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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二十章

作者:沉烟山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眼下渐渐入了暑,天气便有些闷热起来了。好在白日里光线明亮,做起针线活来倒是不费眼。


    林芊雅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摊着未完成的绣活,小箩筐里散着各色丝线。她近来身子舒坦了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反复害喜了,便寻思着给叶英和父亲做些贴身用的小物件。叶英那柄剑太过素净,连个像样的剑坠都无,出行时难免遇上些踩高捧低之人,于是她就打算亲手绣一个香囊,既能装些安神的药材,也能系于剑柄,添一份心意。


    “绣海棠还是银杏好呢……”她轻声自语,眉尖微蹙。


    春华端着新沏的桂花茶进来,恰听见这句,便笑着接话:“小姐是在给姑爷绣剑坠么?要奴婢说,姑爷气质清冷,绣银杏叶最是相配。”


    林芊雅抬眼看了看窗外,叶英正在院中练剑,身姿挺拔,剑光清冽,即便隔着窗,也自有一番清冷气度。


    “你也这般觉得?”她唇角微扬,随即又平复下来,语气平静却认真:“只是不知他是否喜欢。”


    春华放下茶盏,语气里带着真心实意的赞叹:“小姐多虑了。姑爷待您这般好,您绣什么他定然都喜欢。要奴婢说,姑爷真是极好的!模样好,性子沉静,待您更是没得挑!比那个……什么南安王府的强多了!”


    若在刚成亲时听到这番话,林芊雅少不得要脸红。如今她却只微微扬了扬唇角,目光从丝线上抬起,望向窗外那抹身影,轻声道:“春华,别胡说。萤火之光,怎与皓月争辉?”


    她自幼浸淫诗书,父亲藏书万卷尽她阅览,于诗词文章、古今轶事中早已练就一副通透心肠。她见过书中描绘的烟雨江南,读过为民请命的青天传奇,更神往过唐诗宋词里的铮铮风骨与缱绻情怀。


    只是她自小体弱,母亲又早逝,父亲怜惜她,便少了许多出门交际、赏花赴宴的机会,多数时光是与书为伴。这世间女子所在意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春华闻言,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读了那么多书,是不是早就看透了这些情爱之事?”


    林芊雅轻轻摇头,目光仍落在窗外:“不是看透,只是明白。世间男女之情,大多逃不过利益二字。”


    而对于那桩早已解除的婚约,她便更谈不上有多少恨意了。甚至早在定亲之初,她就清醒地知道,世间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话本里的奢望。


    “若那南安王世子依约娶我,我自会安分守己,做好世子妃的本分。”她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只要嫡子出自我的腹中,我的地位稳固不可动摇,他纳多少妾室,宠爱哪个花魁,于我又有什么分别?”


    春华睁大了眼睛:“小姐,您当真一点也不在意?”


    林芊雅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从未放在心上的人,又何来在意之说?我与他之间,本就无情可言。”


    春华忍不住嘟囔:“可是小姐,那世子那样当众羞辱您,您就不生气吗?”


    她顿了顿,目光微微飘远,想起那个曾让南安王世子痴迷的花魁,声音里带上一丝难得的感慨:“其实,那女子又何尝不可怜?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我虽贵为相府嫡女,尚且有诸多不得已,何况她一个无依无靠、沦落风尘的孤女?”


    叶英不知何时已练完剑,静静立在门外。听到这里,他轻轻叩了叩门扉,缓步走进来。


    “在聊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清淡,目光却落在林芊雅身上。


    春华忙行礼退到一旁。林芊雅抬头看他,唇角漾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在说从前的一些旧事。”她顿了顿,又道:“那女子将挣脱囚笼的希望寄托于男子身上,本就是镜花水月,最终伤人伤己……说到底,错也不全在她,而在那个轻诺寡信、肆意妄为之人。”


    叶英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绣活:“那世子做了什么?”


    林芊雅语气微冷:“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在纳侧妃的宴席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我的尊严与林家的脸面踩在脚下。”那一声“药罐子生不出世子”,辱的不是她林芊雅一人,更是整个林氏门风。父亲因此被御史接连弹劾数月“教女无方”,这才是她无法容忍的。


    叶英的眉头微蹙:“如此行径,实非君子所为。”


    “所以我冷静地请求父亲退婚,并非出于小女儿家的嫉妒怨愤,而是为了维护家族的清誉。”林芊雅说着,目光重新落回叶英身上,语气淡然却笃定,“如今回首,只觉荒唐。那世子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言行可笑,品性低劣。”


    春华在一旁插话:“可是小姐,姑爷就不同了。姑爷为人品性端方,守正不移,有君子之风。文武兼修,心明如镜,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林芊雅闻言轻笑,看向叶英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有人说你沉默寡言?”她轻轻摇头,看着春华“那不是木讷,是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他以诚心待人,不尚虚辞。”


    叶英被她说得有些不适,轻咳一声:“过誉了。”


    “在我夫君身上,”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依稀能见古唐遗风——诚于己心,诚于手中之剑,诚于所待之人。”


    镜中映出她温柔的侧脸,眼波微转,掠过一丝缱绻。


    “皮相不过皮下白骨,红颜终有衰败时。可即便只论容貌……”她略一停顿,语气依旧平淡却笃定,“也是谪仙之姿,清冷出尘,非俗世可比。那南安王世子算什么?败絮其中,提他的名字,都是辱没了我夫君。”


