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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作者:钤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哦?像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高澄漫不经心弹掉袖上沾着的草屑,方才逗弄的兴味还挂在嘴角,眼神却已淡了,“只是看着像罢了。我家稚驹,怎会像这油盐不进的小犟种?”


    陈扶只是浅笑,并不反驳。


    “依我看,它跟你小子是一个样!”尉景拽住高澄的胳膊,把人从马背上扯下来,“当年你缠着我要它那模样,不比它受训多少。”


    高澄撂回缰绳,屈指挠挠小马下巴,那小东西竟蹭向了他的掌心,仿佛方才那副顽抗样子只是错觉。


    望着它黑溜溜的眼睛,想起另一双眼,心头蓦地一软,愈觉这小马是能驯好的。


    次日,高澄携陈扶去往城南五里的纱帽山,山脚下马,亲兵远远跟着,二人拾级而上,山径草木葱茏,崖壁上嵌着许多灰白相间的蚌壳结石,层层叠叠,高澄点点那些蚌壳,“这是远古海田所变,此处曾是沧海,岁月流转,如今成了山岳。”


    “那我今日,岂非走过了沧海?”


    高澄低头看她,雾霭蒙在她脸上,稚气未脱的眉眼透着柔软光晕,他喉结微动,目光从她脸上滑到石壁,低低应声:“恩。我们今日走过了沧海。”


    爬到山腰,云雾愈发浓重,如轻纱般缠绕周身,远处峰峦只剩模糊轮廓。两人寻了块平整山石坐下,陈扶实在累了,往后一仰便要躺在石上,后颈刚触到凉意,就被一只温热大手稳稳托住。高澄稍一用力,将她的小脑袋轻轻搁在膝头,发丝带着水汽,凉丝丝地蹭过指腹。


    她仰着脸看他,眼底映着流动的树影,“百姓叫此山纱帽,《水经注》里,郦道元称此山为劈山,稚驹观此山景,倒该叫雾山。”


    “那便将它定名雾山。”


    正说着,有位折返下山的游人沿石阶走来。


    隔着朦胧云雾,游人瞥见了石上的两人:男子生得极出挑卓然,一少女枕在他膝头,素色裙裾长铺石上,两人盈盈相望,低声说笑着什么。游人触景生怀,哼唱起来:“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是《折杨柳歌辞》中诉尽男女缱绻之歌。陈扶闻声,忙撑着石面要起身,高澄按住她肩头,眼底漾着笑意,“管他作何。”


    “他也太不合时宜了。” 陈扶把个脸朝里一歪,埋在他衣袍里,闷声嘀咕,“唱这种歌。”


    “也不怪他。”肩上的手移至后颈,捏了捏,“你个头蹿得太高,旁人隔着雾色瞧不真切你的小脸,只当你已及笄。”


    “便是及笄,也不合时宜。”


    高澄脸上笑意一淡,把着她脖颈的手紧了紧,游人走远,山间只剩虫鸣。静躺了会儿,陈扶坐起身,轻道:“不想爬了,下山吧。”


    高澄向来‘行则至顶’,语气带上教导,“既爬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不需登顶,也知会看到什么。”陈扶望向远处雾霭,“无非是云雾更浓些。”


    “不见得。”高澄站起身,伸手去拉她,“怎知没有意外之喜?”


    “稚驹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陈扶轻轻挣开他的手,“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奇景,为了这一丝妄念,耗尽气力。”


    高澄听她这话,怎么又似往参禅去了,把人一揽,往实处诱哄道:“我听姑父说,山顶有洞如门,高阔过丈,南北相通,云雾穿洞而过,如涛似浪,山顶庙宇隐在雾里,宛若神仙居所。你不是爱读《山海经》?那庙里的老道,说这山是‘禺虢所化’,你不想上去听听传闻故事?”


    看她依旧无动于衷,他默了几息,松开她,撑着腿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陈扶没料到他会如此,心里一恍,脱口道,“稚驹爬就是了,大将军快请起来,登山本就累,再背我,岂非更吃力?”


