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打扮成这样怕是不太好吧?”梳头的嬷嬷几番犹豫下还是开了口,“这般打扮可不像是大家的小姐呀……不如老奴给您换个公子哥的式样,也好掩人耳目……”
杜蕊华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她少有地穿得如此的娇艳,甚至是有些妖娆了。黄铜镜中映着她合欢红的石榴裙,外面锦葵红的罩衫则更显风韵,她本就有些瘦弱的身体在一席红色之中被衬托得更加弱柳扶风,不堪一握的腰肢软得和绸缎似的。杜蕊华看着镜中的嬷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去把我那个羊脂玉如意簪子拿来。”
“小姐,那是您母亲留下的……”
“嗯,拿来。还有那只并蒂莲云母南红珠步摇也一并带上。”
“小姐您这是……”嬷嬷愣在她身后却一步未动,“您打扮成这样,她会伤心的!”
“伤心?她为什么会伤心。”杜蕊华语气虽轻,可手上却使了力气推开了嬷嬷,“她嫁到杜家来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伤心。哦……我忘了。”
她从妆奁里找出自己珍藏的首饰,对着镜子细细戴好:“死人是不会伤心的。您说是吧?”
嬷嬷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她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少女,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小姐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野鬼:“老奴,老奴不敢……”
“嬷嬷您紧张什么呀。”杜蕊华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我只是想着,要去青莲院那种地方,打扮成这副狐媚模样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我的身量如此娇小,就算扮成男人也没人会信的,您说是吧?”
嬷嬷看着面前这只白嫩的小手,颤颤巍巍地自己爬了起来。不知怎的,面前这张娇艳的脸忽而和二十年前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她的母亲,自己一直侍奉的小姐。她家小姐天真烂漫又有些任性妄为,居然和当时正在经商游历的杜少爷,也就是现在的杜老爷搞在了一起,直到肚子大了起来家里才知道。可杜老爷当时已经娶妻,她只能做了妾室嫁的凄凉。进了杜家以后,她诞下了杜蕊华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只留她一个娘家带来的老婆子和五小姐相依为命直到如今。
杜蕊华和她娘生得真是越来越像了。但她和她母亲又不相同,杜蕊华的一双眉目之间毫无她母亲那种天真劲儿和傻气,有的只是心机与算筹。
“嬷嬷照顾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杜蕊华的院子里不需要这样,嬷嬷您可明白?”
“是,老奴明白。”嬷嬷从她的手里拿过首饰,“让我来给您戴吧,好端正些。”
杜蕊华笑笑,没再说话。
这里可真是繁华啊。
这美人街她从来是只听说过没见过,杜蕊琴和那老妇如何肯放她出来。杜蕊华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她只觉得自由而甜美,是在杜家从来享受不到的味道。
“五小姐,咱们这就到了。”马夫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可要我陪您上去啊?”
“自然有劳马大哥。只是……你不能称呼我为五小姐。”
马夫的口中发出两声不怀好意的笑声,他抬起头来,刚刚还隐藏在草帽下的脸此时在两旁铺子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那要怎么称呼您啊?我们哥俩总不能和叫那群窑姐儿一样叫您吧?”
“无妨。怎么称呼不要紧,只是别露了马脚就好。”杜蕊华撂下帘子将自己隐入黑暗之中,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孑然一身在世,荣华富贵也好杀身之祸也罢,无论那样都是只走这么一招遭的。只要她想,就算是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又如何呢?
谁知道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
再说了,死人也没什么分别。都是躺在那儿任人摆布,和案板上的猪肉有什么两样。
“吁——”
马大的声音打断了杜蕊华有些纷乱的思绪,周遭一下子更加热闹起来,男女相乐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于她这样一个出身大户又内向的女子来说,这些声音本该是吵嚷万分非礼勿听的。
可杜蕊华却不觉得。
一股子冰冷却沸腾的血液正在她的四肢百骸里叫嚣,她兴奋极了。杜蕊华如同一只即将奔赴战场的迅马,她闻到了血的气息,听到了铁马金戈的声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她是这样的迫不及待,哪怕那地方本不应是她去的。
“五小姐,您下来吧。”马二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旋即她听到了马大的哈哈声:
“还叫五小姐呢,华姑娘可不许咱们这么叫。”
两个人发出的粗俗的笑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可就在杜蕊华下车之后却又把头扭过去了。不知道又是哪儿来的风尘女子,世风日下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
“带路吧。”杜蕊华微微一笑,她手中捧着一支团扇,上面细细画着西汉仕女图。她略略用团扇遮着面庞,一副秦楼楚馆的做派,却也大大方方的不怕人瞧。毕竟这师城里没什么人认得她,就算认得也是那世家大家的小姐,和那杜蕊琴一个德行。
除了她,谁又会来这儿呢?
谁又相信,堂堂杜家小姐会自甘卑贱呢?
见杜蕊华这副样子,马大哂笑两下,当即伸了手去揽她的胳膊。马二也笑得猥琐,见自己大哥这般肆无忌惮,自己也是放肆了许多。他瞄着杜蕊华的胸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一亩三分地。
杜蕊琴刚到青莲院的门口,里面久等的福临和婆子便立刻迎了上来。周遭全部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或是沦落红尘的可怜人,她这身打扮并未惹人多做注目。她就在几人的簇拥下上了四楼,马大和马二被她留在房间外把手,福临则被打发回去了,屋内只留了她和那脸生的婆子。
杜蕊华环顾四周,这里比起外面倒是雅致得很,不像是青楼的装潢,倒有些像是茶馆。她坐在正坐上,居高临下地发问道:
“您就是那给我传纸条的妈妈吧。”
“正是老身了。”这婆子弯着腰站在一旁,眉目之间满是谄媚,“五小姐,听说您这路的生意……”
“诶,妈妈急什么。”杜蕊华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生意姑且先放一放,我这人一向是喜欢把旧账清了再做新账的。还不知道妈妈怎么称呼?”
