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幽灵降临,血誓
幽灵裹挟滔天怒火的咆哮,炸碎死寂的观察室。
蛇王那只欲踏碎李离骨头的脚,凝滞在半空。
门口,手持战斧、烟熏妆、杀气腾腾的女人,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蛇王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认得这张脸。
“魅影”组织中,除却程肆那个疯子,另一个让他都棘手的狠角色。
代号,“幽灵”。
一个能用键盘颠覆国家金融体系,亦能用斧头砍断敌人脖颈的顶级黑客。
蛇王刀疤切割的狰狞面孔,浮现出被麻烦缠身的嫌恶,两个字从牙缝中挤出。
“真是,阴魂不散。”
不到一秒的愣神,给了地上濒死幼狼喘息之机。
李离不及感受后颈与腹部的剧痛,他如发疯的野狗,猛地翻身,再次扑上!
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近乎自毁的姿态,死死抱住蛇王小腿。
他以身体,铸成最原始、也最坚固的镣铐。
李离声音嘶哑,字字带血沫,清晰如军令,“动手!”
她如离弦的箭,手中战术手斧划出冰冷电光,撕裂空气,直劈蛇王面门!
这一斧,封死蛇王所有闪避路线。
蛇王被迫放弃踩死李离的念头,身体反物理学般后仰,腰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险险避开毁容一击。
手斧带风,从他鼻尖前一寸掠过。
斧刃重劈身后合金墙壁,竟硬生生啃下金属!
幽灵一击不中,手腕借力翻转,战斧毒蛇吐信般,横扫蛇王腰腹。
蛇王被李离死死拖住,行动受限,只得抬臂硬撼。
巨响震耳欲聋。
蛇王只觉手臂被高速卡车迎面撞上,整条胳膊瞬间麻痹。
他眼中轻蔑与不耐烦,彻底被点燃,化为野兽被挑衅后最原始的暴怒与杀意。
“你找死!”
蛇王暴喝,被李离抱住的腿猛然发力,肌肉贲张,无可匹敌的巨力轰然爆发。
李离只觉被狂怒公牛顶飞,整个人再次被甩出,后背重撞坚硬医疗床床脚。
剧痛袭来,他眼前发黑,一口血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摆脱束缚的蛇王,终于能全力应对幽灵。
他不再保留,气势陡然一变。
他迎着幽灵劈来的手斧,不闪不避,以覆盖战术手套的铁拳,悍然迎击。
“铛!铛!铛!”
拳斧在狭小空间内,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密集撞击声。
火星四溅,每一次碰撞,都似要将屋中空气彻底点燃。
李离挣扎着靠床沿,大口喘息。
他看着眼前激烈打斗,心中一片刺骨冰冷。
但与蛇王这种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战争机器相比,仍有差距。
时间,不在他们这边。
李离目光扫过狼藉房间,最终,锁定被他撞歪的床头柜。
内里,一支银色镇静剂注射器,在灯光下闪烁冰冷致命的光。
他撑起剧痛身体,用尽全力压抑咳嗽冲动,悄无声息朝柜子挪去。
战局,急转直下。
又一次惊心动魄对撞后,蛇王抓住幽灵换气微小破绽,凶狠无匹的肘击,狠狠撞上幽灵肩胛骨。
幽灵闷哼,身体踉跄后退,战斧险些脱手。
“你的身手,退步了,幽灵。”
蛇王甩了甩发麻手腕,声音沙哑,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
“还是说,守着那个废人,让你也成了废物?”
幽灵稳住身形,吐出血沫,咧嘴一笑,那笑容比蛇王脸上刀疤更狰狞。
“老娘就算只剩一口气,剁你狗头,也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她再次悍不畏死扑上。
就在这时——
“嗡——嗡——嗡——”低沉的螺旋桨高速旋转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深夜寂静。
声音,来自窗外。
蛇王与幽灵动作,同时一滞。
蛇王脸上暴戾杀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完成任务的懊恼与愤怒。
他虚晃一招逼退幽灵,如猎豹般猛地后撤,退到洞开的窗前。
幽灵脸色骤变。
她刚要追击,窗外,一个温文尔雅却冰冷得不带人类情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传来。
“蛇王,时间到了。”
李离瞳孔骤缩。
他刚拿到注射器的手,因极致愤怒,剧烈颤抖。
他竟就在外面!
直升机轰鸣声越来越近,一架小型通体漆黑武装直升机,如钢铁怪兽,悬停窗外不远。
机舱门开,黑色绳梯抛下。
蛇王纵身一跃,稳稳抓住绳梯。
直升机迅速爬升,转瞬间脱离幽灵攻击范围。
幽灵冲到窗边,看着那架迅速远去的直升机,气得狠狠一拳砸上窗框,发出不甘怒吼。
“妈的!让他跑了!”
