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山庄的历史并不久远,传到现任庄主叶英也只是第二代而已,但是藏剑山庄之名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中缘由多为藏剑山庄所设立之名剑大会。
名剑大会十年一次,每次都会择当时武功最强之士赠予藏剑山庄十年来精心打造的宝剑一把,此剑不但锋利绝世,且打造之法独特,普天之下绝无相同之剑,第一次名剑大会以来,能够持有藏剑山庄十年一铸之剑,在江湖上已然成为身份与荣耀的象征。
老庄主叶孟秋年近五旬,鬓角已染霜华。他耗费二十五年心血,将藏剑山庄从无到有,打造成与霸刀、唐门、长歌并列的四大世家之一,其间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他深感精力不复往昔,将山庄交予下一代已是势在必行。
但他既有膝下两子,叶英和叶晖,便对守成之事不再烦恼。
可长子叶英自幼沉默少言,开元元年,叶英初学叶家四季剑法之时,木讷已极,叶孟秋传完一套剑式之后,叶英往往用不全一招,即使用出也是完全不成章法,次子叶晖又天生不喜习剑,此事实令叶孟秋懊恼无比。
长子承位本是天经地义,叶孟秋只觉藏剑山庄后继无人,以自己如此天资才华,怎生出如此笨拙的儿子来,他大怒之下往往无法自持,对叶英时常责骂,恼怒之下禁食罚跪是平常之事,叶晖看在眼中,心觉不忍,每每私下将食水送与被罚的大哥。
但最奇之事,却是叶英逆来顺受,从不曾回嘴。他凡事不向人言,整日所思之事谁也不知,叶晖送来食水,他拿来便吃,面上一丝委屈也不曾显露,相形之下,叶晖时时为大哥担惊受怕,却似每日遭罪的是他一般。
岁月荏苒,叶英独居剑冢,每日手中持剑,只是静观寒暑枯荣,却从来不曾施展一式。
开元七年,藏剑山庄举办第二次名剑大会,公孙大娘作为上届得主做客箫音阁。她闲来漫步,路遇抱剑观花的叶英,次日闲谈间便有言对叶孟秋道:“叶氏一脉,果然人材辈出,先有庄主大才,兴盛藏剑,昨日偶观令公子进境,已达道剑境界,实乃后生可畏!”。
叶孟秋闻言惊喜莫名,原来叶英八岁习剑那年,叶孟秋施展之武技,他已然刹那间记下,并于心中思量,正因叶英心思太快,父亲要他发招,他运剑之时一剑刺出,敌手反击,己身如何应对之术尽数想到,他初学剑术所学本少,但心思所达却正合剑道至理。
此后他独居剑冢,六载时光,却是尽数放在剑上了。时座中尚有他人在侧,叶大公子剑技得公孙大娘盛赞之事颇在江湖之上流传了一段时日,不过其后数年,叶英从未在江湖上显露声名。
他年仅弱冠,便得公孙大娘盛赞其剑技已达“道剑”之境,声名初显。
然而,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少庄主,此刻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今年对叶家而言,实乃多事之秋。
去岁,三弟叶炜心高气傲,于山庄外敌来犯之时,不慎闯入庄内剑阵,导致武功尽废,昔日锋芒尽折,如今只能在庄内静养,性情愈发乖僻。
月前,五弟叶凡因痴迷武学,苦求更高深的四季剑法未果,竟负气离家,至今音讯全无,不知所踪,令老父忧心忡忡。
而最让叶英心头揪紧的,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妹叶婧衣。她先天不足,出生时便气息奄奄,性命垂危。叶英犹记得那三日三夜,他亲自策马,不惜跑死了七匹骏马,千里奔袭,才将药王孙思邈请回山庄,勉强保下小妹性命。然而孙先生亦言,小妹根骨孱弱,需常年以珍贵药材温养,未来仍是吉凶难测。
桩桩件件,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叶英心头。
他是长子,是兄长,是未来的庄主。弟妹的磨难,山庄的声誉,父亲渐重的托付……所有这些责任,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尚显年轻的肩头。
他深知,即将到来的第三次名剑大会,不仅关乎藏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他向父亲、向天下证明自己有能力接过这千斤重担的关键一役。
此次大会,只许成功,不容有失。