    高澄回头望她一眼,不及她瞧真切神情,又转了回去,“小时候背你还少么?上来,带你去看看奇景。”


    风送寒香,雾色愈发浓重,将两人紧裹其中,陈扶望着他的背影,鞋尖微微探出,却又收回。


    “稚驹长大了,自己走吧。”


    离开青州,高澄一行北上沧、瀛二州,实地勘验沿海盐区。所到盐场连片分布,盐户劳作不辍,盐车络绎不绝运往各州,盐市交易活跃,盐利是军国财政的支柱,高澄甚为满意。召见商贾官吏时,他道:“盐铁之利,国家财用多赖于此。清廉干练者,孤不吝封赏;守法经营者,孤保你航道畅通、市易无阻。诸位皆是干才,入署效力便是为国建功,公等之利,皆从此出。”众无有不服。


    南下徐州彭城,满城桃花盛开,刺史高归彦倒是应景,大摆筵席为高澄接风,丝竹歌舞不歇,连奏了一日。思及典签密报,其自到徐州为刺史,一改之前朴实淳厚之风,放纵声色,终日酣歌。


    高澄怒气暗生,便要斥责,陈扶递来个眼神,火压了压,语气转淡:“尔既食君禄,当为国忧,偶尔松散倒也无妨,却不可误了国事。徐州是大魏南门,侯景的探子说不定就在城内。”


    高归彦连连称是。


    待回了行辕,高澄连饮几杯,将个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回去就换了他,徐州岂能交予这等耽于声色之徒。”


    “是该换。”


    历史上的高归彦拥立高演、高湛,杀高殷。最后起兵谋反,为段韶所擒,斩首弃市。绝不是个安分的人,确实不适宜管边境重镇。


    “不过不是此刻,”陈扶跪坐他身侧,缓言道,“侯景未平,徐州军情复杂,高归彦再不堪,徐州城防、军务都熟。换个新人来,摸透情况至少要月余,非常时期,一动不如一静。”


    高澄“恩”了声,然他是个箭在弦上就要发的人,当即在心里琢磨起人选,忽抬眼瞅向陈扶,带上笑意,“自你上次提过一嘴,我召见了徐显秀几回,性子老实,骑射也硬挺,是块守前线的料。”


    陈扶怔了稍许,方笑回:“大将军良匠琢玉,尽用人才也。”


    心神一定,当即召来彭城守将,随他阅兵。


    大军在山脚扎营,灯火如星海倒泻,从晋阳带出的十辆满载粮秣、医械,及绸绫丝葛、钱绢等物的辎车,皆打开停在营前,看得将士们眼热。


    高澄身披甲胄,立于将台,“将士们!彭城虎贲,天下雄兵!国之坚盾!霸府府库之金银绢帛,今日,孤尽数分于尔等!凡有战功,立赏!不拖延,不克扣!可有信心,为孤,为大魏,守住这南疆国门?”


    “愿为大将军死战!”全军山呼海啸。


    次日巡视完城防,离城北上,行至曹州地界,车外传来亲卫声音:“大将军,前线斥候送急报至!”高澄扬声道:“呈进来!”车帘被一只粗粝的手掀开一角,两封军报递了进来。


    高澄先拆了一封,目光扫过,原本微蹙的眉峰陡然舒展,“好个慕容绍宗!于寒山堰诱擒梁军主帅萧渊明,南梁军伤亡数万,余者皆被俘虏,无一漏网!又于涡阳大破侯景,侯景现已退保涡阳城不出!”


    陈元康大赞,“大将军启用绍宗将军,实是慧眼!”


    陈扶端坐于软垫上,听着捷报,眉梢微扬,却没像二人那般喜形于色。


    高澄转头看她,“我家稚驹可是有话要说?”


    “慕容将军必会胜之,只是侯景此人狡诈,斗阵经验又比萧渊明那等南梁膏粱老到。他如今输急了,必会兵行险招。大将军可去书提醒慕容将军,提防侯景奇袭,骑兵需配护腿,营外多设绊马桩,派哨巡查,莫要给侯景一丝可乘之机。”


    历史上侯景便是靠着两次险中求胜,拖到次年才南逃。


    高澄点头,对陈元康道:“那便劳烦长猷速按稚驹所言拟信,我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前线!”


