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王炸!他平静宣布:我要去见我死去的爹!
那一声“留他一命”,是钉入心口的最后一根棺材钉。
李离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坍塌,又在废墟之上,
用冰冷的钢筋水泥,重塑了地基。
自那天后,程肆再未见过李离哭。
也再未见过他笑。
这栋别墅,曾是程肆漂泊半生唯一的锚点,
如今却成了囚禁他灵魂的华美囚笼。
李离很少回来。
他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全部的能量都投入到一场名为复仇的庞大运算中。
公司,计划,布局。
每一个齿轮都转动得精准,冷酷,不带情感。
今夜,月光惨白。
程肆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梦里,是魏明扭曲的脸,是地沟里那四张模糊而恶臭的嘴脸,
是身体被填满的极致屈辱。
他再也睡不着。
赤脚走下楼,客厅的黑暗粘稠地包裹住他。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坐在沙发上,
任由那股寒意从喉咙一路冻到胃里。
玄关处传来声响。
程肆握着水杯的手骤然收紧,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瞬间被他掌心的温度蒸干。
一道清瘦的身影,裹挟着一身深夜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似乎没想到程肆会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随即面无表情地弯腰换鞋。
程肆站了起来。
他看着李离那张在昏暗中更显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浓重青黑,
心脏被一只手用力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你回来了。”
四个字,干涩地从他喉咙里挤出。
李离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臂弯,动作间,
一股清冷、混合着高级古龙水与消毒水的气息飘了过来。
那味道,曾是程肆的安全区。
此刻,却如无形的针,刺得他皮肤阵阵发麻。
李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很淡,像飘落的雪花,没有重量,却带着彻骨的寒。
他绕过沙发,径直走向楼梯。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程肆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去抓住那截瘦削的手臂。
他想问他,是不是又没吃饭。
想问他,是不是又熬了通宵。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那身昂贵料子的衣袖。
李离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向旁侧闪避的动作。
也不是厌恶。
那是一种更伤人的,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的、
下意识的肌肉紧绷与抽离。
程肆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的空气,冰冷刺骨。
他眼睁睁看着李离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
一步步走上楼梯,消失在二楼的拐角。
整个过程,李离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程肆缓缓收回手,
慢慢地,一根根手指蜷曲,握成一个死紧的拳头。
他站在原地,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
像一尊被遗弃的石雕,站了很久,很久。
之后的一个月,秦彻成了李离身边唯一的影子。
李离的公司刚起步,千头万绪,他便拄着拐,
一瘸一拐地跟在李离身后,处理掉所有琐碎的、会脏了李离手的事情。
“就当是复健了。”
秦彻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笑着说。
他那双曾因残疾而晦暗的眼睛,如今再看向李离时,总会亮起一簇温和的光。
他看得出李离变了。
那张精致如画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曾经的脆弱与依赖。
取而代之的,是冰封的湖面,冷静,坚硬,深不见底。
即便偶尔为了应酬,也只是勾一下嘴角,
那笑意浮在表面,不及眼底。
这份心疼,不知从何时起,就变了质,发了酵,成了某种不敢宣之于口的、滚烫的情愫。
他不敢贪心。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一个盟友,一个伙伴,
一个……暂时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拐杖。
只要不越界,只要不给他增添困扰,李离就不会推开他。
这天,一个合作案顺利谈成,为李离的公司注入了第一笔至关重要的资金。
庆功宴上,李离被合作方围着灌酒。
秦彻拄着拐,不动声色地挡在李离身前,将递过来的酒杯一一接下,
又用三言两语,得体地将那些人打发掉。
“不能再喝了,他胃不好。”
秦彻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回程的车里,李离靠着车窗,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脸色有些苍白。
秦彻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温好的牛奶,拧开,递到他手边。
“垫一垫。”
李离接过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
车内温暖的灯光,将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看着他乖顺喝牛奶的样子,秦彻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秦彻轻声开口,叫着李离现在的化名。
“这次的利润,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高出三个点,你的商业模型,做得很漂亮。”
李离放下牛奶瓶,侧过头。
他看着秦彻,那双总是覆盖着寒冰的眸子,似乎融化了。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很淡,却很真实的笑。
“是我们。”他说。
秦彻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李离的这种状态,只是因为忙碌。
忙到没有时间去思考,没有精力去感受,那根扎在心底最深处的刺。
而他,心甘情愿,做他麻痹自己的药。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复仇的棋盘上,第一阶段的棋子,已悉数落定。
李离知道,是时候了。
他该去见那个,给了他生命,又亲手将他推入地狱的男人。
第二天下午,公司的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城市匍匐在脚下。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只坐了三个人。
幽灵,龙牙,秦彻。
幽灵烦躁地转着笔,画着浓重烟熏妆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耐。
龙牙一身军装常服,坐得笔直,神情肃穆。
秦彻则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李离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那张脸越发白得惊人。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李离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他开口,声音平直,没有波澜,像在宣布今天的天气。
“我要去见李建国了。”
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秦彻敲击扶手的手,瞬间停住,五指猛地收紧,指节根根分明。
龙牙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瞳孔剧烈收缩。
幽灵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她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那只纹着狰狞鬼面的手,狠狠拍在厚重的实木会议桌上!
“哐——!”
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
第152章 全员反对!李离:我能不能活,全看龙牙队长了!
幽灵那只纹着狰狞鬼面的手,死死压在厚重的实木会议桌上。
桌面上,水杯里的水波仍在震荡,未曾平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硝烟般紧绷的气味。
“你他妈不要命啦?!”
