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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二十一章

作者:沉烟山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值深秋,窗外的梧桐叶已染上大片金黄,凉风拂过,便簌簌落下几片,平添几分萧瑟。


    林芊雅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孕肚已高高隆起,行动间颇显笨拙与小心翼翼。


    她望着窗外,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腹部,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叶英静立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透露出内心的不宁。


    这已是近一个月来第三次请府上的老大夫来请平安脉了。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凝神诊了许久,眉头先是微展,继而缓缓蹙起,指下的脉搏让他反复揣摩,最终才收回手,面色凝重。


    “大夫,情况如何?”叶英的声音比平日更显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方才谨慎开口:“回公子、夫人。夫人脉象上看……滑利如珠,应指圆滑,确是双胎之兆无疑了。如今月份已近五个月,胎气相较于前几个月,倒是渐趋稳健。两个孩子……从脉象看,目前气血流转尚算均匀,暂无大碍。”


    林芊雅闻言,轻轻吁出一口气,抚着腹部的手更轻柔了些,眼中掠过一丝初为人母的柔光与欣慰。


    然而,叶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大夫语气中的凝重与未尽之言,那颗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大夫,您方才蹙眉,是否另有隐忧?但说无妨。”叶英追问道,目光如炬。


    老大夫叹了口气,看向林芊雅的眼神充满了慈祥与怜惜:“姑爷心细。老夫确有两重忧虑。


    其一,关乎夫人自身。夫人本就先天体弱,气血根基不足。怀单胎已是艰辛,犹如小舟行于浅滩,需万分小心。


    如今竟是双胎……这对母体精元气血之耗损,绝非一加一那般简单,恐是数倍之巨。往后这数月,务必万分精心调养,每日进补培元固本的汤药绝不能间断。


    若能以此法细细温养,安然熬到足月生产,便是苍天庇佑,万幸之至。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沉重的意味,“即便如此,生产之时,因是双生,产程必长,耗力必巨,对夫人而言,恐有一番……极大的凶险。老夫不得不先行告知,万望早做准备。”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唯有窗外落叶的细微沙沙声。


    林芊雅抚着肚子的手微微一顿,长睫轻颤,缓缓垂下了眼睑。


    她何尝不知自己身体的情况,只是亲耳听到“极大的凶险”几字,心尖仍是忍不住一颤。为了孩子,再难她也会熬下去,只是……若她真有万一,夫君和父亲又该如何?


    叶英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巨石狠狠砸中,又坠入无底寒渊。


    得知双胎的些微喜悦瞬间被滔天的担忧与恐惧所淹没。他自然期盼与芊雅的血脉延续,可若这延续要以她的性命安危为代价……他几乎不敢深想下去。


    目光落在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上,那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沉重的负担压垮,一股尖锐的恐慌和疼惜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只想立刻将她牢牢护在怀中,隔绝世间一切风雨危险。他甚至生出一种强烈到近乎痛苦的悔意与念头,若早知如此……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林丞相,面色看似古井无波,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听到“极大的凶险”时,他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铁青,但久经官场的历练让他瞬间压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老大夫沉声道:


    “有劳大夫坦言。需要什么药材,无论多么珍贵稀罕,是百年山参、成形何首乌还是西域雪莲,您只管开出方子,列明清单。老夫便是倾尽家财、踏遍四海,也必定为您寻来!”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位父亲最深沉的爱。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绝不容她有半分闪失!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老大夫连声应下,起身准备去外间细细斟酌用药,开具药方。


    这时,林芊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唤住大夫,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与担忧:


    “大夫,请留步。还有一事……我听闻寻常妇人怀胎,约莫四个月左右便能感知胎动。可我如今已近五月,腹中却……却始终未有明显动静。虽脉象无碍,但我这心里,总是不安。敢问大夫,两个孩子迟迟不动,于健康……可有大碍?”她说着,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肚子,仿佛这样就能保护里面的小生命。


