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兰芝这几日的日子像是泡在苦水里的药渣,除了三顿凑活的饭,其余时间都黏在炕席上。
土坯炕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她枯瘦的手指抠着裂缝,时不时长叹一声,那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把屋里最后一点活气都抽走了。
她总觉得钱没丢,是自己忘了藏在哪。
她突然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神发直,翻箱倒柜的动作带着一股狠劲。
木箱子里的旧衣服被扔得满地都是,腌菜坛子碰倒在地上,褐色的汤汁顺着砖缝渗进土里,她浑然不觉,只盯着箱底那几块松动的木板,像是要从里面盯出花来。
南秉义下井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就闷头抽烟,话都懒得说。
第三天傍晚,南秉义又要去上夜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南天贵鬼鬼祟祟地往院外溜。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插在裤兜里,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你去哪?”南秉义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天贵吓得一哆嗦,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堆起笑:“爸,我去找同学玩……作业都写完了,就玩一小会儿。”
南秉义盯着他的裤兜,那地方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他皱了皱眉,刚要再问,包兰芝的骂声就从屋里传出来:“玩!就知道玩!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心思玩!”
南天贵趁机溜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南秉义望着那方向,烟蒂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神,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包兰芝在里屋炕上躺着,嘴里还在骂小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从偷钱的贼骂到自己命苦。
南雁在灶台边烧热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早觉得南天贵不对劲,这几天他虽然没敢跟包兰芝顶嘴,但总趁人不注意偷偷摸口袋,眼神也飘得很。
“大姐!”
南秀的声音突然从院外钻进来,带着股子野劲儿。
她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草穗子扫着门框,人已经蹦到了灶台边:“我看见大哥了!”
南雁正往锅里舀水,闻言手顿了顿,侧脸看向南秀,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看见就看见了,他不是找同学玩去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哪儿啊!”南秀往她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在小卖部呢!陈叔正给他拿烟!红盒的那种,上面印着‘红梅’俩字!还买了包动物饼干,黄纸包的,画着小老虎,我都看见饼干渣了!”
水壶“咕嘟”响了一声,南雁伸手去提,指尖触到滚烫的壶壁,猛地缩回手,指腹上瞬间红了一片。
她没吭声,可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南天贵抽烟,从来都是捡南秉义的烟屁股,要么蹭矿上工友的,他哪来的钱买整包红梅?
更别说那动物饼干,一块就要五分钱,一大包至少要两块,只有过年过节,包兰芝才舍得给南天贵买一小块,小弟南峰连尝都尝不到。
前阵子南春发烧,烧得脸蛋通红,包兰芝宁愿抱着孩子去邻村找土方子,用灶灰泡水给孩子喝,都舍不得花五毛钱去矿上卫生所拿药。
在这刚丢“巨款”,风声鹤唳的家里,除了那笔钱,谁还能让他这么阔绰?
除非……
南雁低头看了眼灶膛里的火,火苗舔着柴禾,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那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似的疯长——是南天贵,他偷了包兰芝的钱。
南雁手脚瞬间凉透了,她扶着灶台站稳,指尖还残留着水壶的烫意。
她太清楚包兰芝的性子了,对南天贵,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小时候南天贵把南春推到粪坑里,包兰芝也只是捏着他的耳朵骂了句“淘气”;后来他偷拿南秉义的酒钱去赌,包兰芝愣是攒了半个月鸡蛋,替他把窟窿填上了,连句重话都没说。
这次呢?偷了一百多块的“媳妇本”,包兰芝会怎么样?
南雁闭了闭眼,不敢想。
可她知道,不管包兰芝怎么处置南天贵,这亏空总得有人填。
到时候,包兰芝会盯着她的课本骂“赔钱货”,会拉着媒婆往她跟前凑,会把她的《成语小词典》扔进灶膛,就像当初烧掉南秀的画纸那样,眼都不眨。
不行!绝不能让南天贵逍遥法外!绝不能让脏水泼过来!
南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南秀的话是小孩话,包兰芝未必全信,就算信了,南天贵也能找借口搪塞过去,说烟是同学给的,饼干是捡的。
她得找到实打实的证据,让南天贵无法抵赖。
她飞快思索着,南天贵买了烟和饼干,不会一次消耗完,必定藏起来慢慢享受。
藏哪了?书包?床底?还是外面老巢?