幽灵的声音撕裂死寂,每个字都裹着暴躁怒火,
狠狠砸向主位上那个平静得过分的男人。
秦彻没有说话。
他只是靠在轮椅里,极轻微地点头,像在无意识地附和。
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却失焦,直视虚空中的某一点,
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飞快地敲击,计算着某种恐怖的概率。
龙牙紧绷的身体略微前倾,军人特有的压迫感瞬间弥漫。
他沉声开口,语气是命令,也是劝阻。
“我也不赞同你现在就去冒这个风险。”
“我们可以先缓,做好万全准备再行动。”
三道目光,三种情绪,却指向同一个核心——拒绝。
李离面对这凝成实质的反对,脸上未泛波澜。
他甚至还笑了。
嘴角轻微上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疏离,像冬日湖面结起的第一层薄冰。
“你们先看看这个。”
他开口,声音平直,无一丝起伏。
他修长的手指伸向桌子中央,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轻轻推了出去。
文件总共三小摞,纸张边缘切割整齐。
他精准地推到三人面前。
紧接着,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会议室前方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一份资料的首页被投射上去,标题是醒目的红色。
李离示意三人先看完手里的东西再说。
没有人再开口。
幽灵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伸手,一把抓过文件。
龙牙与秦彻也各自拿起了自己的那份。
一时间,安静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被快速翻动的“哗哗”声。
那声音凌乱,急促,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幽灵手里的,是一份结构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仿生机械设计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参数与代码。
龙牙手里的,是一份详尽到火力点、撤退路线的突袭计划,战术布局大胆又疯狂。
秦彻手里的,是帕嘉周边海域的详细海图,以及一沓厚厚的目标人物资料,每个人弱点与关系网剖析淋漓尽致。
幽灵脸上的不耐与暴躁,逐渐被一种高度集中的凝重所取代,
她烟熏妆的眼睛死盯图纸,仿佛要将复杂线路刻进脑海。
龙牙的眉头越拧越紧,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推演战术手势,那是他思考的习惯。
秦彻敲击扶手的手指早已停下,他专注地看着海图,又时不时翻阅人物资料,
眼神锐利,仿佛已在虚拟战场上,展开无声兵棋推演。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眼神交汇,彼此眼中都浮现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
李离一直安静地等待着。
见所有人都已看完,他才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投影幕布前,身影笼罩在数据与图表光影中,
那身西装让他宛如一个即将宣判的冷酷神明。
“我近期就会动身前往帕嘉。”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设备,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想,只要我到那边,就会有人来接。”
他的目光首先转向幽灵,冷静地分派任务。
“你得准备一个可远程遥控的追踪器,最好是仿生的,植入我的身体里。”
“植入”二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幽灵瞳孔猛缩。
他又看向秦彻,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紧迫。
“你这边比较急,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一点点把附近所有岛屿都换上我们自己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龙牙身上。
那张冰封的脸上,竟又浮现极淡笑意,甚至带了调侃意味。
“最后,我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咱们龙牙队长。”
一句话,是托付,也是万钧之压。
李离说完,转过身,面向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是我整个的计划流程,只做了大概,并不详细。”
“变数太多,剩下随机应变。”
秦彻与龙牙看着李离的背影,眼神极度复杂。
那道清瘦身影,此刻却透出让他们心惊的决绝与疯狂。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幽灵再次爆发了。
她不顾计划,不顾布局,只知道一件事。
“你走了程肆怎么办?!”
她吼出声,声音里压抑不住烦躁。
“我可不想再伺候这位爷,烦都烦死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终于刺破了李离那层坚硬的冰壳。
他沉默了片刻。
所有人都看见,他那挺得笔直的背脊,那一瞬间,有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比刚才低沉许多。
“先安排程肆手术。”
“毕竟,晚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这句话很轻,却重重砸在众人心上。
原来所有疯狂计划,所有不计生死的冒险,
归根结底,都源于那个此刻被困回忆牢笼的男人。
李离说完,自顾自走向落地窗。
他伸出手,缓慢拉开厚重窗帘。
午后阳光穿透云层,带着迟来的暖意倾泻而入,将他包裹在金色光尘里。
他闭眼,感受那份缓慢到来的温暖。
这个名字,曾是他世界唯一的暖源。
而那句“留他一命”,却亲手将这唯一暖源,连同他整个世界,一同打入冰窟。
他曾以为,自己会就此溺死在那无边无际的寒冷里。
当极致痛楚与绝望将他碾碎成齑粉,从废墟中站起的,是一个全新的李离。
一个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一个可以亲手在冰天雪地里,凿出一片春天的李离。
他知道,程肆的伤不止在身体。
更在那颗被骄傲与屈辱反复撕扯的心上。
所以,他必须去。
他必须亲手,去到罪恶源头,去见那个给了他生命,又亲手毁了他一切的男人。
他要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止集团,不止复仇。
更是要拿回一个,足以与程肆并肩而立,甚至能将他护在身后的资格。
他要用自己的手,建立一个全新帝国。
一个坚不可摧,再也无人能撼动,只属于他和程肆的安全区。
到那时,他会亲手治好程肆所有伤。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阳光越来越暖。
程肆,再等等我。
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第153章 致命低语:一句“你不要我了”,硬汉心防溃不成军
夜色浓稠如墨,泼洒在别墅的落地窗上,将屋内的光晕染出一团模糊的孤寂。
餐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倾尽全力,光线冰冷地倾泻,却无法驱散长桌尽头的空寂。
空气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唯一的声响,是银质刀叉切割顶级瓷盘时,发出的清脆回响。
一下,又一下,规律,精准,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酷。
李离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专注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每一刀的深度,每一块的大小,都严格遵循着他内心那套偏执的秩序。
他用公叉挑起一块肌理完美、汁水丰腴的牛肉,
跨过漫长的餐桌,轻轻放进程肆的盘中。
“尝尝这个。”
他的声音很淡,没有温度,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程肆的视线,从那块还在冒着热气的牛肉上,缓慢地,一寸寸移到李离的脸上。
灯光下,李离的脸庞白得像上好的冷瓷,几乎透明,
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此刻像一滴凝固的、鲜红的血。
他瘦了,下颌线条利落得如刀削,锐利得仿佛能割裂视线。
程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酸涩涌上。
他一言不发地拿起刀叉,叉起那块牛肉,机械地送进嘴里。
口腔里瞬间被上等的肉香填满,可他的味蕾麻木,尝不出半点滋味。
他用力地咀嚼,肌肉绷紧,仿佛在嚼一块蜡,
用尽全力,才将那团东西咽了下去。
这顿饭,在一种能将人溺毙的安静中结束。
李离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动作完美无瑕。
“出去走走?”
他放下餐巾,开口问。
程肆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沉默地推开椅子,喉咙里压抑着一声闷响,率先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李离跟在他身后。
庭院里的空气带着夜露的微凉,混杂着青草被碾碎后散发的涩意和湿润的泥土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冰冷的石子小径,沉默地走着。
程肆的步子很大,肌肉记忆让他走得又快又稳,
可走了几步,他又下意识地放缓了速度,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迟疑。
李离始终走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一个绝对安全,却又泾渭分明的距离。
晚风吹过,扬起李离黑色丝质睡袍的一角,
那柔软冰凉的布料,轻柔地、几乎是缱绻地,拂过程肆垂在身侧的手背。
丝绸冰凉的触感,如一道电流,瞬间击中程肆。
他的手指猛地一缩,如同被灼伤,
下一秒,整只手都狠狠地插进了裤兜,指节用力抵住大腿,才压下那股战栗。
李离的脚步,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月光惨白,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无情地拉长,交叠,又在下一步,彻底分离。
走回别墅,程肆甚至没有看主卧一眼,径直走向了客房。
那是他这一个月来,为自己划定的牢笼,
一个可以让他蜷缩起来,独自舔舐肮脏伤口的领地。
李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房门后,门被轻轻带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凝固在原地,如同一座无声的雕像,
站了很久,才转身,走向主卧的浴室。
热水从头顶冲刷而下,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子,却冲刷不走渗入骨髓的寒意。
客房的门,没有锁。
程肆背对着房门,将自己蜷成一团,厚重的羽绒被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他却依然觉得冷。
他屏住呼吸,所有感官被无限拉扯,达到极致,
听着门外走廊上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听着主卧浴室传来的水声,听着水声戛然而止。
他的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即将崩断的弓。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轻微,却一声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程肆的身体被这声响硬生生地控住了一秒。
他没有动,连呼吸都停滞了。
李离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吞噬了所有声音。
但程肆能感觉到,那道清瘦的身影,正一步步靠近,
最后,停在了床边。
空气中,李离沐浴后清冷的皂香,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檀木气息,
霸道地,不由分说地,侵占了他用自我厌弃和屈辱筑起的安全区。
“怎么不去睡觉?”