李离踉跄走到窗边,他抬头,死死盯着盘旋夜空的直升机。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魏明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带着病态愉悦的笑意,从天而降。
那声音,穿透夜色,清晰灌入李离耳中,字字如淬毒钢针。
“李离,你的眼神,还是那么倔强,像只不肯认输的波斯猫,真可爱。”
“不过,既然你如此紧张他,如此喜欢当他保护神……”
“那我就大发慈悲,将他,暂时留给你。”
魏明声音顿了顿,笑意更浓,也更残忍。
“我倒要看看,你那点可怜又卑微的爱,何时,能洗净我刻在他灵魂中的烙印。”
“好好享受吧。”
“享受他每一次因爱你而发疯,每一次因思念我而自残,每一次,在你怀中,痛苦不堪的样子。”
“这出戏,我还没看够呢。”
说完,黑色直升机不再盘旋,调转方向,迅速融入无边夜色。
只留下恶魔低语,在寂静夜空,反复回荡。
李离站在窗前,任冰冷夜风,吹乱他沾染血污的头发。
他手中注射器,“啪嗒”一声,掉落,摔得粉碎。
他没有再看直升机消失方向。
他缓缓转身。
看向那张依旧沉睡,对外界浑然不觉,他用生命守护的脸。
那笑容,无温度,无感情,只剩被烈火焚烧殆尽后,死寂冰冷的灰烬。
他轻声开口,似对空气,立下最恶毒血誓。
“我不仅要救他。”
“我还要,将你加在他身上所有痛苦,千倍万倍,刻入你骨。
“让你跪在我面前。”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第62章 归途:野兽之瞳
血腥与消毒水的味道,在研究院的空气里拧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黏腻。
窗外,天色是黎明前最绝望的死灰。
李离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背脊挺得像一杆即将被风雪压断的标枪。
幽灵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动作粗暴地处理他嘴角的伤口,力道却又精准得可怕。
烈酒般的刺痛,让李离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颌。
“别他妈动!”
幽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手上力道骤然加重,像是在惩罚,又像是在发泄着滔天的怒火。
“李老板,你可真行。”
她骂骂咧咧,画着烟熏妆的眼眶红得吓人。
“拿自己当人肉盾牌,你他妈告诉我你这条命是批发的?”
“那孙子摆明了是来耍你的!他留着程肆这个活靶子,就是想看你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真就一头往他套里钻!”
李离没有反驳。
他的视线穿过幽灵的肩膀,落在床上那张沉睡的脸上。
程肆睡得很沉,对昨夜的激战与喧嚣一无所知,眉宇间一片安详,安详得令人心碎。
这份安详,是他用满身伤痛和被碾碎的尊严换来的。
却也,远远不够。
“这里不能再待了。”
李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魏明的目的不是带走他,是精神施压,是骚扰。”
“他要营造一种‘我随时能来,而你无能为力’的恐慌。”
“再待下去,我们都会被他活活拖垮。”
幽灵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将带血的棉签狠狠丢进垃圾桶。
那双死寂如灰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一簇幽冷的、小小的火苗。
“比起这里,回去可能更安全一些,毕竟魏明在那儿是通缉犯。”
私人飞机划破云层。
没有回李家那栋早已被鸠占鹊巢的冰冷豪宅。
也没有再去任何固若金汤的秘密基地。
李离带着程肆,回到了那间位于城市老旧街区的,狭窄、破败的公寓。
这里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推开那扇掉漆的铁门,一股混杂着灰尘与阳光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冰冷的仪器,没有无菌的空气,只有扑面而来的,粗糙而滚烫的人间烟火。
程肆站在门口,眼神茫然,却被新奇事物吸引。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李离脱下外套,动作自然地挂在门后的衣钩上,仿佛只是出门买了一包烟,而不是从枪林弹雨里逃生归来。
他走进厨房,从那台会发出“嗡嗡”声的老旧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他将其中一罐冰凉的金属罐子,塞进程肆的手里。
“欢迎回家。”
李离靠在厨房门口,仰头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麦芽味,顺着喉管一路烧下去,暂时压住了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郁气。
程肆低头,看看手里冰凉的罐子,又抬头看看李离。
他学着李离的样子,用有些笨拙的力道拉开拉环,试探着喝了一口。
辛辣的、带着强烈苦味的气泡,瞬间炸满他的口腔。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峰。
李离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表情,笑了。
这是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真实温度的笑容。
他带着程肆,重新走过这间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像一个耐心的导游,为他唯一的、失忆的游客,介绍着属于他们的历史遗迹。
“这张床,你第一次捡我回来,我就睡在这里。”
“那时候你嫌我麻烦,天天板着一张臭脸,就差把‘我欠你八百万’写在脸上了。”
“这个厨房,你做饭很好吃,就是总逼我吃胡萝卜。”
“还有这个浴室,”
他指了指里面,
“热水器是坏的,你每次都让我先洗,自己最后冲冷水。”
李离絮絮叨叨地说着。
程肆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眼神依旧茫然,却不再那么空洞。
他会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李离说过的那些东西。
沙发粗糙的布料,厨房冰冷的台面,浴室墙壁上温热的瓷砖。
他想通过这些残存的触感,打捞沉没在记忆深海里的碎片。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那栋位于市郊的,花园别墅。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浸透着他们最浓烈、最缱绻的爱意。
幽灵和秦彻也来了。
秦彻坐在轮椅上,看着别墅里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又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的程肆,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把他带回来,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秦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这些回忆,对他来说,到底是解药,还是更烈的毒?”
李离正在给花园里那片枯萎的玫瑰丛浇水,闻言,动作未停。
“总要试试。”
他声音平淡。
“魏明想用回忆折磨他,那我就用更温暖的回忆,把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我要让他知道,那些碎片不是全部。”
“他的人生,有过背叛和伤害,但更多的,是爱和守护。”
幽灵叼着根棒棒糖,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断他们。
“行了,别在这儿探讨什么狗屁哲学了。”
几人陷入了沉默,空气凝滞。
而就在不远处的客厅里,程肆一个人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地毯上。
他没有玩那个九连环。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在房间里游移。
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睛,落在了正和李离讨论着什么的秦彻身上。
他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看着他沉稳冷静的侧脸。
看着李离偶尔会因为他说的话,而蹙眉、点头。
程肆的眼神,骤然生变。
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如同护食的野兽,警惕地审视着一个可能侵犯自己领地的同类。
里面没有人类的复杂情绪,只有最原始的审视。
以及……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冷敌意。
第63章 他不是傻了吗?!