    叶英的目光也立刻锐利地投向大夫,这也是他深藏心中的忧虑之一。孩子是否安好,直接关系到芊雅的心绪与身体。


    老大夫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又仔细看了看林芊雅的气色,再次探指细细感受了片刻脉象,沉吟道:


    “夫人不必过于忧心。胎动早晚,因人而异,亦因胎而异。双胎之象,本就较单胎更为复杂。或许是一位小主子性情沉静,不甚爱动;另一位则……嗯,或许只是较为慵懒贪睡。从脉象上看,两位小主子生机虽一强一弱,却均无衰败之象,应无大碍。待其再长大些,力气足了,自然便会活动了。夫人当前首要之事,是安心静养,万不可因此思虑过甚,反伤自身。”


    听了大夫的解释,林芊雅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些,轻轻点头:“多谢大夫,我明白了。”


    老大夫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开方配药。林丞相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了无尽的担忧、心疼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充满嘱托地拍了拍叶英的肩膀,示意他照顾好芊雅,便大步随着大夫一同出去了,显然是要亲自去督办药材之事,甚至可能动用自己的所有人脉去寻找那些奇珍异宝。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晕,却似乎怎么也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层沉重与担忧。


    静默了片刻,林芊雅微微侧过头,避开叶英过于专注且沉重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夫君,别太担心了。大夫总是喜欢往严重了说,好让咱们更加重视……


    你看,孩子们不也都好好的吗?我会乖乖喝药,好好吃饭,安心休养,我们……我们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她说着,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但那尾音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叶英走到榻边,缓缓坐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覆上她放在腹间的手背。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习剑之人特有的薄茧,将她微凉纤细的手完全包裹住,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因情绪翻涌而显得有些沙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关于担忧、关于恐惧、关于绝不放弃的誓言,最终却只化作最简洁有力的两个字,“别怕。”


    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坚实温暖的胸口。


    林芊雅顺从地倚靠过去,侧脸贴着他的衣襟,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体温,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熟悉气息,心中那份惶惑不安,竟奇异地被一点点抚平。


    “我真的不怕。”她在他怀里轻声呢喃,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有你在,有爹在,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他们,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


    叶英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闭了闭眼。所有的焦虑与决心,都在这个无声的拥抱中交汇。


    他心中暗自发誓,穷尽此生,定要护她母子周全,纵使前路千难万险,亦绝不退半步。


    夫妻二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在可能到来的风暴前夕,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份唯一的宁静与力量。


    而另一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两位侠士又是因为什么不动弹呢?


    一片温暖、柔软、被液体包裹的混沌之中。


    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模糊。对于叶孤城而言,此地虽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纷扰,却也着实……无聊透顶。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存在,也未曾忘却那惊世一剑后的恍惚与再度睁眼时的“困境”。只是此身幼小脆弱,莫说练剑,连抬抬手、蹬蹬腿都颇为费力,四周皆是柔软壁垒,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大部分时间,他只能被动地汲取着那股维系生命的温暖能量,同时被迫“听”着外界模糊的声音——一道温柔的女声(当属此世母亲),总是带着怜爱与他“说话”;一道沉稳的男声(应是父亲),气息令他莫名感到熟悉与安心;还有一道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外祖父?),时常关切询问。


    除此之外,他还能清晰地感知到近旁另一团微弱许多的生命气息。


    那气息与他同源,却如风中烛火,明明灭灭,需要小心翼翼才能护持。应是他的妹妹。她似乎极为虚弱,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沉浸在沉睡之中,极少动弹。


    “真是……憋闷。”叶孤城的意识里划过一丝冰冷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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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想他前世纵横江湖,睥睨天下,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困于方寸之地,动弹不得。这种彻底的无力掌控感,比之紫禁之巅的败亡,更令人不豫。


    烦躁之下,他索性将意识彻底沉入某种玄妙的“内守”状态。此地虽行动受限,但似乎极利于摒除外扰,凝练心神。


    他本就是心志极端坚定、近乎无情之人,既无法练剑,便转而“审视”自身这具新生的躯壳与微弱的神魂,试图找出掌控之法,驱散这被动等待的冗长时光。


    久而久之,他竟真的沉浸进去,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极其淡薄,宛如陷入一场无悲无喜的深定,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也未曾留意到外界关于“胎动”的担忧。


    不知如此“内观”了多久,或许外界已是数月?