程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用力摩擦,每个字都磨得他喉咙生疼。
李离没有回答。
下一秒,程肆感觉到身侧的床垫,毫无预兆地,微微向下陷落了一块。
李离就那么隔着被子,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程肆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背脊的肌肉根根锁死,每一束纤维都在尖叫着抗议。
他想躲,想立刻弹起来,逃离这片让他窒息的领域。
一只略显瘦弱的胳膊,隔着厚厚的羽绒被,试探着,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
那重量却重逾山峦,压得程肆几乎窒息。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被子下面,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收紧,绷成一块顽石。
“后天给你安排恢复手术好吗?”
李离的声音很柔,像羽毛,贴着他的耳廓,不容抗拒地,钻进他的脑海。
程肆的抗拒几乎是本能的,是身体在思想反应过来之前,就做出的激烈反应。
“我不想去。”
他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干涩,强硬。
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悄然抽离。
身边的床垫向上弹起,李离坐了起来。
程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温热的抽离,他背对着李离,
心里说不清是骤然松了口气,还是被更深的、无边无际的失落所吞没。
他以为李离会像这一个月来的每一次一样,沉默地,转身离开。
李离只是坐在床边,没有了后续动作。
死寂在房间里疯长,缠绕住两人的四肢。
良久,一声极轻的,仿佛耗尽了全部气力,带着颓丧的叹息,打破了这片死寂。
“回不去了是吗?”
李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刀锋般的颤抖。
“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如淬冰的无形尖刀,毫无阻碍,精准地,狠狠地,
扎进了程肆的心脏最深处。
他的身体剧烈一震。
密密麻麻的疼,从胸口那一点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很想立刻翻身,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那个说着傻话的人狠狠揉进怀里,
用尽全力告诉他不是这样,永远都不是。
可那股强大的,已经刻入骨髓的自我厌弃,
如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压制住他所有生理性的冲动。
喉咙里灌满了滚烫铅水般,又酸又痛,
颤抖的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胀得生疼。
他想反驳,可一张嘴,出口的声音却染上了浓重的、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呜咽。
“不是……”
“再给我点时间。”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卑微得近乎乞求。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背对背,沉默着。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悄悄爬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这场无声的角力,最终是程肆输了。
他输给了李离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脆弱,
也输给了自己那颗早已溃败的心防。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彻底妥协的声音。
李离的声音,平静地,从他身后传来。
程肆看不见,黑暗中,李离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胜利的弧度。
程肆闭上眼,睫毛颤抖。
“陪着你。”
身边的床垫再次下陷。
李离躺回到床上,依旧隔着那层厚厚的被子,重新伸出胳膊,圈住了程肆。
他的手,顺着腰线,试探着,想要向下滑去。
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攥住。
程肆的力气大得惊人,像是要将他的骨头生生捏碎。
那只颤抖的手,将他的手,强硬地,不容置喙地,固定在了肚脐以上的位置。
“再给我点时间。”
低弱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恳求。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不堪一击的防线。
李离没有再强迫。
他像刚找回程肆时一样,哼着歌轻轻的拍着程肆。
手掌隔着被子,一下,一下,用一种固执而温柔的节奏,
轻轻拍着程肆紧绷如铁的后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僵硬如铁的身体, 在他的安抚下,
一点点,一丝丝地,卸下了防备,放松下来。
直到身边传来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程肆睡着了。
李离缓缓合上眼睛,嘴角含着一抹无人察觉的、疲惫的笑意,也安然睡去。
这一次,他的梦里,没有噩梦。
第154章 双人手术!他竟陪他一起上手术台!
晨光熹微,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深色地毯上切割出一道狭长的、尘埃浮动的光带。
这是程肆近一个月来,睡得最沉的一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身体先于意识苏醒。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腰腹间那股不容忽视的重量与热度。
李离的胳膊还紧紧圈着他,整个人几乎都贴了上来,
隔着厚重的羽绒被,那份温热依旧固执地渗透进来,熨烫着他每一寸僵硬的肌肉。
程肆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能闻到李离发间清冷的皂香,混合着枕头上残留的檀木气息,蛮横地钻入鼻腔。
这味道,曾是他唯一的安眠药。
程肆一动不动,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的节奏,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他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一寸寸描摹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李离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那颗泪痣,在苍白的皮肤上,红得像一滴未干的血。
他有多久没这么近地看过李离了。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程肆的心脏被这片刻的温存泡得又软又酸,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
他想伸手,去碰一碰那微凉的脸颊,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可指尖刚要蜷起,梦里那些肮脏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只伸向李离的手,最终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陷掌心,
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渴望。
再等等。程肆对自己说。
等他把自己弄干净。
等他能用一具干净的身体,去拥抱他的人间理想。
他尝试着,用一种近乎不存在的缓慢速度,去挪动李离箍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那条手臂就收得更紧,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容他挣脱。
李离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太乐意的哼哼,脸颊还在程肆的背上蹭了蹭,
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不悦地抗议着。
程肆的身体彻底僵住,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等了很久,直到李离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悠长,才敢继续自己的动作。
这一次,他成功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抽离出来。
床垫轻微的起伏,没有惊醒沉睡的人。
程肆赤脚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被子里那个清瘦的身影,看了很久。
然后,他毅然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让他贪恋却又自惭形秽的房间。
李离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身侧的位置空了,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余温,却正在迅速变冷。
他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一杯温牛奶,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还有一个煎得完美的太阳蛋。
是他熟悉的,程肆的手艺。
李离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极浅的弧度。
他知道,程肆开始转变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李离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在别墅里找了一圈。
没有程肆的身影。
车库里,那辆被程肆打理得一尘不染的车也不见了。
他大概是出去了。
李离没有再找,独自一人坐到餐桌前,享用这份迟来的爱心早餐。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研究院的号码。
“可以准备了。”
第二天一早,研究院的病房。
李离和程肆穿着同款的浅蓝色病号服,并排坐着,等待术前最后的检查。
程肆显得有些沉默,视线始终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手背上青筋毕露。
上午十点整。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护士探出头。
“程先生,李先生,可以进来了。”
程肆站起身,身体紧绷,肌肉线条分明,仿佛随时会崩断。
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过来,强硬地,不容置喙地,攥住了他的手。
李离的手指修长,带着凉意,却很有力,就那么强势地,
将程肆宽大、布满薄茧的手包裹住。
程肆的身体震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回手。
李离却握得更紧。
他没有看程肆,只是拉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泛着金属冷光的门。
手术室里冰冷刺骨。
无影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两人被要求分开进行消毒。
程肆被按在一个小隔间里,任由护士用冰凉的消毒液擦拭他的身体,
他的目光却穿过玻璃,死死锁在不远处另一个隔间里那道模糊的身影上。
消毒完毕,他们各自躺上了冰冷的手术床。
两张床之间,隔着三米的距离,那距离冷硬得让人心惊。
李离扭过头,看向程肆。
他察觉到了程肆的不安。
李离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透过机器的蜂鸣声,传到程肆耳边。
“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程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明明只是一场技术已经成熟的恢复性手术,
可他的心脏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
一阵阵发紧,一种奇异的、不祥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近一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地,迎上李离的目光。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柔的、令人沉溺的星光。
程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抖。
麻醉师将针头扎入他的静脉。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程肆的意识开始变得沉重,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可他的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固执地,望着李离的方向。
心里的慌乱,在麻醉效力的催化下,被无限放大。
为什么李离的眼神那么温柔,却又如同诀别?
