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是茫茫的。
演武场上,拳脚呼声正劲。
一点,一点,宋梨的头连连动着。并非对场上勤恳精神的赞许,而是对反反复复的动作感到疲劳。
日头渐矮,似梦似真的视野里,一个身形俊逸的男子缓缓走来。纵上百人的队伍里也十分出挑,更高大,更健硕,却又不显粗蛮。
他的眼窝是极深的,鼻梁又极高,两颊削得恰带骨感,令人不觉阴衰,反觉狠戾。使其它许多张脸都显得平而单调。
宋梨看呆眼,那削脸上薄唇启开,醒了她的梦。
“走了。”
宋梨将腿由盘至跪,屈膝一蹭把自己立起,才没那么狼狈。她急急走到汤雪面前,和他并肩同行,又痴看他侧脸。
亡国之人。
她又想起他的话。和这一众军士比起来,他方方面面都更优越,太过突出。如果不够突出,他大概也不会在亡国中活下来。
作为异国之人。
“明天我不来了。这儿的人都没你好看。”
“要是你在我面前舞几招,说不定我没那么困。”
“小声点。”汤雪目视前方,话却绕到宋梨耳边。
他心里怨怪,若不是她缠着要来,自己也不用跑那么远练武。在她面前,手脚莫名就笨了几分。不来最好。
“今晚吃什么?”她音量不减。
“和中午一样。”
“你喂我。”
汤雪撇她一眼,又左右看了看,不知是嫌她声音大还是话尖。他更后悔之前那一出了,把她弄伤,还给自己添了更多麻烦。
去拿餐食,众人眼光都躲躲闪闪,敢和他对上的,脸上明写着“金屋藏娇”四个大字。
他行军多年,从不近女色,只与间陋帐作伴,现在却突然多了个“夫人”,不由怒那个送水者,怒厚脸皮的梨娘,最后还是怒自己。
烦烦回帐,对上梨娘笑盈盈的脸,他又不知不觉松缓了。
“吃吧吃吧!我快饿死了!”她焦急地说。
然而并不动筷。
想起原委,汤雪只好捏勺端碗,把饭食递到她嘴边。
“这样吃没味儿,你放点菜到上面。”她很热心地指导。
看他夹菜敷上饭勺,她才张嘴,大大地,怕掉出一点。
只是顿便饭,她却是笑的,满足的,令他不解。一日三餐,他从来是匆匆敷衍,静默地,没有特别的感觉。
等她吃饱叫停,他才问:
“为什么这么开心?”
“这样的日子不多有啊!吃饭有滋味,还有个漂亮仆人伺候。”宋梨真诚地感慨。等离开这里,她的知觉又会消失不见,汤雪也不再陪着她。只得一个人熬完剩下十二次惨死。
汤雪听了,口里的饭有点咽不下。
她是流民,有饭吃有睡处的日子的确不多,所以这么懂得珍惜。
紫蓝的夜轻轻悄悄蚀上来,天幕大换。
草也厚了,无尽铺展着,承接摇摇欲坠的星子们。
宋梨仰面躺在草毯上,夜露渐渐侵入衣料,冷得沁人。汤雪坐在一旁,抿着酒。
她示意汤雪将她扶起,与他并坐。
“给我也尝一口。”
汤雪掌碗的手悬在半空。
他从来一个人喝酒,找不出第二个碗。
“一口也舍不得吗?”
她望他身边蹭了蹭。
“劣酒,不值得尝。”
“酒再烈,一口不至于醉吧。”
她会错了意,他没有解释。
或许自己也会出了错意。鬼使神差,他把碗递到她唇边,看她低头抿了一口。
“呸呸呸!”
她很嫌弃地啐了几下,然后张嘴晾舌。
“不仅烈,还难喝。”
汤雪又呷一口,只是一般滋味。不过他突然品出点不一般的地方,转了转碗,涩红在面庞上晕起来。
幸好夜很黑。
回到帐中,汤雪又找出几床褥子,抱着往床远处走。
“你要去哪?”
“背侧面。”
宋梨跳下床,拦在他面前。隆起的被子刚好遮住她半张脸。
她半张脸偏了偏,是床的方向。
“你就睡床前。夜里有事我好叫你。”
她越过被子看到他剑眉一扬,很不情愿。
“你没陪过病人吗?万一我凉了热了想如厕了,自己动不了,还要扯着嗓子叫你。”
“叫我便是。”
“我能把你帐子周围的人都叫醒。”
她半只眼弯了弯。
被褥团子转了个向,再面对她,是汤雪的背影。依然好拿捏,和在餐厅时一样。
毕竟是战时,她手上又不便,汤雪这个罪魁祸首必须做好保镖。宋梨并不觉得自己的威胁有什么,只是必要。
又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他们之间似有某种天然的格局。
他的榻是偏硬的。宋梨回想起那晚他说床太软,是习惯一直没变。至于吃饭时的罪恶感,大概也因与军旅餐食不同,不习惯吧。
早晨凉凉明明地来,给草都挂了露,气都染了寒。
但宋梨并不知晓。
一早起来,她的肩臂疼痛奇迹般消失了,活动自如。帐内不温不冷,她心情异常舒爽。
“汤雪!汤雪!”
