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淑生平第一次目睹如此壮观的景象。
在师城时,她作为首富之女,常出入名流雅集,但今日这等盛宴,即便她也难免心生紧张。
远处的青山绵延起伏,与秋日清爽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眼前的草场则绿意盎然,五彩缤纷的名贵菊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兼具妩媚与高贵。偶尔传来的马儿嘶鸣声更添几分野趣,身着华服的贵族男女穿梭于花丛间,欢声笑语不断,仿佛世间的纷扰与他们无关,这里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只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日的花会不仅是一场赏菊盛宴,更是一次亲近皇室、结识权贵的绝佳契机。她紧随茵茹左右,与她一同缓缓步入花会现场。
两人刚到,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被她们吸引。茵茹身着苏玉淑为她精心挑选的秋香色罗地长褙子和素绢百迭裙,头戴倒垂珠珞的白玉步摇,整个人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子,高贵典雅,气质卓然。
而苏玉淑本人则穿着一袭玫瑰粉色的锦缎长裙,发髻上点缀着几支简约的银簪,既清新脱俗,又不会喧宾夺主。
二人尚未入场,便引发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些年轻公子们悄然打量,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与倾慕,然而更多的是世家大族之人眼中则显露出震惊与戒备。茵茹目不斜视,她挺直了脊梁,迎着这些并不友善的目光从容前行。
她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身后之人。
几位相熟的世家小姐见到二人纷纷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桃红色罗裙,身形丰腴的少女。她上下打量着茵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挑剔,随即做作地掩唇轻笑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怀谦县主吗?我记得……哎哟,我记不清了,得有好些年没在京中宴会上见着您了吧?今日一看,风采更胜往昔啊。”
她言辞间的尖酸刻薄令人不堪入耳,与她相熟的几位小姐也纷纷效仿,掩嘴调笑。
简直是一群抱团嬉戏的猴子。
“看来李小姐的记性不太好。”茵茹优雅地点了点头,“我依稀记得,三个月前在清河坊的闻香楼前,因你挥霍无度,令尊曾当众训斥你……那天,我恰好从宫中归来路过。你记不得我无妨,但你的一举一动,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你!”丢了面子的少女气得耳根发红,脸上更是粉过衣衫,她索性伸直了胳膊,一只手直直地指向怀谦县主的面门:“你那个耀武扬威的爹已经失了势了!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你若是再放肆,我便让我爹再参他一本,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此女乃是当朝礼部侍郎李大人之女,在家中排行最小,因此备受宠爱。她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几分薄面,平日里在京中贵女圈里向来横行无忌,可纵然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番说辞,却也实在是有失分寸。
啪——
还未等茵茹还击,苏玉淑快步上前狠狠打掉了她那在空中比比划划的手。
“这么胖的爪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晃。县主,我们走。”
她拉着县主的手,头也不回地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别回头,都在看我们。”
苏玉淑那双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粗糙的手,与京中那些小姐们的细腻截然不同。那股令人感到心安的粗粝质感,轻轻摩擦着茵茹的胳膊,温柔又坚定。
秋风微凉,但少女们的体温交织成了一道最温暖的防线,牢牢守护着她们的自尊。
茵茹笑了,她久违的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的笑颜宛如被秋阳温柔吻过的菊瓣,舒展而明亮。她不再理会身后那些窃窃私语和带着恶意的目光,只随着苏玉淑的引领,一步步走向草场的深处。
沿途的鲜花与风中的冷嘲热讽,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这个秋日上天赋予她们的馈赠。
直到周遭声音渐小,茵茹才开口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苏玉淑停下脚步,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茵茹不禁哑然:“那你就敢拍她?你不怕得罪人吗?”
“不碍事的。”她狡黠一笑,“姐姐只瞧她的打扮,满身珠翠却无一件精品,穿得虽华丽料子却实在一般,再加上您说她在闻香楼前被训斥,要知道闻香楼里东西的单价还不及我玉海亭的一半,如此看来,此人定不会是我玉海亭的客人,又谈何得罪?”
