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今年皇家中秋节拜月仪式,在常用于祭祀的甘泉宫举行。
甘泉宫规模仅次于未央宫,位于长安城西北。宫内殿宇巍峨、雕梁画栋,楼观连绵,邸舍百余间,尤以高达三十余丈直入云天的通天台为最,登台远眺,浮云缭绕于足下,长安城宫阙隐约可辨。
宴席摆在甘泉山腰的仙草园。
临时搭建的露台,没有金漆雕龙的宝座,只是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家宴,帝后面对层峦叠翠的群山席地而坐,分列两旁的是有妃位的妃子、公主及皇子,各人面前一张小几,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
高台前,莺歌燕舞,衣袂飘飘;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当朝天子刘芳的寿辰很巧,中秋之日,千秋节加上中秋节,举国同祝,万民同欢。
刘芳当年从先帝手上接过的江山,因连年征战早已千疮百孔,民生凋敝。他对内实施仁政,轻徭薄赋,废除酷刑;对外则采取和亲政策,避免烽烟再起,百姓遭殃。经过近三十年的韬光养晦,大汉经济得到大力发展,公私仓廪俱丰足。
刘芳生活并不奢侈,对于帝王而言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节俭,即位以来,没有新盖宫殿、新设园林,甚至亲自带领大臣们下地耕种,皇后也率宫人采桑养蚕,百姓皆赞其圣明仁德。
百姓丰衣足食,自然感恩天子,故每年两节合一节的时刻,均自发庆贺,长安城内外张灯结彩、舞狮放炮、载歌载舞,喧闹非凡。
七公主刘颂雅今日造型像极了一片秋日红枫,一身火红绸缎包裹,头上繁复精致的千丝绦,用薄如羽翼的大红纱扎着几个小小的蝴蝶结,稚嫩的小脸上点着两块腮红,更显得粉雕玉琢。
她从后悄悄靠近刘芳,捏着一颗剥壳的山核桃仁朝他嘴里塞。
刘芳条件反射地头朝后一躲,待看清是七公主,眉开眼笑地张嘴一口吃下。
在座所有的皇子公主,唯有七公主在他面前无拘无束。
几名成年皇子,刘意、刘白、刘纯、刘璃、刘莲、刘睿均正襟危坐,未成年的刘布、刘铭也甚为拘谨,倒不是刘芳有多严厉,而是从小母妃便教导他们在父皇面前要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使得他们在刘芳面前总有些谨小慎微。
刘芳咀嚼着核桃仁,也一并咀嚼着天伦,品味着亲情。他含笑环视一圈在场成员,兄友弟恭,兄妹友善,不由感慨万千,他像一个勤快细心的工匠,兢兢业业编织着大汉盛世,才换来今日歌舞升平,大家小家,他都期望平安和睦,江山世代相传。
他目光看向身旁的皇后李楚瑶,心怀感激,若无她倾力维系后宫安稳,何来前朝的清明顺遂?虽已为皇家诞下三个孩子,她的容貌仍无甚改变,眉眼流光,肌肤胜雪,温婉娴雅,仪态万方,尽显母仪天下的沉稳华贵。
刘芳满目温柔,眼神带着悠远的迷离。
那是一个春日,雨后初晴,树上的嫩芽绿如翡翠,湿润的空气里满是甜丝丝的清新,刘芳从锦安坊出来回未央宫,错进了一个静谧的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座深宅大院,六级台阶的门槛上坐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精致小巧的杏仁脸,淡淡蛾眉下,一双大大的杏眼,乌黑的瞳仁黑白分明,澄澈干净。
小姑娘便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小手撑在膝盖上,托着粉嫩如玉的小腮帮举头望天。
刘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小女孩,不由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在看甚?”
