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乾元殿。
庄严肃穆的大殿内,通过会试的士子们身着崭新的青色贡士服,垂首恭立。
他们之中,有年过四十的卢靖,有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也有如黄巢般努力抑制激动、面容紧绷的寒门子弟。
御座之上,秦昊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众人。
他没有问繁琐的经义,而是提出了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当今大乾,百废待兴,汝等认为,何为当务之急?又如何施为?”
士子们依次作答,有的强调吏治清明,有的主张轻徭薄赋,有的建议兴修水利。
轮到王砚之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声音清晰却坚定:“回殿下,学生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均田’与‘选贤’!
土地兼并为乱世之源,需强力抑制,使耕者有其田。
选官任人则需彻底打破门第之见,如本次恩科,唯才是举,方能聚天下英才而用之!”
他的回答大胆甚至有些尖锐,让几位保守的阅卷官微微蹙眉,却让秦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最后是卢靖。
他出列行礼,神态从容不迫,声音沉稳:“殿下,老朽以为,百废待兴,首在‘定分’与‘开源’。
定分,即明确法度、稳定人心,使民知所趋避。
开源,并非仅指耕种,更在于鼓励工商、畅通漕运、革新技艺。稳中求进,方是长久之道。”
老成谋国之言,与王砚之的锐意进取相辅相成。
秦昊听完所有人的陈述,心中已有决断。
他当场钦点:
“卢靖,才识宏博,思虑深远,赐进士及第,状元!”
“王砚之,志虑忠纯,切中时弊,赐进士及第,榜眼!”
“……,赐进士及第,探花!”
其余等人,皆赐进士出身。
金榜题名,皇恩浩荡。
当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寒门士子欢欣鼓舞,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而一些守旧的世家大族则感到了深深的危机。
新科进士们跨马游街,春风得意,京城百姓夹道观看,欢呼雷动。
这一切,都标志着秦昊主导的新朝,真正开始注入属于自己的新鲜血液,一个全新的时代,拉开了序幕。
游街的喧嚣隐约传入深宫。
长春宫内,林晚听着外面的热闹,轻轻拍了拍怀中熟睡的小皇帝,低语道:
“听到了吗?这天下,又要不一样了。”
而此刻的秦昊,正站在宫城的高处,俯瞰着这座焕发新生的都城,以及那些满怀憧憬的新科进士们。
他的手中,握着的不再仅仅是刀剑,还有了足以塑造未来的笔杆子。
此时,黄巢正安坐于客栈之中,望着楼下游街的新晋士子,心中毫无妒忌,只剩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今年已三十有九,这已是第四次踏入科场。
前三次应的是文举,最后一次索性转投武举,却无一例外,尽数落榜。
头一回落榜时,他只觉天崩地裂,仿佛人生尽毁。
可次数多了,他渐渐品出了不对劲 —— 这科场,怕不是真容不下他这般出身的人。
后来在家乡浑浑噩噩蹉跎了七八年,总算被妻子点醒,正打算振作起来谋份事业,没等行动,便传来大乾‘皇帝’易主的消息。
恰在此时,家乡来了几位有作为的官员,领着乡亲们一步步向好,至少人人都能安稳活下去了。
这般一来,他刚冒头的事业心思,便生生断了。
又浑浑噩噩过了数月,朝廷忽然传来喜讯。
科举重开,凡有志向者皆可应试。
他当即重拾希望,从县试到府试,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考,终至今日金榜题名。
而骑马经过的王砚之,望着二楼处的黄巢,伸手打了个招呼。
作为住在隔壁的两人,虽然不是很熟,但还是有些交际的。
黄巢看到王砚之的招呼,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在这偌大的京城,能有一个算是认识的人分享这份喜悦,足以让他胸膛中的激动更添几分暖意。
他看着王砚之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袍,作为榜眼风光游街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
“真好……”
他喃喃自语,攥紧了拳头,“这世道,真的变了!”
他能中这最后一名,已是祖坟冒青烟。
是秦王殿下打破陈规、唯才是举的明证!
这意味着,像他这样屡试不第、出身寒微的人,真正有了通天之阶!
激动过后,黄巢慢慢冷静下来。
名次已定,喜悦埋在心里即可。
他想起自己那堪堪挂在榜尾的名字,深知这绝非终点,而仅仅是起点。
殿试上陛下钦点的进士,哪怕名次最低,也是天子门生,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楼下的喧嚣,转身回到房中那张简陋的书桌前。
桌上还摊开着几本备考时翻阅得卷了边的书籍。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然后拿出纸笔。
他得赶紧给家里写信报喜。
想到妻子这些年来的不离不弃和默默支持,想到她听到消息时必定会露出的笑容,黄巢的眼眶又有些发热。
笔尖蘸墨,他斟酌着字句,想要将这份金榜题名的荣耀和对未来的期盼,最妥帖地传达给远方的亲人。
与此同时,跨马游街的队伍缓缓行过朱雀大街。
卢靖作为状元,居于队伍最前列。
他面容平静,只是偶尔向道路两旁欢呼的百姓微微颔首致意。
全然不似新科登第的狂喜少年,反倒更像一位荣归故里的长者。
这份超乎常人的镇定,引得围观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多了几分敬畏与猜测。
探花章衡紧随其后,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朝气。
他努力保持着仪态,但眼中的光彩和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澎湃。
他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羡慕、赞赏的目光,胸膛挺得更高了些。
游街的队伍迤逦而行,最终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散去。
新科进士们将被引至特定的官驿居住,等待吏部的铨选和任命。
皇宫大内,秦昊并未沉浸在科举成功的喜悦中太久。
殿试结束,仅仅是个开始。
甘露殿内,他召见了顾之江、陈平,荀壹等人。
“新科进士的安置,需得快,也需得稳。”
秦昊手指轻轻敲着御案,上面摊开着进士名单,“卢靖,不必按常例待选,直接入军,授参军。本王要时时咨询。”
顾之江躬身:“臣遵旨。卢师之才,确该如此。”
“王砚之!”
秦昊的目光落在榜眼的名字上,“锐气十足,可堪打磨。
放他去地方,挑一个知县实缺,要那种积弊已久、难啃的硬骨头,让他去实践他的‘均田’之论。”
荀壹略一思索,回道:“河东长宁府下有一新县,此前因水患兼豪强占地,民怨颇深,正需此等锐意革新之干吏。”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