为了确保大会万无一失,铸出配得上藏剑盛名的绝世好剑,叶英决定亲自前往南海,寻觅传说中可用于铸造核心剑器的稀有铁矿。
他需以最好的剑,来稳固山庄的声望,告慰父亲,也安抚自己内心那份因弟妹境遇而生的无力与焦灼。
离庄那日,春雨淅沥。叶孟秋亲自送至码头,拍了拍长子的肩膀,未多言语,眼中却饱含期望与隐忧。
叶英长身玉立立于船头,回首望了望烟雨朦胧中的藏剑山庄,目光坚定。他必须成功。
海上的日子单调而漫长。碧波万顷,时而平静如镜,时而怒涛汹涌。
叶英无心欣赏,多数时间皆在舱内静坐,抱剑观心,打磨那已初窥门径的“无上心剑”之境。唯有在剑道之中,他方能暂时忘却烦忧,寻得内心片刻的宁静。
历经数日航行与搜寻,他们终于在一座风暴频仍、人迹罕至的孤岛附近,发现了一处罕见的矿脉。
不仅找到了预期的寒铁,更在矿脉核心,伴生着一块非同寻常的金属。
此铁通体黝黑,入手却奇重无比,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玄奥繁复的纹路,那纹路不似雕琢,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凝视久了,竟让叶英体内初成的剑心微微悸动。以其铸剑多年的眼光,叶英立刻断定,此物绝非凡品,或可作为此次名剑大会的压轴之宝,铸成一柄传世名剑的剑胆。
他亲自出手,耗费不少心力,方将此铁与所需寒铁一同采下,妥善封存。
归程时,天公作美,风平浪静。海船满载着希望,驶向大陆。或许是因为寻得异铁,心中稍定,多日积累的疲惫悄然袭来。一日午后,叶英在舱内调息,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块布满道纹的异铁之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冰冷的纹路。
就在指尖触及纹路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异铁仿佛活了过来,一股庞大无比、蕴含着无尽信息与意境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之海,猛地顺着他的指尖,冲入他的识海!
叶英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眼前景象瞬间破碎、扭曲!他仿佛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看”到一个更加沉默、甚至被父亲斥为“木讷”的自己,在剑冢之中,抱剑枯坐,年复一年,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他“看”到安史之乱的烽火狼烟,山河破碎……
他“看”到三弟叶炜与霸刀柳浮云两败俱伤,四弟叶蒙为兄报仇,浑身浴血,独闯霸刀……
他“看”到小妹叶婧衣长大成人,却身不由己,最终神秘失踪……
他“看”到五弟叶凡携唐小婉离家,引得唐门追索……
他“看”到自己于藏剑大会上,力战明教法王,“无上心剑”初露锋芒……
他“看”到自己为护山庄,强行出关,击退强敌,却因此双目失明,白发如雪……
那是另一个“叶英”更为完整、更为坎坷、却也更加辉煌的一生!是剑道的极致,是守护的执着,是失去的痛苦,是责任的沉重……所有这些庞杂的信息与深刻的情感体验,如同烙印般,强行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尤其那“无上心剑”的完整意境与玄妙,远超他目前自行领悟的雏形,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涌入!
“呃啊——!”
叶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只觉得周身经脉如同被撕裂,剑心震荡,气血逆流!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跨越时空、强行灌入的庞大信息与境界!为了自我保护,识海瞬间封闭,五感随之隔绝。
在外人看来,便是少庄主触碰那异铁后,突然面色惨白,闷哼一声,便直接昏死过去,气息迅速萎靡下去,更骇人的是,他那头乌黑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寸寸化为霜雪之色!