南雁突然想起,南天贵常和几个狐朋狗友在矿区废料场后面的破棚子里厮混,那地方堆满了废弃的矿车零件,锈迹斑斑的铁板、断了的铁轨,平时少有人去,正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一想到这,南雁迅速拎起门口的泔水桶,快步走出家门:“妈,我去倒垃圾!”
路边的野草比人还高,刮得裤脚沙沙响,远处矿上的探照灯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老长。
快到破棚子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还有拆包装纸的窸窣声。
她躲在废弃的矿料后面,小心地探出头。
破棚子里,南天贵坐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上,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旁边的男孩是矿口陈婶家的二柱,正拿着动物饼干往嘴里塞,饼干渣掉了一地,手里还攥着半盒没吃完的。
“天贵,你小子行啊!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烟和饼干?”二柱含糊地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天贵手里的烟盒。
南天贵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下巴抬得老高:“少打听!反正哥们儿现在手头宽裕了!以后跟着我混,有我的就有你的!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够意思!不过这钱是从你妈那偷的吧?这要让你妈知道了咋办?”二柱啃着饼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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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里带着点担忧,“她前两天还在矿上骂呢,说谁偷了钱要剁手,听得我都害怕。”
“剁谁的手?”南天贵“嗤”了一声,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眼神里满是不屑,“她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可是她的独苗!就算知道了,顶多打我两下,过后还得给我煮鸡蛋补补,她还能真把我送派出所不成?再说了,我就拿了几十块,剩下的藏起来了,她找不着!”
二柱眼睛一亮,凑过去问:“藏哪儿了?能不能让我看看?”
“你管不着!”南天贵踹了他一脚,脸上带着笑,没真用力,“反正等风头过了,哥再给你买两包饼干,让你吃个够!”
南雁在土堆后听得火起,又觉得悲凉。
看,这就是儿子和女儿的天壤之别。
在这个家里,儿子偷了钱叫“淘气”,女儿多吃口饭叫“败家”;儿子犯错有人兜底,女儿稍有不慎就要被指责。
她悄悄退出来,野草划过脸颊,留下道细痕,她却没感觉。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得找到证据,找到能让南天贵无法抵赖的证据。
回到家,包兰芝还在里屋炕上躺着唉声叹气,手指在箱底摸索来摸索去,像是要把土炕抠出个洞。
南雁端了碗热水进去,放在炕边的小桌上:“妈,先喝点水吧,找累了,歇会儿再找。”
包兰芝没理她,连眼皮都没抬,手指还在箱底摸索。
南雁退出来,反手带上门,她假装打扫卫生,拿着扫帚溜进了南天贵和南峰睡觉的里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味,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南天贵的书包扔在床头,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课本,封皮上画满了小人。
她快速翻查书包,课本里、夹层里,连铅笔盒都打开看了,什么都没有。
接着是枕头底下,摸出了几个玻璃球,还有一张揉皱的画片。
破木箱的角落积满了灰,她伸手进去掏,手触到冰凉的木板,也没摸到钱。
最后,目光落在了床底下那双又脏又破的胶鞋上。
鞋面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的棉絮,鞋底裂了道缝,鞋帮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是南天贵最常穿的鞋,脏得包兰芝都嫌洗着费劲,常说“等天暖和了就扔了”。
南雁屏住呼吸,心脏“砰砰”跳。她伸手摸进鞋里,手触到鞋垫时,突然顿住,鞋垫底下似乎有硬邦邦的东西,隔着薄薄的布,能摸到纸张的纹路。
她飞快地抽出鞋垫,里面卷着一小卷钞票,用橡皮筋捆着,展开一看,是三张崭新的“大团结”,还带着油墨混杂的脚臭味。
南雁的手微微发抖,这钱的票面她太熟悉了,包兰芝藏钱时,她偷偷见过,就是这种崭新的十元纸币。
她把钱重新卷好,塞进鞋垫底下,按原样铺好,连橡皮筋的位置都没动。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底已经没了波澜。
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她需要一个最有利的时机,不仅要让南天贵的罪行暴露,还要保护自己,甚至……利用这次机会,改变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