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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渊知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先太监,后变态!幽灵一招让他跪地求饶!


    魏明清楚李离会走。


    他甚至能勾勒出那辆黑色杜卡迪撕裂夜幕的画面,带着决绝的轰鸣,消失在贫民窟肮脏混乱的街角。


    屋子里,那台老旧的机器嗡鸣不休,如同他掌控一切的节拍。


    魏明赤脚踱步在污渍斑驳的水泥地上,湿发梢的水珠滴落,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走向掉漆的木桌,拿起黑色遥控器,指腹轻抚。他丝毫不忧虑。


    李离留有后手,这在他意料之中。


    就算他们能精准定位到这栋房子,又能如何?


    只要找不到程肆,就奈何不了他。


    魏明嘴角勾起玩味的笑,随手将遥控器丢回桌上,一声轻响。


    他走到敞开的门前,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凝视院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等李离的后手,看看究竟是什么货色。


    没让他久等。


    黑暗中,几道无声的影子从不同方向合围,动作迅捷,悄无声息,活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狼。


    领头的是一个娇小身影:烟熏妆,唇钉,半条花臂在湿热空气里异常醒目。


    幽灵。魏明脸上的笑意更浓。


    幽灵领着人,大步踏入院子,作战靴踩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身后两个壮汉,肌肉虬结,眼神冷硬,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煞气。


    他们停在魏明面前。


    “哟,来了。”


    魏明声线慵懒,像在招待迟到的客人。


    他甚至从门框直起身,朝幽灵走近几步,松垮的白色浴巾随动作轻微晃荡。


    他停在幽灵面前,近得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烟草味和某种冷冽香气。


    魏明俯身,凑近她颈侧,闭眼,鼻尖深嗅。


    那动作轻佻、下流,充满赤裸裸的冒犯。


    他抬头,病态阴柔的脸上,邪魅的笑意渐浓。


    “小娘们的味道也不错。”


    他感叹,声音里透着玩味的惋惜。


    “可惜啊!”


    话音未落,“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魏明脸上。


    幽灵出手如电,力道十足。


    魏明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他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五道清晰指印。


    他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脸上那抹无赖的笑,反而愈发灿烂。


    “只要你找不到夜鹰,”


    他直视幽灵,字句清晰,声音不大,却透着掌控一切的笃定,


    “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幽灵不语,只冷冷盯着他,那双烟熏妆下的眼睛冰寒一片。


    她向后一挥手。


    身后两个壮汉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臂压住魏明双肩,将他牢牢控制。


    魏明没有反抗,甚至配合地任由自己被制,


    脸上挂着看好戏的得意表情,挑衅地看向幽灵。


    他想看,程肆身边这小辣椒,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幽灵转身,走到院子角落。


    她从一棵枯萎的灌木上,折下一根拇指粗细的柔韧树枝,在手里掂了掂。


    她走回魏明面前,视线从他带笑的脸上,缓缓下移。


    她伸手,用树枝末梢,轻轻一挑。


    那条本就松垮的白色浴巾,滑落在地,堆叠在他肮脏的脚边。


    幽灵的目光,落在魏明毫无遮掩的身体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透彻。


    魏明的眉梢极快地轻蹙,随即舒展,脸上又挂上那副不以为意的、浪荡的笑。


    这种程度的羞辱,对他而言,不过开胃小菜。


    幽灵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变化。


    她慢悠悠走到魏明身前,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上他肩膀,


    指尖隔着皮肤,清晰感受到他肩胛骨的轮廓。


    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香吧?”


    魏明愣了下,没想到幽灵会问出这种话。


    他刚想开口,用更下流的语言回应。


    幽灵搭在他肩上的手猛然发力。


    五指鹰爪般收紧,手腕以诡异角度向下、向外,狠狠一错!


    一声刺耳的骨骼脱臼声,清晰响彻寂静的院子。


    魏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一股撕裂剧痛从肩关节炸开,让他猝不及防。


    他眼里的诧异,远超痛苦。


    他没想到幽灵会真动手,更没想到她下手如此干脆、狠辣。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


    幽灵身形一矮,两只作战靴精准、全力地踹在魏明双腿膝盖外侧。


    “咔嚓!”“咔嚓!”


    又是两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


    魏明双腿一软,整个人瞬间失去支撑,若非被两个壮汉死死架住,已瘫倒在地。


    剧痛从双膝传来,让他控制不住地想惨叫。


    一只冰冷的手,闪电般扼住他下颌。


    幽灵手指精准卡住他下巴关节,向上、向后,猛地一推。


    他的下巴,被卸了下来。


    所有惨叫,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变成不成调的痛苦“嗬嗬”声。


    前后不过三秒。


    魏明,这个刚才还掌控一切的男人,已彻底丧失所有行动能力。


    他被架着,像一滩烂泥,只能用那双写满震惊与痛苦的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女人。


    幽灵松开手,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做了套热身。


    她轻哼一声,带着一丝自恋,


    “手还没生。”


    她转头,看向魏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


    她举起手里那根树枝,对着魏明毫无遮掩的胯下,用尽全力,猛地抽了下去。


    树枝抽在肉体上,发出沉闷脆响。


    魏明身体剧烈一颤。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痛苦。


    他甚至忍着全身剧痛,硬生生挤出一个扭曲的、看似享受的表情。


    他在用这种方式,进行最后的反抗,他要恶心她。


    幽灵看到魏明刻意摆出的表情,胃里一阵翻腾。


    一股强烈恶心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嫌恶地丢掉树枝,仿佛触碰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她向后退了一步,打了个激灵。


    她声音冰冷,充满鄙夷与厌恶,


    “先太监,后变态!”


    她不再看魏明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睛。


    她冲身后的壮汉,冷冷挥手。


    第142章 幽灵的“惊喜”:四个“男友”已送达,请签收!


    幽灵侧身,唇钉擦过夜风,凑到留守壮汉耳边。


    她的声音凝成一道锋利细线,钻入对方耳膜,随即被缅市湿热空气吞噬,模糊难辨。


    壮汉肌肉虬结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眼中闪过兴奋与残忍的了然,


    他重重咬牙,点头。


    幽灵直起身,不再多言。


    她甩上车门,只留下引擎低鸣的轿车,


    便带着废掉的魏明和其余手下,钻入另一辆黑色商务车。


    引擎发出压抑低吼,撕开混乱夜色,汇入肮脏车流,扬长而去。


    车厢内,光线昏暗,空气凝滞。


    魏明被当作一袋垃圾,随意抛掷在后排地板上。


    他脱臼的四肢以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像被顽童扯断关节的玩偶。


    他发不出完整音节,卸掉的下颌骨堵着喉管,


    只能挤出“嗬……嗬……”的漏风声。


    那双病态阴柔的眼睛,穿透黑暗,死死钉在幽灵背影上。


    里面没有求饶,没有恐惧,只有猎物被捕获后,不肯屈服的淬毒阴鸷。


    他甚至扭动腰腹,用身体蠕动,表达变态的无声挑衅。


    幽灵从后视镜瞥见他蛆虫般的动作,嘴角勾起冰冷弧度。蠢货。


    车辆最终驶入地图上不存在的据点,停在一扇锈迹斑斑、随时会解体的巨大铁门前。


    这里是个被城市遗忘的废弃工厂,


    空气里弥漫浓重的机油与铁锈混合发酵后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魏明被两个壮汉从车里拖出,身体在粗糙水泥地上摩擦,


    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他被拖进空旷水泥房,像扔块破布,狠狠砸在冰冷地面上。


    沉闷撞击声,让魏明喉咙里的嗬嗬声停滞一瞬。


    房间空无一物,只有扇高高的、焊着粗壮铁栅栏的小窗。


    惨白月光艰难挤入,在地上投下囚笼般阴影,恰好笼罩魏明。


    幽灵懒得再看他一眼,他只是一件待处理的垃圾。


    她转身,亲手拉上厚重铁门。


    “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墙壁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几道门锁接连落下,发出冰冷决绝的金属撞击声。


    她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给李离发去简短消息。


    发完,她将手机揣回兜里,对守在门外的两个手下随意摆手,声音透着慵懒。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说完,她像完成微不足道的小事,自顾自走向另一间提前收拾出的干净房间。


    她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满脸疲惫与困倦,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门后关着的,不是搅动风云的毒蛇,


    而是被拔牙、敲碎脊骨,只等处理的死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秒都像拉长的胶。


    大约过了一小时,也许更久。


    一阵被刻意压制住的拘谨敲门声,将幽灵从浅眠中唤醒。


    她猛地睁眼,画着烟熏妆的眼睛里没有睡意,清明得像两潭寒泉。


    门被推开,是之前留下断后的壮汉。


    幽灵懒洋洋从行军床上坐起身,揉了揉僵硬脖子,又打个哈欠,哑着嗓子问道。


    “都办妥了?”


