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淑你跑哪儿去了!”苏玉鸿再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几近日落,她正不紧不慢地从林子旁的小路中溜达出来,脸上还挂着一抹难掩的笑容。
“你没事吧?怎么不见了这么久?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面带焦急地握住苏玉淑的胳膊,此时一抹鲜亮的红色夺取了他的视线——
“你受伤了?在哪里?”
“哥,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苏玉淑往后稍稍偏了下头,她轻轻挑眉,声音也稍大了几分,“是别人的血。我能有什么事?”
苏玉鸿心领神会:“啊别人的……那……那没事就赶紧回去吧,我这边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别耽搁了让父亲母亲担心。”
“好。”苏玉淑意味深长地回望,那片森林在渐渐暗淡下去的暮色下显得是如此的死气沉沉。几只飞鸟从林间长啸而过,像是为逝去的生命送上最后的一曲高歌,落日如同浓稠的血浆一般均匀地泼洒在每一片叶子上,再化作鲜红的利刃笔直插入这片厚重的泥土。
或许,也穿透了谁的身体。
“你说……大小姐真把闻先生给杀了?”远处的刘利声音还颤颤巍巍的,“真狠啊……”
张青往地上啐了一口:“这能有假?我都看见那血溅出来了,小六子,你是不也看见了?”
小六子点了点头:“下手还算果断。”
“刘利不是我说,你这一把年纪了在外面混,杀个人还怕成这样,真是胆小如鼠!要我说就应该让你动手,合该练练你的胆子才是!”张青压低了声音,“真保不齐,以后杀的人还不少呢!”
“张哥您别说了,我可听不得这个……那是人命的买卖……怪吓人的!”
“看你那怂样儿!要不怎么你只能喝汤别人吃肉呢!要我说,有胆子就干,不敢你就滚蛋!”张青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湿漉漉的还不太好弄干净,“咱们走,杀了个人也算这苏大小姐的投名状了,现下,我们才真正算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
石场主将二人悉心送出了盐场,并无人在意林长亭扮做的小厮早已不知所踪。他在卤水房内部顺着岩壁翻山而出,正如同他的推测一样,高处的山崖之上散落着几根长长的竹子,和那日查获的并无二致。
这里地处山地的背风坡,并不似师城其他处一般整日浸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因此这里的泥土远算不上泥泞,林长亭细心蹲下,甚至可以在几处低矮的叶片上看到之前人踩下的、已经晒干的足印。他顺着这些不甚明显的脚印一路下山,没过多久便俯瞰到了那日与正一一队人搜查过的地方——城东二十里处,那个十分显眼的蛇形巨石。
“真是好计谋,好手段。”林长亭不禁发笑,他自小于京城长大,见惯了人心凉薄,见惯了世态炎凉,倒是头一回接触这般精巧的工家技艺,不可谓不惊艳。以这帮私盐贩子的货量来看,他们用这种方法倒腾出来的私盐总重绝对是可以株连三族的重罪,这些盐的销路一日不明,国便一日不安。国不安则百姓不宁,闻先生一番高瞻远瞩正与林长亭所查之事不谋而合,此刻,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屈居在东流盐场里的文弱账房了。
也不知道苏玉淑现下如何了……
眼瞧着日头渐低,林长亭果断原路折返。他答应过苏玉鸿,绝对不会离开苏玉淑半步,眼下既已食言,那么就一定要在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儿之前赶回她的身边。未能履约已经使他心中难安,如若苏玉淑不能脱离险境……
林长亭暗自提起一口气,脚下生风有如游龙一般顺山而上,盛夏之中的日光哪里肯饶过他,不消片刻汗水便浸湿了他的脊背。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苏玉淑的身影不知怎的总是虚虚实实地浮现在眼前。林长亭莫名地心下有些烦躁,苏玉淑这个丫头片子,一向是桀骜不驯又粗鲁野蛮,还是个商户出身,财大气粗的模样比起来京城那些在他身边大大家闺秀不知道差了多少。
可就是这么个如同野草一样肆意生长的女孩子却能这般影响他的心绪,不似微风和煦,却是暴雨雷霆。
海边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晴空万里了一整天,可偏在傍晚的时候云朵扎堆了起来,层层叠叠地顺着海风向内陆走着,宛如厚重的羽毛翻腾着纠缠不清。这时候的日头长得有些恼人,他们在东流盐场已经耽搁了整整一天,可太阳还是没有什么收工的意思。
余温自脚下袭来,蒸烤得人皮肤都发黏发涩,喉咙里干渴的感觉更是没放过他分毫,林长亭此刻分不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催人还是精神上的愧疚感更折磨些,他只能不停地加快脚步,至少要和她们二人一同归去才行。
山地上不知名的杂草丛生,其中不乏有锯齿状的尖利叶片和尖锐枝丫,林长亭顾不上衣衫破碎,也顾不上皮肤传来的细小的疼痛,他此刻正如一只濒临绝境的飞鸟,轻捷的身影化作一道闪电穿梭于林间。终于,一方亮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他不敢有丝毫的停歇,树木变成一条条单调的横线被她甩在身后,林长亭甚至能感受到耳畔的风声夹杂着海浪声,盐工们的吆喝声,还有低声的谈笑——
“哟,你可真够慢的。”
苏玉淑笑了笑,又晃了晃手里的腰牌:“怎么,跑傻了?”
“没……我……”
“林兄,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答应的好好的要护小妹周全?你知不知道她一身血跑出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玉淑虽然顽皮主意正,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女孩子,你怎么真能将她一人置于险境之中呢?”
