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两位官人,两位大人救救我妹妹……”
两人循声望去,云姑娘不知何时竟跟了下来,正跪倒在湿滑的石板上,裙角沾染上了些许脏水,上好的绸缎被晕成一片灰色。
“云儿姑娘,有话不妨起来再说。”
叶英听闻走上前去伸出手:“云姑娘,请起。”
可是云姑娘却摇了摇头,倔强地坚持跪着。她抹了一把眼泪,凄然道:
“云儿先向二位大人请罪。云儿见公子身手不凡,出门时便偷听了一耳朵,听到您言语之中似指杜家这才冒险相求。云儿救妹心切,若有冒犯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杜家?我好像并未提过。”林长亭一改之前纨绔模样,又披上了他平日那张冷漠的皮,“云姑娘的事我怕是难办,请回吧。”
“大人……”云姑娘有些惊诧,她以为……她以为这位面善和蔼的公子是个好人,是不会这样果断拒绝了的。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和刚刚受惊的泫然若泣不同,她现下是真的慌了。云姑娘微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失落、无助、绝望的情绪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刚刚还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冷眼相看的旁人,她不想接受,却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叶英,走。”
林长亭对面前这个如同被马车狠狠碾碎的小花一样的女子实在是一点兴致都没有。眼下最难解决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在这里本就人生地不熟处处难行,又为何要插手别人的闲事徒增烦恼。况且这样的下人,整个东梁要多少有多少,要是人人都向他求助又怎么管得过来。
叶英听话地点点头,他看着跪在地上发愣的云姑娘,心下实在不忍。他见自己少爷已经迈步前行,伸出手一个用力就将她从地上活生生拔了起来。叶英只是冲她摇了摇头,别的什么也没说。
直到双腿不听使唤地传来发麻的感觉,云姑娘才反应过来。什么颜面,什么美貌她此刻全都顾不上了,她朝着林长亭的背影向前一扑,还没碰到人就结结实实地被叶英撂倒在地。
叶英右手背到身后握住匕首厉声喝道:“大胆!”
“大人!求求您了大人!就算给您当牛做马,就算您把我再转手卖了,我都愿意啊!只要您愿意伸手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七岁啊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妹妹……”
“可怜你?”林长亭转身蹲下,一轮弯月直勾勾地悬于他的头上,映得他的面庞如同鬼魅,“可怜你有什么好处?我可怜了你,下一个又要可怜谁?云儿姑娘,看在你弹得一手好筝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问问别人吧。”
“大人……”
“是啊,与其求他,我看还不如求我。”
巷口的阴影处突然穿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人看不清脸,一身玄色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她缓步走出来,明亮的月光柔和了她的面庞,青石板路上倒映着她敏捷的倒影,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边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马尾,俨然是一副和林长亭别无二致的公子打扮。
“苏小姐当真好雅兴,怎么也到这种风月之地来了?”
看着林长亭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苏玉淑不知怎的觉得有点恶心。她无视了身边的男人,径直走到被推倒在地的云姑娘身前,继而伸出了手:
“起来。”
云姑娘犹豫一番,果断握住了这只神来之手。
是女孩子的手。
“林大人才是好雅兴。怎么听完了曲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吗?还是说我给的钱不够你风流一夜,只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而已?”
林长亭挑了挑眉:“苏小姐,我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做的。银票是你自愿给的,我也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又何必讽刺挖苦?”
“哟,公子哥儿哪只耳朵听见我讽刺挖苦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你不愿意听?那别听啊。”
“苏小姐,我们少爷不是……”
“闭嘴。”苏玉淑冷冷撇了还嘴的叶英一眼,“我和你家少爷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叶英从来没觉得这丫头片子有这么吓人过,他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乖乖站在一旁。他们两个神仙要打架便打吧,千万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好。
“云姑娘,此处说话不方便。那虔婆找不到你也是要使唤人的,不如……”苏玉淑微微一笑,“我们进去谈,如何?”
“可,可是……”云姑娘早就看出来人是个女子,她虽然救妹心切,却也不能活生生地把一个好姑娘往这里面带,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今后可怎么做人呢?
苏玉淑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后门进去,这锭银子你拿着,就说是这俩人又回来了,别让别人瞧见就是了。”
云姑娘有些犹豫,她壮着胆子看向了身前人的脸。她虽然一身男儿装扮,身高也不矮,可是这面容却实在是有些清秀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男子。苏玉淑看出了她的迟疑,果断把银子往她手里一拍:
“怎么,不想救你妹妹了?”
“您随我来。”
云姑娘带着她从后门进去,又指使了两名丫鬟开路,七拐八拐地走到最上、最里的房间。这里远离尘嚣,最是安静不过的。云姑娘把银子递到丫鬟手里,又喊了她们把好房门。这才放心地走进来——
“你俩从哪儿进来的?”
房间里四个人大眼瞪小眼,苏玉淑一脸无语:“你俩不是不管吗?这是我花钱定的花魁姐姐,没事快滚。”
林长亭当没听见似的,笑着往旁边一坐:“你们继续。”
云姑娘也被这几个人弄得有些懵了,这……这几个人到底是何用意,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别管他们。”苏玉淑自顾自斟了杯薄酒,“云姑娘且把你妹妹和杜家的事说来与我听听。”
啪——
苏玉淑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长亭,骂人的肮脏话几乎脱口而出——
“哦,你手没好,不能喝酒。”
“林长亭,你个杀千——”
“绿萝会骂你。”
“你这个狗东——”
“石竹也会。”
苏玉淑只觉得气短:“行,行。我算你厉害。别理他,云姑娘你说你的就是了。”
“是……苏小姐。”云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果然是厉害的,“我本原是桐城县县令的女儿……家父因事获罪,我和妹妹也没入教坊流落至此。我本名宁朝云,妹妹宁朝霞,我们姐妹二人因擅长筝和月琴,虽然入了奴籍,但在这里做了花魁娘子,一直相依为命倒也衣食不缺。可一月前……他杜家竟然看上了我妹妹,要她去做小妾!要是个好去处我自然也希望妹妹能好,只是听说那杜家妾室无数,是个不拿人当人的地方,甚至还不如这烟花风月之地!我就这一个妹妹,我怎么肯!”
