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淑的瞳孔骤然放大,“驸马爷”三个字如同炸雷一般落在她的耳朵里。
驸马爷……贾骐……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这边,还不忘向她举了举手中酒杯。
贾骐生得和一般人不同。他看上去细皮嫩肉,身材敦实微胖,比寻常男子都要和蔼些。可那一双狭长的眼睛配上圆润的脸,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驸马爷认得那姑娘?”
“哎哟,不敢不敢,只是见她做起生意来颇有手腕,有些赏识罢了。”贾骐慌忙摆手,对着周围的人做出一副心虚的样子,“可不要让你们的家眷和公主传话呀,这要是落在她耳朵里,那可还了得!我回去怕是要挨板子的!”
“哈哈哈哈!”
“哎哟,这么多年了,驸马爷还是怕公主呀!”
贾骐非但不介意旁人的调笑,反而将其视作夸奖般骄傲地扬起脖子:“这是什么话!那我家公主,那国色天香美貌无双,我捧着是应该的,你们想捧着,还没这个福气呢!让我知道谁背着我和公主告状,看我不收拾你们的!”
又是一阵笑声,扰得周遭的菊花都不耐烦地随风抖抖花瓣。苏玉淑还是不能确定刚刚那道恶毒的目光的来源,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微笑的胖子和刚刚那股恶寒联系起来。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茵茹的胳膊:“茵茹,你认不认识那边的那个人?他是不是贾骐?”
茵茹没有说话。
苏玉淑以为她忙着赏花,又拽了拽她的手:“茵茹。茵茹?县主!”
“啊?”
她这才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茵茹手中紧紧握着一支被生生折断的菊花,她精致的面容上布满了惊恐与愤恨,满手的汁液随风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他……”茵茹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是他!他是贾骐!”
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贾骐的方向,像是要将那肥胖的身影生吞活剥。苏玉淑从未见过茵茹如此失态,她甚至能感觉到茵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微微发颤,那股从茵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比自己刚才感受到的恶寒还要刺骨几分。
苏玉淑心中咯噔一下,一个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般迅速缠上心头,她压低声音故作轻松地背过身:“此地不宜久留,前面有一个小亭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将人带离此地。
两人快步穿过喧闹的人群,直到那亭柱挡住了身后的视线,苏玉淑才敢松了口气。她扶着茵茹在石凳上坐下,阵阵秋风驱不散茵茹的恐惧,她依旧攥着那支断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花瓣里,将残留的汁液挤得更凶。
苏玉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茵茹,你和这位驸马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茵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叹息。她望着亭外摇曳的菊影,久久没有说话。
“放心吧,你可以信赖我。”苏玉淑蹲下身,清亮的眸子中透出满满的认真,“你邀请我一同出席,绝非仅仅为了博取眼球,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对吧?你必然有自己的考量,无论是利用还是算计,你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茵茹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她缓缓转过头,眼底的惊恐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那双曾经盈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红得厉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不,我不能……”
“你可以,我也可以。”苏玉淑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量直达茵茹脆弱的心海,“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茵茹的目光在苏玉淑坚定的眼神中逡巡良久,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滑落,砸在她紧握的断菊上,晕开一小片苦涩的水渍。
“他……他毁了我的家!我爹……我爹就是被他构陷,才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她猛地捂住脸,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在寂静的亭子里回荡。
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别人只知镇北王功高盖主,先皇为稳新皇根基才降罪于我家,可背后若无贾骐搅弄,爹爹无论如何都不会背上谋反这般严重的罪名!”
“不对,若是先皇有此打算,那新皇按理说是要为镇北王平反以求其归顺,再彰显皇家宽宏大量,可为何……”苏玉淑眉头紧皱,她觉得此事逻辑似乎不通,“再者说……把镇北王弹压下去,对贾骐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茵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好处?他最大的好处就是踩着我父亲的声名,坐稳了他的驸马之位!当年我父亲手握兵权,是朝中唯一能制衡外戚势力的柱石。贾骐虽是驸马,却因父亲祖上出身商贾,又是入赘,在朝中根基浅薄,处处受排挤。
帮先皇做好这件事后,他的地位才是无人能撼动半分,没了爹爹,他才能朝中大肆排除异己,这对他算不算得上是天大的好处?”她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砸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苏玉淑倒抽一口凉气,她一直以为镇北王之事不过是皇家内部的权力倾轧,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曲折的阴谋。
“那……那新皇登基之后,就没有彻查此事吗?”苏玉淑定了定神追问道,她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公道可言。
镇北王何等人物,岂能说倒台便倒台?
茵茹凄惨一笑,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绝望:“新皇?你可知新皇年岁几何?他初登基时根基未稳,朝中大权尽掌握在几位辅政大臣手中,而那几位辅政大臣,正是当年参与构陷我父亲的元凶!
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新皇为我父亲平反?更何况,贾骐的妻子,当今的长公主,那可是新皇的姑姑。新皇又怎么会让她的夫君身败名裂?若不是顾忌一个宽厚的声名,只怕镇北王府只能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了!”
