所有的力气。纵横半生,历经风雨,他从未感到如此刻般无力。世事诡谲莫测,竟至于斯。但无论如何,人还活着,就在眼前,这已是最大的幸事。


    他不再看儿子,也不再追问,只是将目光投向厅外陌生的院落景致,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要透过这方天地,看向那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和时光。


    叶英看着父亲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亦是酸涩难言。他知道,这个事实对一生要强、将藏剑山庄视为毕生心血的父亲来说,打击有多大。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七百载”的光阴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一种被巨大时空鸿沟所笼罩的、沉重的静默。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与疲惫:“罢了……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芊雅苍白的脸上,语气真正软了下来:“你身子不好,又需照料幼儿,不必在此强撑。先去歇着吧。”这话里,已是不加掩饰的长辈的关切。


    他又看向叶英,眼神复杂,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沉的叮嘱:“你……好生照顾着。缺什么,少什么……”他本想说“藏剑山庄不缺”,却又猛地刹住,意识到此地此景,藏剑山庄远在天边,只得改口,“……总之,务必谨慎。”


    这已是明确的认可和接纳。


    叶英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重重点头:“是!父亲!”


    林芊雅也微微松了口气,抱着孩子站起身,再次敛衽一礼,姿态优雅:“多谢父亲体恤,儿媳告退。”在丫鬟的搀扶下,她缓缓走向内室,背影依旧单薄,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雨后的从容与安稳。


    叶孟秋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神色明显放松下来的儿子,最终将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的那株老槐,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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