她高兴地叫他,想给他一则喜讯。
汤雪眼未睁,眉先皱。
遭了,怕是有起床气。她不再唤。
他不过一会就清醒过来,从铺上撑起,面色艰难又疑惑。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绕了绕肩,牙关发紧。
“肩和手臂……有点痛。”
宋梨脑中闪过一霹惊雷。
不会吧……
她下床摸他的脸,没有温度,更无触感。又凑近嗅他,不仅没有酒味,连丝人味也没有。她想起什么,又赶紧退开,面带惊恐。
是的,汪汪的效力回来了。
汤雪手上有了异样触感,鼻端突然冒出微微酒气,胸中猛跳起来。
“心脏也有点不舒服。”他不解地摸上胸口。
“你得把结心链还给我。”
宋梨紧张得脱口而出。
“什么?”汤雪看着宋梨紧蹙的眉,心跳地更快。
宋梨脑中飞速运转。说漏嘴了。
“我的链子。和它不相容的人戴了会有性命之忧!”
她掀开被子抓他的手。
汤雪扬手躲开,宋梨随之扑去。臂上剧痛,他无力支撑,被她推倒在地。
她迅速往前爬,要逮他手腕。汤雪忍痛闪过,先过意识,他双手抱住她,扣着肩把她定在怀里。
这是与格斗完全不同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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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轻盈的,热融融的,让他一阵眩晕。她的发洒在他脖颈,很痒。
宋梨也有些晕了。
性命之忧,他听不懂吗?就那么怕放走一个敌人?
结心链给他那么多感觉,已是一层麻烦。要是自己遇死,他更会痛得生不如死。
汤雪还抱着她不放,想必是决心制敌。她只有斡旋。
“我不会跑的。”她开口,声音很细很虚。
他抱得太紧。
汤雪也听出来,梦醒一般把她松开。
“抱歉!”他脸涨红,心里鼓声如雷。
宋梨推着褥子起身,低头定望他。
“真的会死的。你得赶紧解下还我。”
她的睫影印在脸上,他看得出神。她是在乎他吗?
他愣了一愣,眉头一皱,想给自己一巴掌。吃了人家豆腐便想入非非。
但他总之是暂不能给她,总觉给了她,她就会立马消失。他对不起自己军职。
宋梨见他面不情愿,叹了口气。
“我跟你换。”
她抬手展示腕上红镯。
“那链子是我母亲给我的,这镯子是我父亲给我的。他们都不在了,这对首饰就是我唯一的寄托。有一个在你手上我都不会离开。”
汤雪怔住,面绯里融进愧色。自己是无能又卑鄙了,要靠这些留住她。
他忍痛起腕。
“你拿走吧。我都不要。”
她直身取链,轻轻靠上他曲起的腿。
“可以先离我远一点吗?”
宋梨扫他一眼。
明明自己是被他制裁的人,他怎么羞得跟被自己骚扰了一样?
她把链子绕在指端,与他十指紧扣,将他一只手推到褥上。
“好呀。”
她在他耳边说。
心有羽毛摇过,汤雪蓦地一退,坐起身来。一头乌发散乱开,丝丝缕缕,缎缎绕绕。有如心乱。
宋梨取下红镯,拉起他左手,卡了一下便套进去。
奇怪,她戴时刚刚合手,怎么到他手上也合适呢?
他盯住她的手,仍是纤细的,半掌可握。
她的掌摊开,指中绕着一条红链子,蛇一般伏着。
“给我戴上。”
她笑得诡谲。
汤雪牵起两端,笨拙地,将链子掉到被上几次。
“你先把链子按在我腕上,固定好了,再把两头对扣起来。”
她指导他,和以前一样,但比以前耐心。
这次没有“叮”声。
但他的心脏在她胸腔跃动起来。
扑通、扑通……
红日才刚刚爬上树梢,丈丈光芒,波及万物。
宋梨的世界又亮了。
汤雪在桌上摆好早饭,和梨娘一同捏筷举碗。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她观察着他的动作。
莫名的默契牵动着他们,一个人尽力体会着舌尖咸淡,另一个全力摸索着心上的五味杂陈。
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名的时针以自己的速率转动。
滴滴答答,箜箜锵锵。
时为豹奔,时为鳄潜,时为蛇游,时为鸟栖。
饮罢马匹,拖着兵戈,曳草而过。
金乌驰云,天幕又换。
天星仍然摇摇欲坠,暗示危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