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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作者:沉烟山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华跌跌撞撞冲进内院时,林芊雅正在窗下临摹《灵飞经》。暮春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窗纱,柔和地落在宣纸上,将她纤瘦的身影拉得细长。


    “小姐!”小丫鬟跑得发髻散乱,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连平日最要紧的礼数都顾不上了,一双圆眼里蓄满了惊惶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不好了!出大事了!


    林芊雅手腕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污了娟秀的字迹。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春华:“慌什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慢慢说,怎么回事?”


    春华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是南疆……南疆使臣刚递了国书进宫,说要、要求娶公主和亲,以结两国之好!可、可陛下没有适龄的公主啊!


    听说、听说要从宗室女里遴选一个加封公主名号嫁过去!现在满城都在传……”她越说越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都在传,说小姐您……您是宰相嫡女,身份最尊贵,命格也……也最贵重,是、是最合适的人选!”


    “咔哒。”


    一声轻响,那支上好的狼毫笔被主人无意识中按断在砚台边。


    林芊雅的目光投向窗外,院中那株西府海棠昨日才初绽,今早她还夸它娇艳不可方物,此刻却被午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急雨打落了不少花瓣,残红零落泥中。


    刚看到一点春日的影子,凛冬的寒风便已追至。


    真像啊。她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冰冷的念头。


    就像她一样。昨日或许还是相府千金,今日就可能成为政治博弈中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泛起的腥甜和一阵轻微的眩晕,声音依旧维持着平稳:“爹爹呢?现在何处?”


    “老爷、老爷他在书房……”春华像是才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她的袖子,急急道,“可是小姐,午时前老爷就吩咐了,谁也不见!王管家去送午膳,都被骂了出来,连食盒都……都摔了!”


    林芊雅已经站起身,拎起裙角径直向外走去。父亲的反应,恰恰证实了这绝非空穴来风。


    书房外的回廊寂静无声。还未靠近,她就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瓷器碎裂的脆响,以及父亲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纸磨过喉咙的低吼:


    “……欺人太甚!真当本相死了不成?!”


    那声音里的暴怒和无力感,让林芊雅的心猛地一揪。她停在雕花门扇前,轻轻叩响了门:“爹爹,是我,雅儿。”


    里面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林丞相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背光而立,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他身上的绯色官袍皱巴巴的,显然是穿着坐了一夜甚至更久,眼下是两团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黑。


    “雅儿……你怎么过来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甚至说到后半句时,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有些发哽。


    就在半个时辰前,书房内。


    烛台上的香烛堆满了凝固的烛泪,将林丞相摇晃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他盯着案头那本空白的奏折,笔尖的墨汁早已干涸。


    一股熟悉的、近乎荒谬的疲惫感席卷了他。这感觉,比连续处理十天的黄河水患公文还要沉重。


    “南疆和亲……”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还真是……毫无新意。”


    他几乎能猜到后续的所有发展:那些御史会如何慷慨陈词,陛下会如何“左右为难”,最终某个“幸运”的宗室女会被推出来,完成这出“为国牺牲”的经典戏码。而这一次,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雅儿头上!


    又来了,又是这样。


    这个逐渐离奇的世界那套该死的固定的、劣质的剧本让所有人都在被迫上演着,甚至乐在其中,只有他像个坐在观众席上的异类,看着台上荒诞的表演,却无力阻止,甚至随时可能被拖上台,强行塞给他一个悲剧角色的戏服。却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南疆……那片烟瘴之地,蛮荒未开化!他的雅儿,他那自小体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这和直接要她的命有什么分别!


    一时间,愤怒、悔恨、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砸得他几乎头晕目眩。


    这一切,追根溯源,难道不是因为他吗?若非他当年棋差一着,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押错了宝,得罪了如今的新帝,林家又怎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新帝早就想拔掉他这个前朝宠臣、现任的绊脚石,如今这南疆和亲之事,岂不是递到皇帝手上最好的一把刀?


