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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十八章 二哥

作者:闲来无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西域各国中,龟兹国人口最多,商贾来往如织,各式宗教聚集,是西域经济文化中心。西域都护府便设在龟兹国东部的乌垒城。


    申时,坐在马车上的青绿看见城门旁立着的刻着“乌垒城”三个字的石碑,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到乌垒了。


    心里有点小激动,最好能见二哥一面,便不说话,悄悄看一眼也是好的,九年了,二哥会不会变了模样?他过得可好?还能不能认得出自己?又摇摇头:自己这身男子打扮,那怕站在他身旁,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吧。


    阿四在管胖子指挥下赶着马车停在一处高门大户前。


    青绿下车给门房递了拜帖,等候门房通报的间隙,忍不住问管胖子:“为何住在你大姑家?”


    管胖子道:“钱大姑是乌垒城最壕的商贾,住在这里会避免许多麻烦。”


    管胖子此刻的身份,是前前任左冯翊封阿尧的侄孙,身上带着一封能以假乱真的封阿尧给钱大姑钱寅的信。


    阿四取下车辕座上的一个小木箱递给青绿,青绿伸手去接,不料箱子极重,手提着十分吃力,只得双手抱在胸前。


    不多时,一名眉眼精明,头上带着五色锦缎抹额,左手盘着两个核桃的老妪不紧不慢地迎了出来。


    管胖子朝她行了一礼道:“钱大姑好。”


    钱大姑回礼:“大侄子一路辛苦,这边请。”将管胖子朝里让。


    管胖子客气:“叨扰大姑了。”称呼里把姓给省了,显得亲切许多。


    青绿跟在身后,听着二人叙旧。


    钱大姑道:“封叔叔这回可算是想通了,早年我爹便撺掇他在京做些买卖,这头有我爹照应着,两边赚些来回差价不香么?偏他爱惜羽毛,之前说吃皇粮不能经商,解甲了又说儿孙辈若是经商便入不了庙堂,左顾右虑的,想的忒多。老姑只认一个理,有银子便是大爷。”


    管胖子满脸局促道:“是我辈辜负了大爷爷的厚望,兄弟几个均不是读书的料,更枉论进庙堂了,这往后还得仰仗大姑您呢。”


    青绿抱着木箱,吃力地跨过门槛,抬眼看去,这是一座综合了中原及西域两种不同建筑风格的大宅院,大门坐西朝东,拱形门洞,外有高墙和墩台围护,房屋均为圆拱形屋顶,内里是一条轴线五进的院落,鹅卵石铺就的东西走向的甬道。


    钱寅带二人径直穿过月亮门到了第二进院子的书房,书房对着的是一个开满了荷花的水池。


    青绿感慨,黄沙戈壁里的荷花开得不比兰台菡萏池的差,足见钱大姑财力雄厚。


    书房内,几名身段婀娜的清秀丫鬟一见客人进门,忙上来端茶倒水,裸露的纤纤细腰晃动如风摆杨柳。


    管胖子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一名绿衣丫鬟的腰上移开,咽了一口唾沫,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帛,双手递给钱寅。


    钱寅摊开书帛,细细辩认了一下帛上的文字,又凑近鼻子闻了闻,才展开细读。


    钱老爹与封阿尧有袍泽之谊,当年一起征战西域,后钱老爹娶了于阗国公主,留在西域经商,封阿尧回京后官至左冯翊,钱老爹去世后,由长女钱寅继承衣钵,两家多年保持着书信往来。


    钱寅边看帛书边笑道:“封叔叔不出手而已,一出手便是大手笔,竟能倒腾出铁矿来。”将书帛原样卷好,“大侄子,不瞒你说,如今边关管得严,老姑我还真不敢接,对换购西域马更是无能为力。老姑可不想被斩首后尸体挂在城门处示众三日。”