为什么那句“一切都会好的”,听起来更像一句残忍的承诺?
程肆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开口,想坐起来,想去抓住那个人。
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眼皮沉重,无法抬起,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离的脸,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最后,彻底被黑暗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程肆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无尽的、尖锐的自责,撕裂了他的心脏。
恨自己为什么沉溺在可悲的自尊和创伤里,
把所有的重担,都留给了李离一个人。
程肆在无边的黑暗与自我埋怨中,沉沉昏去。
第155章 惊天酷刑!他竟用刷子一寸寸“洗净”自己!
麻醉剂的冰冷效力如潮水般漫过,程肆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眼中的光,那份固执锁在李离身上的光,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手术室里,心电监护仪规律的蜂鸣声,成了唯一度量时间的声音。
滴。滴。滴。
李离躺在相邻的手术床上,静静地看着程肆沉睡的侧脸。
直到确认程肆的呼吸已经平稳深长,彻底陷入无知无觉的昏沉,李离才有了动作。
他坐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手术服的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旁边的护士下意识上前一步,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李离的视线扫了过去。
他的目光冰冷深邃,不带一丝情绪,仿佛能将一切冻结。
护士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李离从手术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冷无菌的地面。
那股凉意顺着脚底,一路向上攀爬,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灼烧的什么东西。
他一步步,走向程肆的手术床。
他的手伸了出去,悬在程肆的脸颊上方,停顿了数秒。
指尖因为克制而微微颤抖。
然后,他终于碰了上去。
指腹从程肆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开始,那道曾让他觉得充满荷尔蒙,
此刻却只让他心疼的疤。
他轻轻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
顺着高挺的鼻梁,滑到那总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他想起这张嘴说过的混账话,也想起这张嘴笨拙的安慰。
李离的手继续向下,抚过程肆喉结的凸起,掌下,是他喉结处平稳的脉动。
活着。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钝刀,反复凌迟着李离的心脏。
他俯下身,将脸埋进程肆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程肆的味道。
混杂着消毒水,却依然清晰可辨的,
属于程肆的,让他眷恋到骨子里的味道。
“你们都先出去。”
李离的声音很低,很沉,从程肆的颈窝里闷闷地传出来。
手术室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质疑。
他们安静地,鱼贯而出。
厚重的金属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机器冰冷的蜂鸣。
绝对的安静,让李离的动作变得更加放肆。
他直起身,手掌贴上程肆宽阔的胸膛,
感受着那具身体里蕴藏的、沉睡的力量。
肌肉的线条流畅而坚实,是他曾无比迷恋的触感。
他的手,顺着肌理的走向,缓慢地,一寸寸地向下滑动。
那手掌,既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又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突然。李离的指尖顿住了。
他触到了一片粗糙的、不属于皮肤应有质感的区域。
那触感粗糙,突兀刺手,仿佛划过劣质的砂纸。
李离的眉头皱起。
他以为是错觉。他的手指再次在那片区域划过。
那是一道道凸起的,已经结痂的,细密的划痕。
李离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疯长,化作藤蔓紧紧缠绕他的心脏。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下一个瞬间,他伸出双手,抓住程肆身上那件浅蓝色的病号服。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尖锐,格外刺耳。
脆弱的棉布被轻易地从中撕开,向两边敞开。
程肆的上半身,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
李离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收缩。
从胸口,到小腹,那片曾被他亲吻过、抚摸过的,
光洁而强壮的皮肤上,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痕。
一道道,一条条,那是被粗硬刷子竭力刮擦后留下的痕迹。
旧的伤痕已经结了浅褐色的痂,
新的伤痕还泛着狰狞的、刺目的红。
那不是伤。那是刑。
一场由程肆亲手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漫长而残忍的酷刑。
李离僵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想起了程肆躲闪的眼神。
想起了程肆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想起了程肆那句带着颤抖的“我脏了”。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弄干净”。
他用这种自残的方式,一遍遍地,试图洗刷掉那些他认为的“污秽”。
李离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滚落,
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片片湿痕。
他的喉咙被堵住了,堵得他无法呼吸。
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烧。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想把程肆摇醒。
他想揪着他的领子,狠狠给他一拳。
他想嘶吼着质问他。
程肆,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凭什么这么对你自己!
我让你等我,是让你等一个完好无损的你,
不是等一个被你自己折磨得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怒火烧到了极致,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无力。
他能做什么呢?
对一个昏迷的人歇斯底里地咆哮?
还是等他醒来,矫情地告诉他,你的身体是我的,我不许你伤害它?
不。他做不到。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那个会哭会闹会撒娇的李离,已经死了。
死在了听到那句“留他一命”的那个下午。
现在的他,只学会了把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
全部吞下去,和着血,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
他抬起颤抖的手。
他不敢再去碰那些伤痕。
他怕一碰,自己会彻底失控。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程肆的脸颊。
那里的皮肤,还是温热的。
李离想。他该走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心软。
这些翻涌的情绪,总要有地方宣泄。
而李建国,和所有与此相关的人,就是最好的宣泄途径。
李离俯下身,动作轻柔,那是对待稀世珍宝般的极致呵护。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程肆微硬的短发,轻轻地,为他理顺。
然后,他在那片宽阔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个带着他所有不舍、所有心疼、所有决绝的,深情的吻。
他凑到程肆的耳边,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轻柔到极致的声音,耳语。
“等我回来。”
说完,他直起身。
他没有再看程肆一眼,也没有去管那身被他撕烂的病号服。
他转身,决然地,走向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暗门。
每一步,都踩碎了他最后的情绪,也踩实了他未来的路。
第156章 狂怒!被病床囚禁的野兽,无能咆哮!