    他那天资聪颖、性敏心慧却自幼体弱多病的苦命女儿,原本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儿郎,便是王妃也做得。可如今,竟被那些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之辈逼到如此境地!南安王府悔婚辱人在先,如今这诚平侯府一党又趁机煽风点火,撺掇和亲……


    想到南安王府,林承泽又是一阵心塞。那一家子,简直像是被什么玩意儿下了降头!世子非要娶个花魁当宝,还能干出在纳妾礼上羞辱正经未婚妻的蠢事,这脑子是怎么在金銮殿上站稳的?还有那诚平侯,每次弹劾他的理由都像是从同一个烂俗话本里抄来的,翻来覆去毫无新意,偏偏陛下还就吃这一套!


    这朝堂,有时真让他觉得像个草台班子,唱的尽是些逻辑不通的荒唐戏。


    当真欺人太甚!


    可怜他的雅儿,怎么就摊上了这般不足之症……若她身体康健,哪怕自己豁出一切,也能为她争出一条更宽阔的路来……


    正悲痛愤懑之际,却听到了女儿轻柔的叩门声和呼唤。


    ——是了,他的雅儿何等聪明剔透。这府里府外的风言风语,又有什么能真正瞒过她呢?


    他猛地回神,匆忙将摊开的南疆舆图一把抓起,胡乱塞进手边那部厚厚的《资治通鉴》夹层里,起身时袖摆却带倒了桌角的青玉笔架,几支毛笔“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林芊雅推门进来时,正看见父亲有些仓惶地弯腰,徒劳地想拾起那些散落的毛笔。一道暮光恰好透过窗棂,照亮了他微驼的背脊和官袍后领处一道明显的、未曾抚平的领口。


    为官者当自珍自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衣冠不整,甚至带着几分狼狈。


    “爹爹。”她快步上前,声音轻柔,接过他手中那几支狼毫,仔细地、一支一支地轻轻搁回岫玉笔山上,“今日倒春寒,书房里冷,您该多加件坎肩的。”


    林丞相直起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无妨,爹不冷。雅儿来得正好,快来看看,爹刚得了一锭上好的李廷珪墨,这松烟清香甚……”


    “女儿听说,”林芊雅打断了他故作轻松的话,她的指尖抚过案上那锭冰凉坚硬的墨锭,目光却清亮地看向父亲,“南疆使臣向陛下提议,要在宗室女中选和亲人选?”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幽幽地映出父女二人模糊而紧绷的倒影。


    “是……是些没影子的闲话!”林丞相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避开女儿的视线,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对世界运行规则的疲惫,“陛下尚未决断,朝议也……唉,朝议如今也未必能论出个真正的道理来。” 他差点脱口而出“朝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后还不是那位和那几个被‘降了智’的说了算?”


    “可满城都在传。”林芊雅突然侧过脸,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用素白的帕子紧紧掩住唇,单薄的肩膀随着咳嗽轻轻颤抖,像风中不堪摧折的竹枝,“他们说……说宰相嫡女……咳咳……身份尊贵,体恤圣意……最、最合适不过……”她的咳嗽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揪心。


    林丞相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女儿久病,他太熟悉这种压抑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声音——每次这样发作,往往都要卧床将养好几日才能缓过来。南疆?那种蛮荒瘴疠之地,光是气候就能要了她半条命!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送死!


    “雅儿别怕!”他本能地扶住女儿纤细的手臂,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有爹在!爹就是拼了这身官袍不要,也绝不容他们打你的主意!陛下面前,我自有……”


    “女儿愿绣楼招亲。”


    这句话说得极轻,甚至带着咳嗽后的虚弱气音,却像一道无声惊雷,劈得林丞相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倒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


    他这才真正看清女儿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委屈、恐惧或是愤怒,只有一片沉静到了极点的了然,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决断。


    “招……招赘?”他嗓子干得发疼,几乎说不出话,“这怎么行!雅儿你可知,那些肯入赘的,不是家道中落的破落户,就是别有所图的宵小之辈,或是才具平庸之辈,岂能、岂能配得上我的雅儿?爹绝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总强过远嫁南疆,死生不由己。”她语气平静,甚至走上前一步,伸出手,像小时候父亲安抚她那样,仔细地、轻柔地替他理平了官袍后领那道刺眼的褶皱,


    “招赘婿,绵延林家香火,是为孝道;全了陛下不愿嫁真公主的为难,是为忠义。有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陛下便不好再强逼和亲——”林芊雅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亮却带着一丝看透般的淡然,“毕竟,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不就是求个‘名正言顺’的场面光鲜吗?至于内里如何,反倒没那么多人在意了。爹爹您说呢?”