“少庄主!”
“快!返航!全速返航!”
船上众人惊慌失措,连忙调整航向。然而,祸不单行,就在此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狂风卷集着乌云,滔天巨浪毫无征兆地掀起!仿佛那异铁引动了某种不该存在于现世的力量,招致了天地的反噬。
海船在风浪中如同一片落叶,挣扎起伏。一个巨浪拍来,船体剧烈倾斜,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叶英竟被甩出船舷,瞬间便被墨色的海水吞噬!
“少庄主落水了!”
“快救人!”
然而,风高浪急,夜色如墨,哪里还能寻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船员们只在叶英落水处附近,奋力捞起了那块一同坠海的、黝黑的异铁。而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叶孟秋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就此消失在茫茫南海,生死不明。
与此同时,远在杭州的藏剑山庄,叶孟秋正于灯下审视名剑大会的筹备事宜,忽觉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抬头望向南方,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在另一个时空,明朝世界的城郊官道,一辆来自林府的马车,正碾过暮色,驶向未知的相遇。
叶英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梦境碎片中沉浮。关于那块异铁,关于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关于另一个“叶英”的一生,在他重伤昏迷、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下,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唯有那强行融入其剑心基础的“无上心剑”真意,以及那一头象征着重创与剧变的如雪白发,留了下来。
他只感觉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将他抛飞出去,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最后的感知,是被抛飞前手头抓着的那块依旧散发着诡异幽光的异铁,以及那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沉重无比的宿命感。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船只的残骸、幸免于难的水手、那块引发异变的“南海异铁”……皆随着那场诡异的风暴与漩涡,消散于茫茫大海。
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于此役,重伤,失踪。
无人知晓他流落何方,亦无人知晓,在那场惊变中,他已然触摸到了本应在多年后才领悟的“无上心剑”的门槛,却也因此付出了失忆、目盲、白发的惨痛代价,去往了一个规则迥异、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
唯有那块与他命运交织的异铁,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以另一种形式,再度现世,搅动风云。
……
黑暗。
无边无际的、沉重的黑暗。这是叶英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
紧随而来的,是身体各处炸开的剧痛。喉咙干裂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肋骨沉闷地痛着,肩胛处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感。他下意识地想运转内力探查伤势,却发现丹田空荡,经脉滞涩不通,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心下猛地一沉。
他……还活着?但他在哪里?
他试图睁开眼,却没有任何意义。眼前不是闭眼后的昏暗,而是一种彻底的、虚无的漆黑,没有一丝光感。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恐慌,但常年练剑养成的定力强行压下了这阵恐慌。
他的眼睛……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其他感官去感知周围。
嗅觉首先是最先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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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股浓郁却不难闻的草药味,苦涩中带着甘香,弥漫在空气里。还有身下干燥的带着一点阳光味道的粗布被褥。
——不远处,药铫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更远些,似乎有老者低低的哼唱声,像是某种民间小调。窗外,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小贩隐约的叫卖,还有黄昏时分特有的、归家的嘈杂人声。
——身下是坚硬的板床,硌得他浑身酸痛。胸前和后背缠绕着厚厚的细布,紧绷而笨拙。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试图摸索,却牵动了肩胛的伤,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哎哟!谢天谢地!公子您可算醒了!”
一个苍老而惊喜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叶英立刻绷紧了神经,头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您别动!千万别动!”老者连忙劝阻,一只手小心地扶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一碗温水递到他干裂的唇边,“昏迷整整七天,粒米未进,就靠着参汤吊着命呢!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慢点喝……”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叶英小口吞咽着,干涸的感官似乎也因此苏醒了一些。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得几乎变调的两个字:“……多谢。”声音粗粝得他自己都陌生。
“谢我老头子作甚?”老者摆摆手,语气感慨,“您呐,真该好好谢谢那位送您来的官小姐——嚯,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的雪花银票!老夫在这济世堂坐诊四十年来,就没见过这么阔气又心善的伤患!”