    门外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山一样壮硕的身体向旁边让开,


    露出身后通往地狱的幽暗走廊。


    他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嫌恶。


    幽灵甩了甩混沌的脑袋,赤脚跳下冰凉地面,


    踩着黑色马丁靴,大步走向囚禁魏明的房间。


    走廊灯光昏暗,将她的影子在斑驳墙壁上拉扯得像鬼魅。


    还没靠近铁门,一股难以形容、具有恐怖冲击力的味道猛地钻入鼻腔。


    那是混杂下水道淤积腐臭、长久未洗的身体酸臭、


    廉价酒精发酵后的馊味,以及某种排泄物的复合恶臭。


    这股味道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堵住人的口鼻,钻进人的脑子。


    幽灵脚步一顿,眉毛拧在一起。


    紧闭的铁门前,不知何时多了四道佝偻、不似人形的影子。


    他们像常年活在阴沟里的菌类,浑身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头发黏成硬块,像风干的动物毛皮。脸上糊着厚厚龟裂的污垢,连五官都模糊不清。


    他们安静站在那里,像四尊从污泥沼泽刚挖出、散发恶臭的雕塑,死气沉沉。


    幽灵只是微皱鼻子,对这味道和眼前人影,没有表现出惊讶。


    她走过去,那四道人影感受到她的气息,身体僵硬地动了动。


    她走到那四人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刀锋般冷意。


    “等我叫你们,你们再进去。”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从那四人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珠上一一扫过。


    “规矩,除了不准弄死,剩下你们随便。”


    她停顿,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自由发挥。”


    那四道雕塑般的人影,身体几乎同时剧烈颤动。


    他们齐齐抬头,那四双深陷污垢里的眼睛,


    瞬间爆发出饿狼见到鲜肉般的贪婪、狂热绿光。


    他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应答,又像宣泄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兴奋。


    幽灵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抬起穿着马丁靴的脚,


    用尽全力,一脚踹开那扇厚重铁门。


    “砰——!”


    铁门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回响。


    屋内景象,让她嘴角弧度满意地上扬。


    魏明依旧仰躺在冰冷地面上,身无寸缕。


    他似乎听到外面动静,竟硬生生靠腰腹力量,将自己扭向门口。


    他看着走进来的幽灵,病态阴柔的脸上,竟还挂着笑。


    那笑容邪魅、扭曲,带着下流、赤裸的意味。


    他甚至对着幽灵,轻轻挑衅,挺了挺腰。


    他在勾引她。


    或者说,他用自己最后能动用的武器——那令人作呕、毫无廉耻的身体和精神,


    挑衅她,恶心她。


    他想看到她脸上出现厌恶、愤怒,或任何失控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


    幽灵很满意。


    她满意魏明现在状态。


    她笑嘻嘻走过去,脚上沾灰尘的皮靴,精准、毫不留情踩在魏明赤裸的胸口。


    她脚尖用力,带着侮辱性来回碾动。


    靴底粗糙纹路碾过皮肤,带起细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甚至能看到他胸口皮肤在靴底压力下泛红、变形。


    魏明脸上笑容,因钻心力道而僵硬一瞬,但他很快恢复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情,


    甚至喉结滚动,发出一声享受叹息。


    幽灵收回脚,无趣地撇嘴,像玩腻了一个不怎么好玩的玩具。


    她转身,慢悠悠向门口走去。


    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槛时,她忽然想起什么,


    俏皮回头,冲着地上那摊烂肉眨眼。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分享秘密般的诡异亲昵。


    “哦,对了!”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呦!”


    魏明脸上表情,终于有了细微变化。


    他看着幽灵,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疑惑。


    幽灵伸出涂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遥遥指向屋子角落里闪烁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受不了时,记得对着它,说点我想听的。”


    她脸上笑容灿烂,如同午夜绽放的魔鬼之花。


    “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啦。”


    “嘿嘿嘿……”


    那几声清脆又诡异的轻笑,像冰冷滑腻的蛇,钻进魏明耳朵,爬上他的脊椎。


    他脸上笑容彻底消失。


    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他。


    他终于明白,幽灵为他准备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幽灵说完,转身,毫不留恋离去。


    厚重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吱呀——”


    随着最后一道惨白光线被隔绝,整个房间彻底陷入无边、令人窒息的黑暗。


    也隔绝了魏明那双被恐惧彻底填满的绝望眼睛。


    第143章 酷刑升级!来自地沟的“男友”团,请签收!


    铁门在身后轰然合拢,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囚室里激起一圈回音,


    震得天花板上的尘埃簌簌而下,在惨白月光投下的光柱中,光影中尽是虚无。


    魏明赤裸地躺在地上。


    水泥地冰冷的寒意穿透皮肤,刺入骨髓。


    脱臼的四肢诡异扭曲,违背人体常理,活像一具被恶意拆解的精巧人偶。


    疼痛是绝佳的燃料,是刺激神经的清醒剂,


    是他确认自己依旧存在、依旧在掌控牌局的支点。


    他甚至驱动唯一能动的腰腹,在粗糙的地面上,


    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像蛆虫般缓缓蠕动。


    他在对门外那个女人,进行无声的、属于胜利者的宣告。


    他知道李离会回来救程肆。


    他也知道,李离的后手,那个画着烟熏妆、行事乖张的女人,就在门外。


    只要程肆还在他手里,他就握着能让所有人跪地求饶的最终王牌。


    他享受这场游戏,享受看着那些自诩正义的蠢货,


    在他精心布置的棋盘上愤怒、挣扎,最后不得不屈服的丑态。


    他闭上眼,甚至开始计算李离返回的时间,以及下一步该如何加重筹码。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响,从门外传来。


    不是脚步声。那是一种黏腻的、在粗糙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湿漉漉的、沉重的东西正在靠近。


    魏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侧耳,神经绷紧,仔细分辨。


    那拖沓的声响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厚重的铁门之外。


    死寂中,只有几道被刻意压抑的、粗重呼吸声,


    仿佛喉咙里卡着一辈子浓痰,隔着铁门渗透进来。


    魏明的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沉。


    一种陌生的、不属于他掌控范围的冰冷滑腻预感,


    自脊椎尾部蜿蜒而上,直抵后颈,令他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另一端。


    一间临时清理出的监控室里,幽灵将自己陷进一张破旧的办公椅,


    两条穿着马丁靴的长腿惬意地架在满是划痕的桌面上。


    她从一个便携冷藏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啤酒,“啪”地一声拉开拉环,


    白色的泡沫瞬间涌出,带着清冽的麦芽香气。


    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在她面前,几块显示屏亮着幽暗的光。


    主屏幕上,正是囚禁魏明的那个房间。


    红外摄像头将一切都渲染成诡异的黑白灰,魏明那具白皙而扭曲的身体,


    在画面中显眼得像一块冷鲜肉,等待宰割。


    幽灵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看着屏幕里那滩还在试图维持体面的烂肉,


    唇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她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慵懒而清晰。


    “可以开始了。”


    “哐当——!”


    囚室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毫无预兆地一把拉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钝刀割裂生锈铁皮的声响,令人牙酸。


    魏明下意识地眯起眼,瞳孔因突如其来的光线而剧烈收缩。


    四道佝偻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影子,逆着光,鱼贯而入。


    他们走进来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扑面而来,


    如无形的海啸,瞬间将魏明吞没。


    那是下水道淤积了数十年的腐烂、长久未洗的身体酸臭、


    廉价酒精在胃里发酵后的馊味,混合着粪便与尿液的恐怖气息。


    魏明胃里翻江倒海,滚烫的酸液涌上喉咙。


    他看清了那四个人。


    他们浑身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黏成硬块,状若风干的动物毛皮。


    脸上糊着厚厚的、龟裂的污垢,连五官都模糊不清。


    他们活像四尊从城市最污秽的泥沼中挖出的雕塑,散发着瘟疫与死亡的气息。


    魏明脸上最后一丝悠闲与自得,彻底龟裂,崩塌,化为粉末。


    他瞳孔收缩到极致,锐利如针尖,死死钉住。


    这不是羞辱。


    这是污染!这是对他存在本身的、最恶毒的否定!


