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将那道邺城来的明黄诏书展开,烛火跳了两跳,映得那一长串官衔忽明忽暗。
“侯景未平,尚无开疆拓土之功,我欲辞了大丞相、渤海王,”视线落向身侧,捉住砚台旁那只素手,指腹擦过她指尖沾染的墨痕,“稚驹以为呢?”
陈扶抬眼,观他神色审慎,确是真意不欲冒进,方温软道:“大将军思虑恰合古制,若陛下真有此意,自会再授。”
“你阿耶来信,说陛下近日与散骑常侍荀济往来甚密,谈经论史,颇为投契。”高澄把玩着她手指,似笑非笑,“陛下如此勤勉,此番辞了,还会否‘再授’……难说。”
“便是眼下不授,待到长社之战功成,侯景南逃,朝野上下自会请愿,也由不得陛下不授。”
高澄心里那点阴翳尽散,请来传诏的中书舍人,挂上谦和笑意,“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之职,臣愿殚精竭虑,暂领其责。唯大丞相、渤海王之爵禄,臣德薄功微,不敢受领。”
转而向刘桃枝吩咐:“使臣辛劳,不可怠慢。且请至宴厅,待孤批完这几卷紧急文书,便亲去作陪。”
刘桃枝引着人方才退出殿门,秃突佳便像一阵草原旋风般闯了进来,黝黑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国师的法铃昨夜自响,我就知有祥瑞降临!”
他用力拍打高澄臂膀,“公主有喜了!哈啊哈!医官算过,正是洞房那日!一发必中啊!厉害!真厉害啊!”
高澄轻咳一声,秃突佳这才意识到陈扶还在,讪笑转口:“哈哈!等孩儿落地,我就能回草原去了!”
待秃突佳离去,陈扶轻声开口道:“恭喜大将军,得闻蠕蠕公主佳讯,倒让稚驹不由想起……同怀身孕的甘露来……”
高澄叫来苍奴,令其去库房取百匹上好蜀锦,给甘露送去。
见他又是‘礼到人不到’,陈扶想了想,笑问,“阿耶阿母皆在邺城,今年稚驹的生辰小宴,便预设在甘露处,不知大将军可会赏脸光临?”
高澄轻嗤一声,“没良心的小东西,问出这等生分的话来,你生辰我哪年没去?”
七月十五
甘露一早便看着下人收拾庭院,扫得石缝里一丝草屑不见,因记得高澄刚领她来时,曾赞过一句‘榴花照眼’,食案特意设在了石榴树下。
高澄午时才到,他一身深青袴褶,进门便径直往陈扶身侧一坐,长腿一张,手肘懒懒支在膝上,含笑眼风扫过,满院仆婢皆屏息垂首。
甘露立在主位,呼吸一窒。
“身子可好?”
她正盯看他膝头的手,指骨分明,连青筋都生得好看,一时看得迷了,竟没听到问话。
陈扶起身道:“甘露坐这儿罢,主位设在风口,你如今受不得寒。”说着将人引到高澄身侧,自己挪到背阴主案。
高澄睨着陈扶这番动作,唇角一翘,“你倒会疼人。”看甘露要给他倒茶,按住道,“这些事让下人来。”
举箸开宴,膳用到一半,甘露忽“啊”了一声,抬眸看向高澄,面上漾起粲然光彩,“孩子方才踢我了……”
高澄目光落在那浑圆弧度上,“几个月了?”
他问得如此理所当然,浑然不觉身为孩儿父亲,不知其孕程有何不妥。
甘露眸光一黯,垂下眼睫道:“六个月了。”
高澄应了声,话题转向实际,“你生产之后,有何打算?是想住在邺城,还是留在晋阳?若选邺城,”瞥眼陈扶,“可住进大将军府。”
此言风轻云淡,于甘露却重若千钧。住进大将军府,意味着她从一无名无分的外室,变为有名有姓的妾侍。
甘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痴痴地望着他。
“若选晋阳,蠕蠕公主不比冯翊公主,性子刚烈,不好相与。便将房契过给你,日后你就住在此处。你自行权衡。” 说罢,微一示意身后的苍奴。
一沉甸甸的锦袋置于甘露面前。
“这些先拿着零用,用罢只管遣人去霸府支取。”
甘露忙扶着沉重身子,欲起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着,“妾……谢世子恩典……”
高澄止住她动作,“坐着吧。”
膳毕撤下残炙,换了水浆瓜果上来,苍奴将一紫檀木匣放至陈扶案前。
高澄噙着笑盯看她,“打开看看。”
依言开匣,素缎衬底上,静卧着一顶金冠。
金片捶揲成初生柳叶形状,叶脉清晰可辨,窄长叶片层叠缠绕,疏密有致,金光溢彩。
“既已打好了,便先拿着玩,及笄礼自有更好的。”
“稚驹很喜欢,谢大将军如此殊礼。”
高澄并未久留,只随三人回内室略坐了坐,看了看甘露为孩儿绣制的小鞋小衣,饮了半盏茶,便起身道:“还有紧要事要办。” 目光落在陈扶脸上,“你既告了假,便多陪陪她。我已下令,离你家近的那个偏门,今夜戌时再关。”
甘露送他至院外,自袖中取出一方绣帕递过去,“世子……”
高澄接过帕子,白绸上,用艾绿、杏子黄与檀香褐的丝线绣着夏日小景:一只母鹿俯首饮水,幼鹿偎在身旁,公鹿在树下昂首而立。鹿身茸毛分明,针脚匀净得像是天然长成的纹理。
“当真好绣工,倒似活了一般。”他拢进袖中,摸摸她脸颊,“回吧。好生养着。”
日影西斜,透过窗棱筛进屋内。
陈扶从书架抽了本《诗经》,刚在窗下的软榻歪下,净瓶便抱着碗冰西瓜挨过来,“仙主不睡个午觉?”