秦彻冰冷的视线,穿透客厅,精准地钉在程肆身上。
那个男人还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像一尊被全世界遗忘的孤寂雕塑。
可就在刚才,秦彻捕捉到了一丝刹那的冷冽。
那是一种暗中审视的眼神,评估、衡量,带着绝对理智。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双眼,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茫然,仿佛那记冰冷的审视,只是他神经紧绷下的幻觉。
“怎么了?”
李离的声音将秦彻拉回现实。
秦彻转动轮椅,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没什么。”
他没有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测。
他不想,也不敢,在李离那双满是伤痕的眼中,再添一丝波澜。
“只是觉得,他现在像在走钢丝。”
“我们任何一步,都可能把他推向深渊。”
幽灵用棒棒糖的塑料棍不耐烦地敲着门框,打断了这压抑的对话。
她一屁股陷进沙发,双腿直接翘上茶几,姿态嚣张。
“行了,别在这伤春悲秋了。”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
“现在的问题是,魏明那个变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把程肆这个‘定时炸弹’扔回来,就是为了看我们鸡飞狗跳。蛇王那次只是个开胃菜,是试探,是羞辱。”
幽灵字字锥心,狠狠扎在李离心上。
“他在等。”
“等我们露出破绽。”
“或者……”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等程肆自己‘爆炸’。”
李离一言不发。
他知道,幽灵说的都是事实。
魏明就是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用最恶毒的耐心,吐着信子,欣赏着他们的恐惧和挣扎。
他们被迫活在这条蛇的阴影之下。
“我们不能被动。”
李离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决绝,如冰原崩裂。
他走进已被幽灵改造成临时指挥室的书房。
几台高配电脑的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如冰冷的河,无声淌过,映在他惨白的脸上。
“我要知道魏明下一步的计划。”
李离的指尖,在一块闪烁着城市地图的屏幕上轻轻划过,那动作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他毁了我的一切,又费尽心机把程肆送回来,绝不只是为了看一出折磨人的戏剧。”
“他有更大的图谋。”
秦彻操控轮椅跟了进来,眼中寒意森然。
“无论他图谋什么,我们奉陪到底。”
书房内的空气凝滞,令人窒息。李离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房外。
他为程肆改造了一间玩具室,就在客厅旁。
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堆满了乐高、拼图,还有那个程肆从不离手的九连环。
书房的监控器,有一个小小的分屏,正对着那间玩具室。
屏幕里,程肆正安静地坐在地上,专注地摆弄他的新玩具。
他应该在里面。
他必须在里面。
李离这样想着,压下心头那股尖锐的刺痛。
只要程肆安全,只要他平静,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没人注意到。
玩具室那扇虚掩的门缝,不知何时,被拉开得更宽了。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在书房外的墙壁上,与阴影融为一体。
这场讨论,持续了很久。
幽灵说得口干舌燥,烦躁地起身。
“渴死了,我去倒杯水。”
她揉着酸痛的脖子,朝书房另一侧的茶水台走去。
巨大的落地书架,将那里与主工作区隔开,形成一个视觉死角。她拧开一瓶冰水,正要仰头灌下。
余光瞥见书架阴影里,有动静。
幽灵的动作顿住。
她拿水瓶的手稳如磐石,目光骤然锐利。
她没有出声。
而是借着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将那片阴影的角落,尽收眼底。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缩。
那里,一个人影背对她,紧贴墙壁,一动不动。
那身形,那熟悉的衣着……
他不是应该在玩具室里玩积木吗?!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在这里干什么?
这两个字,在幽灵脑中轰然炸开。
一股寒意从尾椎直窜头顶!
她猛然转身,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变调,脱口惊呼:
“他不是傻了吗?!怎么还知道偷听?!”
这声尖叫,撕裂了书房的伪装和平静。
李离和秦彻的动作,同时停住。
李离的脸色瞬间惨白,血色尽褪。
他猛地回头,目光直射向角落里那台监控着玩具室的独立屏幕。
屏幕上,玩具散落一地。
程肆的身影,消失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李离心脏,将他拖入冰冷的深渊。
幽灵低咒一声,闪电般扑回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快!检查所有安防系统!看有没有被入侵!”
秦彻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迅速操控轮椅,死死堵住了书房的门口,将自己变成第一道防线。
整个空间,在短短几秒内,从战略讨论,急转为致命的临战状态!
魏明的诡计?
敌人渗透进来了?
程肆被控制了?
无数可怕猜测在李离脑中冲撞,令他窒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扶桌站稳,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依旧背对他们的身影上。
他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干涩。
那个身影,闻声,身体微僵。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上,没有被发现的惊慌,也没有阴谋败露的狠戾。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纯真又茫然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手里,还捏着一个刚刚拼好的,小小的乐高飞船。
仿佛,他只是一个因为好奇,走错了房间的孩子。
但这副无辜的模样,在此时此刻,却比任何狰狞的面孔,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李离的心沉入无底深渊。
他和幽灵、秦彻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与决断。
必须试探他。
立刻,马上。
他们要知道,此刻站在这里的,究竟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失忆的爱人……
还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来自地狱的魔鬼。
第64章 假面下的心跳:魔鬼?爱人?
