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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十四章

作者:干饭教教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长亭眉头微皱:“闻展……这名字好像从什么地方听到过。”


    “姑苏闻氏,林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林长亭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苏玉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看向了苏玉鸿,可他也只是茫然地摇摇头,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姑苏闻氏没落许久,不想师城竟有闻氏后人。”林长亭的声音有些发涩,“想来这些年也不好过吧。”


    闻先生苦笑一声:“若不是还有一身识字看账的本事,怕是早就饿死街头喂狗了事了吧。”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苏玉淑忍不住好奇道,“姑苏城我也去过,闻氏是那儿的世家大族吗?”


    “岂止。我闻家势头最盛之时……怕是整个江南地区的才子学者都对我家的书院趋之若鹜吧。”


    “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倒没什么,本来女儿家也甚少出门,更不要提读书识字了。不过苏家大小姐也算是风雅女士,实是难得。”


    一听这话,苏玉淑立刻沉下脸来。她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和父亲的争吵,想起来自己多年来格格不入地活在世上。如今居然得了这闻先生一句夸奖,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姑苏的书院……我好像知道了,是不是明德堂?”苏玉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姑苏最大的书院了,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明德堂早在数年前就被查抄了。当时我和父亲去姑苏跑商,街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当时我们急着赶路并未详细询问。闻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公子竟知道我家明德堂……我姑苏闻氏本是江南一大族,祖辈世代读书为官,家风清正。明德堂正是由我闻氏所创,每日明经授课,议政讲德。闻家虽非大儒,但对四书五经三策也还算是有独到见解。在明德堂,学子无论出身无论贫富都能一展抱负,都可以畅所欲言谈论国事,天下学子无不趋之若鹜。但也正是如此……才招来后面的祸事。”闻展脸上刚刚浮现出的沉溺于昔年的微笑陡然消失,“明德堂早在六年前便被查抄,我闻家也受此影响,不仅全家锒铛入狱,更是背上了不忠奸佞的骂名。”


    “为何?”苏玉淑不解,“既然明德堂像你说得这般好,又不涉官场商场,怎么会被抄查呢?”


    “这恐怕你要问问你的林大人了。”


    林长亭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是少见的湿润。


    “诶诶,林大人就林大人,可不是我的,这话我可担不起。”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看上去还有几分无奈。


    “明德堂的确曾是无数才子学人的圣地,可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七年前,当朝皇帝由太傅贪渎案查起,牵连出其党羽众多。皇帝整治朝堂结党营私之风的念头由来已久,不少当朝官员都是由明德堂读书输送而来,且读书人向来是私交甚密,虽不能说是暗中勾结,但在朝中也可谓是太傅一党。太傅一案,涉及吏部礼部等一众官员,闻氏族人也在其中。加之其学阀势头见盛,皇帝眼中哪里肯容得下一个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的明德堂呢。”


    闻展猛地坐直了身体:“究竟是我闻氏当真结党垄断仕途,还是因一人疑心而无辜被冤!”不知是气愤还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胸膛起起伏伏地把绷带都带出了一抹血色。


    苏玉淑刚要喊人进来包扎,闻展却狠狠地摆了摆手:“不必。这点痛和抄家灭族之祸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她冷笑一声:“这有什么相提并论的必要呢?案子冤了就查,身上疼了就治,何苦要用以前的事来惩罚现在的自己。堂堂男儿,岂不矫情。”


    “查?怎么查?”闻展看向林长亭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恨意,“当今圣上的旨意,难道还能有人反了不成?天子一言,便足以毁社稷灭宗族。我闻氏上下,百余年间皆投身于儒家治学,虽不算名门望族,却也是清高风雅,从未置喙于朝政更不会做出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官职财务之事!此事一出,不仅与太傅、与我家有关的在朝官员们人人自危,闻氏更是背负上了图谋私利,专出奸臣的骂名!从明德堂走出去的这些举人们无一人幸免,朝臣们无一人为我闻家说话,苟活下来已是万难,你又要我如何去查?”


    和他的义愤填膺比起来,林长亭看上去倒是波澜不惊:“当年闻氏一族牵涉太傅案中,若我不曾记错,闻家三族亲眷男子皆下狱,或问斩或流放,女子则没为官奴,九族之内及朋党皆罢官……你是闻家的什么人?你又是如何到师城的?”