    林丞相突然哽住了,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是了,这招釜底抽薪、以退为进,还是当年他亲手教给女儿的。用魔法打败魔法,用这世界的“规矩”去堵他们的嘴。他心中一片苦涩的明悟,女儿比他更快地找到了在这个荒诞规则下生存反击的方式。


    可他当年用的是政敌攻讦的手段,如今,他的女儿,却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行此策……


    “只是……太委屈了我的雅儿……”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抚过女儿鸦羽般的发顶,声音里充满了无力的痛惜。


    他一生都在努力保持清醒,试图用逻辑和谋划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路,保护好家人。可到头来,他保护女儿的方式,竟然是亲手将她推入另一场“交易”。


    这感觉就像明知道整个游戏规则都是错的,却不得不按照规则玩下去,只为了能让自己重要的人少输一点。  “爹原本……爹原本是想替你细细挑一个世上最好儿的郎君,要他文武双全,要他品性高洁,要他知你懂你护你……”


    “不委屈。”林芊雅轻轻摇头,将一直捧在手中的那个小巧的鎏金手炉塞进父亲冰凉的手掌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布满薄茧的掌心,“女儿只有一事相求。”


    “你说。”林丞相紧紧握住那带着女儿体温的手炉,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快些办。”林芊雅抬起眼,烛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动,映出一种与病容不符的锐利,“赶在……流言彻底发酵,变成无可挽回的圣旨之前。”


    冰凉的指尖划过父亲紧绷的手背,林丞相反手用力握住女儿纤细的手,那掌心的一点温热让他几乎落泪。他伸手,如同她五岁那年高烧不退时一样,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


    “去吧。”他哑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承诺,“明日,让春华多带几个人,陪你去护国寺上柱香,散散心。”


    “十日后,”林丞相像是立誓般,一字一顿道,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爹就张榜!爹定给你挑个……挑个……”他哽住了,似乎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挑个至少脑子清醒、不会被那些莫名其妙‘剧情’牵着鼻子走的!” 这话几乎冲口而出,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发现自己任何一种正常的描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在这地界,光是“正常”二字,就已弥足珍贵。


    “爹爹做主便是。”林芊雅却已抽出手,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她忽然回眸,对着父亲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笑容脆弱而美丽,“女儿信您。”


    雕花木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跨出门槛,走入廊下清冷的月光中,林芊雅清晰地听见身后书房里,传来一声极轻微、却沉重得仿佛压垮了脊梁的叹息。


    她知道,今夜,父亲书房的烛火,恐怕又要亮到天明了。他又要彻夜不眠地翻阅那些厚厚的世家子弟名册,试图从中找出一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不会辱没她的人选。


    月光如水,漫过冰凉的石阶。


    书房内,林丞相独自伫立良久,死死攥着掌心那枚小小的、滚烫的手炉。


    那里面,仿佛还残留着女儿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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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丝体温,灼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次日清晨


    茶楼的喧嚣像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地罩在外头。


    林芊雅指尖绕着杯沿打转,目光落在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进去。父亲那句“出门散散心”还在耳边,带着一种刻意装出的轻松。


    楼下的喧闹声忽然拔高,夹杂着锦衣少年们肆无忌惮的笑闹。春华脸色一白,猛地缩回头,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小姐……是南安王府的人……”


    林芊雅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短暂地模糊了视线。“坐着。”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茶是上好的云雾,父亲最喜欢的清冽口感。她小口啜着,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隔壁雅间的喧哗毫无顾忌地穿透屏风。


    “听说了吗?林家那病秧子要被送去和亲了!”一个油滑的嗓音拔高了说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嗬!该,一个被我们世子爷退了货的,也配挑三拣四?听说诚平世子还要娶她当平妻呢,呵,给我当妾我才勉强答应”


    杯底轻轻磕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春华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林芊雅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那声音越发得意:“要我说,陛下就该遂了南疆的意思,送她去和亲!正好——啊!”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伴随着醉汉含糊的怒骂和木料断裂的刺耳声响!整个屏风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倒,向着她们这边砸下来!


    “小姐——!”