书房内的空气,凝固成一块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李离的心跳如擂鼓,震颤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凝视着阴影里的男人,视线扫过他手中色彩鲜艳的乐高飞船,最终定格在那张天真到残忍的无辜面容上。
这两个字,是此刻众人心头唯一的答案。
一个欺瞒幽灵听觉、避开秦彻视线,无声潜行至此的魔鬼。
一个披着爱人皮囊,将屠刀隐匿于无辜之下的魔鬼。
“把他控制住。”
秦彻声音平静,可紧握轮椅扶手而发白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幽灵纹丝不动。
她的手已悄然摸向腰后战斧,肌肉绷紧,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死死锁定着猎物。
但她仍未行动,只因李离未曾下令。
李离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穿透那层无辜表象,试图剖开那具熟悉的躯壳,看清里面藏着怎样的灵魂。
李离喉咙干涩,声音艰涩。
“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肆眨了眨眼,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澄澈如泉,倒映着李离惨白的脸。
他没有回答。
他举起手中乐高飞船,朝李离递去,嘴角挂着孩子气般的浅笑,等待夸奖。
程肆这副模样,让李离的心脏被无形之手紧攥,剧痛窒息。
他没有接那个玩具。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程肆。
每一步,都似踏刀尖。
幽灵和秦彻的神经,也随之绷紧到极致。
李离在程肆面前站定。
不是去夺走那个可能暗藏玄机的玩具,也不是去制服这个潜在的敌人。
他的手,轻轻地,落在了程肆的头顶,温柔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李离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回房间去玩,好不好?”
“这里……是大人说话的地方。”
程肆似乎没有听懂。
他只是仰着头,用那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李离,眼神里带着被拒绝的、小小的委屈。
但他没有反抗。
他顺从地,被李离牵着手,一步一步,带离了这间充满了猜忌与杀气的书房。
李离将他送回了玩具室,看着他重新坐回地毯上,拿起另一个积木,才转身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李离背靠冰冷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强撑的冷静顷刻崩塌。
他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
书房里,幽灵和秦彻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
幽灵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残影,数十个监控窗口与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她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扫描了他全身,从皮下到骨骼,甚至魏明植入的那个‘东西’,都没有任何可疑信号。”
“安防系统也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他就是……凭空出现。”
q
秦彻操控轮椅,来到窗边,看着花园里寂静的夜色,声音低沉。
“有两种可能。”
“一,他被远程激活了某种我们无法探测的潜行模式,目的就是为了监听。”
秦彻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那个失忆的、脆弱的、依赖着李离的程肆,只是一个伪装。
而伪装之下,是那个曾经的“夜鹰”,或者说,是魏明改造出的,一个更可怕的存在。
这猜测,如冰冷毒蛇,紧缠李离心脏,越收越紧。
“继续监视。”
李离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嘶哑。
“二十四小时,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场无声的、滴水不漏的试探,就此展开。
幽灵在别墅每个角落布下监控天网,空气中漂浮的每粒尘埃,都成了她的耳目。
秦彻则扮演着“诱饵”的角色,他会刻意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与李离讨论一些真假掺半的“核心机密”。
关于复仇的计划。
关于资金的流向。
关于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每一次,他们都如临大敌,神经紧绷,等待着那只藏在暗处的鬼,露出马脚。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程肆依旧是那个程肆。
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玩具室里,抱着他的九连环,或者摆弄那些积木,偶尔会因为拼不好一个复杂的模型而懊恼地蹙起眉。
他吃饭,睡觉,散步。
他像个被设定程序的娃娃,漂亮、安静、易碎。
幽灵的监控系统里,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可疑的信号发出。
也没有任何信息,被泄露出去。
那晚的“偷听”事件,宛如一场集体幻觉,一个无法解释的孤例。
幽灵烦躁地抓着头发,将一根棒棒糖咬得“咯嘣”脆响。
“难道真是我们想多了?那孙子只是梦游溜达出来,恰好站在了门口?”
这个解释,连她自己都不信。
秦彻也沉默了。
眼前的平静太过诡异,宛若风暴将至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每当他离开程肆,去和秦彻单独待在书房的时候。
不多时,他总能用余光,瞥见门缝里,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衣角。
或者,在幽灵拉着他测试新防御系统时,他一回头,总能看到走廊的拐角处,那个一晃而逝的、高大的身影。
他的身影总是悄无声息地,守在他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当李离结束了谈话,回到程肆身边时。
迎接他的,却不再是那个黏人的、寻求拥抱的大型犬。
程肆会变得闷闷不乐。
他会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背对着李离,用后脑勺表达着他的不满。
李离递给他的水,他会推开。
李离想拉他的手,他会缩回去。
他如一块冰窖里的顽石,又冷又硬,浑身散发着“别理我,我烦着呢”的气息。
李离躺在他身边,将他冰冷的身体,强行搂进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去焐热那块石头。
他会在他耳边,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说些安抚的、温柔的废话。
他会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眼角,他紧抿着的唇。
直到怀里的身体,从僵硬,慢慢变得柔软。
直到那双固执地抱着膝盖的手,终于松开,转而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发出满足的、喟叹般的鼻音。
这种幼稚的、别扭的、循环往复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这天下午,李离、秦彻和幽灵再次聚集在书房。
气氛依旧凝重。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幽灵一拳砸在桌子上,满脸戾气。
“这种猜忌会把我们所有人都逼疯!我建议,直接上最高强度的精神干预,哪怕有风险,也必须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秦彻的脸色也很难看。
“我同意。敌暗我明,我们太被动了。”
李离没有说话。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晚的场景。
回想起他是如何抱着那个闹别扭的男人,亲了多久,哄了多久,才换来对方一个黏糊糊的拥抱。
回想起程肆睡着后,那张心满意足的、像偷吃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的睡颜。
一个荒谬的、离奇的、甚至有些羞耻的念头,毫无预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并且,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看着面前两个满脸杀气、还在激烈讨论着要如何进行“精神拷问”的同伴。
李离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泛起可疑的薄红。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
他有些尴尬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另外两人同时住了口,齐刷刷地看向他。
在两道探究的、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李离的脸更热了。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声音低如蚊蚋。
“程肆有没有可能……”
“只是单纯……吃醋了?”