    做盐铁马匹等官府禁品交易的,得有路子和靠山,不但要在乌垒有过硬的关系,在长安还要有实权人物罩着。青绿猜测,应该是精明的钱寅对过气的左冯翊还能发挥多少余热不托底,故推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管胖子急道:“哪能呢?我大爷爷说了,大姑您在西域手眼通天,您不敢接的活,谅也无人敢接,往后侄儿也不必再来西域了。”


    钱寅脸上极为受用,嘴里却谦虚道:“靠着勤勉谨慎创下的薄产,何来的手眼通天?以讹传讹罢了。”悠悠转动着手里的核桃,“大侄子先别急,既大老远来一趟,便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在乌垒城内转转,到周边小国走走,回头老姑再与你合计,总不至于让你空手而返。”


    “好是好,但终究不及贩马,一本万利。”管胖子毫不掩饰脸上的遗憾。


    一直在旁立着充当小跟班的青绿,看到管胖子给自己递了个眼神,忙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木箱递给他。


    管胖子打开箱盖,哗啦一下将里面的物件倒在茶几上,全是妇人用的饰品,且是眼下宫中最流行的式样,头上插的身上带的,金银翡翠珊瑚珍珠螺钿等等应有尽有,便连缝隙也塞进了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碧云纱粉色小肚兜。


    青绿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物件,一声叹息:难怪这么沉,提箱子的小手都快被累折了。她想起来了,出发前一日,管胖子领着她在东市未央宫司珍房最顶尖的老司珍私开的首饰铺里转了半晌,估计所有存货都被管胖子扫荡了。


    管胖子涨红着脸对钱寅道:“大姑,这些首饰是我背着大爷爷私带的,大姑不要告诉大爷爷才好,不知道在西域可拿得出手?”


    钱寅看到面前的货品大为惊讶,举着一个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螺钿镜子照了照,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一秒跨过老兄弟直接与大侄子做起了买卖:“大侄子眼光独到,这些物件,老姑必定给你倒腾出个好价钱来。往后咱姑侄俩联手做这种不掉脑袋的买卖,岂不更好?”


    管胖子憨憨笑着,点头如捣蒜:“使得,使得。


    “大侄子,老姑明人不说暗话,这些物件,按行情二八分,你八老姑三,如何?”


    管胖子既惊且喜,语气是相当地诚恳:“大姑,您老辛苦,三七分,这便说定了,再客气我可不乐意了。”


    钱寅点头,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大侄子是个聪明,是块做生意的料。”


    青绿想笑,估计老妪此刻在想,这人傻钱多的胖憨憨不还价便罢了,所要分成比她开出的还低了一成,这种大侄子能再来一打便好了。


    绿衣丫鬟端来一碟散发出清香的甜瓜放在茶几上,拿起一块双手递给管胖子。


    管胖子伸手去接,顺势一把捏住她柔软的小手。


    钱寅手里已盘成枣红色的核桃欢快地转动起来,她不紧不慢道:“大侄子刚到,想来未见识过西域美人。西街栖凤阁的头牌清倌人兮凤姐是绝色,男人么,没见过兮凤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到过西域,巧了,老姑定了她晚膳在旗风楼弹琴助兴。”


    管胖子脸现惊喜:“大姑你老肯定砸下大把银子了,我知道我知道,是大姑面子够大,别的商贾便算掏再多银子,应该也无法让兮凤姐移动莲步吧。”


    清倌人只出场自家局子,这是规矩。


    钱寅看一眼管胖子:“旗风楼聚集了各国美人,宾客大都是各国的王孙公卿,达官显贵,大侄子不妨先去玩玩,晚膳时间就近到亚子古丽雅间便可。”


    管胖子嘴里流出了哈喇子:“那必须得去。”


    青绿心里郁闷,我们是来查都护府克扣军饷的,瞧管胖子这模样像是个急色鬼似的,想了想,躬身在管胖子耳边提醒:“老爷,您先前说到了乌垒先四处走走,看看环境。”


    管胖子嘻笑道:“这不就是那啥,美人多的地方热闹嘛。”


    青绿一想也对,可不就趁机那啥,明察暗访,便适时装出跃跃欲试的神态:“老爷,现在便去么?”