    他不再淡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驱动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腰腹,


    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奋力蠕动。


    他那精心护理、将一丝疤痕都视作艺术品的皮肤,


    在粗糙的地面上被刮擦出一道道狼狈的血痕。


    他想逃,想离这些肮脏的生物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拼命地向着墙角蠕动,姿态狼狈,活像一条脊椎被踩断的蛇。


    监控室里,幽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又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让她嘴角的笑意更加畅快。


    她欣赏着魏明那惊恐的、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随手打开了扩音器的开关。


    清脆又带着电音的女性嗓音,突兀地在囚室中响起,


    字字如淬冰利刃,精准扎进魏明濒临崩溃的神经。


    “魏明先生,希望你可以喜欢我为你精挑细选的服务人员。”


    此时的魏明已顾不上和幽灵斗嘴。


    因为那四个人,动了。


    他们看到了在地上蠕动的魏明,那四双深陷污垢的浑浊眼睛,


    瞬间爆发出贪婪狂热的绿光,仿佛饿狼盯上鲜肉。


    他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急促地、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八只黢黑的、指甲缝里塞满污泥的、布满干裂血口的脏手,在他身上肆意游走。


    那触感,黏腻,粗糙,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


    魏明感觉自己玷污不堪,犹如上好的白玉跌入粪坑。


    他此生从未如此恶心过。


    他宁愿死,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要被这样的人玷污。


    他想尖叫,想怒吼,想让他们滚开,离自己远点。


    可他被卸掉的下颌,只能让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绝望的呜咽。


    “啊,呜呜,啊呜!”


    一只手,一只尤其肮脏、皮肤泛着油光的手,摸索到了他的身后。


    那只手猛地一扯。


    那个曾带给他无上快感的机器,被粗暴地、毫无章法地抽了出来。


    那个拾荒者,将还在扭曲震动的机器拿到眼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和嫌弃。


    他随手将那东西丢到一边,仿佛在扔一件令人费解的垃圾。


    机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最后无力地滚进角落的阴影里,停止了震动。


    拾荒者一边笨拙地解着自己那条油腻的、散发着恶臭的裤子,


    一边冲着地上无法动弹的魏明,露出一个黄牙密布的、淫邪的笑容。


    “这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声音粗哑如破锣。


    “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


    他朝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心,“呸”地吐了一口浓痰,


    胡乱地抹了抹,就准备吹响冲锋的号角。


    就在这时,幽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恶意的、猫捉老鼠般的慵懒。


    “魏明先生,还是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魏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不想说。


    而是他的整个世界,都被无尽的屈辱、恶心、和反胃感彻底填满。


    他麻木了,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和那只即将触碰到他的、肮脏的手上。


    他没有反应。


    没有得到停手命令的拾荒者,不再等待。


    沉重、汗臭与腐臭交织的身体,泰山压顶般倾轧而下。


    被侵犯的那一刻。


    魏明那双一直闪烁着阴鸷与疯狂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骄傲。尊严。智慧。阴谋。程肆。李离。


    所有的一切,他穷尽一生去算计、去追逐、去掌控的东西,


    都在这极致的肮脏与屈辱中,被碾碎,被污染,


    被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毫无意义的烂泥。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那是被无数垃圾污染的死水,再也掀不起丝毫波澜。


    他的精神世界,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洁净圣殿里,


    被彻底、永久地崩毁了。


    第144章 他说!他终于说了!程肆,我来救你了!


    幽灵懒得再看监控里那毫无美感的、令人作呕的画面。


    她将监控画面缩到屏幕一角,分屏打开一部老旧的动作电影,


    震耳欲聋的枪火与爆炸声,勉力驱散着临时监控室的死寂。


    时间在冰镇啤酒罐壁凝结的水珠上缓慢滑落,一滴,又一滴,像沙漏倾泻殆尽。


    她很有耐心,直到监控里那几团蠕动的人影,


    几乎将魏明所有可以被填充的地方,都彻底探索过一遍。


    幽灵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仿佛看了一场极其乏味的默剧,


    伸手按下了电影的暂停键。


    她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声音里带着刚从电影情节里抽离的慵懒和一丝倦怠。


    “行了,给他接上下巴。”


    指令通过电流传达,门外的壮汉立刻行动。


    囚室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猛地拉开,两个壮汉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其中一人弯腰,像拎起一只破麻袋般,粗暴地捏住魏明那张满是污秽的脸。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被卸掉的下颌骨被强行归位。


    剧痛让魏明死鱼般的身体猛烈抽搐了一下,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是徒劳地张着嘴,口水混合着血丝,从淌着腥臭的嘴角无意识地淌下。


    幽灵看着监控里那滩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满身泥泞的垃圾,


    声音通过扩音器,冰冷地、一字一句地回响在囚室的每个角落。


    “怎么样,魏明先生,我的‘惊喜’,体验感如何啊?”


    “要不要……再来一轮?”


    最后一个字,尾音被她刻意微微上挑,如同淬毒的钩子,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


    魏明挂着泪痕,那双被彻底摧残的、红肿空洞的眼睛里,


    终于重新凝聚起点点破碎的焦距。


    他看到那四个肮脏的身影,在听到幽灵的声音后,又开始蠢蠢欲动,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兴奋的“嗬嗬”声。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恐惧,


    终于淹没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嘶吼出声,那声音粗砺沙哑,如同被钝刀反复拉扯过的破布,完全不似人言。


    “放过我!”


    幽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无温的笑,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甚至觉得有些扫兴。


    “看来魏明先生还是需要点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没关系,我可以再等等。”


    她话音刚落,囚室里的一个壮汉便会意,再次伸出手,


    五指张开,作势就要来重新卸掉魏明的下巴。


    那个动作,成了压垮魏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明的精神防线,在那一刻,已然彻底崩溃。


    眼泪如决堤般从他空洞的眼眶里疯狂涌出,混合着脸上黏腻的污垢,


    划出两道狼狈不堪的沟壑。


    他哭着,哀求着,彻底抛弃了所有被他视若生命的尊严和体面。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


    他语无伦次地报出了一个地址,一串位于城市另一端废弃工业区的精确坐标。


    幽灵将地址飞快地记下,随手关掉了监控和扩音器,


    对这滩烂肉最后的哀嚎再无半点兴趣。


    她拎起椅背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没有再留下任何一丝指令。


    铁门在她身后被重新关上。


    屋内,魏明绝望地看着那四双重新亮起贪婪绿光的眼睛,


    看着他们再次如饥饿的野兽般围拢过来。


    他试图反抗,用唯一能用的牙齿去撕咬。但这微弱的挣扎,


    只换来了更加残酷、更加彻底的、永无止境的凌虐。


    幽灵的动作十分迅速。


    半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货车悄无声息地驶入据点,停在李离所在的房门外。


    程肆被一张灰色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床单紧紧包裹着,


    由两个壮汉一前一后地抬了下来,径直送进了李离的房间。


    李离早就急不可耐。


    这一个多小时,他焦躁不安,如同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重重踩在自己焦灼狂乱的心跳上。


    窗外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神经猛地绷紧。


    他一遍遍摩挲着袖口里那把微型手枪冰冷的轮廓,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制住冲出去把一切都毁灭的暴虐冲动。


    听到门响,他猛地冲过去。


    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被抬进来,动作轻柔地放在他的床上。


    李离挥手,用眼神示意所有人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他床上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死不知的人。


    他冲过去,膝盖甚至因为冲得太猛而撞在床沿上,


    传来一阵闷痛,他却毫无知觉。


    他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无法并拢,


    好几次才抓住那层碍眼的灰色遮挡物的一角。


    他要检查,他要亲眼确认程肆有没有受伤。


    他一把掀开了床单。


    床单下的景象,让李离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凝固。


    程肆浑身赤裸。


    李离的视线牢牢粘在那具身体上。


    他看见了,那曾被他无数次亲吻、抚摸的、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上,


    有一块狰狞的、几乎发黑的淤青。


    他看见了,程肆结实的手腕上,是被绳索反复捆绑、


    挣扎后留下的、已经嵌入皮肉的深红色勒痕。


    他看见了,那双修长有力的腿上,布满了细密的、已经结痂的划伤,


    如同被尖锐物反复刮擦。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继续下移。


    当他看到身下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肿不堪的伤痕时,李离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控。


    高烧让程肆整个人都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昏迷中,双目紧闭,


    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痛苦地紧锁着,身体不时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而轻微抽搐。


    那唯一能给予他一丝温暖的床单被猛地抽走,身体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程肆惊醒了一瞬。


    他费力地睁开眼。


    那双烧得通红的瞳孔里,起初是一片混沌的、找不到焦点的迷茫。


    当那双涣散的眼睛,终于勉强聚焦,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是李离时。


    程肆整个人应激般猛地向后瑟缩,仿佛被烙铁烫到。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如同要逃离最恐怖的怪物,


    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他蜷成一团,死死拽住身边仅剩的单薄床单,


    拼命地想要遮挡自己狼狈不堪的、肮脏的身体。


    羞耻与恐惧,在那一瞬间,彻底淹没了他。


    他含糊不清地低吼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李离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拧转,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眼眶瞬间红透,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张开双臂,想要抱住那个正在发抖的、脆弱不堪的男人。


    “程肆,是我,别怕,我来了……”


    可他伸出的手,还没能触碰到程肆的身体。


    那个有些烧糊涂的男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绝望的力气。


    他一把将李离狠狠推开!