第65章 他吃醋了?
书房内,死寂蔓延。
空气凝固成胶质,黏稠得让人窒息。
幽灵和秦彻,两个堪比站在黑暗世界食物链顶端的狠角色,此刻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震惊,错愕,荒谬,最终,汇聚成一种“你他妈在逗我”的匪夷所思。
幽灵嘴里那根棒棒糖的塑料棍,“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她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的听觉系统在刚才的紧张中彻底报废。
“李老板,我没听错吧?”
“你说他悄无声息摸到我们门口,把老娘吓得差点心肌梗塞……”
“他在……吃醋?”
这几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浓的自我怀疑。
秦彻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异样。
他冷静地分析道:“从行为心理学角度,‘吃醋’是一种复杂的占有欲情绪,需要完整的情感认知和逻辑判断能力。以他目前表现出的智力水平……”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一个连拼图都可能需要引导的孩子,怎么可能理解“吃醋”这种高端情感?
李离的脸颊,在那两道审视的、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目光下,热度不减反增。
但他没有退缩。
那个荒谬的念头,一旦破土,便如疯狂滋长的藤蔓,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
“你们不懂。”
李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他的脑子是被格式化了,但他的本能还在。”
“对危险的感知,对领地的守护,对……所有物的占有。”
“这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不需要逻辑。”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那两尊被雷劈过的雕塑。
他转身,拉开书房的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他要去验证他的猜想。
那个可笑的,却也让他心底生出无尽酸楚与甜蜜的猜想。
穿过走廊,李离在玩具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门虚掩着。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透过门缝,悄悄地向里望去。
意料之中,程肆正坐在地毯上。
但他没有玩积木,也没有摆弄拼图。
他只是抱着膝盖,背对着门口,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像一只被抢了心爱玩具后,独自躲在角落里生闷气的大型犬。
“偷感十足”。
李离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幽灵的吐槽。
他压下嘴角那抹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地毯上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僵滞。
但他没有回头。
他甚至把自己的后脑勺,又往李离的方向,摆正了几分,用生命演绎着“我不想理你”这五个字。
李离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坐了下来。
“还在生气?”
他问,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程肆不理他,只是固执地,用后脑勺对着他。
李离也不恼。
他伸出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了那具僵硬的身体,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我们刚才在说正事。”
“关于那个坏蛋的。”
“你不想我把他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吗?”
李离的声音,像羽毛,一下一下,挠着程肆的耳廓。
怀里的身体,紧绷的线条,有了松动。
李离心头一喜,再接再厉。
“秦彻和幽灵,都在帮我们。”
“我们得一起想办法,才能把坏蛋打跑。”
“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是不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那颗固执的、毛茸茸的脑袋,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张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依旧,但眼神里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已经消融。
他看着李离,看了很久。
然后,他像是献宝一样,将一直藏在怀里的九连环,举到了李离面前。
那曾经让他抓狂、让他挫败的复杂金属环,此刻,已经被完整地解开了。
九个圆环,各自独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程肆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曲。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骄傲与喜悦。
等他的夸奖。
那一瞬间,李离的心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
酸涩,柔软,疼惜,狂喜……
无数种情绪,如海啸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地,眼角眉梢都染上真实温度地,笑了起来。
“我们家程肆,真厉害。”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伸出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全世界最厉害。”
程肆对这评价很受用。
他拉着李离的手,让他去触摸那些被解开的金属环,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
房间里的气氛,温馨得不像话。
那股压抑在别墅上空多日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阳光驱散。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程肆的病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魏明植入的程序,并不是无懈可击的铁壁。
外界的变化,情感的刺激,已经可以穿透那层厚厚的壁垒,让他做出反应,哪怕这反应,如此幼稚,如此别扭。
狂喜过后,一个更重要的念头,浮上李离心头。
他必须确认。
为了保险起见。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得到夸奖而心情明显愉悦起来的男人,嗓音微沉,故作不经意地,直白地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在吃我的醋?”
程肆拉着他手的动作,猛地一顿。
房间里刚刚升温的空气,瞬间又冷却了下来。
程肆松开了李离的手。
他低下头,收回自己的九连环,转身,背对着李离,重新抱住了膝盖,继续扮演一尊沉默的、自闭的雕塑。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他。
李离坐在原地,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表情彻底僵住。
大写的尴尬。
还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太无聊,懒得理他?
李离不死心,又凑过去,戳了戳那块坚硬的、写满“别烦我”的后背。
“喂,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是,还是不是?”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以及,那块石头,变得更冷,更硬了。
李离彻底没辙了。
他扶着额头,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对自己的沟通能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怎么才能试出来呢?
再把他丢到书房门口,让秦彻和幽灵配合着演一出戏吧?
那两个家伙,不把他连同程肆一起用眼神杀死,都算是客气的了。
李离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第66章 破局:猛兽的低语
一败涂地的挫败感,沉甸甸地压在李离的心口。
沉默,是此刻房间里唯一的语言。
李离压下胸口郁气,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又涌了上来。
既然软的不行。
那就只能来硬的。
他站起身,故意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透出刻意的疏离。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那个背影,却没发现任何变化。
李离的心,微微一沉,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下去。
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放得很慢,给对方留足反应的时间。
“我那边还有客人。”
“你乖乖自己先玩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那片死寂的湖心。
李离的手指,已经快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
他的心,也随着这几步路,一点一点,沉入了谷底。
真的是他想多了?