    “我……”闻展的眸子有一瞬的动摇,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语要呼之欲出,可他又极力按捺下来,只是用力地摇摇头,“不,我不能说。”


    “为何?”


    “这还用问,”苏玉淑换了个姿势,“他不信你呗。”


    闻展不置可否。他倔强咬起来的嘴唇足以说明一切,他不信任林长亭,不,事实上他不信任任何一个在朝的官员——哪怕他看上去是个还算正直的人。在场的四个人很快便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之中,林长亭似有心事一言不发,闻先生悲愤交加无以言表,苏玉鸿左右为难不知说些什么为好,苏玉淑端坐高台看着三人各怀鬼胎,紧接着狠狠一拍手——


    啪!


    “他的事儿先放一放。不管闻先生是谁,是怎么来的东流盐场,我都不在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批私盐运出去,我们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苏玉鸿附和着点点头:“妹妹说的对。”


    “今日我见到了藏在盐场里的那批私盐,数量竟然有一百三十石之多。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林大人,您人手可够啊?”


    “自然不够。”


    苏玉淑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回答,她略略皱了皱眉头:“回来的路上我细细算过,要运走这些私盐,马车约莫二十驾,骡车的话约莫十六驾。但是不管我们选哪一种,随队的人数都会超过四十,这个规模的车队可不是能轻易掩人耳目的。”


    “妹妹说的对。”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与其偷偷摸摸,我们不如光明正大。安字号的掌柜是那盐工张青的妹夫,俩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拿出主家的态度来,逼着那刘掌柜的上钩,你们觉得如何?”


    “我觉得妹妹说的对……可是要怎么做呢?”苏玉鸿眨巴着眼睛,可苏玉淑只是笑得阴险,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哥哥,两只眼睛直冒贼光。


    “你,你想干嘛?”


    “嘿嘿,我有一计。只不过要你们都配合我才行。”


    见苏玉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林长亭微微一笑:“说吧,要人还是要权?”


    “当然是全都要。”


    “好。”


    她不禁诧异:“你问都不问一下?”


    “不问。”


    “要是我拿你的人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呢?”


    林长亭笑笑:“你不会。”


    “我要是就这么干了呢?”


    “那就这么干。”他和那夜槐下送刀的时候笑得别无二致,“人嘛,杀便杀了。你总有你的道理。”


    “人,我当然要杀,但不是现在。”苏玉淑的眼神无比坚定,她此时更像是蜕变后的一名谋士——以身入局,方成大事。


    她招了招手,三人顿时凑到她的身旁。灯火跳动下,她眉飞色舞地谋划着些什么,手舞足蹈之间便定谋献策。林长亭有些欣慰地看着苏玉淑,她好像在数月之间成长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个有些马虎大意的丫头,可是现在却能临危不乱独当一面,甚至言辞之间隐约可见其深谋大略,待在这小小师城,实在是委屈她了。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一张脸,蜡烛晃动的仿佛是林长亭的心——一个大胆又不切实际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林大人,你听没听啊?”看着他有些发直的眼神,苏玉淑不满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这事儿没你可办不成啊。”


    林长亭叹了口气:“嗯,我在听。我知道,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这还差不多。”


    “不过……这样真的能行吗?”苏玉鸿看上去有些犹豫,“父亲那边怎么办?要不还是禀明了父亲,与我们一同商议才是啊。”


    “哥,你忘了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他若真是对盐场上心,哪里轮得到咱们两个出马。你看林大人都没说什么,你信我的吧。”


    苏玉鸿还是十分迟疑:“可……”


    “哥……”苏玉淑一把抓过他的袖口,“哥你最好了,哥~”


    苏玉鸿深吸一口气:“行,都听你的。”


    他打小就拿苏玉淑没办法,虽然全家上下都对他更偏爱些,可他就是打心眼儿里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以至于不管什么情况,只要苏玉淑眨巴着眼睛一撒娇,苏玉鸿立刻缴械投降拿她没办法。倒也正是因为他待苏玉淑一片纯诚,兄妹二人才没有因父母偏心而彼此疏远,更没有反目成仇。若是真如刘利那帮小人所说一般二人不和,那苏家才算彻底完蛋了呢。


    “闻先生,恕我多心。”林长亭冷不丁地开口,“虽然张青他们要置你于死地,可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在卤水房被打晕之后,是如何又找到玉淑的踪迹的?”