“那他们现在……”
“全家幽禁,只有我……别有他用。”
妙龄女子,又出身世家,苏玉淑不敢深想,她愣愣地张了张口:“莫非……”
“他们要送我去和亲。”
“和亲?与谁?”
“自然是北地蛮族,兀罗浑部。”茵茹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是贾骐带给我的消息。他告诉我,我父亲守不住的北方,就由我这个女儿来守。
若是兴兵打仗,便是让我做先锋,身死阵前我也心甘情愿。让镇北王的女儿与北地部族和亲,这等屈辱之事,也只有他这样的奸诈小人才想得出来!”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苏玉淑以前读到这句诗时,只觉得荒唐可笑,可如今她才发觉其残忍可怖。
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将镇北王府最后一点尊严碾碎在地,让她去“镇守”那片浸染了同胞鲜血的土地,还要让她睡在仇人枕畔。茵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断菊的汁液混着血丝从指缝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任由屈辱与恨意像毒蛇般啃噬着五脏六腑。
贾骐这步棋,走得何其阴毒!
既除掉了心腹大患的女儿,又能借和亲之名安抚北地,更能在新皇与朝臣面前博一个深谋远虑的名声,一举三得,却将茵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茵茹,实不相瞒,我家与贾骐,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苏玉淑拼尽全力按下这股熊熊的怒火,她尽可能平静地将私盐一案的原委讲与她听,只是提到细节时,仍不免咬牙切齿。
“我来京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揪出私盐案背后的真凶,否则我苏家将永无翻身之日。”她不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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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地扔掉了茵茹手中残破的花朵,“或许这只是螳臂当车,但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茵茹,你是镇北王的女儿,你不能伤害自己。你……可否愿意与我一起,扭转这一局面?”
“可是要怎么做……”
“会有办法的。”苏玉淑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的眼中有着火焰一般的意志,“眼下京城并无风声,说明和亲之事尚远,你尚有时间筹谋,而我只需要借助玉海亭打开局面,收集情报。
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时机,或许我们不能一步登天,但却可以从眼前之事做起。你选择信任我,我必定为你争取一个自由的未来。茵茹,你可有勇气为自己一战?”
茵茹怔怔地望着苏玉淑,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燃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芒。许久,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虽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决绝:
“我有。”
轻轻两个字,却如同千斤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亭外的秋风似乎柔和了些,几片金黄的菊瓣随风落在茵茹沾满泪痕的手背上,像是无声的慰藉。
贾骐正被众人簇拥着,笑得一脸得意。他不动声色地望向这边,亭子太远,他并看不清什么。可一阵炽热的战意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将他的目光紧紧缠绕。
再煅烧。
“从今日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苏玉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玉海亭的事,我会尽快上手,你只需如常生活,切莫打草惊蛇。”
茵茹点了点头,她将掌心残留的花瓣碎屑轻轻拂去,仿佛也拂去了几分怯懦:“需要我做什么?”
“做好你的怀谦县主,即使你并不喜欢。明日将有更多礼物送至府上,还请你务必高调接纳。玉海亭正是我们在京城的据点,早日站稳脚跟,方能早日掌握主动权。”
“我知道了。”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映照出对方决绝的身影。她们天生便在这片自然的牢笼内赤脚奔跑,脚下是荆棘丛生的泥沼,头顶是密不透风的罗网。可两双同样燃烧着不甘与怒火的眼睛交汇,她们仿佛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挣脱枷锁的希望。
她们要刺破黑暗,要咒骂肮脏的雾,要昂着头高歌。
从此绝不低语。
苏玉淑扶着茵茹站起身,理了理她微乱的衣襟,又替她拭去眼角未干的泪痕:“走吧,别让旁人看出破绽。”
茵茹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平日里那副温婉的笑容。她们并肩走出小亭,步履虽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
半支残花随风而散,花瓣如雪一般飘向天际。
贾骐表面上与众人谈笑风生,但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两个人。他的直觉告诉他,怀谦县主身边的这个女子绝非易与之辈。
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端起酒杯,大笑着与旁人碰杯。辛辣的酒水入喉,他将满腹的怀疑都藏于心中。
这怀谦县主自从家道中落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她们方才在亭中私语良久,莫不是在密谋些什么?难不成她们发现了什么?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二人的背影上停留,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破绽。若这女人真敢坏他的好事,他不介意让她知道得罪驸马爷的下场。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苏玉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好一个皇权无上,好一个权倾天下!
一种异样的兴奋在她胸中激荡,希冀与绝望交织的火焰似乎要将这腐朽的京城焚尽。她甚至开始期盼,期盼贾骐早日露出破绽,期盼这场精心布局的反击尽快到来。脚下的石板路冰冷又坚硬,却仿佛在为她们铺就一条通往战场的星河。
苏玉淑挺直了脊背,拉着茵茹的手,一步步走回喧嚣的人群中。
她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敌人的心脏上,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