午夜的病房,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白色盒子。
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是唯一证明时间仍在流逝的证据,规律,单调,金属般冰冷。
程肆的手指,在粗糙的被单下,抽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动作,却像是启动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开关。
麻醉的余威正一点点从他身体里退潮,留下酸软无力的疲惫。
意识混沌一片,他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却无法立刻掌控这具沉重的躯体。
他努力睁开眼。
眼皮重得坠着铅块,平日里那双不羁的眼睛,
此刻只能在眼皮下不断颤动,徒劳地对抗着那份黏稠的昏沉。
又一次尝试。
视野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天花板是惨白的,视野边缘的景象扭曲而模糊。
喉咙干得焦灼生痛,每一个吞咽的动作,都带着砂纸摩擦的刺痛。
水。这个念头,是身体最本能的渴求。
他转动眼球,在昏暗中寻找水源。
床头柜上,一个玻璃水杯的轮廓显现。
程肆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夺回身体的部分控制权。
他撑起手臂,肌肉的酸痛与手术创口的撕裂感同时袭来,
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他的手臂在空气中缓慢移动,指尖颤抖着,伸向那个水杯。
平日里能轻易捏碎骨骼的遒劲大手,此刻却连维持稳定都显得极其艰难。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指尖终于触碰到玻璃杯冰凉的表面。
可就在他要收拢手指的瞬间,手臂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无力地向下滑去。
“哐当——”
水杯没倒,但他的手却带掉了桌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响。
程肆重重地喘息着,身体脱力摔回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闭上眼,积攒着那点可怜的体力。
几分钟后,他再次撑起身体,
这一次,他没有去够水杯,而是探身,看向地面。
一个白色的信封,静静躺在那片昏黄的光斑里。
他皱起眉。那是什么?
他努力控制着呼吸,一点点挪动身体,手臂垂下,
用尽全力,才用指尖勾到了那个信封的边缘。
伤口被牵扯,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咬着牙,终于将那个信封捡了起来。
很轻,几乎无重。
他刚想把它放回床头柜,视线却在触及信封正面的瞬间,凝固了。
四个字,清隽,锋利,
带着主人特有的、刻入骨髓的清冷。
是李离的字。
手术前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慌,此刻化作无形巨手,
再次将他笼罩,死死扼住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缓慢地,他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单薄的信纸。
程肆侧过身,将信纸凑到门窗透进来的那点微光下,试图看清上面的内容。
“虽然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还是这么干了。”
第一句话,就让程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继续往下看。
“这次我打算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命运,抱歉无法带上你。无奈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我知道如果告诉你,你也许会拒绝,也许会义无反顾。”
未知的命运?
程肆的牙关狠狠咬紧,腮边的肌肉绷成坚硬的块状。
那他妈的叫命运吗?
那他妈的叫危险!是龙潭虎穴!
“可这本就不是你的事,我要亲自去了结一切。可这本就不是你的事,我要亲自去了结一切,幸运的话很快,也许很慢。”
不是他的事……
这句话,似烧红铁钎,狠狠捅进程肆的心脏,再用力地搅动。
他想起自己满身的伤,想起那些为了“弄干净”自己而留下的丑陋疤痕,
想起他卑微地乞求“再给我点时间”。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有资格,再次站到李离身边,参与他的一切。
可李离,就用这样一句轻飘飘的“不是你的事”,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也趁这段时间给我们各自一点空间,理清自己的情绪,我觉得这样有助于我们更好的矢志不渝。”
程肆的呼吸粗重起来,胸腔里有头被激怒的野兽在疯狂冲撞。
更好的矢志不渝?
这些冷静到残忍的词句,从李离的笔下写出来,
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冰冷的刀,将他凌迟。
信的末尾,还有最后两行。
“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
“署名:爱你的离。”
爱你的……离。
程肆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的低吼。
他本来还虚弱无力的手,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死死攥住了那张薄薄的信纸。
“咯吱——”
纸张在他掌心被揉捏成一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虬结狰狞,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小臂。
无边的狂怒,如决堤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怎么敢就这么抛下自己!
他怎么敢一个人去面对李建国他们,那是一群疯子!
程肆拼了命地掀开被子,不顾身上撕裂的剧痛,
他要下床,他要去找他,他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蛋抓回来,锁在自己身边!
他用尽全力,将双腿甩向床边。
身体的重量带着他滚下床沿,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沉闷的撞击声,让他的大脑一阵晕眩。
手臂上的输液针头被这剧烈的动作扯动,针口处瞬间渗出血珠,手背迅速肿起。
连接着监护仪的电线也被他一同带了下来,
仪器立刻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寂静的病房里疯狂叫嚣。
程肆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
可刚经历过手术的躯体,根本不听使唤。
肌肉在颤抖,在抗议,在叫嚣。
他一次次地撑起,又一次次地脱力摔倒。
那张曾被李离亲吻过的脸,此刻因为愤怒与无力而扭曲,布满冷汗。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那扇门,此刻仿佛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李……离……”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破碎如风箱。
“你他妈的……给老子回来!”
回答他的,只有监护仪越来越急促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警报声。
他被困住了。
被这具不争气的身体,被这些冰冷的仪器,
被他自己亲手造成的虚弱,牢牢地困在了这个白色的囚笼里。
而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却正在走向他无法预知的、最危险的深渊。
程肆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骨节与坚硬的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感觉不到疼。
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心脏被生生撕开的那种绝望。
他趴在地上,似头被拔了獠牙、折了利爪的困兽,
只能发出无能为力的、嘶哑的咆哮。
愤怒、悔恨、担忧、恐惧……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汇聚成一股能将人彻底碾碎的无力感。
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
恨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他没有受伤,如果他没有沉溺在那些可悲的自我厌弃里,
如果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察觉到李离的决绝……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程肆的眼眶,赤红血丝一点点泛起。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李离。你等着。
你给我等着。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然后,打断你的腿,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只能待在我身边。
第157章 幽灵暴走!踹开门却看见在地上蠕动的他!
幽灵刚从洗手间出来,指尖仍沁着水珠的寒凉。
午夜的走廊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头顶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又在她身后一盏盏熄灭,投下长短不一的移动阴影。
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干净,透着不近人情的肃杀。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忽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刮擦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那声音很轻,仿若老鼠在啃噬墙角,又似谁的指甲在用力抓挠着什么。
幽灵的脚步顿住。
她侧耳,凝神细听。
刮擦声还在继续,执着而规律。
声音的来源,是程肆的病房。
幽灵的眼神瞬间变了,那双画着烟熏妆的眼睛里,
所有慵懒瞬间褪去,只剩下狼一般的警惕。
她从腰后抽出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金属的冷光在昏暗的走廊里一闪而过。
她放轻脚步,身体压低,如一只潜行的猫,无声无息地朝那扇门靠近。
越是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
病房的门虚掩着,一道缝隙里透出室内昏黄的夜灯光线。
一只手,正从那道门缝里伸出来。
那只手的手背筋脉虬结,指节因紧绷而显出骨骼的苍白,
指甲抠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它在往外爬。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决的姿态,
拼命地,想要把门后的身体拖出来。
这诡异的一幕,让幽灵后颈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杂碎,敢在这种时候来偷袭程肆。
她心底的怒火骤然燃起,杀意毕现。
幽灵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手里的武器已经对准了门内。
她一脚踹开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门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然后,幽灵愣住了。
预想中的敌人没有出现。
地上趴着的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
背脊的线条因为脱力而微微弓起,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是程肆。他自己。
幽灵举着武器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戾气凝固了一瞬,
随即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烦躁。
她收起武器,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程肆听见巨响,艰难地抬起头,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看见了门口的幽灵。
那双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线微光。
“幽灵……”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像破旧的风箱在漏气。
她甚至往后退了一步,闲适地倚在对面的墙上,双臂环胸。
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戏谑,欣赏着程肆在地上狼狈挣扎的样子。
程肆顾不上她的态度,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用手肘撑着地面,试图再次向前挪动。
手术的伤口被剧烈拉扯,尖锐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字句。
“快去……把李离……抓回来。”
幽灵眉梢轻挑。
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的火气就压不住了。
她慢悠悠地从墙边直起身,踱步到程肆面前,停在大约一米远的地方。
一个他能看清自己,却又绝对碰不到的距离。
她蹲下身,视线与趴在地上的程肆齐平。
那张画着浓重眼线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别跟老娘提那个小王八蛋。”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淬了冰的凉意。
“他多能耐啊,一个人就能把天捅个窟窿,哪儿需要我们这些凡人去抓?”