“她爹可是礼部侍郎,要不一会儿还是给她赔个不是……”
“这京城之中卧虎藏龙,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就如此耀武扬威,简直是自寻死路。俗话说的好,‘先敬罗衣后敬人’,茵茹姐姐,你今天就挺直了腰,扬足了头,好好地耍一耍你县主的威风!”
茵茹被她那严肃认真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大半。她凝视着苏玉淑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心中那份因久居深闺而滋生的怯懦与不安,竟真的一点点消散了。
软禁或许磨灭了她的心性,却磨不灭她的骨气。作为镇北王的千金,堂堂怀谦县主,即便身处落魄之境,亦不能在那些趋炎附势之辈面前失了风骨。她轻轻整理衣袖,指尖轻抚过褙子上银线绣制的菊瓣,那清瘦而舒展的纹路仿佛蕴含着一股无声的力量。
“你说得对,”茵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从容,“我的事,岂容他人置喙。”
“这就对了。”苏玉淑高高兴兴地握了握她的胳膊,“今日花会,若我们不细赏一番岂不可惜!我看那边有几株墨菊,我之前都没见过呢!我们过去瞧瞧?”
“好。”茵茹的眼底尽是温柔,“你跟紧我。”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片盛放的白菊丛,蜿蜒小溪碧波荡漾,几尾红鲤悠然游弋其中,清亮的水面倒映着二人衣袂翩跹的身影。
怀谦县主的露面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双双目光如同暗影里射出的利箭,直挺挺地钉在二人的身上。
茵茹将这些目光悉数收入眼底,心中却早已波澜不惊。她仅是轻轻扬起下巴,步履优雅地与苏玉淑继续前行,裙摆轻拂过干草,飘散出一缕淡淡的清香。苏玉淑宛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时而指着溪边初绽的芦花发出惊叹,时而又被远处嬉戏的灰雀吸引。她叽叽喳喳地与茵茹交谈,用力地驱散着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哇!这墨菊当真别致,墨中透紫,紫中含金,花瓣细如垂绦,疏朗有致……”苏玉淑按捺不住兴奋,手里还攥着茵茹的袖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是啊,色如暮色沧溟,形如挥毫写意,舒卷高洁,风骨自成,乃菊中之哲人也。”
她没想到茵茹竟能出口成章,其文采见识绝不逊于文人墨客。她可做不到如此端庄,见花瓣颤抖,苏玉淑忍不住俯下身轻嗅:
“呀!好香呀!”
“一动一静,甚秒,甚妙。”
一道话音从身后传来,温和中带着几分赞许。
苏玉淑与茵茹同时回首,只见一位身着石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立于不远处,面容清瘦,眉眼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身后跟着的几位侍从穿着也不似平常人家。
男子目光落在茵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无半点轻慢。他随即又转向苏玉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方才见两位姑娘观菊,一位沉静如菊,品其风骨;一位烂漫如蝶,赏其芬芳,动静之间,各有韵味,故而忍不住赞了一句。”
茵茹认出此人腰间玉佩,她默默拉着苏玉淑后退半步,颔首行礼:“见过王爷。”
男子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发间的白玉步摇上稍作停留:“怀谦县主今日装扮倒是别出心裁,这发饰艳而不俗,巧夺天工,真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支。”
他又看向苏玉淑:“这位小友看着面生得很,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小女玉淑,随县主前来开开眼界。”苏玉淑心中一震,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她仿效茵茹的姿态,屈膝行礼道,“我乃出身于……师城苏氏。”
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师城……苏家……原来是苏首富的千金,久仰。师城苏家,于商海之中可是赫赫有名。难得苏小姐不仅懂商道,竟也对这花草之事有如此兴致。”
“王爷谬赞了,玉淑不过是觉得好看好闻罢了,哪里比得上县主和王爷这般有见识。”她言辞之间不卑不亢,一番话既抬高了茵茹,又为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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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留了面子。
此人可不同于刚才那个草包,茵茹生怕玉淑行差踏错,她上前半步将人拢在自己身后:“王爷赏识这支簪子,那便是赏识苏小姐的玉海亭了。”
“玉海亭?”