    叶英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必与他比较。”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林芊雅笑了笑,从善如流:“好,不比。”她收回目光,拈起那根银杏黄的丝线,“春华,你也忙了一早上,下去歇会儿吧。”


    春华吐了吐舌头,知道小姐这是心里明白得很,而且护短得紧,便笑着应声退下了。


    夜里,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上。林芊雅就着灯光细细绣着那枚银杏叶香囊,叶英在一旁安静地拭剑,室内只有丝线穿梭和布帛摩擦的细微声响。


    白日里和春华的对话,不知他听去了多少。林芊雅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开口:“夫君,白天我和春华说的话……你若听到了,别误会。”


    叶英拭剑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烛光在他眼底跳动,看不清情绪。


    “我虽自幼与他定亲,但男女有别,我母亲又去得早。父亲情深,不愿续娶,其实我与他并没见几次面。”她垂着眼,继续手上的针线,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细算下来,十几年来……统共只见过三回。”


    “第一次是五岁春日宴,八岁的他打翻了茶盏弄湿了我的衣裙;


    第二次是十岁在护国寺外,在众人起哄声中遥遥射箭的少年郎,所有人都说南安世子好风采,年仅十岁便箭术超群。他甚至还志得意满,可我只觉十分怪异,他那箭明明是往右射的,却偏偏中了左边的猎物。还有明明是被清场过的围猎,却突然就冲出一只猛虎被他三箭射倒


    而偏偏旁人似乎都不觉得怪异,只是称赞他箭术高绝


    至于文才就更是可笑了,一个连论语都背不全的人,如何能做出才动京师的诗词?偏偏他所吟之词,我也曾在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中略有耳闻。莫说别的,便是他的那些策论史记中也是有所记载的,偏偏那些人就仿佛这是他做出来的一样。大肆称赞,赞不绝口”


    “第三次……”她盯着跳跃的烛火,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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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我十四岁那年,他纳侧妃的排场几乎媲美正妻,宴上百官窃窃,他却不以为然,反而在喜堂上搂着花魁说我是药罐子生不出世子。”


    叶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恨他么?”


    林芊雅轻轻摇头,唇角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我早知世间夫妻,多是利益纠葛。若他娶我,我自会替他管好后院,他养十个花魁都与我无关。”她的指尖抚过香囊上初具雏形的银杏叶脉络,语气微冷,“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苛责些的,哪怕错不在我,还是有人会说,定是我长得丑,连男子都拴不住,连延绵子嗣都做不到,家世再好也是无用。”


    她想起那些窃窃私语,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恢复清澈。


    “我知说这话的人定是愚昧之徒,可这世间,终究清者甚少,浊者甚多。”


    叶英沉默地看着她沉静的侧脸。想起自己失忆时,她对一个陌生人都能倾力相救,这份良善坚韧,岂是庸脂俗粉能比?


    忽然,他放下拭剑的软布,拿起一旁削水果的小刀,探身过去,极轻极准地挑断了她绣绷上一根用错了的海棠红色线头。


    “海棠俗气。”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嗯?”林芊雅一时没反应过来,讶异地抬眼看他。


    “绣银杏。”他的指尖虚虚拂过她素色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纹样,声音低沉却清晰,“若有人弃银杏而选海棠,想来也不是你的良人。”


    林芊雅怔了怔,望着他无比认真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夫君,你该不会……是在吃醋?”


    不等他回答,她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柔软下来,放下手中的绣活,认真看向他:“其实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上天待我,虽不算厚爱,五岁就夺走我娘亲。可我又何其有幸,能遇到夫君这般知我、重我、懂我之人。”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着他,“我曾不信世间男子所谓情深义重,史书笔记中,负心薄幸之事太多……可我愿信你。我愿信你,绝不会负我。”


    叶英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即将绣成的银杏叶香囊上,只觉得若是与她,余生漫漫,却值得倾心相待。


    此后叶英便甚少想起那所谓的“前情敌”了,偶尔听闻南安王府又闹出什么荒唐事,也只觉其人蠢不可及。而真正让他留意的,是林芊雅提及往事时总带着的那份过于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旁人的故事,可她分明记得五岁弄湿的裙角,十岁虚假的围猎,十四岁喜堂上所有刺人的目光。


    某日他起身为她煮茶的瞬间,忽然想起溶洞里她割腕喂血时那颤抖的手腕和苍白的脸——她并非不痛,只是习惯了自己承受。


    直至某个雨夜,身旁的林芊雅在睡梦中忽然不安地挣动了一下。他点亮灯烛,见她无意识地紧攥着被角,眉心深蹙,窗外电光闪过之际,他清晰地听到她含糊地呢喃:“……不是我的错。”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她为何总强调“只见过三面”。她并非急于向他解释清白,而是在一次次地试图说服自己——看,我与他其实并无深交,所以那些伤人的话语和目光,本不该伤我至此。我没错,是这个世界有错。


    真是……傻气。


    他吹熄灯火,将人更紧地揽入怀中。夜雨淅沥,敲打着窗棂,他想起白日里她绣的那片金线银杏,在绷子上缓缓蔓延生长,像极了她这个人,看似温顺柔和,实则每一针都带着不肯低头的倔强与韧性。


    那个锦衣玉食的世子,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明白,自己当初轻蔑舍弃的,究竟是怎样的稀世珍宝。


    不过,也罢。


    叶英闭上眼,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


    如今她是他的妻,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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