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积雪,发出 “咯吱” 的闷响,与车内凝滞的气氛相得益彰。
张扬垂手立在角落,额角沁出细汗。
见秦昊睁开眼,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将急报细节一一禀明:
“殿下,幽州来的驿卒是连夜奔袭的,身上带了三道火漆文书,说女真骑兵半月前已破了辽东两座卫所。
眼下正往幽州方向推进,江志将军已率部在蓟州布防,但兵力吃紧,请求朝廷速派援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河东、河南的官员汇报,不少村落因雪灾冻饿,又染了风寒,有的村子十户有七户闭门。
地方官凑不齐药材,只能烧些姜汤应急,急盼朝廷拨粮、调药,不然开春怕是要出大疫。”
秦昊指尖的敲击声早已停了,他睁开眼时,眼底的温和已全然褪去,只剩沉沉的思虑。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烈了,车帘缝隙里漏进的寒气,让车厢内的暖意都淡了几分。
林舒月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
她虽久居皇宫,却也听过 “女真” 二字。
那可是除了草原上的蒙古诸部,大乾边疆最大的威胁,往年只在边境小打小闹,如今竟敢南下破卫所,可见来势汹汹。
而河东河南的疫病,比兵灾更磨人,雪天里药材难运,百姓怕是要遭大罪。
谢知微也蹙起了眉,她看向秦昊,声音轻却稳:
“殿下,乾元殿外的大臣们怕是等急了,援军调动、粮草药材拨付,都需您拿主意。
只是…… 河东河南的疫病,若只靠地方官府,恐怕难控,是否要先让太医院拟定药方,再从京中调些药材过去?”
秦昊颔首,显然早已想到这一层。
他抬手掀开一侧车帘,望着窗外白茫茫的街巷,语速极快地对张扬吩咐:
“你先骑马去乾元殿,告诉陈尚书他们,本王片刻就到。
让太医院即刻召集院判,拟风寒疫病的防治药方。
另外传旨给司农寺,清点京中常平仓的存粮,先拨三成运往河东河南,由户部派官押送,务必走最快的驿道。”
“是!”
张扬应声,刚要掀帘下车,又被秦昊叫住。
“等等!”
秦昊目光扫过谢知薇和林舒月,语气缓和了些,“我和你一起骑快马赶至乾元殿,你派几人慢慢跟着她们去皇宫。”
谢知薇连忙摇头:“公子不必费心,我们自己回去便是,眼下还是朝堂的事要紧。”
她知道此刻秦昊心思全在军务民政上,哪能再分神顾着她们。
林舒月也附和:“殿下放心,我们二人无碍,您快去乾元殿吧。”
秦昊看着她们眼中的明事理,只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路上务必小心,有事让人即刻报给本王。”
话音落下,他便掀帘下车。
风雪瞬间裹了上来,侍从连忙递上斗篷,秦昊随手系上,大步往不远处等候的快马走去。
马车虽稳,却不如骑马快,乾元殿那边,多等一刻,幽州的将士、河东的百姓就多一分危险。
谢知薇和林舒月趴在车窗边,看着秦昊的身影翻身上马,很快便化作风雪中的一个黑点,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张扬也已策马跟上,只留下几个侍从守在马车旁。
车厢内又静了下来,谢知薇轻轻叹了口气:“原以为今日能好好逛逛街市,没想到……”
话没说完,却又觉得不妥。
比起边关将士和染病的百姓,自己这点 “意犹未尽” 实在不值一提。
林舒月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世事本就难料,殿下能及时回去处理,已是万幸。
我们回皇宫后,也可让皇宫里人多备些药材、棉衣,若是朝廷后续要民间捐输,也能早些准备。”
谢知薇眼睛一亮,点头道:“对!我们回去后,立马向太后禀报,让人清点皇宫里的药材,棉衣也多做些,总能帮上一点忙。”
马车缓缓转向,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窗外的风雪依旧,市井间的喧闹似乎也淡了些,唯有食肆里那碗羊杂汤的暖意,还留在两人心头。
只是此刻再想起那碗汤,已没了当初的轻松 。
她们终于真切地感受到,秦昊肩上扛着的,从来不是 “富贵闲人” 的安逸,而是整个王朝的风雨飘摇。
而乾元殿外,风雪正紧。
礼部尚书顾之江拢紧了官袍,望着皇宫入口的方向,不住地踱步。
就连陈平也面色凝重,正与几位将军低声商议着幽州的防务。
荀壹则拿着一份名册,上面记着河东河南各州府的官员履历,显然在斟酌派谁去赈灾最合适。
远远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秦昊的身影在风雪中越来越近,玄色斗篷上落满了雪,却丝毫不见狼狈,唯有那双眼睛,亮得让人安心。
“殿下!”
顾之江率先迎上去,递上那份来自幽州的急报,“江将军的文书,您快看看!”
秦昊接过文书,指尖拂过火漆的纹路,快步往乾元殿内走去,声音清晰而坚定:
“诸位,随本王进来,援军、粮草、药材,今日一并议定!”
风雪拍打着乾元殿的朱红大门,殿内烛火摇曳。
而市井间的那间小食肆里,左雍正摸着左思的头,指着窗外渐渐停了些的风雪,轻声道:
“思儿,我们是幸运的。
在这寒冷的冬天,我们还能喝着热乎的羊汤。
而外面更多的人则是在这大雪中苦苦求生着。”
左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里还攥着半块胡饼。
那是秦昊揉他脑袋时,塞给他的。
饼上的焦香混着淡淡的暖意,让他想起刚才碗里那块软烂的羊肉,也想起那位公子温和的笑容。
他抬头望着天空,雪好像真的小了些,或许,开春的时候,真的会平安顺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