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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

作者:沉烟山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叶英看着她近来总是恹恹的,晨起时尤其明显,时不时便蹙着眉抚着胸口,一副欲呕又强自忍下的模样,心里便像压了块石头。


    他记得她第一次不适时说鱼腥味太重,第二次推说是新买的熏香太冲,可今日厨房根本没做鱼,屋里也早撤了熏香。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她身后,掌心轻轻贴在她微颤的背上,一下下顺着。


    等她那股难受劲儿勉强压下去,才递上一杯温水,声音沉静却不容置疑:“还是请大夫来看看。”


    林芊雅接过水杯,指尖有些发凉。她垂下眼睫,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低声道:“许是天气转凉,脾胃有些不调,养两日便好了……”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乱糟糟的,一个模糊又令人心慌的念头挥之不去,既盼着是真的,又怕只是自己多想,徒惹尴尬。


    叶英没再说什么,目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极快地掠过,那日春华未尽的话语和林芊雅当时绯红的脸颊再次浮上心头。他沉默地扶她到榻边坐下。


    老大夫很快被请了来。叶英站在廊下,目光落在院中一队正搬运食物的蚂蚁上,心思却全然飘远。


    他想起溶洞里她失血过多苍白的脸,想起她每日喝药时隐忍蹙眉的模样,想起她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自己却已痴长她近八载……各种纷杂的念头裹挟着担忧,让他心口发紧,竟比面对强敌时更觉无措。


    诊脉的时间并不长,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走出房门时,脸上带着笑意,对着迎上来的叶英拱手道:“恭喜公子,尊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一月有余了。”


    廊下的阳光有些晃眼。叶英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喜”字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地追问:“……当真?”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千真万确。”老大夫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音,面色转为凝重,“只是夫人先天体质偏弱,此前又颇多劳心伤神之事,眼下胎象虽稳,但仍需格外仔细将养,万万不可再忧思劳神,情绪亦不宜有大起大落。”


    叶英的心随着大夫的话沉沉落下。一股陌生的、汹涌的喜悦刚试图冒头,便被更沉重的担忧彻底压了下去。


    他望向屋内,林芊雅正低头无意识地整理着衣袖,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纤细脆弱,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不住眼底那一丝惶然与无措。


    他想起岳父偶尔的感叹,说她性子模样都随了早逝的岳母。而岳母便是生产后落了病根,早早撒手人寰。思及此,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他渴望与她拥有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份期待悄然在他心中生根已久,但若要以她的安危为代价……他攥紧了拳,指甲嵌入掌心。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他复杂的目光,嘴角努力想扬起一个安抚的笑,眼圈却不受控制地先红了。“叶英,”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过来。”


    他依言走到榻前,单膝跪坐下来,与她平视。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心,那动作温柔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别皱眉……爹爹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的。”她的话语里带着欣喜,也藏着无法掩饰的忧虑。这个孩子的到来,于她而言是莫大的惊喜,可心底深处对母亲命运的恐惧,又让她无法全然开怀。她贪恋着眼前的日子,想与他长长久久,可若要她放弃这孩子,亦是绝无可能。


    窗外蝉鸣聒噪,叶英却觉得周遭寂静无声。他闭上眼,将脸埋进她温软的掌心,深深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同于往日的清甜气息。这一刻,什么藏剑山庄,什么失忆迷惘,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她腹中悄然孕育的小生命,是他此刻唯一想要牢牢守护的。


    “雅儿。”他闷声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


    “……酸杏还要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记得她前几日似乎提过想吃点酸的。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出声来,眼泪却也跟着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温热一片:“要。”


    当晚,叶英便在灯下拿出了一块质地细密的沉水木料和刻刀。林芊雅倚在软枕上,看着他专注地打磨雕刻,忍不住问:“夫君做这个干什么?”