“苏小姐一人到京城营商,兴办了这玉海亭。我今日的行头都是由苏小姐……不,是我们苏大掌柜一力操办,王爷以为如何?”
“我以为,唯有‘匠心独具’四字方能贴切形容。京中成衣铺子虽技法精湛,然而如此以衣饰衬景的巧妙构思,我还是首次得见。发间簪梅,菊落裙裾,兰香萦绕……若我所料不差,苏掌柜应是将怀谦县主比作这四君子的最后一位——竹,以凸显县主的高洁与风骨。此番赞誉,实乃妙绝。”
“久闻宁逸王才思敏捷,今日一见,当真如此。”茵茹不动声色地拽了玉淑一把,“还不谢过王爷?”
“谢……”
“谢就不必了。”宁逸王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若得了空,我自当到玉海亭去瞧一瞧,还望苏掌柜到时候给我留些上好的款式。”
此话一出,远近哗然。
宁逸王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风流王爷,虽不染指政事,却素来自诩审美独步,冠绝京华。他这是明摆着对玉海亭青睐有加,也是对苏家设计手工的首肯。
苏玉淑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王爷肯屈尊光临,玉海亭定是蓬荜生辉。小女定当扫榻相迎,备好最新款的衣饰供王爷挑选。”
宁逸王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茵茹,似有深意:“怀谦县主有苏小姐这般好友,往后的日子定不会寂寞。今日花会,许多品种都难得一见。两位好生赏玩,本王先失陪了。”说罢,他带着侍从转身离去,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
宁逸王刚离开,先前被苏玉淑打掉手的李小姐便带着几人纠缠不休地围了上来。
她的脸上仍挂着几分蛮横的傲慢:“姓苏的,你们家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到时候给我把大门敞开,本小姐就赏你这个面子。”
这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小姐,你也听见了,我们得先给宁逸王备下货品,还有朝中许多大员的家眷都留了名帖准备拜访呢。您的事儿……得且等上一等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爹堂堂礼部侍郎,满东梁就没有我李梦云还得不到的东西!”
“哦?”苏玉淑眼珠一转,一个念头迅速浮上心头,“那就麻烦李小姐留下您的名帖,待花会结束后,我玉海亭再派人登门相邀。”
“这还差不多。”李梦云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上面满缀的宝石压得她脖子都快直不起来。见她留了名帖,周围的小姐们也一哄而上:
“我也要!”
“留个我的!”
“玉海亭开在哪里呀?”
“别挤,别吵,大家都能买到,都能买到……”苏玉淑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没想到县主和宁逸王的话分量竟如此之重,这送上门的银子岂有不赚的道理。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名帖便塞满了她的手,她活像个满载而归的猎户,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不过她玉海亭也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
银钱虽好,可她始终记得自己到京城是为了什么。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苏玉淑长舒一口气。此番动静之大,想必不多时京中贵女便是人尽皆知,玉海亭这才算真正站住了脚。
只是这生意如何做下去,做给谁看……
她抬起头,刚要迈步走向茵茹,身体却突然不由自主地一阵恶寒。
她能感觉到。她能感觉到!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别人盯上的猎物。这道方向不明的视线犹如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在她四周。光线并非来自某个明确的方向,却无处不在,仿佛暗处蛰伏的毒蛇正吐着信子,耐心等待着最佳出击时机。苏玉淑的心猛地一沉,方才因宁逸王赏识而涌起的喜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冲淡了大半。
那道视线真实存在,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恶意,如同冰冷的针刺得她皮肤发麻。苏玉淑紧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转头向后看去——
“驸马爷,您这是在看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