官小姐?叶英的心猛地一紧。空茫的脑海里抓不住任何相关的记忆碎片。他记得无数精妙剑招,记得藏剑山庄梅花桩的排列,甚至清晰地记得《问水诀》第三式的所有要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为何重伤,更不认得什么“官小姐”。
“我……”他抬起未受伤的手,摸索着按向剧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而困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谁?我的眼睛……怎么了?”
老大夫闻言,倒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同情:“公子……您……您自己不知道?这……您被送来时,头上也有伤,那蒙眼的布带都浸透了血……这失忆和眼疾,恐怕都是那重伤淤血未散,压迫所致啊……”
——失忆
——眼盲
这两个词像重锤砸在叶英心上。他抿紧苍白的唇,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粗糙的被单。
老大夫叹了口气,弯腰从床榻的枕头底下小心地摸出两样东西,轻轻放进叶英微凉的手心里:“您身上换下来的旧衣都破得不能要了。值钱的物件,就剩这个了。喏,一块摸着极温润的玉佩,还有一个用料很好的香囊,里头还装着三十两银子呢。许是那位小姐给您留的盘缠。”
触觉变得无比敏锐。首先是一块玉佩,触手生温,质地细腻光滑,绝非俗物。他的指尖仔细地、一遍遍地摩挲过玉佩的每一寸,终于在玉佩中央,触摸到一个清晰的、深刻的刻痕——那是一个字的轮廓。
葉
紧接着,是一个柔软的缎面香囊。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细密精致的竹叶纹路。他仔细地摸索着香囊的每一个边角,在系带附近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指腹感受到了一处细微的、不同于织锦纹路的凸起——那是一个用更细的线绣出的小字。
林
玉佩上清晰的“葉”字刻痕与指尖下香囊上隐藏的“林”字在脑海中碰撞。他隐约觉得这两个字之间似乎应该有什么联系,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但线的那头却淹没在浓雾里,抓不住,摸不着。
“啧啧,这绣工,这心思,”老大夫在一旁感叹,“定是心上人给的吧?那姑娘放下银子和人就走了,连个姓名住处都没留……不过嘛……”他话里有话,带着点过来人的调侃。
叶英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涩,只有一片凝重。重伤,失忆,目不能视,被一个身份不明、只留下姓氏线索的“官小姐”所救。
这处境诡异得让他全身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如同利剑感知到未知的危险。若是仇家设下的局,或是更复杂的阴谋……
他呼吸猛地一滞。在空茫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马车颠簸声?……一个极其短暂的、冷静又带着些许疲惫的女声,轻声吩咐:“……送去济世堂。” 还有……还有一抹极淡的、清雅的药香,似乎曾在那片血腥气中一闪而过。
——为什么救我?
江湖人最忌欠下不明不白的人情,尤其是来历成谜、意图难测的情分。可眼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报恩?又谈何防范?
窗外,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街市渐渐沉寂下去。
叶英摊开手掌,沉默地感受着掌心那枚香囊的轮廓和重量。
眼底的迷茫和虚弱渐渐被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锐利所取代。他忽然做出了决定。
——先养伤。恢复体力,至少……要能重新站稳,要能挥动手臂。
然后,去找。循着这唯一的线索,去找这个绣着“林”字的香囊的主人,去找那位“官小姐”。
这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或解惑。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想找回失去的一切,这个香囊,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个“林”姓姑娘,是他此刻唯一的办法。
最后,在喝完那碗苦涩的药汁,重新躺下之前,他仔细地将那枚香囊和玉佩塞到了枕头的最底下。
藏剑弟子入睡时,佩剑必定放在触手可及之处。此刻没有剑,目不能视,这触手可及的线索,便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