    “给孩子的。”他头也不抬,手下动作稳而轻,木屑簌簌落下,“等三岁就能用。”


    林芊雅望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侧脸,线条冷硬,神情却异常专注。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个素来沉默寡言、情绪内敛的男人,正在用他最擅长、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别怕”,也在表达着他那份笨拙却真挚的期待。就像当初在溶洞背着她一步步走出黑暗,就像在父亲灵堂上无声地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样。


    她心下微软,掀被下榻,蹲到他身边,伸手按住他刨木料的手:“要再小些,小孩子手小,抓不住的。”


    “好。”他从善如流,拿起木料比划了一下。


    “漆成金白色。”她想了想又说。


    “好。”


    “夫君。”她唤他。


    叶英终于抬起头,烛光映在他清澈的眼底,柔和了平日的清冷。


    他的小妻子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吃了蜜糖的雀儿,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饿了。”


    叶英从房里出来,轻轻带上房门,林芊雅喝了安神的汤药,已然睡下。他在廊下站了片刻,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燥热,却吹不散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喜悦与担忧的复杂心绪。


    他需要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世上,此刻唯一能与他分担这份重量的人,唯有她的父亲。


    叶英转身,朝着林承泽书房的方向走去。书房里还亮着灯,昏黄的光线从窗棂透出,映照着廊下几竿修竹。


    他叩了叩门,里面传来林承泽略显疲惫却依旧清晰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只见林承泽并未歇息,正伏案疾书。假死脱身、长途跋涉虽损耗极大,但这位曾经的宰相骨子里那份勤勉与不甘寂寞似乎并未被完全磨灭。


    大病初愈,他便又捡起了笔,或许是在记录生平,或许是在撰写无人可知的著作,灯下他神情专注,侧影透着一种历经大风大浪后的沉淀与孤寂。


    见叶英进来,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温和:“这么晚了,可是雅儿有什么事?”他敏锐地察觉到叶英神色不同往常,那并非遇到危难的紧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与微妙。


    叶英走到书案前,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他向来言简意赅,此刻却觉得任何简单的词语都难以概括方才经历的情绪起伏。


    “岳父大人,”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方才……请了大夫给芊雅诊脉。”


    林承泽的心立刻提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雅儿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我就说她近来气色似乎……”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叶英打断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着岳父,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大夫说,是喜脉。已有一月有余。”


    “啪嗒”一声,林承泽手中原本虚握着的笔跌落在宣纸上。他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叶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回,变幻不定。


    “……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喜脉?”


    “是。”叶英肯定地点头。


    确认了消息,林承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猛地向后靠进椅背,抬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着,许久没有出声。


    叶英安静地站着,没有打扰他。他能理解岳父此刻的震动。这不仅仅是添丁进口的喜悦,更关联着太多沉重的往事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良久,林承泽才放下手,眼眶竟是红的。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


    “好……好……”他连着说了两个“好”字,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多了几分真实的欣慰与激动,“这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他看向叶英,眼神复杂,“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


    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担忧便如影随形地爬上心头。他的笑容渐渐敛去,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只是……雅儿的身子……”他看向叶英,眼神锐利起来,带着属于父亲的沉重忧虑,“大夫怎么说?胎象可稳?她如今可能承受得住?”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每一个都砸在叶英心上。


    叶英将老大夫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尤其是那句“需格外仔细将养,万万不可再忧思劳神”。


    林承泽听完,沉默了很久。书房里只听得见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何尝不知女儿体质像她早逝的母亲,生产于她而言无异于一道鬼门关。这份迟来的期盼,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叶英啊,”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郑重,“雅儿……我就托付给你了。这孩子来得不易,是缘分,但雅儿更是我的命根子。无论如何,务必以她为重,千万……千万不能有闪失。”他的话语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小婿明白。”叶英郑重应下,“必竭尽全力,护她们母子周全。”这是他对岳父的承诺,更是对自己的誓言。


    林承泽点了点头,似乎稍稍放心了些。他重新拿起那支跌落的笔,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透过黑暗看向遥远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


    “也好……也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有了这孩子,雅儿往后也算有了更深的寄托……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哪天真的……也能更放心些……”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丝悲凉,却又有一股新的希望悄然滋生。


    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像一道光,照进了他们刚刚经历生死、尚未完全安稳下来的生活,带来了慌乱,也带来了无法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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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的温暖与期盼。


    “去吧,”林承泽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眼底的红晕未完全褪去,“去陪着雅儿。需要什么,尽管让下人去置办。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替你们撑一阵子。”


    叶英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又百感交集的叹息。


    夜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温暖与责任。他抬头望了望天际疏朗的星子,朝着亮着温暖灯光的卧房走去。