    李离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道推得踉跄着向后连退几步,


    后腰重重撞在床头柜上,柜上的水杯和台灯“哐当”一声被扫落在地,


    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他最终稳不住身形,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满地狼藉。


    程肆不顾自己干涸撕裂的喉咙,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濒死的野兽,


    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他嘴唇上瞬间撕裂出一道细小的血口,殷红的血珠慢慢渗出,


    与他苍白的脸形成惨烈的对比。


    李离被他吼得愣在原地,狼狈地坐在玻璃碎片中。


    他抬头,看着床上那个男人。


    他看见了程肆那双充满惊恐、厌恶、与抗拒的眼睛。


    那不是对敌人的恨,而是对某种脏东西的恐惧和排斥。


    程肆在害怕他,在排斥他的靠近。


    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让李离痛苦。


    李离不敢再刺激他。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举在身前,


    做出一个安抚的、投降的手势,一步步向后退去。


    “好,好,我滚。”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窟里捞出来般森冷。


    “我滚,你别激动!”


    “我让幽灵来,你别激动,好不好?”


    李离退到门口,看着床上那个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用床单死死蒙住头,仿佛要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的爱人,心如刀割。


    他带上门,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关门的动作显得轻柔。


    门合上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落在地,


    将头埋进双膝之间,压抑了许久的、绝望的呜咽,


    终于从喉咙深处溢出,碎裂在这死寂的走廊里。


    第145章 治疯子?还得是女疯子来!


    李离背靠着坚硬的门板,将脸深深埋进双膝之间,试图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程肆那一声嘶吼,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濒死野兽的哀鸣。


    那双盛满惊恐与厌恶的眼睛,在他脑海里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是看到某种肮脏到无法忍受的东西时,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程肆在怕他。


    这个认知,像淬毒生锈的刀,缓慢而残忍地捅进李离的心脏,来回搅动。


    比魏明那个疯子发来的视频,比他失去一切,


    比全世界的背叛,都要让他痛。


    他感觉不到地板的冰冷,也看不见满地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嘲弄的惨白光芒。


    门内,是他的整个世界在崩塌。


    门外,是他被那个世界亲手推开。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最深处挤出,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他想砸碎这扇门,冲进去,把那个男人死死按在怀里,告诉他别怕。


    他怕再看到那样的眼神。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凝滞。


    李离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膝盖的麻木感传来,


    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程肆还需要他。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劈开他脑中混沌的绝望。他不能倒下。


    李离用力擦掉满脸泪痕,掌心按在遍布玻璃渣的粗糙地面上。


    尖锐刺痛传来,他却毫无所觉。


    他撑着地,身体摇晃,一点点把自己拔起来。


    他扶住墙壁,稳住踉跄的身体。


    他看着自己沾血污和灰尘的手,缓缓握紧成拳。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幽灵的电话。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幽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练,没有半句废话。


    李离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几次,


    才发出沙哑到不似他自己的声音,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


    “程肆……他情况很不好。”


    “你进去看看他。”


    “我去叫医生。”


    李离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等他情绪稳一点,再输液。”


    电话那头沉默一秒,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李离挂断电话,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走廊尽头。


    他的背影挺直,每一步都踩得极重,要将所有痛苦和软弱都踩进地里,踩得粉碎。


    幽灵收起手机,唇钉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她走到李离刚才守着的那扇门前,没有迟疑,


    手掌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拧动,推门。


    一股混合着高烧燥热、消毒水、以及微弱血腥味的凝滞空气,扑面而来。


    幽灵的马丁靴重重踩在木地板上,“笃、笃、笃”,


    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击在房间压抑的寂静上。


    那声音惊动了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程肆依旧用那条被他自己撕裂的床单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像一只受了重伤、躲回壳里等死的动物。


    他听到了脚步声。


    他以为又是李离去而复返。


    一声嘶哑的低吼从床单的缝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


    “都滚!我谁也不要见!”


    幽灵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床边走去。


    她的靠近,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压迫感。


    愤怒与恐惧瞬间冲垮了程肆脆弱的神经。


    他狂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抓起一个玻璃水杯,


    想也不想,就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水杯夹着风声,擦着幽灵的脸颊飞过,撞在墙壁上,摔得粉碎。


    幽灵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停下脚步,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炸开的水花,


    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她看不惯程肆现在这副窝囊样。


    她也不会安慰人。


    她甚至因为程肆这副德行,感到一阵火大。


    在她眼里,挺大个老爷们,天大的事儿都能过去。


    现在这算什么?


    幽灵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男人。


    她伸出手,五指张开,粗暴地抓住床单一角,肌肉绷紧,


    猛地发力,想一把将它扯开!


    可程肆死死拽着不放。


    那股力道,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块遮羞布的绝望。


    幽灵甚至能听到他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咯”声。


    幽灵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松开了手。


    她改变了策略。


    她伸出涂黑色指甲油的手,在那破烂床单边缘,


    精准找到一个被程肆自己挣扎时撕裂的豁口。


    两只手抓住豁口两边,手臂肌肉瞬间坟起,猛地向两边用力。


    “嘶啦——!”


    织物被撕裂的脆响,尖锐残忍地划破房间的死寂。


    程肆整个身体都因这声音剧烈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的呜咽。


    幽灵没有停。


    她一边撕扯,一边用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一个字一个字地,把现实砸向他。


    “多大点事儿。”


    “嘶啦——!”


    布料在她手中化为长条。


    “你整这一出给谁看?”


    “嘶啦——!”


    “你躲,让你躲。”


    “嘶啦——!”


    “这回我看你往哪躲!”


    一声又一声的脆响延绵不绝,像一场冷酷的凌迟。


    直到整张床单,都被她撕成无数条毫无用处的布条,


    散落在程肆赤裸、遍布伤痕的身体上。


    程肆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他蜷缩身体,脸上泛着高烧带来的不正常潮红,


    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通红,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幽灵。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屈辱,有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但在幽灵看来,没有半点威胁力。


    幽灵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


    她抱起手臂,冷冷俯视着他,像在看一个不懂事、撒泼打滚的孩子。


    “怎么着。”


    “让点玩具玩了,就不是你啦?”


    她的声音不大,像淬了冰、带倒钩的刀子,


    字字句句都往程肆最痛的地方扎。


    “还是不是个爷们了。”


    “屁大点事儿,整得跟黄花大闺女被玷污了似得。”


    “瞧你那完犊子的样!”


    这几句话,像几桶滚油,狠狠泼在程肆早已燃起的怒火上。


    他被刺激得更暴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高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反驳,想怒吼,想让这个女人闭嘴。


    可喉咙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动手,想把这个女人从房间里扔出去。


    可四肢此刻酸软无力,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打也打不过。


    骂也骂不出。


    赶也赶不走。


    程肆只能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那副受尽委屈又无力反抗的模样,在幽灵看来,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


    她觉得好笑。


    她故意板起脸,向前一步,弯下腰,凑近程肆。


    她举起拳头,在程肆眼前晃了晃,那半条花臂上的鬼面纹身,


    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狰狞张扬。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将威胁送到他耳边:“你最好乖乖听话,配合治疗。”


    “要不然……”


    她挥了挥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指节几乎要擦到他滚烫的脸颊。


    “打老实你。”


    说完,她直起身,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她转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门口。


    她也算是,过了把欺压良家妇男的瘾。


    门被她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呼吸急促、怒火攻心,却又无处发泄的程肆。


    第146章 一句“别过夫妻生活”,他心死当场!