    管胖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一小丫……嗯,小样的,毛都没长齐,上赶着去花那冤枉钱。”


    钱寅笑笑,脸上不见惊讶之色。


    西域的夏季,日照极长,已是酉时,仍见大漠落日熔金,晚霞映得半壁天空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壁画。


    阿四赶着马车横穿两条大街,到了一派繁荣景象的西街,停在旗风楼的门前。


    这是一座极其气派的富丽堂皇的酒楼,门楣上悬挂着旗风楼匾额,进门一楼是大堂,尽东头有楼梯上二楼,二楼北面一排十来间雅间,南面通道对着大堂,用木栅栏隔着,挂着串串灯笼恰好遮挡了楼下人的视线。


    伙计笑脸相迎:“爷里边请,可订了雅间?”


    管胖子摇摇头:“不曾,在大堂寻张僻静些的桌子。”


    伙计道:“好咧。”好意提醒,“旁的客人唯恐离得远看不清美人起舞呢。”将他们引到大堂内稍偏远的一张小桌旁。


    青绿四处张望了一下,大堂摆着一二十张桌子围成一圈,客人席地而坐,正在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圈中十几名妙龄女子踩着鼓点跳舞,头、肩、腰、臂、肘、膝、脚有节律地扭动着,阵阵歌舞声夹杂着吆五喝六的笑声在大堂内回旋。


    二人在桌旁坐下,伙计递上一块板子:“茶酒肉价及姑娘的出场费都在这上头。”


    青绿的目光完全被跳舞的女子们所吸引,但见随着鼓点由慢到快,女子们开始旋转,各人头上十几根长辩飞舞,裸露的挂着串串铜铃的曼妙腰肢随着胯部的摆动,发出哗啦啦悦耳的声音,那摇头扭腰晃胯的舞姿及充满诱惑的眼神,撩拨得一众骚年瞬间热血冲顶。


    便在鼓声停下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男子呼啦啦全站起来加入到女子当中,随着重新响起的鼓点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鼓声聚停,一曲舞毕,男子们搂着女子坐回原处喝酒吃肉。


    左侧传来一阵交谈声。


    “周顺子,这杯老哥先干了,你我命苦,在都护府当个小卒连俸禄都拿不到。”


    青绿徇声悄悄看去,两名看打扮象是士卒的汉子就坐在邻桌吃闷酒。


    周顺子道:“訾大哥,算起来,近两年没有一次能足额发放军饷。”


    “不足额发放还能发放,如今连着三个月都没见着银子了,说是边境吃紧,镇南将军亲自率兵打了好几个胜仗,银子先紧着前线,缓过来再给弟兄们发放。唉,不知拖到何时,家里的婆娘都抱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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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回了。”


    “对了,訾大哥,怎的许久不见都护大人?”


    “说是陪监军御史视察边境,监军御史懂么?管军队大佬的,待他回来,都护再不发军饷,豁出去到监军御史面前告他一状,都护为了堵我们的嘴,应该会补足拖欠的军饷。”


    管胖子看了一眼门外天色,对青绿道:“到点了,去雅间。”


    领着青绿上了二楼名为亚子古丽的雅间。


    参加宴饮接风的并无外人,不过是钱寅以及钱家三四个大铺面的管事及钱府老管家。


    钱寅给双方作了介绍,少不得一阵寒暄。


    青绿作为管胖子的跟班,站在管胖子身后伺候。


    她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地上辅着五彩斑斓的厚厚的羊毛毯,墙上挂着各式牛头马面,顶上悬吊着几盏大小不一插满了蜡烛的灯盘。


    一张轻纱屏风在室内隔出一个小间,应该是留出的艺人弹唱之处。


    然后视线转到桌上香气浓郁色泽金黄的烤全羊以及雪白的牛奶饭上,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她没有资格入席,好想飞剑割下管胖子一块肥肉做成狼坑肉,然后拿去喂路上的野狗。一样的师兄弟,凭什么他吃香喝辣自己只能看着?就因为他胖?