    叶孤城现在很忧郁。


    虽然他暂时没有眼睛可以忧郁地望向远方,也没有手可以忧郁地撑住下巴,但这不妨碍他的灵魂在娘胎里忧郁地缩成一团,如果灵魂有形状,那大概是一团模糊的、散发着生无可恋气息的云。


    ……他死了,但又没完全死透。


    紫禁之巅那一剑,他本可以避开的。但他没有。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西门吹雪的剑刺穿他心脏的刹那,极致的痛楚之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与顿悟,他其实已经突破了剑道的极限。那一瞬间,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成了剑……风是剑,云是剑,连西门吹雪惊愕的表情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剑。


    他追求了一生的剑道极致,竟在生命终结的这一刻,以一种荒谬的方式达成了。他满足了,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于是,他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彻底的虚无,或者去地府会会历代剑道先贤也不错。


    ……然后就被黑白无常拦住了。


    “叶城主,留步!留步啊!”黑无常搓着手,笑得那叫一个谄媚,仿佛面对的不是新魂,而是来视察工作的顶头上司,“您这身修为,这剑道境界,死了太可惜了!地府年终总结都要因此失色三分!”


    白无常在一旁疯狂点头,舌头都快甩到下巴了:“是啊是啊!轮回司最新政策,像您这样的人才,我们强烈建议优先安排再就业!保证给您挑个钟鸣鼎食、根骨清奇的好人家!说不定还能带点……呃,前世福利?”虽然具体是什么福利,他俩也说不清。


    叶孤城:“……”他试图用冰冷的、属于白云城主的眼神杀死这两个聒噪的家伙,可惜他现在只是个魂体,效果不佳。


    他还没来得及严词拒绝这离谱的提议,就感觉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记无形的踹击……绝对是黑无常干的!……整个魂体就不受控制地朝着某个散发着强烈吸力的漩涡通道栽了进去。


    “一路顺风啊叶城主!记得给五星好评!”白无常的告别声遥遥传来。


    再睁眼……哦,他没有眼睛。他现在是一团意识,被困在一个温暖但狭小的空间里。


    叶孤城沉默地感受着四周。


    有规律的心跳声,血液流动的细微声响,偶尔还能听到外界模糊的说话声。


    ……他投胎了。


    而且,看这发育进度,似乎还在娘胎里早期阶段。


    “……”


    叶孤城更忧郁了。


    ……他堂堂白云城主,剑道巅峰的存在,现在竟然是个胚胎?


    ……他甚至还没长出完整的四肢!


    ……这合理吗?!


    叶孤城: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更让他心情复杂的是,他隐约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


    比如,那个常在外面说话、气息让他觉得莫名安心又有点手痒想切磋的男人,似乎是个高手。


    ……嗯,虽然好像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但那份凝练的剑意做不得假,内力修为也极为深厚,是个绝世剑客的苗子……不,根本就是成品!当他爹?……啧,勉强够格吧。


    叶孤城稍微欣慰了一点点。至少,等他好不容易“长”出去后,不至于找不到人练剑。他甚至开始默默规划:等能握剑了,先练哪套基础剑法打底比较好?白云城主的骄傲让他拒绝思考自己可能需要从头学走路吃饭说话这种悲惨事实。


    叶孤城: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和他打一场。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不是独生子?


    就在他隔壁不远的地方,存在着另一个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心跳节律,同样被包裹在这片温暖的海洋里。


    叶孤城:“……?”


    他这辈子,还有个兄弟姐妹?


    叶孤城:……事情变得复杂了。


    他试着集中精神“看”过去,但现在的他连视觉神经都没开始发育,只能凭借模糊的感知力勉强分辨……对方的气息更柔和、更微弱一些……似乎是个女孩?


    叶孤城:……妹妹?


    他沉默了片刻。行吧,妹妹就妹妹吧。总比是个弟弟强。至少不用担心以后为了争家产虽然还不知道有没有家产可争,或者谁才是“天之骄子”这种无聊问题打起来。他是来追求剑道,顺便重新长大的,不是来玩宅斗的。


    只是,希望这个妹妹……安静一点,乖巧一点。千万别太吵。他叶孤城,喜欢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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