    闻展忍不住冷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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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是怕我使了一出苦肉计吧。”


    林长亭没有说话。他总觉得闻展这个人不简单,无论是从身世学识看,还是从做账打理之事上看,他都理应是个胸有谋算之人,可是他毫无预备地出现在当场总归有些过于莽撞了。林长亭不得不多个心眼儿,在这个即将发起总攻的节骨眼儿上,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话梅核儿。”


    林长亭瞪大了眼睛:“什么?”


    苏玉淑瞬间涨红了脸,她跳起来试图去捂闻展的嘴,却被苏玉鸿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


    “我说,是苏大小姐吃完的梅子核儿。你忘了?她看账本的时候还是你递给她的蜜饯,当时她吃了一大堆,留着核儿没地方扔,林大人不记得这事了?”


    “记,记得。”


    苏玉淑只觉得脑门发烫,闻先生却把头偏过去不看她:“她进林子的时候扔了一地,还挺明显的。刘利下手不重,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卤水房门口被扔了一串梅子核儿,我便跟了上去,后来她没的吐了,我看见她还一边偷吃新的一边往地上扔。”


    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闻先生你不要说了啊!”


    闻展无辜地摊开了手:“你看,我没说谎吧。”


    苏玉鸿看向自己妹妹的目光里都多了一丝嫌弃:“妹妹,你有点太不拘小节了……下次吃完放在那里留着给下人收拾就是了,也别随地乱吐,怪市侩的……”


    “好了!行了!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吧!那就这么着吧!”苏玉淑慌张地拍拍手,“今天太晚了,你们都赶紧回吧,你们三个大男人在我这里也太不方便了!”


    “那我怎么办?”闻展往后一倒,弱弱地举起手来,“我可是身负重伤又没地方去。”


    “跟我走就是了。”林长亭笑得阴险,“我那里名医好药有的是,必能将闻先生调养得比先前还康健。”


    “你别给他带走再弄死了……”


    “我怎么会呢?”他看向苏玉淑的眼神怎么看怎么瘆人,“难不成你想把他留在这儿?”


    “你!”


    “好了好了,闻先生,你去我院子里小住便是了!”苏玉鸿慌忙打着圆场,“我那里还有几间厢房空着,麻烦林兄手下将他从后门送去便是!妹妹这里自然是住不得的,我倒是缺个读书下棋的伴儿呢!”


    “也好。”林长亭推开屋门,叶英叶荣立刻从屋顶上翻身而下,黑着脸伫立在门的两旁。晚风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将那抹炙热从大地上缓缓扫去。林长亭的马尾被风轻轻带起,苏玉淑竟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一定是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了。


    三人各怀鬼胎地走出门外,眼见叶氏兄弟将闻展小心翼翼地搀扶抬走,苏玉鸿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又避免了一场争吵,真好。


    “妹妹,我先回去照看闻先生,你早点休息。林兄,烦请不要在家妹院中久留,玉淑毕竟还未出阁……”


    “苏兄放心,我说句话便走。”


    “好,那林兄回去也早些休息。”


    苏玉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他还是不放心闻先生的。就算是他未经男女之事却也能看出,林长亭这家伙对苏玉淑绝不一般。他得赶紧回去,不然闻先生要是被弄死在自家院子里了那还了得。


    看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林长亭笑着摇摇头:


    “我不会杀他的。”


    苏玉淑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那你会杀谁?”


    “乱臣贼子可杀,奸佞小人可杀。还有一类人……更要杀。”或许是月光映衬,林长亭看上去少见的温柔,“今天下手的时候,可曾害怕?你是怎么知道捅那里不致命的?”


    “嘿嘿,不怕。”她的笑里直冒傻气,“鸩教的。”


    “很好。”林长亭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可耳畔突然响起了苏玉鸿的警告。他放下手,从身后的石桌上拿起一个油纸包。


    苏玉淑扬起头笑笑:“又来这招。”


    “谁让你爱吃呢。今天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和你说话。这件事到现在,对我而言早已不是普通的案子了。我希望能早点结案,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这是叶英刚跑腿买回来的,你收下可就不许生气了。”


    她答应得清脆:“好。”


    “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林长亭笑着挥了挥手,苏玉淑也笑着回他。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像什么地方被狠狠地攥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软绵下去。林长亭不敢回头看她,他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继而消失在朦胧的月色里,他的耳边除了柔和的风声,就只有一句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呢喃:


    “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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