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门外,夜色渐深,长街上的行人已稀稀落落。
虽值大乾未设夜禁之时,但除了几条繁华街道尚存灯火,京中多数巷弄早已门户紧闭,一片沉寂。
而此时,各条大道上却有一辆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接连驶过,蹄声清脆、车轮滚滚。
每每有马车从旁经过,百姓皆下意识退避让路,不敢靠近。
谁都清楚,能在这般光景中依旧张扬驰骋的,唯有那些所谓的“新贵”。
自昔日一批又一批权贵接连伏诛,从前那些耀武扬威的公子王孙、世家子弟,如今还有谁敢在京城如此放肆?
而这些华贵的车驾,无一例外,都朝着同一个目的地——皇宫行进。
越接近皇宫,沿途的行人愈发稀疏,道路却越发开阔庄严。
宫墙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显,静默中自有一种威严。
张蒙一家也驾着马车,随流而至宫门外。
将近宫门,数名披甲卫士上前将车拦下,示意他们下车步行前往宫门。
马车停稳,几人依言下车,朝皇宫走去。
张蒙方才踏落车辕,一抬眼,正望见一位昔日故交。
他正欲上前寒暄,对方却只淡淡瞥他一眼,略向他身后二子颔首示意,便径自转身,漠然朝宫中行去。
柳氏见对方竟如此无视自己,顿时有些恼怒,不满的说道:
“老爷您瞧,这……这简直太无礼了!
竟敢这般轻视您……”
张蒙此时也面色铁青,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昔日故交竟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不理睬自己也便罢了,居然还向那两个逆子点头示意?
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莫非是对我老张有什么不满?
尽管心中怒火翻涌,但在此场合,张蒙也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闷气。
他转头将一腔火气撒向张韬兄弟二人,厉声喝道: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
若是耽误了殿下的宴会,有你们好果子吃!”
张韬与张略却恍若未闻,仍径自向前走去。
“你、你们两个逆子……”
眼见两人竟径直越过了自己,张蒙一时破防,忍不住低声怒骂。
“哟,这不是咱们的骁骑将军吗?
怎么在皇宫脚下教训起儿子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旁传来。
只见秦龙迈步走近,仅存的一只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该不会是你将军府地方不够大,特地跑来这儿逞威风吧?”
原本怒气冲冲的张蒙,一见到来人,顿时气势全消。
这位可是玄甲轻骑的统领,军中最为骁锐部队的统帅,素以勇武著称。
更关键的是,他与当今秦王殿下同族,乃是实打实的心腹嫡系。
自己岂能与他相比?
若秦王殿下日后登基,除了秦宝那位老帅,秦龙恐怕就是“宗室”第一将了。
拿什么跟他争?
即便是如今军中第一人的江帅,将来地位孰高孰低,恐怕也犹未可知吧?
“秦将军,您这话可真是冤枉卑职了。”
张蒙忙不迭躬身,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几乎要将腰弯到地上:
“实在是这两个孽子太过顽劣,臣一时没能忍住,才在宫门外训斥了几句。”
夜幕下的宫门广场灯火通明,琉璃瓦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幽光。
张蒙的额角渗出细汗,在灯火下泛着油光。
他偷偷抬眼打量秦龙的神色,又急忙补充道: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在皇宫近前私下议论秦王殿下,若不严加管教,怎叫他们明白殿下的天威浩荡?”
秦龙独目中闪过一丝讥诮,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这位玄甲轻骑统领身披玄黑大氅,肩头绣着的金线蟠龙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他并未立即答话,而是缓缓踱步,军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早就听闻此人宠妾灭妻、行事糊涂,往日还不以为意,今日一见,竟愚不可及至此。
秦龙不禁暗自摇头。
若日后大乾军中尽是这般人物,还谈什么战力?谈什么军纪?
他目光扫过张蒙微微颤抖的手,心中鄙夷更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韬忽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秦教官明鉴,晚辈从未对秦王殿下有半分不敬之词。”
他的声音清朗沉稳,在寂静的宫门前格外清晰:“公道自在人心,无论他人如何诬蔑舍弟与晚辈,我们相信秦王殿下与诸位大人,定会还我们一个清白。”
秦龙略带诧异地看向这个少年。
他自然认得这是张韬,只是多年未见,只能从那逐渐长开的眉目间勉强辨认出昔年模样。
记忆中那个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孩童,如今竟已长成挺拔少年。
他本以为这少年要么畏缩不语,要么激愤失态,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自辩。
更难得的是,一句“教官”巧妙唤起了往日那点微薄的情分。
张韬此举不仅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更暗示了自己曾受秦龙教导,自然不可能对秦王不敬。
“好小子......”
秦龙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赞许地拍了拍张韬的肩:
“比你那混账老爹强得多。”
他感受到少年肩背挺拔如松,不由心生感慨:
“但愿今晚,你能得偿所愿吧!”
他本欲转身离去,却又脚步一顿。
他回头指向张蒙,声音骤冷:“张蒙,今晚宴席之上,我要见到他们二人。否则……”
话语未尽,但其中的威胁之意让张蒙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蒙虽不明就里,却连忙躬身应下:
“卑职遵命,定当带两个逆子……不,带两个犬子赴宴。”
然而多年的经历,竟让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起来。
他抬头望向宫门深处,那里灯火辉煌,笙歌隐约可闻,一切是多么的美好。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张蒙在心中暗自想到。
秦龙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韬最后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玄甲轻骑统领的身影渐渐融入宫墙的阴影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剩下张蒙一家立在原地,各怀心思地望着巍峨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