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悠悠荡荡,宫女轻轻摇着团扇,二十四岁的天子穿着黑色龙袍,腰背绷得笔直,紧抿唇角,空茫地望着殿中翩跹的舞姬。
高澄踞坐在御榻右下首的案后,姿态闲适,仿佛这里不是邺城皇宫,而是他晋阳霸府的内殿。
他偶尔举杯与身旁的勋贵将领谈笑两句,目光却扫着孝静帝,眼里没有丝毫臣子恭顺,倒似猫戏老鼠的玩味。
“陛下近日气色甚好,马术也精进不少啊。”
元善见猛地看向那张嚣张的脸。
几日前他去邺城东郊秋猎,不过纵马快了些,谁知那监卫都督乌那罗竟催马赶上,高声呼道:“天子勿走马!大将军要发怒了!”
元善见勒缰回头,将领们肩头微微耸动着,嘴角紧抿,显然在强忍笑意,那刘都督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更远处,负责驱赶猎物的士卒部曲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们的目光像针,密密麻麻刺在他身上,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把缰绳攥得吱吱作响。
而那乌那罗,事后不仅没有得到惩罚,还得了高澄重赏,至此,便总有人跳出来,对他进行微妙的挑衅,以向高澄展示自己的忠诚和‘能干’。
夜风丝溜溜从窗缝吹进,乳白檀烟偏了轨迹,元善见咬着牙笑了笑,“不过偶得闲暇,略作消遣罢了。”
高澄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陛下万金之躯,还是应当保重才是。”
陈扶隐在高澄影子里,手中捧着壶温酒,目光在众人脸上游移。
不少人在窃笑,那笑是讨好的、是谄媚的、是看向高澄的,崔季舒笑说着‘陛下海量’,将酒樽递过去,众臣见之,也效法向孝静帝劝酒。
高澄默许甚至欣赏着这一幕,这是他权力无远弗届的证明,全然无觉元善见已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即将崩断。
他点点案上玉樽,“倒满,我去敬咱们陛下一杯。”
这杯‘敬’出去,只怕她就要亲见‘帝不胜其忿,澄勃然大怒,朕,朕,狗脚朕!殴帝三拳’的名场面了。
陈扶发出一声抽气,酒壶‘咚’地搁在案上,高澄目光瞬时扫过来,见她眉头蹙着,手捂住了上腹蜷缩起来,忙俯身凑近,“怎么了?是腹痛么?”
“稚驹想......想更衣。”
看他要冲宫人招手,陈扶拽住他袖角,凑他耳边,“听闻宫中夜里闹鬼,稚驹...... 稚驹不敢和宫人去。”
高澄愣了愣,低笑一声,也不顾殿中众人瞥来的目光,扶着陈扶胳膊起身,携她出了殿外。
夜风透骨,吹得衣衫翻飞,宫灯昏昏沉沉,婆娑树影投在青石板路上,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偏要贪嘴尝那口冷蟹,好了吧?”高澄把个人揽着,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没事,去过应就好了。”
路过一处僻静转角,宫道两侧栽着茂密宫槐,陈扶停下脚步,拽了拽高澄的胳膊,将他往树下拉。
后背抵上粗糙树干,他戏谑地盯看眼前人,笑问:“怎么?坚持不住了?竟要躲在这里解决?”
“?!”
高澄收了玩笑心思,语气放柔,“到底怎么了?方才不是还说难受,怎又拉我躲在这里?”
“相国,我想和你聊聊天。”
高澄真有些莫名,好好的暖融宫殿里不聊,偏要躲在这阴冷树下聊天。可看她神情格外认真,又想起她方才难受的模样,虽是装得,仍泛起丝心疼,终究是舍不得拂她的意。
他解下外袍,那袍子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降真香和热热的体温,裹在陈扶身上,仔细拢好领口,微微俯身,凝视着她,“想聊什么?”
“三公子洗三礼时,先王曾和相国说过,‘刀,要藏在袖子里’,相国还记得么?”
他挑了挑眉,“小东西,我不在意身后名。”他要的是实打实的权柄,至于史书上怎么写他,他从来不在乎。
“这不止涉及身后名,更涉及身前功。”她侧头望向大殿方向,“稚驹幼时,曾极爱阿母妆匣里一枚玉环,每每把玩,总是小心翼翼,因为知道它最终会是我的,所以不能弄坏了它。”
“你的意思是,元善见是那玉?”
“稚驹想劝相国不要弄坏的,从来不是什么元善见,是终将归你的皇权啊。昔日王莽谦恭,曹丕以‘尧舜’为表,尊的也不是傀儡皇帝,而是终将到手的天命!”
“崔季舒等人肆无忌惮践踏皇权,真是忠心么?”
