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坐落在崤山脚下,依山傍水而建。
早几年被起义军收复后,这地方便没了往日的苛政。
这几年临漳县的百姓,总算没因为苛捐杂税和无休止的兵役落得十户九空的境地。
如今在临漳县新县令的主持下,这座古老县城也慢慢有了些生气。
嗒嗒嗒~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嗒嗒嗒~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正在田中劳作的张大牛,见此扬景,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大声道:
“诸位官爷,你们来此是做甚的?”
为首的县胥勒住马,靴底在马镫上磕了两下,带着几分官腔开口:
“奉县令大人令,来贴告示的。”
他身后两个胥吏麻利地翻身下马,从褡裢里取出一卷黄纸,又摸出浆糊和刷子,径直走向村口那棵老槐树。
村里唯一能贴告示的地方。
张大牛搓着手上的泥,凑过去看。
田埂上其他农人也停了活计,三三两两围过来,窃窃私语:
“这新县令刚让日子松快些,又有啥新章程?”
“莫不是要征粮?”
......
那为首的县胥听见,回头瞪了一眼:“瞎猜啥?是好事!”
说话间,黄纸已贴稳当。
一个老童生往前挪了挪,眯着眼念起来:
“…… 大乾重启恩科,凡身家清白、年十六以上者,皆可赴府应试…… 临漳县设报名点,三日后截止……”
“恩科?”
有人咂摸这词,“是考功名?”
“可不是!”
为首的县胥抱臂站着,语气缓和了些,“秦王殿下有令,不拘出身,只要有真本事,考中了就能当官!
咱县太爷说了,村里若有念书的后生,赶紧叫回家准备,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张大牛心里 “咯噔” 一下。
他家老三自小爱蹲在学堂窗根下听,识得不少字,前阵子还说想找个账房活计。
他猛地往家跑,边跑边喊:“三儿!三儿!快回家!有大好事啊......”
老槐树下,村民们炸开了锅。
有拍大腿的,有拉着童生问报名规矩的,还有人往家飞跑,想叫回在外学徒的娃。
那几个县胥看在眼里,收拾好东西上马。
马蹄声再次响起,却不像来时那般让人发慌。
“老大,您说,县令大人为啥让咱们每个村子都跑一遍?
像这种村庄,哪能有人考得上,这不纯浪费时间嘛!”
一个年轻些的县胥,忍不住对着为首的县胥小声抱怨。
“你废什么话?
这点路就抱怨?
下个村子更偏僻,你还打算撂挑子不成?
不想干趁早滚蛋!要不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我早抽你了。”
为首的县胥语气不耐烦地瞪着他。
年轻的县胥也是没有想到平时和蔼的老大,此时眼神是那么凶。
最终只能闭上自己的臭嘴,默默的驱赶着马匹赶路。
而就在几位县胥离开之时,老槐树下的喧闹还没散。
老村长已攥着衣角往村西头走,身后跟着一串脚步匆匆的村民。
“去族学问问卢先生!”
有人喊了一嗓子,立马引来一片附和。
这村里谁都知道,卢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恩科的事,他准能说个明白。
族学在村西头的青砖小院里,篱笆半掩着,院里偶尔飘出几声孩童的念书声,是村里少数能闻见墨香的地方。
这青砖小院是周围几个村庄里唯一的私塾,附近稍有些见识的人家,都会把孩子送到这儿来读几年书。
在这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的年代,只要会算数、识字,就可能在县城谋份体面差事,不用像他们这样,一辈子守着家里的土地过日子。
这些年卢先生收着十几个娃娃教书,没收过多少束脩,村民们都敬他几分,却也少有人敢随便叨扰。
到了院门前,老村长上前。
‘笃笃笃......’的声响在午后的安静里格外清透。
片刻后,木门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
村民们都踮着脚往前凑,原以为会看见卢先生清瘦的身影,却见门后站着个年轻女郎。
她穿一身青布襦裙,素钗绾着乌发,额前碎发被风拂得微动。
眉眼清亮,像崤山溪涧里的溪水一般。
见了满院的人也不慌,只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脆生生的:
“诸位叔伯婶子找家父?”
而周围的村民哪见过这般漂亮的女郎,顿时都有些紧张。
毕竟村里的姑娘多是面黄肌瘦的,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位带着书卷气的姑娘,实在扎眼。
张大牛挠了挠头,刚跑回家没找到老三,又跟着来了,此刻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是…… 卢先生的闺女?”
老村长回过神,连忙拱手:“婉儿莫怪,我们是来请教卢先生的。
县里贴了告示,说秦王殿下要开恩科,我们想问问,这考试…… 咱村里的娃能去不?”
女郎眼波动了动,嘴角弯出个浅淡的笑意:
“家父正在里头给学生讲题,诸位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说罢,她轻轻合上门。
院里很快传来几句低语,再开门时,便见卢先生站在廊下,长衫洗得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腰杆。
“诸位进来吧。”
他声音温和,目光扫过众人焦灼的脸,“恩科的事,我刚也听小女说了。”
村民们这才涌进院子,看着那位女郎端来粗瓷碗倒水解渴,想着自家的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卢婉给众人倒水解渴之际,卢靖也已经把黄纸快速的看了一遍。
“这恩科,是真机会。”
卢靖指尖轻轻点了点黄纸,目光落在几个常来私塾的孩子父亲身上:
“告示上写得明白,‘不拘出身,身家清白、年十六以上即可’。
咱村的娃,只要识得字、读得书,就有资格去考。”
人群里顿时起了阵骚动,有人忍不住问:
“卢先生,那考啥呀?
咱娃就认得几个字,能成吗?”
卢靖笑了笑,声音缓下来:“初扬考经义,就是讲讲圣贤道理。
二扬考策论,说说治家理民的想法。
“不用怕底子薄,一年不行,就考两年。
秦王殿下不限年龄,尽可一直考下去。
你们看,这上面写‘为国选材’,里头要的是真才实学,不是门第出身。”
在扬的人听完,心里都动了心,纷纷告辞离去。
自从科考停摆后,哪里还有多少人肯送自家娃来念书?
尤其是偏僻乡下,大多家境不宽裕的人家,明知道将来就算书读得再好,也换不来多少实在好处,自然不肯让娃去念书。
可现在不一样了,科考重开了。
再添上这几年日子慢慢缓过来,不少人心里头都生出了盼头。
等所有人都渐渐离去后,老村长这才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卢靖:
“卢先生,您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卢靖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着愣神的卢靖,老村长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卢先生,我知道这里留不住您,您该去更广阔的地方。只盼日后您能多照拂照拂村子。”
说完,他转身拄着拐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