“在晋阳呆不了几天了,还是陪她吧。”
帘栊轻响,甘露扶着门框挪进来,轻轻叹出一口气。
“莫要叹气了,”净瓶呸了口,瓜籽清脆落在痰盂里,“人虽走了,金子可是实打实留下了!他这般大方,你令自己爱钱不就好啦?非爱他作何?”
陈扶书卷抵在下颌,笑道,“净瓶话糙理不糙。境随心转,心念一通达,境遇便豁然开朗。”
二人一俗一雅,倒真冲淡了甘露眉间轻愁。她“嗯”了声,从绣簏里取出未完工的小衣,挨着她们让出的半边榻缘坐下。
“奴婢会尽力看开。”
“不要再称‘奴婢’,非要论,你算我的主子了。”
针尖悬在半空,甘露抬头,眼底泛起惶惑,“仙主可是……不再用奴了?”
“你别多心。”陈扶将书页翻过一张,“好好养着,待生了孩儿出了月子,自有要事用你。”
这话令甘露的心落到了实处,愁绪尽散了,绣针重新落下。
甘露身子重,容易乏,绣一阵便倚着软枕小靠片刻,净瓶吃完瓜净过手,取过她绣了半拉的小肚兜,帮她填那藕荷色莲纹。
陈扶看了会儿书,也坐起拿过个绣绷,依着样子绣云纹,没两下就扎到手,撂下了。
看她动绣活,甘露忽想起一事,“仙主,去岁你生辰,大将军把你绣的那个……小鸭荷包,顺手给拿走了。”
陈扶拿书的动作一顿。
“啊呀!”净瓶噗嗤笑出声,“那个也太……奴婢教仙主重绣个像样的,换回来罢?”
陈扶意兴阑珊一歪,“不必了,他是瞧丑得稀奇,拿去当笑料了,只怕早不知丢哪去了。”
说罢轻摸了摸甘露肚子,煞有介事‘胎教’起来:“关关雎鸠…… 这个你如今听还太早……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这是在说,时节更替,万物有时……”凑到甘露肚子前,“你有没在听啊?”
腹中突鼓起个小包,正撞上她脸颊,陈扶吓得往后一缩,把个净瓶笑得前仰后合。
说笑不觉间,太阳已西沉。
辞别甘露,二人叫了车,在偏门下车时,天已黑透,校尉验过印信,城门滑开一道缝隙。
门洞内出奇地漆黑寂静,竟不见一盏灯火,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净瓶有点害怕,攥紧陈扶的衣袖,“仙主,这是咋了?”
话音方落,道旁灯柱上忽亮起两个绢灯。
昏黄光晕里,隐约可见两道黑影,点亮灯笼后便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就在这一刹那,沿着青石小径蜿蜒而去,竹骨绢面的灯笼次第亮起,连成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暖黄色灯河。
灯笼半数绘着憨态可掬的小马,半数写着‘扶’字,方才脚下踩着的,原是铺了满道的菊花瓣与桂花瓣。
“天呐,好美,女郎快看......”