高澄怎会不懂,崔季舒劝陛下酒,乌那罗踩着皇帝的脸,本质皆是为了能在他麾下更进一步罢了,谈不上忠不忠心。
而他的稚驹,素来最会说话,若想讨巧不知有多少好话可说,何苦拉他躲在这阴冷树下,说这些 ‘讨嫌’的话?
还不是为了他。
“我家稚驹都这么大了,整日不琢磨胭脂水粉,倒把王莽琢磨个透。”他说着,将人抱在怀里暖着,下巴抵着她小脑袋,声音带着闷笑,“那小王猛觉着,我该如何?”
他虽无半分正经模样,但既然问她,就是听进去了,陈扶心下一松,柔声道:“待会儿回去啊,相国不若亲自执壶,为陛下斟一杯茶,道句‘他们兴致太过扰了驾,陛下勿萦圣怀。陛下劳顿,臣观圣颜倦怠,心实不安,不如宴席就此散去。’既为崔季舒等找了理由,也给了皇帝台阶。”
他的稚驹总能如此,把他没细想的隐患点破,再递上最妥帖的解决之法,他笑笑,逗她道,“叫声阿惠哥哥听听,便听你的。”
“阿惠哥哥就听你兄兄的话,把刀藏在袖子里,好嘛?”
高澄被她哄得心头发痒,笑叹,“好,就听我家稚驹的。”松开怀抱,却不肯放她的手,拉着人出了树丛,两人并肩往大殿走,宫灯的光将那交叠的影拉长。
自宫宴‘藏刀’之后,高澄对元善见的态度有所收敛,虽还是压迫,但不再公然折辱,没有了‘狗脚朕’和‘殴帝三拳’,元善见虽仍噤若寒蝉,却不至于羞愤欲绝,也就没了与常侍荀济、王大器、元瑾等人密谋的‘陛下何故谋反’。
但陈扶并未掉以轻心。
她令阿兄陈善藏提了句‘荀济等人近日与宗室王大器、元瑾过从甚密’,高澄本就对这些忠于魏室的旧臣提防,闻言便下令高浚将荀济、元瑾等人暗中监看起来,不囚不押,却如一张无形的网,将潜在的祸端牢牢罩住。
东柏堂内,熏炉里降真香笔直燃着,案几上铺着一幅舆图,高澄眉峰微蹙,目光落在舆图北方的柔然疆域上。
“草原蛮夷,见利忘义,阿那瓌这老狐狸,一边派使者贺蠕蠕公主之喜,一边又暗通宇文泰,两头下注。”
陈扶伸出指尖,越过柔然,点在了西北的‘突厥’上,“稚驹观之,比起反复无常的柔然,更该西连突厥。”
高澄抬眼,目光讶异,“突厥?不是柔然的炼铁奴么?”
“去年突厥合并铁勒部五万馀落,其炼铁之技本就精湛,如今又添了五万户丁壮,兵甲粮草日渐充盈,早已不是任柔然驱使的小部落了。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去年求婚柔然遭辱,遂杀其使绝交,又遣使通好西魏,已获宇文泰联姻许诺。”
“我们最好能在他和西贼结成婚姻前,先与其通好。”她指尖滑动,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若能与突厥结盟,未来或可重现当年赵武灵王攻秦之策:从九原穿越河套,取夏州、灵州,直抵咸阳。完全避开贼国在潼关、蒲坂的主要防线。”
高澄知道陈扶善军政,却没想到她对草原各部的动向如此了解,不由赞道,“你倒看得深远。只是,派谁去游说合适呢?”
“和安。”
“仪州刺史和安?他虽会蛮语,却素来贪图享乐,能担此重任?”
“和安家族本是胡商,常年往来于中原与草原之间,为人灵活,尤善谄媚逢迎,最合游说草原首领。可给予他活动经费,令其许以突厥可汗日后共分贼国土地、人口之利。土门野心勃勃,西取比东进对他更为便利,定会考虑。”
她顿了顿,补充道:“和安儿子和士开在国子学求学,不怕他一去不返。再者,和安本就贪图中原的繁华富贵,断无叛逃之理。”
“稚驹想得周全。”高澄朗声笑了笑,“既如此,这次回晋阳,便绕道仪州见见他。”
两人正商议联络突厥细节,一斥候风尘仆仆闯入,递上军报——高岳堤坝已筑好,随时可以决水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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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社城北墙塌了三日了。
浊浪拍打着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积水,无立足之地。城里没有盐吃,人人痉挛、浮肿,死了十之八九。
王思政靴底陷进半尺深的湿泥里,长枪拄在地上,枪杆上漆皮早已剥落,像极了他此刻的兵力。
当初进入颍川时,手下荆州步骑一万余,如今剩下两千不到,他们没有一个叛变,全部战死了。但那些长社百姓,也没有叛变东贼的,就像当年他的玉璧城百姓一样……
“将军,滚木擂石用尽了。东贼的营盘又往前挪了半里,帐外的‘高’字旗,都能看清旗角的金线了。”
王思政咬着牙,沙嗄吼叫:“军曹,吹号角!我们冲出去!”