    青绿恶狠狠地盯了一会管胖子后背,忍不住腹诽:吃,我便看着你吃,撑死你,你就是胖死的。


    众人仍在寒暄,青绿忍片时越想越气,忍无可忍不必再忍,气哼哼板着脸一言不发朝门外走去。


    管胖子忙给自己搭了个台阶,朝她背影道:“小二,你去外头迎一迎兮凤姐。”


    正在寒暄的众人摆出一副“我懂”的神态,呵呵直乐。


    青绿出了雅间的门,却无处可去,踯躅在二楼楼梯口,干脆坐在阶梯上看下面大堂的热闹。


    端菜的伙计上下楼梯也只是瞄她一眼,并不在意。


    一名伙计端着一大盘狼坑肉进了离楼梯口最近的名为丝曼古丽的雅间,推门之际,里面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进了青绿的耳朵。


    却是蓬莱啸天镖局老掌门的声音:“范副校尉,这是孙女连花清。我常给儿孙们念叨你在马贼刀下救了老夫,得牢记恩人的救命之恩。孙女儿对你佩服得紧,闹着要到西域当面给英雄敬酒,这不,趁现在气候适宜,我便将她带来了。”


    青绿心里打了个哆嗦:凡副校尉?二哥?


    不动声色地顺着半开的门看去,正对着门坐在主位上的英姿飒爽的青年士卒,不是二哥凡非凡还能是谁?


    虽多年未见,但那张英气勃勃的脸除了黑些以外,墨染的双眉,漆黑的眼眸,挺直如锋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尤是下巴正中的那道深沟,只是按原样放大了一号,其余无甚改变。


    坐在他身旁的吃花美人连花清,俏脸泛红,纤纤玉手举着一盅酒站起身对凡非凡道:“小女子敬范文哥哥一杯,谢范文哥哥救了爷爷。”


    凡非凡似乎有些意外,顿了顿,还是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吃花美人满脸满眼的娇羞坐回原处。


    伙计出来随手带上房门,却关不严实,仍有说话声断断续续透出:“听说范副校尉是京师人士,高堂可还安在?……唔,英雄不问出处,恕老夫多言。”


    范文?青绿纳闷,二哥从军难道一直隐藏了身份?随即心下了然,以亲爹的高风亮节,必定不让凡家儿郎在外打着自己的旗号招摇撞骗,欲求取功名,全凭个人本事。


    她忍不住想进去叫他一声“二哥”,可一想到管胖子不可暴露身份的叮嘱,便又有些犹豫,脑子里天人交战间,房门打开了,凡非凡大踏步走了出来,她忙将头缩进肩膀里。


    凡非凡拦住欲送出门的祖孙二人,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连掌门请留步,范文不日将要巡视边关,怨不能作陪。”扭头大踏步下楼。


    青绿那声“二哥”生生堵在了嗓子眼上。


    身后却有连花清带着哽咽的声音:“公子保重,我等你平安归来。”


    青绿忍不住回头看向连花清,但见她满目含情痴痴地凝望着二哥高大的背影,吃花仙子看来是动了凡心。


    一直目送凡非凡的身影在一楼大门外消失,连花清收回目光,狠狠地瞪了青绿一眼,转身进了雅间,背对着门朝后伸出一脚狠狠将门踢上。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青绿极为不爽,心里憋了一口闷气:吃花美人,你得罪了未来的小姑子知道不?想当我嫂子,呵呵,犯花痴呢。


    青绿站起身拍拍屁股,才要挪步回亚子古丽,一名满身酒气的高瘦男子脚步踉跄朝楼梯口走来,到了她跟前已是摇摇欲坠。


    青绿闪身靠在楼梯扶手上避免与他相撞,孰料他身子突然朝前一扑倒了下来,连带着把她也扑倒在地,一只胳膊被他压在身下。


    青绿怒目圆睁,用脚踢他:“醉鬼,可恶。”却觉着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样物件,耳边响起一个细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离开乌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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