    春华的尖叫被淹没在混乱里。林芊雅只觉腰间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扯得她向后倒去,视野天旋地转——茶楼的雕花窗棂、街上惊慌失措的人脸、还有她自己袖中飘出的那方绣海棠的帕子,在眼前一闪而过。


    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没有到来。


    她坠入了一个带着清苦药味的怀抱。接住她的手臂稳得出奇,卸掉了所有下坠的力道,落地时甚至没有让她感到一丝颠簸。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灰蒙蒙的、没有焦距的眼睛里。


    白发,梅花印记,腰间悬剑。


    是半个月前,她在郊外官道上捡回来的那个血人。


    “多……多谢公子。”她猛地回过神,迅速向后退开半步,指尖下意识地拢了拢微散的鬓发,仪态恢复得极快,唯有略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方才的惊险。


    他沉默着,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春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声音都带了哭腔,上下检查着她。


    “无事。”她轻轻按住春华的手,目光再次落在那白发男子身上,他似乎正“望”着刚才混乱发生的方向,侧脸线条冷硬。“走吧。”她最终什么也没多说,只微微颔首致意,便带着春华转身下楼。


    喧闹的街市中,几位小娘子对着那英俊男子指指点点,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红着脸却不愿意主动当那个多问几句的出头鸟。


    他的确是姿容绝世的,一张清冷若谪仙,貌若好女的面容上竟还有一朵梅花印,更为不凡的则是那身通身的气派。


    一看便是正人君子风度翩翩,君子持重端方有礼


    他指尖刚触到糖画粗糙的边缘,铜板还没递出去。


    就听见楼上的骚动起得突然——桌椅翻倒,杯碟碎裂,女子短促的惊呼夹杂在醉汉的咆哮里。


    身体比思绪动得更快,还来不及思考更多。


    风声掠过耳畔,腰间轻悬的剑鞘与玉佩撞出清越一响。他腾身掠起,循着那惊呼的来处。杏色的衣袖在视野的残影里划过,他伸出手,精准地揽住那片下坠的轻盈身躯。


    一股极淡的、清苦的药味沁入鼻尖——和他怀里那只绣着“林”字的香囊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男子探寻女子身上的气息,当真失礼。


    “多……谢公子。”怀里的声音带着受惊后的微颤,却竭力保持着镇定。她退开的动作又快又稳,裙裾柔软的布料扫过他掌心,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凉意。


    “可有伤着?”他下意识抬手,又在半空顿住。


    ……官家小姐最忌讳与外男接触。


    “无碍。”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点极细微的探究,“公子的眼睛……”


    “旧伤。”他言简意赅,耳尖却捕捉到她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瞬。


    一阵风过,有什么轻软的东西拂过他手背。他弯腰,指尖触到一方丝帕,料子细滑,角落绣着精致的海棠,还有一个极小的“林”字。


    “小姐的帕子。”他递过去,冰凉的指尖短暂地擦过她的。


    她的丫鬟已惊慌地奔来。她接过帕子,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终究只是依礼微微一福,便转身匆匆离去。


    叶英站在原地,“望”着那杏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冰冷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好像找到那位姑娘了


    当晚,林府书房


    烛光微亮


    林丞相的朱笔在名册的某一页上停顿已久,他似乎看了那上面的名字许久,却久久拿不定一个主意。


    暗卫无声地单膝跪地:“相爷,查清了。今日在茶楼救下小姐的,正是半月前小姐从郊外救回济世堂的那个白发剑客。”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摇曳。


    良久,林丞相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荒谬,有庆幸,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白发剑客……果然是他。”  他低声自语,“这缘分,倒是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巧上几分。”


    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连叶英的出现,都是那“天道”为了把这出戏唱得更圆满而安排好的。  但无论如何,这个变数的出现,确实带来了一线生机。


    他抬手,将朱笔稳稳地搁回笔山。


    “继续看着。除非……涉及小姐安危或逾越礼数,否则,不必插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说给暗卫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或许……雅儿自己挑中的‘变数’,比我们费心找来的任何‘正常’人选,都要靠谱。”


    窗外,一弯新月撒下清辉遍地。


    ——秀娘,这盘棋虽然荒唐,但我们的女儿,似乎自己找到了一颗破局的棋子。莫非真是天佑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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