“老身姓周,这里的人都叫我周妈妈。”
“周妈妈,云霞二位姑娘可还在青莲院啊?”
周婆子一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不知道妈妈方不方便,让我去见见二位姑娘呢?”
“不可不可,这怎么使得!”她被杜蕊华吓得连连摆手,“咱们见面本就是躲了那王婆子的,她这几日生了病我才能当家做主,要是两位姑娘那边闹起来了我可没法收场的呀!要我看,要我看咱们还是先谈谈生意,万事银钱开路不是……”
“银钱开路?”杜蕊华冷哼一声,扔出两锭银子,“这个够不够?”
周婆子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银子,却依旧没有松口:“小姐,这个真不行……外面人多眼杂……”
杜蕊华拿起那两锭银子,直接拍进她的手里:“周妈妈,这两锭银子只是个开始。这点小钱我都是瞧不上的,以后我们把路子做起来,要多少银钱没有呢?您说是不是?再说了,我只是想见见二位姑娘,她们这一番筹谋我也是佩服的。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多作纠缠也是无益,倒不如我们相见了把话说开各自相宜,也能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您说是不是?”
“这……”
见周婆子还十分犹豫,杜蕊华又露出一锭银子来:“周妈妈,我虽然年纪小了些,可怎么也是杜家的人。您可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周妈妈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三锭官银,她又看了看杜蕊华人畜无害灿若桃花似的面容,她咬了牙狠了心,一把将银子揣进怀里:
“您和我来。”
“就是这里了。二位姑娘就在里面,只是……”
杜蕊华有些不快:“有话就说。”
“只是霞姑娘自从回来就病了,您千万要隔着屏风和二人说话才好,不然两边无论哪边出了事,小的都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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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不起啊!”
“知道了。”
杜蕊华心里冷笑一声,她真当这两个小贱婢胆子大得很,不想却和一只弱鸡一样,还没正面交锋呢就病倒了,当真是不痛快。她看着那扇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里面昏暗的烛火随之晃动了几下,微弱得这世道下的人命没什么分别。
“两位兄弟就和我在外面守着吧,小姐您速去速回,这里也是青莲院看守的重地,小姐还是不要太为难老身的好。”
杜蕊华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她嫖了马大马二一眼,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地把周婆子夹在中间,死死看好了大门。她缓步向前,偌大的屏风挡在正中,上面画着列女图,后面坐着的人只能微微透过来些轮廓。
“云姑娘,霞姑娘,好久不见了。”杜蕊华也不再装腔作势,她一改之前那副柔和模样,就连语气都变得粗鲁起来,“你们两个还真是好本事好算计啊。怎么,遭了报应啦?”
“五小姐,还请恕我和妹妹身染风寒不能面见,失礼了。可我们并未算计小姐,只是想谋一条生路罢了。”
云姑娘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想来是风寒的缘故。杜蕊华只觉得一团火堵在胸口,两个妓院的货色也敢和自己这么拿腔拿调的,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呢。
“生路?得罪了我,你们还想有生路?你个千人骑万人睡的东西,怎么,把你妹妹送到我家做小妾还委屈她了不成?自己不掂量掂量自己那三斤的肉值几个钱,难不成你自己喜欢爬男人的床,就让你妹妹也跟着睡?”
云姑娘的声音有些愠怒:“五小姐,我知道送到你家的小妾会是什么下场。我并没有轻视你杜家的意思,还请您说话不要失了分寸。”
“分寸?你个青楼的婊子还知道分寸?”杜蕊华越说越来劲,她把自己那些积年的怨气都撒在了两人身上,难听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什么下场?你们本就是贱命一条,还想着登堂入室呢?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能换点钱说明你们还有用,没用的人都被打发喂了狗了!”
“那五小姐你呢?”
“我?”突如起来的反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我又怎么了?”
“五小姐,你说我们和男人睡觉,说我们卑微轻贱,那你呢?你和两个下人勾肩搭背眉来眼去举止亲密,你就不是下贱了?还是说,你就喜欢男人围着你转,是个什么男人并不重要呢?”
杜蕊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不知道云姑娘是如何知晓的,但她此刻只明白一点——
“好啊,好啊。你一个卖笑的都能驳我的话了。”
她从袖管里摸出一把匕首,轻轻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想来是这房间隔音极好,外面也一直没什么动静。杜蕊华走到屏风跟前,画上的一名女子手中提着灯笼,正弯腰笑着。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目可憎,里面的二人也没有再搭话。
嘶——
杜蕊华猝不及防地划向屏风,布料撕裂的声音让她觉得无比的畅快,她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是妺喜在世,摧毁绸子原来是这样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情。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在烛火的映射下变成可怖的弧度,破碎的怒吼声混着尖利的笑声尽数撕扯着,直到她实在是没得可以划才一脚踢翻了屏风。
屏风后的二人背对着她,还是那样静静的。
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疯子。
她们的沉默是一剂最好的猛药,杜蕊华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尖锐的蜂鸣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母亲的声音——
“杀了她们。”
既然都要死,那自己为何不送她们一程呢。
杜蕊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的虎口早已磨得隐隐生疼。她踢开了地上的碎木头,声音阴沉:
“黄泉路上,该喝的汤就喝了,该忘了的事就忘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受苦了。”
她笑得灿兮惨兮,她的心和面庞早已变得狰狞如厉鬼: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