“我……”
“行了哥,你先让他把气儿喘匀了再说吧。”苏玉淑嗤笑一声,“你看他那傻小子的样儿。”
林长亭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是满身满脸的泥点子,身上的亚麻衣服有的地方已经被割破成一条一条儿的荡悠悠着,就连鞋底都跑歪了一只。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他这时候说自己是御史大人恐怕也没人相信,倒真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倌儿模样了。
他慌张整理衣服,朝着脸上胡乱拍了几下,可是非但没有什么作用反而把灰尘扑得更匀了。苏玉鸿兄妹见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对视一眼之后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吃吃”的低笑声。
“林,林兄啊……哼哼哈哈哈……那个你先,咱们马上有水袋,你先哈哈哈洗把脸……”
苏玉淑更是过分,她只试图压制了一下笑意便果断放弃:“哈哈哈哈哈林长亭你好像一只叫花鸡,哥你看他像,像外面的那层泥哈哈哈哈!你快,你快洗一下咱们回去了……不然叶英他们看到了会笑话你的哈哈哈……”
林长亭无奈上前摘下水壶,先是按捺不住地牛饮一通,紧接着赶忙把自己的一张脸先清理干净:
“咳咳……不要告诉别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苏玉淑故作顽皮,“什么要告诉别人——”
“玉淑!又没大没小了。”苏玉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纵使心中有气也还是帮林长亭拿着水壶倒水,“林兄,今日的事自然不会有第四人知晓。只是……有件事还需要你定夺。”
“什么?”
早在他回来之前,苏玉淑就将今日之事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苏玉鸿把她是如何发现私盐藏匿之地,制置使的时限和她如何处置闻先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与林长亭听。
“那闻先生如何了?你当真杀了他?你怎么敢和张青他们做买卖的?你怎么胆子这样大!苏玉淑,我说过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偏……”
“我若是不跟上去,这些私盐会自己冒出来吗?”她摆了摆手,眉眼之间竟比起前些日子多了些果决,“我再说一次,这件事关乎我自己,关乎苏家上下全家数十口人,我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拂袖不管!”
“你们两个……”眼瞧着俩人才打了个照面就硝烟又起,苏玉鸿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梗着脖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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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大无畏的模样,一个浓眉紧皱马上就要发作,真是哄哪个都不好使。
“更何况,我没杀他。”苏玉淑字字用力,“没办法,人太多,只能当着他们的面给了他一刀。捅的不深只是看着吓人,加上他让小六子打了一顿,人昏过去了而已。”
“那现在人在哪儿?”
“被我扔进了乱草丛里。我哥已经派人去找了,找到之后会直接医治带回苏家。怎么,林大人,您现在还满意吗?”
“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满不满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出戏有多危险?就算是你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可那也是三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你怎么就能料定自己能以一敌三?”林长亭有些激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比刚才跑动时还要急促,“我只是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这私盐一案还要如何才能查的下去?”
“原来是为了查案啊。”
“什么?”
“没什么。”苏玉淑抬头明媚一笑,“还请林大人放心,就算没有你在身边我也一样不会把事情办砸,只愿快点结案还我苏家一个清白。林大人,现在还是快些回去,别误了其他的事情才好。”
林长亭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可苏玉淑已经翻身上马,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他。苏玉鸿长叹一口气,他看着还有些恍惚的林长亭,实在是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林兄……你呀,你真是不开窍。”
“怎么?为什么又变成我的错处了?”
“林兄虽然身居高位,沉浮于官场多年,理应是见惯了人心之复杂的。可是这小女孩的心思呀,林兄你还得多揣摩揣摩才是。”
看着那一骑绝尘的背影,林长亭不禁哑然。夕阳又下沉了几分,映在厚重的云上折射出柔和的红,好像布料上氤氲开的一片血迹。
她就算狠下心来,当时一定也很怕吧。不管怎么说,捅的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走吧,林兄,时日还长,只要能把话说开就不急在这一时。”
他们二人马术要比苏玉淑娴熟上许多,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她的马。林长亭歪过头去看她,苏玉淑正生气地鼓着个腮帮子扁着嘴,像是没看到身边的人似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大道,可她握着缰绳的手却不住地发力,就连关节都微微泛着白。这副样子令林长亭想到了儿时家中的小猫,在它屡次试图偷偷上桌却被家母拎下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副表情。
又倔又可爱。
林长亭刚想说些什么,苏玉鸿却拽了下他的袖口。他笑着摇摇头,示意林长亭什么都不要说,他也只得作罢。一行三人就这样映着烈火般不肯熄灭的晚霞奔行着,就连闷热的晚风都为他们降下了些许的温度,化作一缕柔和的呼吸萦绕在周围。
“吁——”
苏玉淑将马一勒,潇洒从后门回了自己的院子,不管自己哥哥在后面是如何的大呼小叫都充耳不闻,只当是夏日的蝉鸣没完没了。忙活了一整天,她早就饥肠辘辘了,她此刻最想念的就是绿萝做的清炖火腿老鸡汤,炎炎夏日里能喝上这么一口足以让五脏六腑每一处的毛孔都爽快地发出汗来,再佐上她做的最好吃的青瓜小盅简直是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这顿饭她念叨许久了,特地嘱咐了绿萝要在她最忙最累的这一天做给自己吃。
隔着好几道院墙,苏玉淑就闻见了自己小院里飘出来的这股香气,和正堂上用的餐不同,绿萝的饭虽没有那么精致华贵,可那种令人心安的味道却是谁都难以复刻的。她摩拳擦掌地蹦跳着,什么林长亭什么私盐都先放一边儿,她今晚要大吃一顿再好好洗个澡,吃点时令瓜果再去管他什么劳什子的生死大事。苏玉淑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了院门,那股鸡汤的油香和几味炖汤药材略带清苦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她着急忙慌地迈步向前,从蜿蜒的走廊上一溜小跑而过——
“啊!!!我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