    幽灵拉开门,又在身后轻轻合上。


    门轴发出微不可察的转动声。


    自始至终,她未曾回头瞥李离一眼。


    李离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背靠着走廊冰冷的墙壁,他蜷缩着,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折断脊骨的植物。


    他听见门开的声音,也听见门合上的声音。


    他甚至能分辨出,幽灵的马丁靴踩在地板上,那沉闷而规律的脚步声,正一步步远去。


    他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直到另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面前。


    那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谨慎与迟疑。


    “李先生。”


    一个陌生的、略显年长的男声在他头顶响起。


    李离的肩头微不可察地颤动。


    他缓缓抬起头。


    一张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脸,映入他布满血丝的眼帘。


    是医生。他找来的医生。


    李离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干涩不成调的音节。


    他扶墙,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从地上站起。


    身体晃动,险些再次跌倒。


    医生下意识伸手欲扶。


    李离却先一步稳住身形,向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他在里面。”


    李离声音沙哑,粗砺得像石块相互研磨。


    “情绪……很不好。”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沾满灰尘、指节因紧握而青白的手上。


    “麻烦您了。”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面色惨白,眼下泪痣像凝固的血泪,整个人散发着濒临破碎的脆弱。


    可他眼神,却固执得惊人。


    医生点点头,没再多问。


    就在他推门欲入时,幽灵去而复返。


    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烟熏妆下的眼扫了李离一眼,


    随即转向医生,下巴朝门里轻点。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医生推开门,跟在幽灵身后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


    玻璃碎片,撕裂的床单,散落满地。


    空气中,高烧的燥热与血腥味交织,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凝滞。


    床上的男人蜷缩着,用破碎的布条徒劳遮挡身体。


    他听见开门声,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嘶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透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幽灵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


    她走到床边,对医生命令:“输液。”


    医生打开药箱,拿出输液设备,欲上前。


    程肆反应更趋激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尽气力向后缩,试图远离所有靠近之人。


    幽灵的耐心显然告罄。


    她上前一步,动作迅捷得只留残影。


    一只纹花臂、戴金属配饰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程肆试图挥开的手臂。


    那手像铁钳般,死死卡住程肆腕骨,让他动弹不得。


    程肆仍在挣扎,但高烧与之前的折磨已耗尽他所有气力。


    他的反抗在幽灵此时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医生见状,不敢耽搁,立刻上前。


    他用酒精棉球消毒,动作麻利地将针头刺入程肆手背清晰的青色血管。


    冰凉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他身体。


    程肆身体颤抖,随即安静,只余粗重喘息。


    医生松了口气,直起身,抬头询问地看向幽灵。


    幽灵毫无反应,仍抓着程肆手腕,未曾松开。


    医生会意,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程肆下身被血浸透的绷带上。


    他戴上无菌手套,伸手,欲解开那层层叠叠的遮蔽。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绷带的瞬间。


    原本安静的程肆,突然爆发惊人力量!


    他猛地抽回手,身体剧烈向另一侧闪躲,那是源于本能的极致抗拒。


    “别碰我!”


    幽灵眉头瞬间拧成“川”字。


    她不再废话。


    手起,刀落。


    干脆利落的手刀,精准劈在程肆后颈。


    程肆闷哼一声,身体软下,彻底没了声息。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只余输液瓶里液体滴落声。


    幽灵收回手,甩了甩手腕,冲昏死过去的程肆,得意撇嘴。


    “让你不乖。”


    “老娘就没见过暴力解决不了的事。”


    她自言自语嘟囔,语气中带着玩味。


    “换个人来还真不行。”


    “这帮臭老爷们,不懂得欣赏。”


    说完,她大喇喇在床边坐下,


    翘起二郎腿,眼神示意医生继续。


    医生看着眼前画烟熏妆、行事乖张的女人,


    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男人,心底叹息。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拆解那些黏在皮肉上的绷带。


    一圈,又一圈。


    当最后一层绷带揭开,里面的景象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


    医生忍不住倒吸凉气。


    一直懒散坐在旁的幽灵,也猛地坐直身体,眉头紧蹙。


    那是一种……亵渎。


    红肿,破皮,密密麻麻的划痕交错,粗糙坚硬的刷子带着恶意反复蹂躏的痕迹。


    幽灵眼神冷下。


    她沉默数秒,才冷声开口:“这会不会影响……以后的能力?”


    医生戴着手套,小心翼翼捏起受伤皮肤,仔细观察一圈,神情凝重。


    他沉吟片刻,


    才用极为谨慎的语气回答:“目前来看,只是外部存在较严重的挫伤和摩擦伤。”


    “初步推断,是硬质刷子类物品造成。”


    “只要小心护理,避免感染发炎,应该……不会对生理层面的能力造成影响。”


    医生说完,觉得这样不够全面,又补充一句:“我说的,只是生理层面。”


    “不包括心理。”


    幽灵脸色更难看。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打断医生的话,语气透着不耐。


    “把他身上所有伤都检查一遍,仔细处理好。”


    “然后,管好你的嘴。”


    最后那句,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医生识趣点头,立刻为程肆处理身上其他伤口。


    勒痕、淤青、划伤……


    每一处伤痕,都在无声诉说他所经历的折磨。


    所有伤口处理完毕,医生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终究没忍住,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程肆,又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幽灵。


    他犹豫片刻,终究开口提醒:“处理事情,最好……讲究方式方法,别太极端。”


    “还有……”


    医生视线落在程肆依旧昏迷的脸上,


    声音压得更低:“他现在的情况,身体和精神都需要好好休息。”


    “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进行激烈的夫妻生活。”


    李离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生机的雕像。


    他听见医生最后那句话。


    字字句句,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心上。


    这四个字,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魏明发来的视频。


    想起程肆被他推开时,那双充满惊恐与厌恶的眼。


    想起程肆蜷缩墙角,拼命用破碎布条遮挡身体的狼狈模样。


    一股灭顶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将他彻底吞噬。


    他连靠近他,都已是伤害。又谈何……


    李离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弥漫浓重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头哽咽。


    他缓缓闭眼。


    黑暗中,只余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冰冷规律声响。


    一声,又一声。敲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第147章 我脏了,别碰我!爱是咫尺天涯的酷刑


    门在身后合拢。医生最后那句话,化作无数淬毒的冰针,


    扎进李离耳膜,穿透鼓噪血液,钉死在他每一根颤抖的神经末梢。


    这四个字,像一个冰冷又恶毒诅咒。


    李离背靠墙壁,身体无力滑落,最终跌坐在地。


    他听见幽灵不耐烦地打发医生。


    “知道了!”


    那声音里压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暴躁。


    紧接着,是金属划破空气的轻微啸叫,带着某种奇特韵律。


    医生惊恐倒抽凉气,随即是慌乱脚步声,


    夹杂药瓶碰撞的叮当乱响,逃命般远去。


    门,再次拉开。


    李离没有抬头。


    他看见一双黑色马丁靴停在自己面前,靴尖沾着干涸泥点。


    他听见幽灵将医生掉落的药箱踢到一边。


    幽灵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不带情绪。


    “他睡着了。”


    李离撑着地面,试图站起。


    手心被地上玻璃碎片刺破,黏腻血液渗出,他却感觉不到痛。


    他站稳,身体摇晃一下。


    那张惨白脸上,血色尽失,唯有眼下泪痣,红得触目惊心。


    他越过幽灵,视线直直投向卧室内那张床。


    透过门缝,他能看到程肆安静睡颜。


    一股毁灭性怒火,从他胸腔深处轰然炸开,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作痛。


    “魏明在哪?”


    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


    说完,他转身,迈步。


    动作间带着一股要将一切撕碎的决绝。


    幽灵身影一闪,像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挡在他面前。


    她伸出一只手臂,半条花臂上鬼面纹身狰狞毕现,


    死死抵住门框,拦住李离去路。


    “你不能去。”


    李离眼睛猩红,他死死盯着幽灵,一字一顿。


    “我说,你不能去。”


    幽灵寸步不让,她眼神同样冰冷,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烦躁。


    她当然不能让他去。


    程肆那个傻子,拼了命也要把李离护在干净地方。


    她要是现在带李离去看魏明那副被玩烂的、比下水道污泥还肮脏惨状,


    等程肆醒了,非得跟她拼命不可。


    李离看着幽灵那张不容商量脸,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推开她,可知道自己推不动。


    幽灵看着他这副怒火中烧模样,心里啧了一声。


    她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别处。


    “你在这儿照顾程肆。”


    “魏明那边,我早就安排好人手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最后用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又残忍语调说。


    “正在好好‘招待’他。”


    “招待”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尾音拖长,


    带着令人不寒而栗意味。


    李离眼中疯狂并未消减。


    幽灵见状,眼珠一转,干脆换个策略。


    她收回手臂,抱在胸前,下巴朝着卧室方向扬了扬。


    “再说了,你现在去了,能怎么样?”