……
王思政立于东贼堆起的土山斜坡上,木椿,沙袋,石块,粘土,在残破的木栅栏缺口杂乱堆着。
山下东贼丞相高澄十万雄兵云屯雨集,篷帐缀遍了土坡,数不清的‘高’字旗在风中鼓荡,密密猛猛的火光。
他忽想起入颍川那日,阳光正好,将士们盔明甲亮,他刚对宇文泰断言:“若不趁机进取,必将后悔莫及。”
“将军,东贼又在喊降了!说……说生擒将军的封侯、重赏;若将军有损,左右都得死!”
冷风迎面吹来,下起了雨,心中壮志如手中火把,被冷雨浇着,渐渐轻下去,轻下去,终于熄灭了。
“我肩负国家重任,本欲讨贼立功,如今兵尽粮绝,无计可施……”
他仰天大哭,战马跟着呜呜悲啸,兵士皆哭起来。
忽得,他抽出腰间佩剑,寒光映着浮肿的白脸,“唯有一死以报朝廷!”左右见状,齐齐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都督骆训撕心道:“将军常对我们说,‘携我头出降,能全一城人性命’!如今那高澄有令‘大将军有伤,左右皆死’,将军难道要让这两千弟兄,都陪葬吗?”
冷雨砸在剑上,溅起的水珠落进眼里,涩得他睁不开眼。
长啸一声,佩剑当啷落地,插进泥里。
土山下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着东魏官服的男子爬了上来,手中捧着一把白羽扇,身后跟着两名甲士。
“王将军,在下通直散骑常侍赵彦深,奉大相国之命,特来相请。”说着,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
王思政被他半扶半拉地带下山,穿过东魏军营,走进一座大帐。
帐内烛火通明,虎皮毯铺地,席上跽坐着一肩甲紫袍的俊美男子,他腰略向前俯,左肘撑着膝盖,薄唇微微勾着,凤目里跳着焰焰火花。
王思政昂首而立,言辞激昂:“我乃大魏之将,岂能降贼!来此只为求死,并请高相放我兵士性命!”
高澄缓缓起身,渡步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握住道:“澄素慕王将军之才,将军之忠勇,澄亦敬佩。若肯归降,必以高官厚禄礼待重用。”
他正要拒绝,一道纤细身影从高澄身侧走出。王思政定睛看去,不由一愣,竟是个身着参军袍的小女郎,一张娃娃脸肤白胜雪,眼仁黑亮,看着不过豆蔻年纪。
“王将军虽为良将,然却非明哲之士耳。”
她带着浅浅笑意,凑前一步,“你家主上可要发兵救侯景了?将军倒好,自行发兵勾连侯景,逼得他不得不派李弼来援。结果呢?李弼无功而返,你家主上也被侯景一封书信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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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政浑身一震,她声音软糯,说得话却尖刀一般诛心,狠狠戳刺着他最隐秘的痛处。
“身为臣下,可以谏言,可以请命,但若代主上做决定,不会有好下场。高岳将军围你半年,长安何以没有再派援军?”她故意顿了顿,看着王思政骤然失色的脸,幽幽道,“因为你不听话。”
“你早已是宇文泰的弃子了,你的国家早已放弃你了,你还在这自我感动要殉国,岂不可笑?”她再次逼近,兰香气息几乎喷到他脸上,“你便是死了,宇文泰也不会念你忠勇,只会觉得‘活该’。如今,唯有我家相国,珍惜你这个人才。”
王思政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猛地捂住嘴,他不怕死,却怕自己毕生忠勇,到最后只落得 ‘活该’二字。
“小女儿家言语无忌,将军勿怪。”高澄带上几分歉意,对那小女郎斥了句,“不可胡言!”拍拍王思政后背,对身侧一将军道,“元景安,扶王将军去安歇,传医官,备醇酒佳肴,兰汤沐浴。典衣官取净衣奉与将军,待孤晚些亲往晤谈。”
人刚出去,西阁祭酒卢潜便抚掌道:“陈侍中说得太好了!王思政欲做忠臣,却又不以死明志,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高岳也跟着附和,语气带着宿怨,“觉得自己能耐,非要插一脚河南,就因为他,死了咱们多少弟兄,这厮就是活该啊!”众将纷纷应和,皆道太解气了。
高澄扫过帐内众人,道:“王思政能选玉璧城阻隔河东,足见其眼力卓绝,是难得的将才。给些提点便好,还是要以礼相待。”
卢潜却道:“相国说得是。不过,便是人才,也要肯将才华献于大魏,方成栋梁;若执迷不悟,便只是鸡肋。大魏真正能倚重的,还是咱自己的将军呐。”
高澄笑道:“卢参军机事强济,孤有卿,如得一王思政也。孤今日礼待他,非是觉他比诸位得用,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
“原来如此,”陈扶故作恍然,语气满是敬佩,“相国礼待王将军,乃是为日后不战而胜,是要告之天下,归我大魏必受厚待,他日必有更多豪杰献城归降。方才是稚驹眼浅,逞那一时意气了。”
众将闻听,不平之气烟消云散,纷纷抱拳道:“相国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高澄与陈扶相视一瞬,默契无需多言,一红一白,一唱一和,既敲碎了王思政心理防线,又稳住了自家军心,还全了高澄贤名。
帐外传来斥候急声,“报——!”