那个荒谬的、让他心头泛起甜蜜的猜想,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金属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裹挟着一股急切的风,从他身后猛地窜了过来!
程肆高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死死地挡在了门前。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彻底封死了李离所有的去路。
李离愕然回头。
撞进了一双写满惊慌与急切的眼眸里。
那张俊朗的脸上,再无半分冰冷与固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被抛弃的恐慌。
程肆的脑袋,剧烈地晃动起来,像一个被摇到极致的拨浪鼓。
他紧紧抿着唇,分明在跟某种冲动做着剧烈的斗争。
最终,那股原始的、纯粹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他微微撅起了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不满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你陪我玩。”
短短几个字,在李离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炸得他四肢百骸,一片酥麻。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伪装!
李离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害怕被丢下而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男人,心底那片因猜忌而冰封的湖面,彻底融化,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怕吓到这只刚刚露出柔软肚皮的大型犬科动物。
李离强行压下那股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将所有翻江倒海的狂喜,都凝聚成了一个动作。
那只刚刚还想去推开冰冷房门的手,此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伸出促狭的手。
在那张写满紧张和委屈的俊脸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皮肤紧致,触感极佳。
程肆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一愣,连摇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是用那双茫然又无辜的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李离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是压抑了数日的疲惫、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是拨云见日的狂喜。
以及,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他看着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承诺。
“陪你玩儿。”
夜色,将整栋别墅温柔地包裹。
李离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个因为得偿所愿而变得格外黏人的男人哄睡着。
他看着程肆沉静的睡颜,那紧蹙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
李离俯下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然后,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了卧室。
房间里,灯火通明。
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里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秦彻和幽灵都没有休息。
两人坐在电脑前,一个神情凝重,一个满脸烦躁,显然,关于如何进行“精神拷问”的计划,已经有了数个版本。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回头。
当看到李离脸上那抹藏都藏不住的、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时,两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幽灵皱着眉,率先开口,“你也傻了?”
秦彻的目光也带着探究,他没错过李离眉宇间那份如释重负的轻松。
李离没有直接回答。
他走到操作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也无法浇灭他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确认了。”
他放下杯子,看着两人,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他不是被控制,也不是在演戏。”
“他就是……在吃醋。”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幽灵一脸“你果然是疯了”的表情,刚想开口嘲讽,却被秦彻一个眼神制止了。
秦彻转动轮椅,来到李离面前,沉声问:“你确定?你用什么方法确认的?”
李离将下午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程肆像只护食的野狗一样挡在门口,委屈巴巴地说出“你陪我玩”时,他自己都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这次,幽灵没有再嘲讽他。
她那双画着烟熏妆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芒,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全然的了然。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却不似先前那般尖锐,
“那个占有欲爆棚的疯子……这他妈还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秦彻的眼中,也亮起了真正的光。
他那颗被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这很重要。”
秦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激动。
“李离,这非常重要!”
“这证明了,魏明植入的程序,并没能完全覆盖程肆的本能和情感核心!”
“他的‘自我’还在!虽然被压制了,被格式化了,但它还在!”
“嫉妒,占有欲,这些最原始、最深刻的情感,就是我们反击的突破口!”
秦彻的话,如闪电般,劈开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片迷雾。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吃醋”的幼稚笑话。
是撬动魏明那座精神囚笼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支点!
李离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淬炼过的冷静与决绝。
他看向两人,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
“我们之前的思路都错了。”
“我们不该想着如何用外力去强行破解那个程序,那只会伤害到他。”
“我们应该做的,是引导,是唤醒。”
“用他最熟悉的情感,最深刻的记忆,去刺激他,让他自己,从内部,撕碎那个牢笼!”
幽灵一拳砸在桌子上,满脸兴奋。
“我懂了!”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压抑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们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立刻联系研究团队。”
李离的声音,恢复了商业帝王般的沉稳与果决。
“把我们的新发现告诉他们。”
“所有的治疗方案,推倒重来!”
“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计划。”
秦彻点点头,立刻操控着电脑。
幽灵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视频通讯的请求,被瞬间发出。
屏幕上,代表着连接的蓝色光圈,在无声地旋转。
那是希望的颜色。
亦是,吹响反攻号角的,第一声轰鸣。
第67章 绝境孤注:伊甸园之赌
八个月的时光,足以让嫩芽长成枝干,也足以将人心淬炼成钢。
最高规格会议室,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这个世界上顶尖的一群大脑。
李离坐在主位,八个月,在他身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曾经的清冷与脆弱,已被磨砺成锋利的冰刃,那双漂亮的眸子深处,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瘦削依旧,但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上位者压迫感。
幽灵烦躁地转动着战术笔,眼底血丝密布,烟熏妆也难掩其疲惫。
秦彻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滚动着一组外人看来复杂如天书的脑神经活动图谱。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我们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阿尔伯特教授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带着科学家特有的严谨,却难掩一丝压抑的兴奋。
“我们成功分离并解析了魏明植入程肆先生体内的神经毒素,并研发出了一种……‘催化剂’。”
他顿了顿,用词格外谨慎。
“它并非传统解药。”
赵队接过话头,他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三维分子结构模型。
“这种催化剂,可以暂时性地瓦解毒素对程肆先生神经中枢的绝对封锁,为他创造一个短暂的、可以被外界强烈信息穿透的‘窗口期’。”
“但是,”赵队的声音沉重起来,“这个窗口期非常脆弱,且不可逆。”
“我们需要一个极其强大的‘引子’,一个足以瞬间击穿魏明设下的所有精神壁垒,唤醒程肆先生最深层‘自我’的记忆碎片。”
“如果引子对了,他的自我意识,就有可能借此机会,冲破牢笼,夺回身体的部分控制权。”
“可如果引子选错了,或者刺激强度不够……”
“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他的精神世界会彻底崩溃,永久性地,沦为一具只会执行杀戮和自毁程序的空壳。”
话音落,会议室陷入死寂。
希望,与地狱,被同时摆上了赌桌。
而他们,就是决定下注的赌徒。
“用他和李离在一起的记忆。”
一位年轻的研究员最先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忍。
“那些记忆是温暖的,是安全的,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他精神的二次伤害。”
幽灵一拍桌子,猛地起身,战术笔被她重重砸在桌上。
“温暖?安全?”