    “把他剁成肉酱,也换不回程肆受的罪。”


    “心病,还得心药医。”


    她走近一步,凑到李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你。”


    “等他醒了,睁开眼第一个看到是你,而不是空荡荡房间。”


    “你懂心理学,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幽灵说完,退后一步,目光直视着李离。


    李离身体僵在原地。


    那股滔天怒火,像是被她最后那句话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是啊。他懂。他比谁都懂。


    创伤后应激反应,最需要是一个绝对安全环境,和一个能给予无限安全感的人。


    他现在冲出去,除了发泄自己怒火,对程肆没有任何帮助。


    甚至,等程肆醒来看不到他,只会陷入更深恐惧和自我怀疑。


    那股足以焚烧一切暴虐,被他用强大意志力,硬生生压回胸腔深处。


    它没有熄灭,只是被锁了起来,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喷发。


    李离紧握拳头,缓慢松开。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回房间。


    幽灵看着他背影,长舒口气。


    她转身,带上门,留给他们一个安静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规律声响。


    滴答。滴答。


    一声一声,敲在死寂里。


    李离坐在床边,握着程肆手。


    那只手,因输液带着凉意。


    他用自己体温,一点点去温暖它。


    他看着程肆脸。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野性不羁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留下苍白与脆弱。


    眼角那道浅疤,此刻看起来,也平添几分悲壮。


    医生那句“夫妻生活”,像一根毒刺,反复扎着他心脏。


    他俯下身,将脸轻轻贴在他们交握手上。他能感觉到程肆脉搏微弱跳动。


    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李离就这么守着,一分一秒,一夜未眠。


    直到窗外天色,从浓黑,变为灰白,再透出一缕微弱晨光。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终于撑不住,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眉头,依旧死死锁着。


    程肆是在一片混沌中醒来。


    大脑像一团被搅乱浆糊,无数破碎画面在里面翻滚、冲撞。


    雨林里黏腻湿热。


    魏明那张挂着诡异笑容脸。


    冰冷金属仪器。


    还有……那四张模糊不清、散发恶臭、属于地沟老鼠脸。


    以及身体被彻底撕裂、被肮脏填满、极致屈辱。


    他猛然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陌生天花板映入眼帘。


    空气里,有淡淡消毒水味道。


    他动了动,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难忍。


    他感觉自己右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握着。


    很温暖。带着他无比熟悉、让他眷恋气息。


    程肆僵硬地、缓慢地转过头。


    视线缓缓下移。


    他看到了李离。李离就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那张精致如雕塑脸,此刻写满了疲惫,眼下有着浓重青黑色。


    他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担忧。


    他一只手,正紧紧地、用一种保护姿态,握着自己手。


    程肆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股巨大、难以言喻狂喜,如海啸般将他席卷。


    李离。是他的李离。


    他得救了。他回来了。


    可这狂喜,只持续不到一秒。


    那些肮脏、屈辱、令人作呕画面,再次冲进他脑海。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掉进粪坑里白玉,从里到外,都沾满了洗不掉污秽。


    而李离,是雪山之巅最纯净那捧雪。


    无尽酸楚与自厌,瞬间将那点欣喜彻底吞噬。


    他看着李离沉静睡颜,多想伸出另一只手,


    去摸一摸他头发,去抚平他紧锁眉头。


    可他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怕自己触碰,会玷污了这份干净。


    他只能依靠自己唯一能动那只手。


    他死死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刺痛。


    只有这痛楚,才能让他勉强压下心中那股汹涌的、


    想要拥抱他却又觉得自己不配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痛苦。


    程肆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


    他贪婪看着李离睡颜,眼眶逐渐变红。


    却也,回不去了。


    第148章 泪崩!他亲手为爱人上药,心却被寸寸凌迟!


    天光熹微,一缕灰败的光线,


    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开窗帘缝隙,无声落在李离苍白的侧脸上。


    他趴在床沿,睡得极沉,眉头却拧成死结,


    浓重的青黑自眼底晕开,化作两块无法抹去的淤痕。


    他紧紧握过程肆的手,睡梦中依旧不肯放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得惨白。


    他已醒了很久。


    他灵魂被抽离的躯壳,一动不动,任由那份熟悉的、让他眷恋到骨子里的体温,


    透过皮肤包裹住自己的手。


    他的目光却钉死一般,贪婪又绝望地,一笔一划描摹着李离的轮廓。


    每一根颤动的睫毛,每一寸苍白的皮肤,都是刻心圣像,纯洁,无瑕。


    这个念头,是烧红倒刺的铁钎,狠狠贯入天灵,


    直通脚底,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发冷。


    魏明那张脸,那被肮脏填满的屈辱感,附骨之疽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冲刷。


    被这只温暖的手握着,不再是慰藉。


    那是滚烫酷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这块掉进粪坑的璞玉,


    已从里到外,沾满了永世洗不掉的污秽。


    他必须抽离。


    他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力气,命令每一束肌肉纤维,


    进行最细微的收缩,试图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一寸寸地,


    从那份不属于他的温暖中挣脱。


    他高估了自己对这具残破身体的控制力。


    过度紧绷的肌肉,引发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


    就是这一下。


    趴在床边的李离,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几下,幽幽转醒。


    他的眼神起初混沌迷蒙,薄雾笼罩的湖面。


    当他看清程肆正睁着眼,直勾勾看着天花板时,


    那片迷雾瞬间被狂喜的光芒撕裂。


    “程肆,你……”


    程肆抓住他开口的瞬间,仿佛用尽毕生力气,猛地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去!


    那份滚烫的温暖,骤然消失。


    李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五指还维持着包裹的姿态。


    指尖冰冷,心脏温度也随之抽离。


    程肆整个人翻身转向床内,弓起背,蜷缩成一团。


    那个紧绷、拒绝的背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将自己与李离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如被逼绝境的刺猬,把所有柔软的腹部都死死藏起来,


    只留给这个世界一身尖锐、不准靠近的硬刺。


    李离眼中的光,一点点,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最后熄灭成死灰。


    他缓缓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抽离时,


    那粗糙又决绝的触感。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规律,冰冷,为无望的爱倒数计时。


    李离看着那个背影,胸口巨石压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他却没再上前。


    他起身,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


    水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要不要喝点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放得极轻,


    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的试探。


    程肆纹丝未动。


    他现在只想乌龟般缩在自己坚硬、无人能打扰的壳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这具被玷污的身体,


    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封闭一切。


    李离也不再说话。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那个沉默的背影,


    仿佛要用自己的存在,为他筑起一道无形的、安全的墙。


    直到一阵拆门般的重击,悍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门被猛地推开。


    幽灵大步走了进来,黑色的马丁靴重重踩在地板上,


    发出沉闷而逼仄的“笃笃”声。


    她一眼就看到床上那个僵如活化石的程肆,和旁边坐着入定老僧般的李离。


    她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径直走到床边,


    伸手就朝程肆的肩膀抓去。


    “换药了。”


    她的手刚碰到程肆的肩膀,那个原本死寂的身体,


    瞬间爆发出剧烈的、野兽般的抗拒。


    程肆猛地挥开她的手,动作之大,几乎要从床上翻下去。


    “别碰我!”


    他嘶吼,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沙哑得钝刀反复拉扯的破布。


    “嘿,你个完犊子玩意儿还来劲了是吧?”


    幽灵被他这反应直接气笑了,烟熏眼底,闪过挑衅的危险。


    她懒得再废话,直接扬起手,五指并拢,


    手掌如刀,没有丝毫犹豫,作势就要朝着程肆的后颈狠狠劈下去!


    程肆的身体瞬间僵住。


    被这个女人支配的恐惧,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死死咬着牙,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


    可那怒火在幽灵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化作了无尽的屈辱。


    他缓缓地,锈机器般,将身体转了过来,平躺在床上。


    李离看着他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脏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站起身,从幽灵手里接过药膏和棉签,声音沙哑。


    幽灵看了他一眼,又斜睨了一下床上那个一脸“老子很不爽但老子不说”的程肆,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李离俯下身,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高级香水的气息,瞬间笼罩了程肆。


    程肆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就在李离的手即将触碰到他时,他猛地并拢双腿,


    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要害处,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防御的状态,


    眼神里满是警惕、抗拒,和一丝深藏的哀求。


    李离的手,再次僵在半空。


    他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惯的你!”


    幽灵的耐心彻底告罄。


    她一把扯过被丢在角落的、那些被她亲手撕碎的床单布条,


    动作利落得让人眼花缭乱。


    程肆还没反应过来。


    “嘶啦——”


    布条被再次撕开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手腕处传来的剧痛。


    他的双手手腕,已经被幽灵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


    牢牢地、死死地绑在了床头的金属栏杆上!