    说罢打开第二封军报,冷然一笑,“驻军长社的王思政,日子也不好过。城中百姓出逃大半,余下的却不肯降他,自发组织起来反击,连妇孺都在城头上扔石头……”


    陈扶闻言,心口蓦地一热。因她的干预,长社百姓过得比历史上好些,方会在王思政占城时,站出来反抗。民心所向,便是克敌的最强利器,王思政这城,怕是守不了多久。


    “我打算派高岳去夺回长社 。稚驹以为如何?”


    “此命甚妥。”陈扶先认可,随即话锋一转,补充道,“王思政擅用空城计,营中旗帜、炊烟都可能是假象,务必提醒高岳将军,不可贸然攻城。”她打开案上折起的舆图,指尖点着长社旁的洧水,“稳扎稳打,修筑土山以俯视城中,驻河堤引洧水淹城即可。期间设法把城中百姓救出,疏散到周边安全地界。”


    刚吃到民心红利的高澄,自是乐意,“便依稚驹之计。待侯景南退,便令慕容绍宗率军合围长社,定要将这王思政生擒!”


    “真到合围之时,大将军何不……亲自前往?”


    历史上,慕容绍宗、刘丰便是围攻长社时,乘船到城下窥视军情,被一阵狂风将船吹到了敌军视线内,被乱箭逼得投水溺亡。高敖曹当年没能保住,慕容绍宗和刘丰绝不能再折损在这种意外上。


    高澄一怔,陈元康却先反应过来,拱手道:“阿扶所言极是啊!自世子辅政以来,虽整饬吏治文治至伟,却始终缺一场震慑朝野的武功。侯景本是我大魏旧将,属‘内忧’而非‘外患’。若世子能亲自领兵,拿下长社、生擒西贼大将王思政,这功劳足以为日后大业立下根基呐!”


    “好!待堤坝筑成,我亲征长社!”


    高澄只觉心头阴霾尽散。有了这等捷报,又定了后续方略,去了邺城何愁压不住那群宵小。他执起案上银壶,给陈元康和陈扶各倒了杯,茶汤注盏,热气袅袅,窗外,农夫扶犁耕作,吆喝声随风飘来,混着燕鸣,一派安宁。


    离邺城尚五里有余,已见一队轻骑疾驰迎上,为首的是永安公高浚。


    “阿兄!”高浚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奔到安车前,整个人凑到帘内,“可算盼着你回来了!”


    高澄探出手,将高浚拽上了车,他心情正快,攥着他手笑问:“急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瞅阿兄连指尖都似带着笑意,高浚眼睛一亮,“可是慕容绍宗胜了?!”看高澄挑眉,高浚一拍大腿,“阿兄,你这用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神了!”


    他本有满腹疑问,想问问晋阳和兄兄,见阿兄不提,便咽了回去,絮絮问起途中见闻。


    一行入城,高澄径往大将军府,陈元康去尚书省见太原公,陈扶则换车转道李府。


    冯翊公主元闻听高澄归来,迎至二门外,见了高澄忙上前搀住,“夫君回来了?一路劳顿,可腹中饥饿?晋阳如何?大王……大王病势可有好转?”


    “大王尚在病中。”


    引他入内室,抱过襁褓中的小女儿递到他面前,“你瞧,她又长了些,就等着夫君回来取名儿了。”高澄低头看了眼,孩儿粉雕玉琢,确是可爱,“好,待臣有空,给孩儿想个名字。”


    不多时,妾氏们闻讯来拜。


    琅琊公主眉眼含愁,欲言又止;王氏甜美娇艳,连道想世子想得紧;宋氏上前殷勤布茶;陈氏和李昌仪最有眼色,只是含笑问安,不扰他心神。饶是如此,满屋脂粉气与细碎言语仍让高澄头疼,摆摆手,“尚有正事待理,你们先回院吧,日后自会去瞧你们。”


    待几人退下,高澄又以备膳为由支走了冯翊公主,令刘桃枝去叫次子高孝珩。


    片刻后,少年缓步而入,躬身行礼,唤了声 “兄兄”,听高澄问及府内如何,从容道:“兄兄离邺这五月,阿兄、三弟、四弟每日读书习武,未有懈怠,五弟虽淘气些,倒也没拉下功课。公主主母一心操持家事,未有多言,亦无旁骛。几位姨母也只在院中起居,至多见见族人,不涉外事。”