小女孩将视线从天上缓缓落到他脸上,张开薄薄的红润小嘴轻声道:“小妞的哥哥带小妞去捉泥鳅了。”
春天的泥鳅多而肥美,抓着了也能滑溜溜地从指缝间溜走,刘芳儿时每每参加完皇帝籍田礼后,便与皇兄皇弟满地里扑腾抓泥鳅,滚得满脸满身泥巴只露出一双眼睛,晾干后放进土窑估计也没人怀疑不是叫化鸡。
刘芳心驰神往,不由嘴角微翘。
他看着小女孩的一双秋水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听她开口道:“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刘芳的心瞬间被她那句“大哥哥”萌化,竟不避拐骗幼女之嫌,拉起小姑娘柔荑般的小手,慷慨应道:“走,大哥哥带你去捉泥鳅。”那情形,似乎是在答应给她整个天下。
这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便是李楚瑶,侍中李功略的嫡长女。
此刻,李楚瑶正静静地看着前方,刘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但见连绵不绝的群山,五彩斑斓,层林尽染,金黄、枫红、深绿、嫩黄、渐变红……宛若大地打翻了调色盘,晕染出峰林之间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刘芳的视线落回李楚瑶身上,再美的景色都不及皇后的半分颜色,他禁不住体内一阵燥热。
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是帝后同寝的日子,他近段时日渐觉身子虚浮,已连着几日没有翻妃子的头牌,但今夜中秋,他仍想给皇后最好的自己。
皓月当空,天地一片清明。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照着约素园。
偌大的约素园显得有些冷清,凡不凡在未央宫当值,凡雪霁在甘泉宫过节,凡非凡日前捎了口信说争取赶在中秋前归家,估计是争了但没取成,府里的主子便只有青绿及凡高。
妹娘与青绿商量,今日干脆不办席了,留待十六日青绿的及笄礼再一同庆贺。青绿自然点头赞同。故妹娘只是备了月饼水果等几样贡品,象征性地拜了拜月娘。
安静如斯的约素园中秋夜,让青绿倍感寥落。
青绿没有走失之前,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的生辰为八月十六,所以到凡府与凡丞相一同赏月的至交好友,会提前给她祝寿,凡府也是连着十五、十六两日摆席,府中人来车往,甚是热闹。
不管何人祝寿,青绿全都敷衍地朝来者欠欠身行个礼,收下礼物转手便递给跟随的奶娘,然后倾全力对付手上的吃食。
小北跟在她身后,小大人似地一遍遍规劝:“姑娘别吃了,看吃撑了肚子疼。”
青绿噘着小嘴哼哼:“我不趁今明两日多吃些,过后又得受节制。”
她在凡府女孩中排第二,家人按齿序称她小二。或许是上有兄姐下有弟弟的缘故,娘管她不甚紧,基本是放养状态,故她成长得无拘无束,想吃吃想睡睡,胖乎乎的小圆脸上一双清水眸子被挤成了小三角,娘便说她吃得太多,联手妹娘节制她的肉食点心。
小北尽职尽责道:“姑娘再吃一口,就吃成个胖子了。”
青绿看看左右无人,将一盒玫瑰鸡油酥递给小北:“拿回我卧房藏好。”
小北接过来,小声劝道:“姑娘,能藏吃食的地方都堆满了,被奶娘搜出来又要告到夫人跟前。”
青绿还未及说话,凡雪霁突然出现,吩咐跟着自己的丫鬟,“诗天,回了妹娘,好好把小二的屋子搜一搜,看藏了多少吃食。
青绿气呼呼地朝诗天翻白眼:“你敢?”
诗天侧身行了一礼:“但凭大姑娘吩咐。”
青绿狠狠地一跺脚:“我告诉娘去。”带着小北迈着小短脚飞奔回住处,她要赶在妹娘派人来搜索之前转移藏品,能转多少算多少。
小北傻乎乎地追着她喊道:“姑娘,错了,夫人不在春松阁。”
“我说在,便在。”青绿来不及向憨小北解释。
满院桂花清香,清冷的月色裹着青绿层层叠叠的思绪。
她眼前闪过爹娘围桌笑谈的模样,心底掠过一阵悲凉:来不及说再见,却再也不见。
翌日,天未放亮,青绿便起床了。七竹嬷嬷的事、管胖子的事、再加上一个“治河谒者贪墨案”,令她睡得极不踏实。
她也明白,七竹嬷嬷不可能那么快离开永巷,管胖子的安全也无须担心,但想到自己参与了核查“治河谒者贪墨案”,节后将离开京师,且一走便是三五个月,心里不踏实,干脆去一趟兰台,哪怕呆半日也会安心些,顺带理一理治河案资料。
未央宫比往日安静了许多,主子们都去了甘泉宫,留守的宫人宦者亦乐得偷闲。
兰台静悄悄的,青绿进了书房,关门坐着发了一会呆,觉有些闷,便起身打开窗子。
一阵宫人的嬉笑声远远传来。兰台虽是一座独立宫殿,但离石渠阁及北面的作室门不远,穿过这边小道的人不少。
听着是三名宫人的声音:
一个问:“你们可知,昨夜殿下和公主都献了什么寿礼?”
一个道:“听说七公主献的是一个‘亲亲’。”
另一个问:“什么是‘亲亲’?”
“七公主在陛下额上吻了一下,说她的‘亲亲’可使陛下延年益寿,陛下开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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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可不就是延年益寿么?”