程肆的呼吸一窒。
幽灵伸出手,两根手指捏住程肆的下巴,
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她的指甲涂着黑色,寒凉地压迫着他的皮肤。
“还有你。”
在她刀锋般的目光下,程肆苍白狼狈的脸庞无所遁形。
“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一天到晚跟个被糟蹋完没脸见人的大姑娘似的,躲着藏着,闹,你再闹啊。”
“现在好了,把好好的媳妇儿给闹丢了,你满意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程肆的脸上。
他眼底的微光,彻底熄灭。
幽灵松开手,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绕到程肆身后,一把抓住他露在外面的脚踝。
程肆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而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
他整个人被硬生生拖着,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难堪的痕迹。
输液管和监控线被扯得乱七八糟,仪器发出更加尖锐的报警声。
幽灵把他拖回病床边,动作粗暴,没有丝毫怜惜。
她弯下腰,双手薅住程肆病号服的衣领,
手臂一用力,就把这个一米九几的男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她把他扔回床上。
动作却在最后关头收了力,让他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床垫上。
程肆的脑中一片轰鸣,万念俱灰。
他从幽灵那满是火气的语气里,终于拼凑出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事实。
李离做的这一切,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幽灵不知道,龙牙不知道,秦彻也不知道。
那个看似清冷脆弱的人,竟然瞒着所有人,独自一人,踏上了一条赴死的路。
这个认知,比身上任何一道伤口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那不是大胆。那是疯狂。
他到底是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还是根本就嫌自己命太长。
彻骨的寒意,自程肆心底深处蔓延,瞬间冻结了他四肢百骸的血液。
病房的大灯被打开,惨白的光线骤然倾泻,刺得程肆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幽灵把被程肆带倒的凳子拎起来,重重地放在床边。
她一屁股坐下,鞋跟一蹬,两条腿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架在了床沿上。
她看着床上失魂落魄的程肆,积攒了一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认识你们俩。”
“一个比一个能作,一个比一个会折腾人。”
“他李离,以为自己是谁?长了翅膀的鸟人吗?翅膀都没硬就想飞出地球,也不怕被外星人抓去做切片研究!”
“计划?他那叫计划吗?那叫遗书!老娘我看了都想替他直接买好棺材,省得曝尸荒野!”
“还有你!”
幽灵的手指,隔空点着程肆的鼻子。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德行,要死不活的,给谁看呢?”
“人家李离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呢?你把他当病毒一样躲。”
“你以为你那点破事,他不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他心疼你,你倒好,拿着他的心疼当刀子,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捅,还顺带着捅他。”
“现在他被你逼走了,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现在满足了?”
幽灵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程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里的火气又变成了无力。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人情世故怎么就这么难。”
“还是代码简单。”
第158章 追悔焚心!他的一句坦荡,竟是刺向爱人最狠的刀!
幽灵的咒骂声还在空荡的病房里冲撞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钉,
砸进程肆的脑子里。
世界瞬间凝固,死寂一片。
程肆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那些刻薄又精准的词句,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不争气的玩意儿。”
“被糟蹋完没脸见人的大姑娘。”
“把好好的媳妇儿给闹丢了。”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干涩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动,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过去的一个月,像一帧帧掉色的默片,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开始计算。
从他被幽灵从那个地狱里捞出来,到今天,一个多月了。
他跟李离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
那顿沉默到窒息的晚餐。
手术前那个隔着被子,连拥抱都算不上的夜晚。
加起来,四十八小时都不到。
剩下的时间呢?
他把自己关在客房,把自己裹进被子,把自己浸泡在自我厌弃的泥沼里。
他甚至,在魏明那个疯子身边被折磨的时间,都比陪着李离的时间要长。
这个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的胸膛里来回拉扯。
那个发誓要放在心尖上,狠狠宠爱的人。
被他亲手,一次次推开。
程肆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牵扯到伤口,一阵尖锐的撕裂感传来。
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想起李离削瘦的下颌,想起他眼下那颗红得滴血的泪痣,
想起他端着餐盘,小心翼翼放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回应的。
一个冰冷的背影。
一句“我不想去”。
一句卑微的“再给我点时间”。
他跟李离要时间,却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折磨自己,也折磨李离。
“废废的熊玩意儿!”
幽灵的怒吼又一次在他脑中炸开。
程肆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那只曾经能精准狙杀,能拆解一切精密仪器,
能把李离牢牢圈在怀里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手背上还残留着被扯掉针头后留下的淤青肿块。
的确是个……废玩意儿。
一阵灭顶的无力感,将他死死压住,让他喘不过气。
他受够了这种感觉。
“你走吧。”
程肆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沙哑地开口。
“让我静静。”
他想缩回去,想把自己藏起来,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一只脚已经踏出病房的幽灵,动作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身,倚着冰冷的门框,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讥诮。
“你还静静。”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耳语。
“我看该是李离静静。”
程肆的心脏,猛地一缩。
幽灵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带一丝温度,
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最后的遮羞布。
“你还不知道吧。”
“李离听到你说的‘留他一命’了。”
程肆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冻结。
他僵在床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幽灵冰冷的话语,化作最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就那么一个祸害人的垃圾,你还要留他一命。”
一声极尽嘲讽的冷笑,穿透了墙壁。
“换我听到这个,可能都不会留你一命!”
门被狠狠甩上。
巨大的声响,将程肆震得浑身一颤。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李离……听到了?
那句话,像一颗延迟引爆的炸弹,终于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开。
所有凌乱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他终于明白。
明白李离在听到那个决定后,骤然冰封的眼神。
明白李离为什么会一声不响地带走魏明。
明白为什么这一个月,李离宁愿跟秦彻待在一起,也不愿回那个家。
明白为什么他要用那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独自一人,走向未知的危险。
那不是赌气。
程肆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被无数炮弹轮番轰炸过,一片狼藉。
他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为什么要留魏明一命?