    紧接着,是双脚。


    他整个人,被摆成一个敞开的、羞辱的“大”字,赤裸裸固定在床上。


    所有的遮掩和防御,在这一刻被强行剥夺,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程肆的脸“轰”地一下,血色上涌,瞬间涨得通红,


    那是极致的愤怒与屈辱交织成的颜色。


    他剧烈挣扎起来,全身肌肉都在颤抖,手腕和脚踝很快就被粗糙的布条磨出血痕。


    可这挣扎,除了让他伤上加伤,除了让他显得更加狼狈,毫无用处。


    最终,他放弃了。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泄了出去,


    他绝望地闭上眼,头颅无力地偏向一侧,一副任人宰割、再无生趣的模样。


    李离看着他被绑住的样子,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转,碾碎。


    他伸出手,动作触碰易碎瓷器般轻柔。


    他一圈,一圈,极尽耐心地解开程肆下身那层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绷带。


    当最后一层黏连着皮肉的纱布被揭开,那狰狞的伤处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


    李离的呼吸,停滞了。


    一股足以焚天灭地的滔天怒火,从他胸腔最深处轰然炸开,


    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为灰烬。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里的棉签羽毛般轻盈,此刻却又重逾千斤,他根本拿不稳。


    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怕弄疼程肆。


    他怕自己任何一个轻微的触碰,都会勾起程肆那些恐怖的回忆,


    都会加剧对方的痛苦。


    那样他的心,会被活生生撕碎。


    牙关死死咬合,下颌线绷得断裂钢丝。


    眼眶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一圈一圈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泪滴灼心,烫得他浑身一颤。


    他像是被那滴泪烫到一般,猛地向后仰头,试图把更多的泪水逼回去。


    他怕眼泪滴到程肆的伤口上,会引起感染,会让他更疼。


    更多的泪水,断线珠般,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他惨白的脸颊,蜿蜒滑落。


    他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


    视线被泪水模糊得一塌糊涂。


    情急之下,他抓起身上手工定制、价值不菲的衬衫袖子,


    用力、狼狈地,擦拭着被鼻涕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


    平日里那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李离,此刻狼狈至极。


    他重新拿起棉签,沾上冰凉的药膏。


    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将清凉的药膏,一点一点,


    涂抹在那些狰狞、红肿、不堪入目的伤痕上。


    他的动作,虔诚修复稀世珍宝。


    而他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心如凌迟。


    第149章 旧爱与新欢,他的心到底偏向谁!


    药膏冰凉的触感,混着李离滚烫的泪,一同砸落在程肆狰狞的伤处。


    程肆紧闭双眼,身体僵硬如铁,被弃置床榻。


    长睫不受控地剧烈颤抖,泄露了他并非毫无知觉的真相。


    每一寸肌肤,灼烧如火,又骤然坠入万年冰窟。


    李离的每一次触碰,轻柔如羽,唯恐弄疼他半分。


    可这份珍视,却化作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早已崩溃的神经。


    羞耻,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被如此珍视的战栗。


    这份温柔的酷刑,远比魏明施加的任何折磨,更让他无所遁形,煎熬欲死。


    他宁可在地狱烈火中焚烧,也不愿在天堂门口,被告知自己满身污秽,不配进入。


    门框边,幽灵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她看着眼前这副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景象,眉心拧成一个暴躁的疙瘩。


    一个哭得撕心裂肺,濒临窒息,另一个躺在床上挺尸装死,浑身散发着“我碎了、别管我、让我烂掉”的腐朽气息。


    她最见不得这个。


    一声极轻却又极不耐烦的咂嘴声,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划开房间内凝滞窒息的悲伤。


    “你俩够了啊!”


    幽灵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生硬的、不容置喙的蛮横,狠狠砸进两人耳中。


    “多大点屁事,非得演成生离死别,话本里哭坟头!”


    她伸出那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


    指尖毫不客气地、带着十足的嫌弃,直直指向李离。


    “哭哭哭,哭能把伤口哭好?能把魏明那个变态哭死?”


    “包完赶紧给老娘滚蛋,去洗手间照照你那个鬼样子!脏得我眼睛疼!”


    李离的肩膀被这声怒吼震得猛地一僵。


    他像个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脸上滚烫,


    胡乱抓起昂贵的衬衫袖子,用力抹掉满脸的泪水和鼻涕。


    他低垂着头,手指飞快动作,为程肆缠好最后一圈绷带,


    颤抖着打上一个工整到近乎病态的蝴蝶结。


    整个过程,他没敢再看程肆一眼。


    他怕再看到那紧闭的双眼,怕自己刚刚压下去的崩溃会再次决堤。


    李离骤然起身,因动作过急,眼前一阵发黑,


    身体剧烈晃动,似被狂风抽干水分的植物,只剩摇摇欲坠的空壳。


    他默不作声,喉咙灼痛,似堵焦炭,转身就走。


    背影僵直,每一步都踩着压抑到极致的决绝。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程肆和幽灵。


    幽灵走到床边,动作麻利,没有一丝多余,


    伸手就去扯那些绑着程肆手腕脚踝的布条。


    粗糙的布料划过他被磨破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程肆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在束缚解开的瞬间,


    立刻蜷缩起身体,扯过身边仅剩的几缕破布,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他如一只硬撬开又拼命合拢的蚌,用尽全力,


    死死闭上了壳,拒绝外界的一切探寻。


    “你别跟老娘装死。”


    幽灵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充满了不耐。


    她吐出这个名字,牙缝中挤出冰渣。


    “你打算怎么解决?我丑话说在前头,老娘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儿耗着,给你十分钟,想不出来我就替你做主了!”


    程肆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如钢弦。


    这个名字,是他前半生最滚烫的信任与亲密,也是后半生最阴冷的背叛与屈辱。


    是烙在他灵魂深处的疤,一碰即血肉模糊。


    空气死寂漫长。


    久到幽灵几乎要失去耐心,抬手再给他后颈来一下,让他彻底清醒清醒。


    程肆终于动了。


    他用未受伤的手臂,缓慢撑起酸软身体,靠坐床头。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此刻黯淡无光,蒙尘的眼眸,再也擦不掉那层厚灰。


    “带我去……见见他。”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血肉中,字字挣扎挤出。


    幽灵面无表情地找来一把轮椅。


    程肆看着那冰冷的、象征着残破与无能的器械,


    眉头紧锁,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他不想以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狼狈样子,去见那个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可他别无选择。


    最后,他还是在幽灵的搀扶下,屈辱地坐了上去。


    从房间到囚室的路,短得令人窒息。


    轮椅的轱辘压过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单调压抑的“吱呀”声,


    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拖出长长的回响。


    每一次转动,都在无情碾磨程肆仅剩的自尊。


    囚室的门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血腥、污秽、排泄物和绝望的恶臭,


    如无形之墙,狠狠扑面而来。


    程肆的眉头皱得更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魏明就匍匐在房间中央的地面上,如阴沟里腐烂的烂泥,被丢弃着。


    他浑身赤裸,身上布满了肮脏的痕迹和青紫交错的伤口,


    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再不见从前的半点疯狂与得意。


    听到开门声,他那烂泥般的身体,出于动物般的本能,惊恐地向着墙角瑟缩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野兽般的呜咽。


    程肆的目光越过那具肮脏的躯体,眼神里没有恨,


    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漠然。


    他看向幽灵。


    幽灵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大步走过去,高跟的马丁靴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弯下腰,精准地捏住魏明的下巴,手指用力一错。


    “咔哒。”一声清脆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魏明发出一声野兽濒死的痛苦闷哼,涣散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


    幽灵做完这一切,立刻像碰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迅速从兜里掏出一片消毒湿巾,一边疯狂用力擦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快步往门外走。


    “你俩好好聊,叙叙旧。”


    她走到门口,回头冲程肆扯出一个凉薄的笑,


    “我帮你看着你的小美人儿,免得他想不开。”


    说完,她还十分“贴心”地,随手将那扇沉重的铁门带上了。


    门外,幽灵拉过看守留下的一张凳子,双腿灵活地往上一盘,


    从兜里摸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起了短视频。


    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程肆驱动着轮椅,缓缓靠近。


    那“吱呀”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钝刀割肉。


    魏明抬起头,那张曾经病态阴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恐惧。


    当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聚焦在轮椅上那张熟悉的脸上时,


    一种扭曲的、疯狂的光亮,猛地从他眼底爆开。


    “程肆……”


    他开口,声音破旧风箱般沙哑难听。


    下一秒,激烈的嘶吼毫无预兆地爆发,与其说是争吵,


    不如说是魏明单方面的、撕心裂肺的控诉。


    “为什么不看我!你看我啊!”


    “是我!是我先来的!我们认识了十年!十年啊!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病秧子就能得到你全部的温柔!”