看陈扶驻足在一盏灯笼前,净瓶也凑近细瞧,才发现那些写着‘扶’字的灯面,竟都题着名士的祝词:
“扶摇乘风,平步青云”——温子升。
“春风得意,马蹄轻疾”——阳休之。
再往前,
“七载同车,红袖添香。十三其仪,令德惟芳。”——邢邵。
“清谈如流动邺下,辩才无碍贯长虹。诗成笑傲南来客,剑气摧折北地雄。”——魏收
陈扶沿着灯河缓步前行,净瓶默默跟在身后,看着她在每一盏灯前驻足,暖黄的光晕在她羽睫上轻轻跃动,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柔软。
一盏六角宫灯前,陈扶久久停驻。
净瓶上前细看,灯面上书:
“忆昔牵衣小女童,今已亭亭画堂中。
七载光阴凝眸过,难忘当年旧青骢。”
落款‘高澄’二字,写得恣意潇洒,收势却带着难言的柔情。
一滴泪珠从陈扶眼角无声滑落,沿着脸颊蜿蜒而下,晚风拂过,满街灯笼轻轻晃动,万千光影在她含泪的眸中碎成星河。
灯河将尽时,道旁古槐下,四名乐师坐在石凳上,琵琶起调,箜篌徐徐相接,歌声流淌而来:
"十三初度,正芳华。
七载侍笔,文采佳。
辩服江南客,诗成动京华......"
横笛声起,
"今有良驹兮,掌珠熠熠,
如月之恒兮,如花解语。
十三弦动东风里——"
四器忽作齐鸣,箜篌如春蚕吐丝,将唱词绵绵缠绕在夜色里:
"椿萱并岁稠,身如不系舟,千里江川自遨游。愿吾明珠兮,岁岁无忧,无虑亦无愁......"
别居门前,高澄负手立在廊下,墨色窄袍融在夜色里,唯有玉带映着微光。见陈扶走近,他唇角牵起弧度,夜空突然炸开赤色烟火——
橙、黄、绿、青、蓝、紫、白、银、金、粉、黛、朱,一色接一色,每一色都拖着长长的光尾,如千树繁花,似流星曳空,火光将巷口照得恍若白昼,檐角兽吻镀上流动光华。
净瓶看呆了,硝石本是炼丹原料,极为珍稀,比黄金还贵重,这般盛景,不知要耗去多少丹炉玄霜,费尽多少匠人心血。
陈扶站在花瓣灯影里,看着这穷极人间的绚烂,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滚落,
高澄近前,轻轻捧住她湿漉漉的小脸细瞧。
她一身赤色袄裙,更显得这巴掌大的圆脸白嫩无暇,小小一点的嘴巴微张着,眼睛黑沉沉的,此刻蒙着水雾,愈发明亮。
用指腹为她拭去不断滚落的泪珠,笑意化作一声叹息,“不过是些哄人的小玩意儿,也值当哭成这样?”
“这哪里是小玩意儿......”
“好不好看?”
“好看。”
“既好看,”他微微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往后每年,给我家稚驹添一色。”
“哪里做得出那许多颜色来......”
“怎么不能?”他低笑,气息拂过她湿润的睫毛,“浅兰、深兰便算两色,鹅黄、姜黄再算两色,能凑出个百八十色——”
陈扶埋进他怀里。
僵硬了仅仅一息,他便也将人紧紧搂住。
怀中传来带着鼻音的喃喃,“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这早已深植于他心间的话语,此刻依旧带着那股能融化一切的赤诚,击中他的心。他将她更深地拥在怀里,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好孩子。”
鼻间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在心里轻笑,笑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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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还是个小女孩,原来喜欢灯笼烟火,笑自己以前不开窍,怎么不早些这么哄她。
怀里人被眼泪呛得闷咳一声。
他低下头哄道:“好了,不哭了。”带着笑意的命令落下,怀里的人儿渐歇,在他前襟上蹭了蹭。
从袖中摸索出一方丝帕,递到她脸前。
陈扶抬起朦胧泪眼,那帕角绣着幼鹿,她忙偏头躲开,“……会弄脏的。”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终是收回了袖中,他将她重新按回怀里,由着那带着泪痕的脸颊贴在他胸前,
“蹭吧。”
-
暑气渐褪的初秋,车队在官道上蜿蜒如龙,高欢的梓宫在前,棺椁裹着素绫,由十六名壮士抬着。高浟、高演、高湛等随行诸王车驾在后。
中间那辆青帷安车里,高那耶正挨着陈扶聊天,芦花顺着掀起的车帘飘进,落在二人叠着的裙裾上。
“之前有个韩博士,见五兄的字不工整,打趣他说‘五郎书画如此,将来开了府可要闹笑话。’五兄当即答他‘昔日甘罗十二岁拜相时,谁考较过他字迹?世人论才具,岂在笔墨工夫?博士既自诩能者,何以未登三公之位?’”
陈扶笑叹:“当真虎父无犬子也。”
高那耶说罢高浟的事迹,又开始说高演,连说了小半刻,才停了嘴,趴到窗边看芦苇。“稚驹妹妹,你看那水鸟,飞得真低!”芦花飞白沾了她满袖,她转身便蹭了陈扶半身。
高澄从文书里抬起眼,探手拈起陈扶衣领的芦絮,抛往窗外。
“阿兄当真偏心!也不给我摘一摘,不知情的,还当稚驹才是你亲妹妹。”
高澄故意道:“她可比亲妹亲。”
高那耶哼了声,扭身面向窗外,不过半盏茶工夫又凑了过来,“阿兄,那个司马消难......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啊?”