程肆的喉结剧烈地滚动。
因为他们有过曾经。
因为魏明用废掉自己身体一部分功能的代价,换回了他一条命。
那是一笔烂账。
一笔他程肆自以为,可以用“留他一命”来划清界限的烂账。
他以为这是对过去的了结,是身为强者的某种施舍。
忘了这句话在李离听来,意味着什么。
那是背叛过他,也伤害过他爱人的旧爱。
而他,程肆,亲口赦免了这个旧爱。
在李离为了他,不惜弄脏自己的手,准备亲自料理那个疯子的时候。
他的一句“留他一命”,否定了李离所有的付出,
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李离所有的怒火与心疼。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失望。
程肆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但他此刻,却恨不得回到那个下午,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拿什么去坦荡面对那个已经被他伤透了心的人。
程肆的眼神,一点点变了。
那片死寂的、被绝望和迷茫笼罩的深潭里,重新燃起了一点星火。
然后那点星火,以燎原之势,瞬间烧尽了所有的颓废与自我厌弃。
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钢铁般的坚毅,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
他不能再等了。
一分一秒都不能。
他要好起来。
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到那个无所不能的“夜鹰”状态。
然后,他要去把他的爱人,亲手带回来。
无论他在哪。
无论他要面对什么。
这一次,他程肆,绝不缺席。
公共码头上空,海鸟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烈日的热浪,吹在人身上,黏腻又燥热。
空气里混杂着柴油的呛人气味,还有鱼虾腐烂的腥臭。
李离倚着生了锈的铁质围栏,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脊背。
他微眯着眼,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刺眼,
将他眼下的那颗泪痣,映照得愈发鲜红。
他看起来像个来此地度假的富家少爷,惬意,慵懒,
与周遭嘈杂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双看似平静的漂亮眼眸深处,
翻涌着怎样汹涌的、渴望毁灭一切的暗流。
他知道,只要他出现在这里,就一定会有人来接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那人很高,一身沙色的战术背心,贲张的肌肉虬结,
手臂上盘踞着一条狰狞的黑蛇纹身,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胛。
他剃着寸头,脸上有一道从眉骨贯穿到嘴角的狰狞刀疤,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那道疤痕活像一条蜈蚣在蠕动。
最惹眼的,是他那一头嚣张的、被海风吹得凌乱的绿色短发。
比李离预想中,还要快。
蛇王侧过头,那双阴鸷的眼睛,毫不避讳地,
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离,评估着一件货物的成色。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
“离少爷。”
他的声音,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刺耳又难听。
第159章 地狱开局!刚上岛就被两个爹强制认亲!
快艇劈开碧蓝海面,白色浪花翻涌。
咸腥海风灌入鼻腔,裹挟着烈日暴晒后的潮热。
李离靠在船舷,单薄白衬衫被风紧贴后背,勾勒出清瘦却挺直的骨线。
他眯起眼,视线投向远处海天相接的界线,阳光在海面碎成亿万片晃眼的钻石。
他身侧,蛇王如铁塔般沉默矗立。
眉骨贯穿至嘴角的狰狞刀疤,随快艇颠簸轻微抽动。
蛇王的目光,如他手臂盘踞的黑蛇,黏腻、阴冷,
毫不掩饰地在李离身上巡视、评估。
李离不为所动。
指尖轻抚冰凉金属围栏,那触感让他想起程肆病房中冰冷的器械。
程肆的身影随之浮现。
想起那人滚烫手掌,覆上他手时,掌心薄茧的粗糙质感。
想起那人身上独特的气息。
那味道,曾是他唯一的安眠药。
此刻,他主动踏入这片没有程肆气息,只有腐烂鱼腥与柴油味的地狱。
他胸腔深处,被这认知灼烧得发疼。
疼意骤然凝结成冰。
很好。就该如此剧痛。
唯有疼痛,才能让他清醒,让他铭记此行的目的。
李离收回视线,望向那片逐渐逼近的墨绿色岛屿。
他未发一言,只是挺直脊背。
快艇放缓速度,引擎轰鸣减弱,缓缓驶向一座简陋木质码头。
尚隔一段距离,李离已望见码头等待的两人。
左侧,李建国。
他比记忆中佝偻几分,两鬓染灰,但那双眼,依旧藏着算计精光。
他身旁,立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剪裁合体的亚麻西装,身姿挺拔,
气质温润儒雅,与荒岛的粗粝格格不入。
李建国未及动作,儒雅男人已先一步走近。
他步伐沉稳,透着从容不迫的优雅。
他在李离面前站定。
下一瞬,一个怀抱将李离笼罩。
李离身体骤然僵硬。
一股陌生清冷的雪松古龙水味钻入鼻腔,霸道驱散咸腥海风。
这怀抱极轻,带着礼节性的克制,却让李离全身细胞都在叫嚣抗拒。
程肆的怀抱滚烫,充满不容拒绝的力道,能将他揉进骨血。
而非此刻,一件冰冷外套,轻披他身。
“孩子,你还好吗?”
男人声音温和醇厚,贴着他耳廓响起。
李离未动,也未回答。
他甚至没有去看对方的脸。
李建国走近,抬手,干枯手掌在李离柔软发顶轻揉。
那动作,与其说是爱抚,不如说是在确认一件所有物的归属。
“你终于来了。”
语气欣慰,藏不住的满意。
男人松开李离。
李建国与那男人,一左一右,立于李离身侧。
他们同时伸出手,握住李离手腕。
两只手,干爽微凉,别无二致。
李离垂眼,任由他们牵引,走向码头尽头的摆渡车。
他如一个精致却失魂的人偶。
就在此刻,左侧儒雅男人,再次开口。
他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颤抖与激动。
“孩子,爸爸好想你。”
李离脚步骤然凝滞。
他全身血液,瞬间倒灌逆流。
他僵硬地,一寸寸扭头,望向那个自称“爸爸”的男人。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此刻写满真切思念与疼惜。
李离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如同沙砾中挤压而出。
“您在说什么?”
李建国投给那男人一个安抚眼神,随即收紧握着李离的手。
他指腹轻抚李离冰凉手背。
“阿离,他说的没错。”
李建国语气平静,陈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你卢叔叔,才是你的生物学父亲。”
轰——李离脑中炸响。
世界瞬间失声失色,只余无尽旋转的黑白眩晕。
他整个人彻底麻木。
他想挣脱、后退,逃离这荒诞可笑的场景。
可他四肢沉重如铅,动弹不得。
李建国对他的反应满意,拉着李离,继续前行。
“这陈年往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先回基地休整,咱们再慢慢聊。”
李离眉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脆弱阴影。
他放弃挣扎。
任由这两个自称父亲的男人,牵引他回到所谓的基地。
基地内部,与外部荒凉截然不同。
装修极简现代,冰冷、昂贵、没有人气。
餐厅中,长长的黑曜石餐桌摆满丰盛菜肴。
李离被按坐主位。
食物香气,此刻闻来却让他阵阵反胃。
抬眼,看向对面李建国——那个他唤了二十多年父亲的男人。
良久,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我妈呢?”