“我听昨夜在甘泉宫侍候的小喜子说,三殿下的献艺甚是有趣。”
“三殿下年年都是献美人,今年不献美人改献艺了?”两人同时道。
“对啊,那艺人好生了得,能把自己缩成一团,钻进一个拎在手上的食盒里。”
“啊!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小喜子真是开眼界了。”宫人充满羡慕嫉妒的声音。
“小喜子还说,最好看的要数六殿下的贺礼,殿下弹琴,天仙般的姐姐们跳舞,简直把人的眼睛亮瞎了呢。”
“听说大殿下献的贺礼是虎符,他献上了将军府的虎符。”
说话声、脚步声渐行渐远。
刘意竟然献出虎符?自动交出兵权,他疯了么?青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越想越觉着刘意的行为蹊跷,便想去西院找当值的人问问。
才进西院,便看到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撅着屁股背对着南门蹲在地上,一边组装钓杆,一边向蹲在对面的吏员小湖和石头显摆:“你牛哥我不出手而已,一出手大鱼便争先恐后上钩,想不抬杆都难。”
男子身形矮小,长着一张大长脸,五官狭长,尤是鼻子,一般人分三庭五眼,他的鼻子却占了一庭半,乍一看去妥妥的一张马脸。此人姓牛名宙,为右曹曹掾。
右曹职责有些繁杂,处置□□举劾、分曹转送,整合情报信息、析要上呈,及掌控舆论。青绿若接下敲登闻鼓的戚秒的状纸,便是转交到右曹。
青绿隐在树后,听他继续大放厥词:“嬷嬷们昨夜吃了酒,肯定宿醉,钓几条雨花池里的鳜鱼无人发现。说起来,别的衙门都发了月饼,兰台呢,昨日发个锤子,今日发个毛线,估摸着翌日发个鸭蛋。瓜老头说了‘兰台人,要以身作则,不能滥发钱物’。”
如今兰台人暗地里都跟着青绿称董清辉为瓜老头。
小石头惶恐道:“董中丞。”
青绿抬眼看去,便见瓜老头负手从南门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在牛宙身后。
牛宙头也不抬,不以为然道:“瓜老头今日陪陛下去木兰围场狩猎。”看一眼骤然紧张的小湖,“我说你别一提董中丞便吓成那样,他又不吃人,他可好养了,只吃黄瓜,想想,吃素的人能凶到哪去?便有人告到他那里,不过扣一个月俸禄罢了。”
兰台有规定,盗取宫中的花鸟鱼虫、果木草蔬者,罚一个月俸禄,这叫啥?叫其身正,不令而行。
青绿想提醒他,但一见瓜老头阴得能滴水的脸,便默默闭嘴。
牛宙仍在喋喋不休地信口开河:“中秋黄瓜最是鲜嫩多汁,唉,如果能向他讨几个黄瓜便好了,真想他此时此刻便在此处。”
他拍拍手站起身来,看见小湖及石头如遇鬼魅般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怼到眼前的一张干瘦老脸上,吓得他一哆嗦,手上的钓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牛宙一时无地自容,如同□□内某个非主要部位痒痒,想挠又怕被人误会,找准机会在背人处将手伸进去的一瞬间,偏被人撞个正着,那情形简直不要太尴尬。
他狼狈不堪道:“瓜中丞,董老头,不,董中丞大人,我不是要去钓鱼,我是想去钓、钓鸟。”
瓜老头冷冷地呵呵两声,两眼翻白:“鱼竿钓鸟,有创意。”
牛宙硬着头皮道:“嘿嘿,我昨夜一宿没睡想出来的好办法,鱼竿不仅能钓鸟,还能粘知了,从前不是有个粘竿处么。”
瓜老头冷笑着朝东院走去:“你倒是粘一只鸟给我瞧瞧。”
牛宙自认倒霉,提着钓杆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青绿看瓜老头阴郁的脸无放晴的迹象,便又将身子朝树后隐了隐。
不料瓜老头鹰隼般的目光朝她这个方向扫了一眼:“要下帖子请么?”
青绿只得乖乖现身。
倒把牛宙吓了一跳:“主簿妹妹,除了你还有何人?”
青绿耸耸肩:“母鸡啊。”
瓜老头书房,青绿与牛宙正襟危坐于他对面。
青绿有模有样地拿着纸笔准备记录,却禁不住悲哀地想:此时在床上睡回笼觉不香么?
瓜老头面无表情地对牛宙道:“说说吧,昨夜皇子公主们的贺礼。”
青绿心里咯噔一下:师父也感觉皇子们所献礼物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