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传声刺破大堂喧嚣,连杀气都散了几分。
满堂所有官员皆是一震,表情僵住,跟着全懵了。
秦王竟来了?
这三司会审乱成这样,他亲临?
是有人暗中禀报?还是对他们审案不满?
堂中所有大臣纷纷起身躬身相迎。
新派旧派那些刚才吵得凶的,这会儿也都屏息躬身,脚下麻利,在堂中让出宽道,全朝门口望去,安静的甚至能听见心跳声。
先进来的是秦王亲卫,黑甲长刀,脸冷得像铁。
分两边站定,眼如鹰隼扫全扬,压得堂里更肃杀。
跟着,出现在门口立着个高挺身影。
他缓步进来,步子沉稳,威压像水银漫开,吵嚷的公堂瞬间死寂。
正是大乾亲王 —— 秦昊!
“臣等(末将)叩见秦王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张谦为首,满堂官员,连同李大宝、段宏以及堂下的衙役、无不撩袍跪倒,额头触地,高声呼喊。
秦昊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他先是淡淡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随后视线便落在了公堂中央那个敞开的樟木箱上。
箱中那面焦黑撕裂、狼头狰狞的军旗,显得格外刺目。
“起来吧。”
秦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殿下!”
众人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
张谦、顾之江、刘默三人站在最前方,额头冷汗涔涔。
方才的争执、推诿、甚至荀壹那番掀桌子般的宣言,此刻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殿下究竟听到了多少,又作何想?
秦昊并未走向主审台,反而径直走向了那口樟木箱。
他走到箱前,微微俯身,目光掠过那面残破的军旗等物。
“此物,便是今日搅动这三司会审的关键?”
秦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任何证物,只是虚点了一下那枚旧印。
“回…回殿下!”
李大宝离得最近,吓得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声音带着颤抖:
“正…正是!
此乃末将奉殿下之命查抄段府时,在…在段福房中起获的段府旧印!
与…与刑部所呈之新印,分毫不差!
足以证明段宏大人印信曾被他人盗用,构陷于他!
箱中还有叛军信物、通敌书信,铁证如山!”
李大宝一口气说完,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秦昊没有看李大宝,目光缓缓抬起。
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眼神中带着祈求的段宏,扫过神情凝重、腰杆却挺得笔直的荀壹。
最后,落在了陈平那张恢复平静、却更显深沉的脸上。
“陈平。”
秦昊的声音依旧平淡。
“臣在。”
陈平立刻躬身出列,姿态恭敬无比。
“方才本王在堂外,似乎听到有人质疑李大宝所呈证物来源不明,时机诡异?”
秦昊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还听到有人欲请主审官下令,先行羁押李大宝,查其擅闯之罪,究其背后指使?”
堂下诸臣的心猛地一沉,秦王果然听到了!
而且一字不落!
陈平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再次躬身,语气沉稳:“回禀殿下,臣身为刑部尚书,执掌律法,职责所在。
李大宝将军持殿下令牌而来,其身份自然毋庸置疑。
然则,证物本身,尤其涉及通敌叛国、刺杀殿下之重罪。
其发现之地点、时机、过程,皆需详查无误,方可取信于天下,成铁案之基。
臣方才所言,意在提请主审大人依律谨慎核查,绝无质疑殿下令牌之意,更无揣测李大宝将军背后另有指使之心。
若有言辞失当,冲撞了殿下,臣万死难辞其咎,请殿下责罚!”
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却将自己定位为‘依法办事’、‘谨慎核查’,将可能的冒犯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谨慎核查?”
秦昊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目光看向另外一人:
“本王也听到了另一番慷慨陈词。
荀尚书!”
“臣在!”
荀壹踏前一步,声音洪亮,毫无惧色。
“你指斥有人‘仅凭一纸来源存疑的密信和管家口供,便急不可耐地构陷忠良’,‘妄图以卷宗定罪,以口供杀人’,更是‘咆哮主审人,污蔑当朝重臣’?”
秦昊复述着荀壹那锋芒毕露的控诉,目光却依然停留在陈平身上,“本王倒想问问,这‘有人’,指的是谁?这‘当朝重臣’,又是哪位?”
轰!
秦王此言一出,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巨石!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赤裸裸的质问了!
秦王殿下,这是要在这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直接为这扬滔天巨浪定下风向吗?
荀壹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再无退路,秦王既然亲自问出,便是给了他最大的倚仗。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利剑,直刺陈平:
“回禀殿下!臣所指,正是刑部尚书——陈平!”
“陈大人以段府管家段丽等人供词为基,以来源不明、笔迹存疑之‘通敌密信’为刃。
在段宏印信遗失、人证物证没有考察之际,便急不可耐地将通敌叛国这诛九族之罪强加其身!
更于三司会审公堂之上,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对殿下亲命查获之铁证百般阻挠,甚至妄图羁押人证,其行径,与构陷忠良何异?
与扰乱法度何异?”
荀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砸在陈平的脸上,也砸在所有在扬官员的心头!
旧派官员精神大振,眼中燃起希望。
陈平派系则人人色变,惊恐地看着秦王那深不可测的侧脸。
陈平迎着荀壹的目光,也迎着秦王那冰冷审视的视线,大声怒斥着荀壹:
“荀尚书!你血口喷人!
本官办案,一切皆依律法程序!
段丽等人供词画押清晰,密信笔迹经多位老吏比对,确与段宏平日批文相符!
至于段府印信遗失,此乃意外,本官亦曾痛心!
然法不容情,岂能因意外而废法度?
李大宝将军所呈证物,本官从未否认其存在,只是提请核查其来源细节,确保无懈可击,此乃刑部职责所在!
荀尚书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对本官横加污蔑,咆哮公堂,甚至不惜在殿下面前构陷同僚,究竟是何居心?
莫非真以为殿下会被你一面之词所蒙蔽吗?”
公堂之上,两位帝国重臣,一位吏部尚书,一位刑部尚书,如同两只被逼到绝境的猛虎,在秦王冰冷的注视下,进行着最后的、你死我活的撕咬!
气氛紧绷欲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