    某一日,身旁那团一直安安静静、微弱至极的生命气息,忽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落入了绝对静止的寒潭。


    这动静极轻,却因同源而生,恰好穿透了叶孤城极致的静定,精准地惊扰了他。


    他有些不悦地“醒”转过来,意识冰冷地扫向隔壁:何事聒噪?


    那团小意识似乎自己也未曾料到能弄出动静,被他那带着无形威压的意识一触,立刻瑟缩了一下,显得更加怯弱。但或许是因为这首次成功的“尝试”耗尽了她全部力气,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尝试着,更明显、更笨拙地动了一下。


    这一次,感觉清晰了些。仿佛有什么极其柔软的东西轻轻蹭过包裹着他的温暖壁垒。


    紧接着,外界立刻传来了模糊的惊呼声,那温柔的女声似乎充满了某种…激动?然后是那道沉稳的男声靠近,似乎带着探寻。


    叶孤城被这接连的动静彻底从深定中剥离。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此间“天地”似乎比“入定”前更为拥挤。而隔壁那个小意识,似乎也因为那笨拙的动弹,气息都紊乱了几分。


    麻烦。他意识里划过一丝淡漠的评价。动辄气息不稳,实在孱弱。


    外界的抚慰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那女声中的喜悦如此鲜明,甚至感染了这方小天地,连那股维系生命的能量都似乎欢畅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也罢,既受此身因果,便略作回应,免生事端。


    于是,他克制地、带着一种近乎施舍般的意味,循着那抚慰的方位,略微动了动手脚。


    “又动了!两个都动了!”外界的女声喜悦更甚。


    叶孤城漠然听着。凡俗之喜,莫过于此。他不再动作,重新将意识收敛,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只是这一次,未能立刻沉入之前的极致静定。那微弱的、同源的生命气息,以及外界清晰的喜悦波动,像一丝极细的线,若有若无地牵绊着。


    掌心下那清晰而有力的胎动传来时,叶英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那是一种远超武学范畴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震撼。


    隔着衣料与肌肤,两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正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他们的存在与力量。


    他向来静如深潭的心境,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搅动,泛起难以言喻的波澜。素来清冷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怔忡,那双洞察剑意的眼眸此刻竟有些无措,只是定定地看着林芊雅的腹部。


    林芊雅仰头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近乎呆愣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眼角却闪着泪光。


    她拉过他的手,再次紧紧贴在自己肚皮上,柔声道:“你看,我就说孩子们是健康的吧?他们定是知道爹爹担心了。”


    叶英回过神来,目光从她的腹部移开,落在她带笑的脸上。


    那双总是映着剑光的眼眸此刻沉静如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样。他再次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动作极致轻柔,仿佛怀中所拥,重于千钧,关乎此心全部挂碍。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微哑,将下颌轻抵在她发间。心中那沉冷如铁的忧虑,似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机凿开一道裂隙,涌入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更为沉静坚定的力量——是责任,亦是守护的决意,比此前更为具体,更为深切。


    林芊雅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腹中那两个小生命偶尔再次传来的、证明存在的动静。


    “他们会平安的。”她轻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母性的韧性与确信。


    叶英没有回答,只是收拢臂弯,以一个极轻的吻落在她发顶,作为无声却郑重的回应。


    窗外,秋风依旧,落叶翩跹。屋内烛火轻摇,映照着相依的人影,静谧之中,自有力量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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