“丑得很。蒜头鼻,绿豆眼。”
……
一行在漳水西岸为高欢行了虚葬之礼,真正的灵柩,则被藏进了鼓山石窟深处。
崖壁上凿满佛龛,巨大的牛油烛燃烧着,火光跳跃,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岩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高欢的灵柩被放入穴眼。
工匠们陆续完活,见高澄一身素纨拦在窟口,齐刷刷跪伏在地,“回官家,灵柩已安置妥当。”
高澄“嗯”了一声,右手轻抬,亲卫齐齐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陈扶的心猛地一沉。
工匠们反应过来这是要殉葬,皆痛哭流涕磕头求命。
“阿兄!”高那耶扑过来,双手攥住他抬起的手臂,“你要做什么?!他们把兄兄的陵修得这样周全......若是兄兄在天有灵,定不忍见他们丧命呐......”
“他们知晓灵柩所在,留着,恐扰兄兄身后安宁。”
高那耶见说理不行,晃着他胳膊撒起娇来,“阿惠阿兄,好阿兄,求你了,饶了他们吧......”
陈扶也道,“杀生不祥,亦有损阴鸷。不如将其编入营构署,严加看管?”
高澄侧眸看她,耳侧高那耶还在一口一个“阿惠阿兄”地软磨硬泡,心忽然一动,脚下无声上前两步,将陈扶困在他与岩壁之间,“那你像那耶一样,叫我一声‘阿惠阿兄’。”
自六岁把她带在身边,她就一直唤他为‘大将军’,甚至极少唤‘世子’,可他们明明这样的无间,原应该更亲,甚至比与那耶更亲。
他的目光掠过她紧抿的唇,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喉结微滚,“叫了,就饶他们一命。”
“稚驹不敢。”
跪在前排的工匠听到了二人私语,嘶着嗓子求告:“女官君救命呐!小的愿世代守陵,绝不敢泄半个字!”满窟工匠都跟着磕头哀求。
“刘桃——”
“求阿惠哥哥......饶他们一命。”
高澄一怔,眼底掠过诧异。
“哥哥?这是什么叫法?”
他活了二十七年,只听过‘阿兄’‘兄长’,倒没听过这般称呼,像细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泛起陌生痒意。
“就是阿兄的意思。”
高澄又逼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得呼吸可闻,他抬手以指背轻轻去触她微烫的耳尖,“好听得紧,再叫两声。”
“阿惠哥哥。”
这一声比刚才更清晰,尾音微微上扬,四个字软乎乎的,痒得他连指尖都泛起麻意。他收回手,喉结滚了滚,看向刘桃枝,“赏他们每人五两银子,就依陈侍中所言,编入营构署,派专人严加看管——若有半分泄密,看管的人一并同罪!”
-
抵达邺城的次日,高澄在朝会上呈上辞大丞相的表文。
魏帝端坐于龙椅之中,冕旒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沉默片刻,方缓缓开口,“朝廷内外皆仰赖于你,社稷安危系于一身,断不可遂你辞让之心。”
东柏堂内,温子昇正立在案侧与陈扶核对,见高澄进门,忙躬身行礼,高澄看眼案上,高欢的生平简录陈扶已备好。
高澄解下朝冠递给刘桃枝,冲温子昇抬抬下巴,“大王的碑文你来执笔。”他走到案前,指尖拂过简录上‘邙山之战’字样,“碑文要记功,更要立威,让朝野看看,我高家的根基,是用血汗拼出来的。”
温子昇刚领命退下,崔季舒便来求见。
“相国离邺这两月,宫里的可好看了。”崔季舒端过刘桃枝奉上的茶,呷了一口,“陛下私下召见臣,竟拉着臣的手道,”崔季舒模仿着孝静帝的口吻,带着几分夸张,“‘崔卿,你便是朕之奶母也!’如此露骨之言,竟出自九五之尊之口,以此等俚俗之语示好拉拢,岂不可笑?”
高澄闻言,鄙夷道:“痴顽之症,竟还是如此。”
陈扶垂着眼,睫羽遮住眼底惊异,她没记错的话,孝静帝拉拢完崔季舒,就要发生‘天子莫走马’‘朕!朕!狗脚朕!’‘殴帝三拳’‘陛下何意反邪!’这些历史名场面了。
她和高澄相处得太好了,好到她都快要忘了,他除了是雄杰,还是史上‘最嚣张’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