高澄接过,展牒一扫,快意抑制不住地浮上眉梢。
“司马世云以五千铁骑降了慕容将军!侯景突围溃败,逃往南梁寿阳,河南之地收复!”
帐内瞬间沸腾。
卢潜大笑:“好!太好了!侯景这逆贼,终成丧家之犬了!”众将欢呼雀跃间,陈扶笑道:“连连大胜,生擒南梁、西贼大将!此乃天意要助相国平定天下也!”
诸将听此,皆道正是此理!
高澄眸色一亮,这丫头把胜仗拔高到‘天命’,当真远虑,刚想把人揽过夸赞,却瞥见她的男式裤褶,后幅竟洇出一片斑驳嫣红,在麻色布料上格外刺眼。
一瞬错愕,心头骤然一明。
面上不动声色,解下披风走到她身后,披至肩头将人一裹,抬眼看向帐内正兴奋的众将,“诸位将军暂且退下,军事明日再议。刘桃枝,守在帐外,任何人不许进来,违者军法处置!”
众将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高澄神色肃然,也不敢多问,纷纷躬身退下,帐门 “呼啦” 合上,将外界彻底隔绝。
陈扶转过身,“?”
高澄把人拢在怀里,附耳轻问,“稚驹猜猜,我在想什么?”
“相国可是已在盘算,抓住萧衍纵溺亲族,假慈假悲之弱点,以书信和人质萧渊明佯装要换侯景,挑起萧衍与侯景的内讧,祸水南引?”
高澄不由一笑,“原来我在你眼里,竟这般厉害?”忽又慨叹,“往后打仗,还是不带稚驹来了。”
陈扶一愣,“稚驹可是……说错话了?”
高澄拉过她的手,带着她摸了下裤褶,伸她眼前。
陈扶方才就觉肚子酸疼,见手指沾了些微血迹,立时知晓,脸颊霎时滚烫。
高澄取出帕巾给她擦手指,哄着,“别怕,就像草木到了时节便会开花,我家稚驹只是长大了。”他神色从容,没有半分嫌弃,半分异样,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陈扶羞耻渐淡了些,小声道:“稚驹知道了。”
“刘桃枝!”
帐外之人应声而入,高澄沉声吩咐:“速去附近村落寻两名干净仆妇,搜罗最好的细布、麻布来,再备两桶干净热水,将陈侍中的行装取来。”想了想,又道,“经手的人皆需净手!”
刘桃枝领命而去,高澄拉着她引至里帐榻边,将她按坐在厚锦茵里,转身出了里帐,没一会儿便抱了捆干柴进来,添进帐角的火盆里。
他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她看起来那么乖巧,却又似多了几分女子独有的羞怯柔弱,微妙异样掠过心头,像指尖划过丝绸时的一丝轻颤。
“不过几日便会过去,这几日莫要沾凉水,大帐暖和,就在这里歇着,我让人把吃食送来。等会儿仆妇来了,让她们帮你处置,往后便懂了。”
陈扶点点头。
帐外传来刘桃枝声音,高澄起身掀开帐帘,让刘桃枝将温水、布料及她的行装放至外帐,又让两名仆妇进来,“好生伺候,仔细些。”二人皆是本分村妇,得了赏金,又见高澄气势摄人,连忙躬身应诺。
高澄走出帐篷,顺手将帐门掩好。
夜色渐深,被洪水漫过的城郭在暮色里泛着湿冷的光,借着军营里的灯火,高澄看向尚有淡淡血痕的指尖,她是他高澄的人,今日既共历天真长成,往后,他要护着的,便不再仅是她的安危……
他这般想着,目光愈发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