云姑娘越说越激动,她取下手帕,擦了擦哭得红肿的眼睛:“我这几年攒下不少,想先为我妹妹赎了身,这样就算杜家要买也是不能够了。谁知道他家竟然直接把人抢了去,就关在这青莲院里,只等时间一到就送到杜家。他们连看都不让我看上一眼,妈妈收了杜家的钱,把我看得严严的,几乎每天都要见客,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是想让我把你妹妹救出来吗?”苏玉淑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膝盖还用手指不住地点着下巴,一副帅气小哥的模样。
云姑娘摇了摇头。
苏玉淑这就有些不懂了:“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云儿不敢妄想大人们能就这么把我妹妹救出生天,只盼云儿能替妹妹受苦,我自然是愿意替她的。我这些年有一些积蓄,可以交给大人们,大人们若是愿意帮我妹妹赎身,想来青莲院和杜家也不会撕破脸,到时候我去替妹妹嫁了就是。”
房间里一下冷了下来。苏玉淑这才就着烛火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位姑娘。她哭得双眼红得和家养的小兔子似的,弯弯的柳叶眉即是紧蹙也是那么好看,一张脸生得又美丽又脱尘,可以想来如果不是家道中落,她该是多么幸福风光地过活一辈子。
这样娇弱的女子居然要替妹妹嫁到杜家去做小妾,这都什么狗屁世道。
还没等苏玉淑说话,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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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对着苏玉淑行了大礼,将头用力地叩在地面之上:
“苏小姐,宁朝云无以为报,如果今生侥幸留得性命,必然十倍百倍偿还。如果我死了……妹妹也会偿还小姐恩情,多少银钱都定当如数奉还!”
“银钱……哈哈哈哈……”
三人皆被苏玉淑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到了,只见她笑得灿烂,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林长亭内心冷笑,这苏玉淑表面上装得大义凛然侠女一般,其实内里比他还要恶劣。如此情形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是无奸不商,这商贾之家出不了什么好东西。
“我说,你妹妹还有几天嫁到杜家?”苏玉淑好不容易收了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林长亭平日并不多见的算计与精明,“我笑的是,居然有人在我面前提还钱。”
云姑娘有些一头雾水:“具体的时间我也不知,大约还有十日。听说那杜家最近有些别的事,还顾不上这边。”
“十日?那可是够够的了。要我说,何苦这么麻烦给你妹妹赎身。”她的语气一顿,昏暗幽微的烛火之下她的神情看上去居然有些像林长亭,“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无需操心。”
两日过去了,云姑娘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收到。
她也是急病乱投医,居然会求到一个姑娘身上去……若是她当日是夸下海口,自己和霞儿又该怎么办呢?可如今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云姑娘烦闷地取出筝来,这青天白日的想来也无人打扰,不如弹上一曲。如果妹妹听见了,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慰。
“云儿!”
她还没带好指甲,门便被妈妈推了开来:“你还在这儿弹琴做什么呀!赶紧梳妆打扮,一会儿要出去了!”
“出去?”云姑娘一头雾水,“去哪儿啊?”
“哟,你还不知道呢!”这虔婆朝外面招招手,几个丫鬟一股脑地捧着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就进了屋,“苏家,咱们师城首富的苏家!他们家老爷要设宴接风洗尘,花了重金请你和你霞儿去呢!这还差使他们王掌柜的专门送来的一水儿的好东西,你们可得好好装扮!”
“苏家……霞儿?霞儿也去?”云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能见到霞儿了?”
“你这孩子,不要声张。”妈妈左右看了两眼才柔声说道,“苏家指名要你们两个到场,我特去问了上面的人,说是不好驳了苏老爷的面子。而且你们姐妹两个……唉……也是造孽。你记着,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事别问,你只见了你妹妹安心了就是。人各有命,她能被杜老爷看上是她的福气,如果你非要找死,就算是老婆子我也护不了你的。”
现下她才终于明白苏玉淑那句“做好自己的事”的意思。
泪水一下子又涌上了她的眼眶,只是这一次是喜悦和高兴。云姑娘连连点头应了下来:“是,是……妈妈,我妹妹现在何处啊?”
虔婆无奈一笑,帮她擦去眼泪:“傻孩子。霞儿在另一间梳妆打扮呢,你动作快些,两人还能说上会儿话。”
在整个东梁,好的乐师都是受人尊敬追捧的,哪怕是深陷青楼的乐妓也怠慢不得。像她们这样美貌美名在外的,有高门大户请去赴宴弹奏是常有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苏小姐居然是师城首富之女,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耐,连杜老爷扣下的人都能先要了去。
几个丫鬟手中紧赶慢赶,终于是最快的速度帮她梳妆打扮好。
“云姑娘,好了。我帮您拿着琴,您快些去楼下吧。”
她感激地对丫鬟点点头,提起裙摆向下跑去。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体如此轻盈过,这灰沉沉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这一场宴会如同一束阳光一般刺破了雾霭,让她又能见到这久不曾见的光亮。
在正厅门口一群人黑压压的簇拥下,一名身材纤弱的少女的背影映入眼帘。她怀抱着一把月琴,身形单薄的几乎撑不起衣服,云姑娘只隔着人群遥遥一见,便知那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
“霞儿!”
“姐姐!”
二人双眼含泪,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