“你用棉花糖去砸一堵钢筋混凝土的墙吗?!”
“魏明那个变态在他脑子里建的是一座他妈的军事堡垒!你用几段谈情说爱的记忆去当攻城锤?是想给他挠痒痒吗?!”
秦彻抬起头,冷静地补充道:“幽灵说得对。”
“魏明的精神控制,根植于‘背叛’与‘痛苦’。任何温和的正面情绪,都可能会被防御系统识别、屏蔽,甚至扭曲成新的攻击指令。”
“那用什么?”另一名专家面色惨白地问,“难道要用那些他被折磨的记忆吗?那不是等于亲手把他推下悬崖?!”
幽灵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狂热。
“就要用最痛的!”
“用他最恨的!最怕的!最无法接受的!”
“只有最极致的痛苦,才能激发出最强大的求生欲!只有直面深渊,他才有机会从深渊里爬出来!”
会议室瞬间分化成两派,争吵声此起彼伏。
激烈的争吵,两股风暴般在会议室里疯狂对撞。
风暴中心,李离始终一言不发。
他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程肆平静的睡脸。
他指尖在桌下无意识攥紧,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比谁都清楚,程肆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被战火焚烧过的废墟。
在废墟上,再引爆一颗核弹?
他又怎么能。
李离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指令,瞬间平息所有争吵。
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李离缓缓起身。
沉默。漫长而令人窒息的沉默。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择更安全的方案,李离转过身。
他脸上再无挣扎与犹豫。
那双曾盛满爱意与脆弱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烈火焚烧后的冰冷决绝。
“用伊甸园。”
他平静吐出这三个字。
如同在宣判一场早已注定的死刑。
会议室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场惊天的雪山大爆炸。
那次致命伤害。
程肆人生中,最大、最深的梦魇。
秦彻猛地转动轮椅,声音首次带上急切,“你疯了?!”
“我没疯。”
李离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
“想要杀死盘踞在他心里的那只魔鬼,就必须,把他拖回到那片地狱里。”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凿心,斩断所有犹豫与退路。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病美人。
他是手握屠刀,亲手为爱人剖开胸膛,剔骨疗伤的冷酷君王。
幽灵看着他,画着烟熏妆的眼中先是震惊,随即燃起狂热的认同与激赏。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妈的,这才像样。”
既然方向已定,剩下的,就是执行。
“不能只是在他脑子里回放。”
李离思维高速运转。
“那不够真实,很容易被他识破,甚至被魏明的程序反利用。”
“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看’一场电影。”
“而是让他,重新‘演’一遍。”
秦彻瞳孔骤缩,瞬间领会李离的意图。
“你是说……场景重现?”
李离指尖轻敲会议桌冰冷桌面。
“我们需要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伊甸园’。”
“完全一比一复刻的场景,爆炸的角度,子弹的轨迹,空气里的硝烟味,甚至……”
他停顿,声音冷冽如冰。
“……甚至,一个足够像‘摆渡人’的演员。”
这个计划,堪称疯狂。
这已经不是治疗,这是一场赌上了一切的,浩大的骗局。
一场由他们亲手编织,只为程肆一人上演的,盛大的死亡戏剧。
“我来负责找剧组和导演,还有搭建场景。”
秦彻毫不犹豫地开口,鼎盛资本的财力,足以在三天之内,于任何一片土地上,凭空建起一座“伊甸园”。
“技术层面交给我。”
幽灵指尖已在键盘上跃动。
“灯光、音效、爆炸的模拟数据、全息投影……我保证,真实到让他妈的上帝都分不清真假。”
“我需要龙牙的支援。”
李离目光转向龙牙。
龙牙与身后的赵队对视,没有丝毫犹豫。
“龙焱全体,听候调遣。”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成型。
秦彻,是倾尽所有的制片人,投资人。
幽灵,是掌控一切的特效总监。
而他们所有人,即将用自己的全部,去唤醒那个沉睡的、他们唯一的主角。
第68章 破茧:地狱剧场的咆哮
现实世界里的七十二小时。
在秦彻不计成本的资本洪流冲刷下,幽灵魔鬼般的技术调度中,龙牙最高级别的军事效率执行里,时间被压缩成失去意义的刻度。
一座一比一复刻的“伊甸园”核心控制室,在市郊一处废弃军用机库内,拔地而起。
它不是简单的布景。
秦彻请来好莱坞最顶级的电影美术指导,每一块金属墙壁的划痕,每条线路管道的走向,甚至空气中高负荷运转设备散发的独特臭氧味,都被精准还原。
幽灵则成了这个“地狱剧场”的神经中枢。
她坐在数十块屏幕环绕的控制台前,烟熏妆的眼睛里,代码瀑布流跳动。
“灯光组注意,B区光线过饱和,降低百分之三。我要末日来临前的压抑,不是T台秀!”