    “三叔时常来探望,三弟的小弓坏了,他还亲手修好,府里有什么事,送个信不出半时辰便会来人;四叔每月会派人送钱送物,二叔……应是忙于尚书省事务,除了初一十五按例问安,倒来得不多。”


    高澄心下甚慰,这孩子眼明心亮,回话明白,真不枉他素日教导。


    冯翊公主亲备了精膳小食,他只扒拉了几口,便往东柏堂去。


    一众官员早已候在内堂,陈扶已来,如往常一般,于侧侍奉笔墨,高洋、李丞立于案前,案上堆摞着二人五月来经手的文书账册。


    高澄翻阅着,时而蹙眉发问,向某个官员问话,时而提笔重新批注,时而赞一句,“卿此事办得稳妥,当记一功。”


    次日卯时,太极殿。


    高澄身着绛紫朝服,立于丹墀之下,对孝静帝请奏,“慕容绍宗率斛律光、刘丰、高季式等于寒山堰大破梁军,生擒萧渊明;涡阳一役,再败侯景,困其于孤城之中,厥功至伟。臣请陛下,任慕容绍宗为东南道行台、授开府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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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三司、燕郡公;刘丰、斛律光以功晋爵为伯。高季式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


    孝静帝闻言,连连颔首:“大将军所奏极是,慕容将军劳苦功高,理应重赏。”


    满朝文武皆附和称善。


    高澄又连上请奏,奏请高岳进太尉,别封新昌县子,加使持节、河南总管,发兵长社。任命崔暹为度支尚书,尉景授大司马;厍狄干迁太师……陈元康进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封昌国县公,食邑一千户。陈扶进女侍中。


    孝静帝皆准奏。


    自四月归邺,东柏堂政务如潮,昼不暇接,从前线粮秣调度,到粮草漕运、盐场课税核查,再到各州征兵,桩桩件件高澄皆亲决。堂外车马不绝,三省官员、京畿将领、州府信使、士族勋贵接踵而至,廊下候着的官吏常排到院中。


    正堂外间,又成了高孝珩的专属。


    少年每日四更便到,高澄与重臣议事时,他便凝神细听;陈扶忙碌顾不得时,便趋步上前磨墨递茶,议事稍歇,偶被高澄问及对政务看法,总能条理应答,点出要害,引得辛术等重臣暗暗赞许。


    高澄乐见其成,亲儿子早习政务,他便在邺城多一双可靠眼睛。


    军务之外,高澄依陈扶所谏,对取士也上了心。东柏堂旁的客馆日日满座,两次文会更是邺下盛事,高澄与士子们同坐论辩,谈及‘教化之功’时,他道:“侯景逆贼,实因不读书、不明理,故而无父无君,无忠无义。孤决意扩建官学,在邺都、晋阳各设太学,郡县立学宫。学员只要通过初试,即免学费,凡才学出众者,不论寒门世族,皆可量才录用。”


    此言一出,满堂赞叹,各地名士纷至沓来,策论辩难之风盛行邺下。


    高澄虽未对任何人言高欢已故,但其已俨然成为东魏实际掌舵人。


    五月十五,涡阳前线传来慕容绍宗打退侯景奇袭的捷报,高岳疏散长社百姓、筑堤围城亦进展顺利,晚膳时分,高澄召陈元康后院议事,高孝珩亦被允准入席。


    兰京端食盘而入,将酱肘、炙鱼、清炒时蔬,一一摆上案,阿禛端着家常豆糊、两碟荠菜饼跟在其后。


    高澄舀了勺豆糊晾着,看陈扶目光追着二人背影,笑问:“看他俩谁呢?”