    “我哪里不如他?是我不够爱你吗?还是我不够懂你?我们可以是世界上最默契的搭档!为什么你不可以爱我!”


    “是你!都是你逼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如果你当初接受我,就不会有这一切!”


    “他不配!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物,根本不配碰你!他只会拖累你!他会毁了你!”


    那些破碎的、颠三倒四的句子,淬毒匕首般,


    从他嘴里疯狂射出,妄图扎进程肆的心里,把他拖入和自己一样的疯魔地狱。


    程肆始终沉默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他曾经最信任的搭档,


    最亲密无间的战友,甚至一度以为可以交付后背的爱人,


    如何一步步,变成了如今这副疯魔的、不人不鬼的模样。


    魏明的嘶吼,渐渐变成了恶毒的诅咒和侮辱,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直到程肆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一切喧嚣的、骨髓深处的疲惫。


    门被猛地拉开。


    幽灵懒得再看魏明一眼,推着程肆就走。


    沉重铁门轰然合拢,隔绝了里面所有疯狂的诅咒和不甘的呜咽。


    走廊里,幽灵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轮椅上的程肆,等待他的最终审判。


    程肆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张硬朗的脸上,复杂情绪纠结,五官几乎拧到一起,似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自语。


    声音轻微,像在询问幽灵,又像在问那个被背叛撕碎的自己。


    “他的下身,当初是为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我该……怎么办?”


    幽灵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又是一阵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肆像是终于与自己达成了某种艰难的妥协,他缓缓抬起头,眼底深渊死寂,不起波澜。


    “留他一命。”


    四个字,轻飘飘的,从他干裂的嘴唇中逸出,却又重如山岳。


    伴随着这四个字落下的,还有走廊尽头,一声极轻微的、瓷器猛烈碰撞的脆响。


    “哐当——!”


    幽灵和程肆都没有发觉。


    在那一截被阴影彻底笼罩的墙角后,一道身影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李离站在那里。


    他刚刚洗了脸,换了干净的衣服,甚至还煮了一杯热咖啡,想端给程肆暖暖胃。


    可此刻,他端着咖啡杯的手,剧烈颤抖,无法抑制。


    滚烫的咖啡泼洒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烫起一片可怖的红痕,他却毫无知觉。


    杯子与杯碟,在他失控的手中,撞击出细碎而绝望的回响。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那冰冷的、残忍的四个字。


    第150章 留他一命!他亲口赦免旧爱,我心坠冰窟!


    十年的并肩,舍命的相救,原来终究不同。


    在他未知的过往里,魏明竟是程肆曾以命相搏的同伴。


    那他,又算什么?


    一个被捡回的麻烦精,一个需人庇护的累赘,


    一个……甚至连审判仇敌资格都没有的局外人。


    极致的痛楚之后,涌上的不是崩溃的泪水,而是彻骨、令人战栗的寒意。


    寒意自心脏深处蔓延,冻结他每一寸血管,每一根神经。


    他抬手,面无表情地凝视手背上那片可怖烫伤。


    随即,他转身走向洗手间。


    水流哗哗作响。


    他机械地用冷水冲刷着红痕,力道之大,几乎要搓掉一层皮。


    镜中,那张惨白失真的脸,眼下泪痣越发鲜红。


    他忽地笑了。


    无声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


    脏。一切都脏。


    幽灵房间的门被敲响。


    她烦躁地抓抓五颜六色的脏辫, 拉拖鞋开门。


    门外,李离伫立。


    他已换上干净的黑色丝质睡袍,头发半干,身上散发沐浴后清冷的皂香。


    走廊昏暗光线下,那张脸白如冷玉,不见任何情绪。


    平静得令人心慌。


    幽灵靠门框,抱臂,眼神审视。


    李离目光越过她,投向房间深处,声音平直,毫无波澜。


    “魏明,交给我处理。”


    幽灵一怔,几乎以为听错。


    她极力掩饰内心惊涛,佯装疑惑。


    “怎么突然想起魏明了?”


    李离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冰冷疏离。


    他看着幽灵极力掩饰,声音放柔,如情人低语,却字字诛心。


    “不突然。”


    “我一直想亲手料理他,只是你一直拦着。”


    幽灵眼神闪躲,不敢接触李离那双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


    她脑中飞速盘算对策,口中随意开口。


    “好……好啊!”


    “等明天我让人收拾,给你送去。”


    她想拖延,至少先与程肆通气。


    李离不给她机会。


    “我现在就去带走魏明。”


    他的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


    说完,他不等幽灵反应,径直转身走向囚室。


    那决绝姿态让幽灵心头一跳,下意识开口。


    “诶!——”


    李离未回头。


    他只是抬手空中摆了摆,制止她所有未出口的话。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随他远去的背影,幽幽飘来。


    “留他一命,我知道。”


    幽灵僵在原地,头皮发紧,脏辫几乎根根立起。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到底知道了多少?


    生气吗?可他那模样,哪像生气?


    那平静,比歇斯底里的发怒更让人恐惧。


    不生气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亲手处理魏明?


    幽灵的脑子乱成一团。


    她烦躁抓着头发,一个全新、更让她头疼的问题浮现。


    这件事,该不该告知程肆?


    她重重向后一倒,摔上床,盯着天花板,直到临睡前,脑中仍在反复纠结。


    “人情世故怎么就这么难!还是代码简单。”


    那个夜晚,魏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无人知他去向。


    除了李离,以及电话那头,仅应一声“好”的秦彻。


    程肆伤势好转,虽动作稍大仍牵扯伤处,却已不影响正常行动。


    李离和幽灵将他带回曾共同生活的别墅。


    车停院门外。


    程肆坐车内,望着那扇熟悉的门,以及李离精心打理过的草坪,眼神晦暗。


    这里,曾是他漂泊半生后,唯一可称之为“家”的地方。


    如今,却似一座巨大、华美的牢笼。


    幽灵将他送到门口,便借故先行离去。


    李离推门,侧身让开。


    “进去吧。”


    他声音很淡。


    程肆沉默下车,一步步走进这既熟悉又陌生之地。


    屋内一切未变。


    玄关鞋柜上,仍摆着他随手丢下的车钥匙。


    客厅沙发上,还放着他惯用的抱枕。


    空气中,仍残留李离身上清冷的檀木香气,


    与他最爱的特制香薰混合,形成一种让他无比眷恋,此刻却又无地自容的味道。


    却又似,再也回不来了。


    从那天起,李离鲜少归家。


    他总有忙不完的事:公司、复仇,以及程肆听不懂的“墨菲斯计划”的后续。


    他给予程肆足够的空间与时间,


    让他独自在这空旷、充满回忆的房子里,舔舐伤口。


    这天深夜,程肆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他浑身是汗,大口喘息,梦中那些肮脏屈辱的画面,


    仍如跗骨之蛆,纠缠不休。


    他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赤脚走到楼下客厅。


    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坐在黑暗沙发里,


    任由冰冷液体滑过喉咙,试图浇灭心底那股燥火。


    就在此时,玄关传来轻微响动。


    门开,一道清瘦身影,带着一身夜露寒气,步入。


    程肆握杯的手,猛地收紧。


    李离未料程肆会在客厅,他微愣,随即若无其事地换鞋。


    “还没睡?”


    他声音轻柔,打破满室寂静。


    程肆喉咙里挤出单音节。


    李离不再言语,径直走向厨房,应是想倒水。


    狭小空间里,两人擦肩。


    李离身上熟悉清冷的气息,瞬间将程肆包裹。


    程肆身体不受控地僵硬一瞬。


    他甚至下意识向后侧身,试图拉开距离。


    这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被李离精准捕捉。


    李离倒水动作停顿半秒。


    他未回头,只是背对程肆,安静伫立。


    水龙头水流声,在死寂夜里被放大无数倍,


    哗哗作响,冲刷两人间那道无形、无法逾越的墙。


    最终,李离先开口。


    他端着水杯转身,却未走向程肆,而是走到离他最远的另一侧沙发坐下。


    “秦彻那边,腿部神经已有恢复迹象。”


    他谈论公事般,语气平淡。


    “龙牙已经把所有受‘墨菲斯计划’影响的人员找到,正逐个进行心理疏导和康复治疗。”


    “一切,都在往前走。”


    程肆沉默听着。


    他明白,李离是在告知他,复仇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本应高兴。可心底,却只剩一片荒芜死寂。


    他抬头,望向对面的李离。


    那张精致的脸上,脆弱与依赖已然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酷的沉静与锋利。


    在他未曾察觉之处,在他不知晓的时光里,


    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长成一棵可独当一面的挺拔之树。


    而他自己,却仍困在原地,犹如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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