李建国拿起餐巾,慢条斯理擦拭嘴角,发出一声极轻嗤笑。
“那不是你妈妈。”
他眼神中,带着看低等生物的轻蔑。
“她只是我为志远选择的生育工具。”
李建国说罢,抬手打了个响指,像要向李离证明什么。
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餐厅侧门推开。
一道身影步入。
李离瞳孔骤缩。
是他的母亲。
她身着最爱的米白色连衣裙,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脸上挂着温婉笑意。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可又有什么,全然不同。
她脚步精准,每一步的距离仿佛被精确测量。
她端壶倒水,手臂抬起的角度,手腕弯曲的弧度,无一丝多余颤动。
她脸上虽带笑意,那双眼眸却一片死寂空洞。
没有光。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李离骤然起身,身体撞翻身后椅子,发出刺耳巨响。
他不管不顾,疯冲向那女人。
他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胳膊。
入手冰凉,让他心底生寒。
那皮肤触感虽温热,却诡异地平滑如硅胶。
他抓住她双肩,用力摇晃。
“妈!你看看我!我是阿离啊!”
女人脸上笑容未变。
她眼睛空洞望向前方,仿佛李离只是虚无空气。
“妈!你说话啊!你说话!”
李离声音撕心裂肺,在呼喊中破碎。
他撕扯、呼唤,用尽全身力气。
可对面的人,任由他拉扯,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她只是一个被设定程序的,精致美丽的人偶。
李离动作渐缓。
他的手,无力从女人身上滑落。
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双空洞的眼。
彻骨寒意从他脚底升腾,瞬间冻结全身血液。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世上,再没有他的妈妈。
连生育他的女人,都成了没有灵魂,供人观赏的摆件。
李离缓缓后退,一步,又一步。
他的世界,在此刻彻底崩塌,碎为齑粉。
第160章 两个爹的盛宴!他竟当着我的面,剥虾喂“娇妻”!
李离指尖冰冷刺骨。
那股寒意从他无力垂落的指尖窜起,顺着手臂经络疯狂攀爬,
侵入四肢百骸,最终汇聚胸口,凝成一块万年玄冰,冻结了他的心脏。
他瞪着那个女人。
那个顶着他母亲面容,却毫无灵魂的精致人偶。
世界崩塌的巨响在耳边炸裂,震得他天旋地转,视野里的一切都扭曲变形。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餐厅里食物的香气、远处海浪的涛声、
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全都湮灭。
只剩他粗重破碎的喘息,那是濒死野兽喉间的挣扎。
滔天岩浆从冰封的心脏深处喷薄而出,瞬间焚尽所有理智。
他猛地转过身。
那双桃花眼里,赤红血丝寸寸龟裂,几乎要从眼眶中泣血。
他死死锁定李建国,那个他叫了二十几年父亲的男人。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磨砺着空气,每个字都耗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生生挤压出来。
他一步步逼近,身体因为极致愤怒而抑制不住地战栗,
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她是为你生儿育女的人!”
“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最后两字几乎是咆哮,像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发出了此生最凄厉的嘶吼。
李离一步踏碎所有冷静,疯了般扑杀上前,一把揪住李建国的衣领。
昂贵的丝质衬衫在他手中被揉捏得变形,发出布料撕裂的呻吟。
李建国被他揪着,身体只是微微后仰。
他没有反抗。
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平静地审视着李离,评估着一件突然失控的器物。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波澜。
只有居高临下的、漠然的评估。
他甚至还有心情,抬眼示意对面的卢志远稍安勿躁。
那平静的眼神,是最高级别的鄙视。
它烧红的铁钎般,狠狠捅进李离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
李离彻底被点燃了。
他战栗的手,被这无声羞辱刺激,攥紧成拳。
他用尽全身力气,灌注所有恨意,挥向那张他曾经无比尊敬的脸。
他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
一只干枯却异常有力的手,铁钳般探出,轻而易举地钳住他失控的拳头。
李建国的手掌,蕴含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恐怖力量。
他抓住李离的拳头,抓起一个水杯般轻巧。
下一秒,他手腕一拧。
骨节错位的脆响,在死寂的餐厅里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剧痛从手腕处炸开,狂暴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李离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闷哼,身体力气被瞬间抽空。
李建国反手一压。
李离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膝盖重重砸向冰冷坚硬的地板。
“建国,轻点,别伤了小离。”
一直安坐的卢志远终于开口。
他声音温和,担忧恰到好处,那是慈母为犯错孩子求情的姿态。
李建国倒是很听话。
他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些。
李离得以喘息,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李建国另一只手,拿起了桌上的内部电话。
他对着话筒,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晚餐加个菜。
“带两个安保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狼狈喘息的李离。
“还有轮椅。”
电话被挂断。
餐厅里恢复了死寂。
很快,门被推开。
蛇王推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通体由黝黑的金属制成,线条冰冷流畅,
扶手和靠背上闪烁着金属的冷光,与其说是医疗器械,
不如说是一座为囚徒打造的小型刑具。
他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雇佣兵。
三人恭敬地站在门口,等待吩咐。
李建国终于松开了钳制着李离的手。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把他弄上去。”
蛇王身后的两名雇佣兵立刻上前。
他们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李离的胳膊,拖拽牲口一般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李离试图挣扎。
可他刚经历过手腕的剧痛,浑身酸软无力,所有的反抗都渺小到不值一提。
他被重重地按进那冰冷的金属轮椅里。
接连几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冷铁咬合皮肉。
他手腕,脚踝,腰腹处,冰冷的金属锁扣瞬间弹出,
将他的四肢和腰部牢牢地固定在了轮椅上。
他动弹不得。
金属的冰冷透过单薄的布料,狠狠刺入他的皮肤。
他彻底成了一个被囚禁在王座上的展品。
李建国这才坐回自己的餐椅上。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那举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没有再看李离一眼。
他拿起一只通红的虾,开始不紧不慢地剥壳。
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将完整的虾肉剔出,
放进卢志远面前的白瓷碗里,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堪堪掀起眼皮,
冷冷地看向被束缚在轮椅上的李离。
“不爱吃就安静看着。”
那语调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
“等我和你爸爸吃完,再好好谈。”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李离。
他转向卢志远,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作一汪柔情的水。
“慢慢吃。”
他声音轻柔得令人作呕。
“这臭小子欠收拾,正好让他冷静一下。”
卢志远拿起筷子,夹起那块晶莹的虾仁,脸上竟浮现出娇羞的红晕。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细弱如蚊蚋。
“咱们快点吃,别让孩子等着急。”
这场面,这对话,腐臭油脂浸透的抹布般,
狠狠塞进李离喉咙,又搅动翻滚。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他意识在脑中疯狂搜寻,抓住救命稻草。
他和程肆……
他和程肆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一瞬间,程肆那张带着疤痕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那个木头,只会用滚烫的身体把他圈在怀里,
用笨拙又凶狠的亲吻堵住他的嘴,仿佛要把他吞噬。
程肆会红着耳朵,半天说不出一句情话。
程肆只会用最原始的占有,最野性的力道,来表达他那汹涌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绝对没有这么做作。绝对没有。
李离在心里疯狂自我辩解,那是救命的咒语。
可那股恶心感,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呕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