    “南梁与侯景勾结,如今既不用备南方菜式接待南使,”陈扶收回目光,“留兰京也无用,不如放他走吧。”


    高澄不明白,她为何总劝他放那兰京走,但还是耐心道:“眼下用得少,不代表日后不用。等侯景事了,我常居邺都,宴请南朝降臣,少不了他这般懂南方食俗的人。”话落又补了句,“稚驹不必再操心此人。”


    陈扶还想再劝,对面的陈元康已说回正题,“世子,回晋阳前,中书监、尚书令与京畿大都督之职,当早做安排啊。”


    喝了那口豆糊后,高澄看向儿子,“孝珩有何见解?”


    “孩儿浅见,当是自己人才可。然自己人中,能掌中书监与尚书令内政者,需是通晓吏治民生的经纬之才;京畿大都督掌禁军戍卫,干系邺城安危,则需能托命的忠诚之人。”


    “说得不错。”


    高澄看向陈元康之际,高孝珩拿起公箸,夹了炙鱼腹上肥美无刺的一块,轻放进陈扶的食碟里。少年动作自然,目光仍落在自己碗里,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长猷有何高见?”


    陈元康用余光瞥眼陈扶,前日陈扶将他请回李府,席上言辞恳切,反复叮嘱“万不可让太原公独掌京畿”。他虽觉太原公作为世子同母弟,更稳妥些,然这么久了,也知女儿眼目清明,从不出无的放矢之言。


    “不若让太原公领中书监、尚书令,掌政务;永安公领京畿大都督,掌兵权,如此一来,军政分掌,相互制衡,避免权力过于集中,世子回晋阳当心安矣。”观察着高澄神色,补充道,“若觉永安公尚年轻,可命辛术与高隆之辅佐,辛卿明敏有识度,筑邺都、守清河皆有实绩;高公老成持重,可保万无一失。”


    高澄指尖摩挲着碗沿,高浚是他一手带大提拔,从小甚爱他,这几月听孝珩所言,确实高浚对他更上心,可兵权交给异母弟……他转向陈扶,“稚驹觉得如何?”


    “辛术与高隆之共典营构时,百工顺遂,可见其协作无间;永安公协理京畿,门禁森严,从无纰漏,更难得是,待大将军一片忠心。这般安排,确是万全。”


    “好。” 他终是拍板,“高洋任中书监、尚书令,高德政辅佐;高浚任京畿大都督,辛术、高隆之辅佐,二人共摄邺城。”


    次日早朝,高澄将此安排奏请孝静帝。


    于元善见而言,邺城的权柄是给高浚还是给高洋,不过是高家内部的权衡,于他这傀儡皇帝并无半分差别。他甚至未细阅奏疏,只抬眼望了望阶下的高澄,便下旨准奏。


    三日后清晨,李府牛车往东柏堂去,刚过尚书省街角,便被拦住。


    陈扶掀帘而望,高洋从车前走来,持着柄象牙扇立于车窗旁,沉声道:“陈侍中,可否移步一叙?”


    二人去了近处的金谷园,此园原是前燕旧苑,如今早已荒废。朱漆大门朽坏歪斜,园内半人高的狗尾草疯长,风一吹,絮子飞得满处都是。


    陈扶脱下细葛外衫,递给净瓶,目光微沉,语气却如常,“这料子薄如蝉翼,沾上絮就毁了。去外面等我,记得抖开了,莫要压出褶子。”


    净瓶应声出了园门,却没在门口停留,小跑着上了牛车,对车夫道,“快去东柏堂。”


    高澄刚下朝归来,看刘桃枝领着净瓶进了暖阁,便跟了进去,问道:“稚驹呢?怎的只带着她的衣服?”


    净瓶正将那外衫轻搭在暖阁的竹晾上,闻言随口回话:“过尚书省街口时,就被太原公拦住了,两人往金谷园去了。奴婢等了会儿也不见人出来,府里尚还有事,就送来好回府。”


    说着,已理好近前,一礼道,“那奴婢走了。”


    高澄点点头,待其一走,眸光骤暗。


    陈扶是他最亲近的女侍中,知晓无数机密;高洋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可如今权势日隆,心思深沉难测。这两人去金谷园私会,由不得他不上心。


    涉及权力与机密,容不得半分侥幸。


    他未唤随从,只取了顶帷帽戴上,帽檐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悄无声息出了东柏堂,上马循着金谷园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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