“音效组,把爆炸的次声波频率再调高零点二,我要让他的耳膜,都能回忆起当初的震颤!”
“全息投影准备,‘摆渡人’的生物特征数据导入,确保他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上扬的角度,和真人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毫米。”
她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冷静而精准地传达到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在自己岗位上,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零件,高速运转。
“老板,都准备好了。”
秦彻推动轮椅,来到李离身边,递上一杯热咖啡。
李离没有接,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下方那个森然的“舞台”。
“已经送来了。”
秦彻的声音也带着紧绷。
合金大门滑开。
几个穿着无菌服的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走了进来。
程肆躺在上面,处于深度镇静的昏睡中。
他睡得很沉,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李离的目光,终于从冰冷的舞台,移到这张他无比熟悉的脸上。
那深不见底的寒意,瞬间被撕开一道裂缝,泄露出无法抑制的心疼。
他走下旋梯,一步一步,来到病床前。
在场所有人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
李离伸出手,冰凉指尖轻抚程肆脸颊。
从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道浅浅的疤痕。
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
在程肆失忆后,在他发疯自残后,在他安静睡着后。
却从未有哪次,如此沉重,仿佛一场诀别。
阿尔伯特教授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李先生,这是‘催化剂’。一旦注射,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的黄金窗口期。”
“十五分钟后,无论成功与否,毒素都会产生不可逆的抗体反应。届时,任何治疗方案,都将彻底失效。”这是最后的通牒。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豪赌。
李离收回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蜷缩。
他退后一步,对教授点了点头,声音平静。
“开始吧。”
淡蓝色液体,被推进程肆静脉。
几乎同时,幽灵控制台前,代表程肆脑电波的曲线,剧烈疯狂跳动。
“各单位注意!”
幽灵的声音通过耳麦,传遍全场,“大幕拉起!倒计时,开始!”
剧场内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刺眼红光,骤然亮起!
凄厉警报声,撕裂机库死寂!
墙壁上巨大电子屏幕,一行血红倒计时,飞速跳动。
【05:00】
【04:59】
【04:58】
舞台中央,龙牙已经就位。
他穿着和“摆渡人”一模一样的衣着,身形、姿态,甚至连背影,都与那个魔鬼别无二致。
李离,就站在他的对面。
“我的孩子,”龙牙开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苍老、儒雅,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你太让我失望了。”
病床上,程肆眼皮剧烈颤动。
他的大脑深处,那扇被魏明用痛苦和仇恨焊死的牢门,在“催化剂”的强力冲击下,被腐蚀出一个微小的孔洞。
混乱的记忆碎片,挣脱束缚的洪流,咆哮着涌入他的意识。
城堡。爆炸。
李离撕心裂肺的呼喊。
“摆渡人”那张含笑的、慈祥的脸。
“轰——!!!”
震碎耳膜的巨响,在机库内轰然炸开!
舞台一角装置应声“爆炸”,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
强烈声光电刺激,最后一柄重锤,狠狠砸向那扇腐朽的牢门!
程肆猛然睁眼。
最初,是茫然。
他看着头顶闪烁的红色警报灯,闻着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感受着耳边催命般的倒计时。
一切,都如此熟悉。熟悉得仿佛昨日重现。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舞台中央,那个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摆渡人”。
以及,魔鬼面前,
面色惨白却死死盯着他的……李离。
那一瞬间,程肆大脑,仿佛被一道横贯天地的闪电,劈成两半。
一半,是魏明植入的程序,它在尖叫:
【目标出现!威胁等级MAX!清除!清除!】
另一半,是他灵魂最深处,用爱与牺牲烙下的、唯一的本能,它在咆哮:
【李离!危险!保护他!】
两种极致指令,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展开一场惨烈绞杀!
他太阳穴青筋暴起,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
他想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中茫然、痛苦、挣扎、疯狂,走马灯般切换。
那双失焦的瞳孔,在血色与清明之间,反复拉锯。
直到,他的目光,穿过舞台上迷离的烟雾,和李离那双决绝而担忧的眼睛,死死对上。
就是那一眼。
万千混乱,尘埃落定。
所有被植入的程序,所有被灌输的仇恨,所有被扭曲的记忆,在这一刻,尽数崩塌、粉碎!
只剩下,一个最纯粹、最原始的念头。
那是刻在他骨血里,融入他灵魂中,永远无法被抹除的……唯一的名字。
他脑内风暴,瞬间平息。
那双赤红眼眸,万分之一秒内,褪去血色,恢复夜鹰般令人心悸的清明与锋利。
杀意实质般爆开!
一声沙哑暴怒的嘶吼,惊雷般炸响所有人耳边。
话音未落,挣脱枷锁的猎豹,从病床一跃而起!
他动作快到极致!
身影迅如闪电!
他无视危险,震耳爆炸,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那个胆敢伤害他挚爱之人的……魔鬼!
他凌厉携毁天灭地怒火,直攻龙牙扮演的“摆渡人”。
第69章 苏醒:一掐定真假
风暴中心,是极致的死寂与狂暴的交织。
程肆的攻击,没有花哨,招招是千锤百炼、铭刻入骨的杀戮艺术。
快、准、狠。
他是一台被唤醒的完美战争机器。
然而,他那双清澈得令人胆寒的眼睛,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控制台前,幽灵咬紧牙关,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全身肌肉紧绷如弓。
她低声咒骂,声音沙哑。
“这他妈是好了,还是没好?”
眼前的景象,远超所有预料。
魏明植入的程序指令被击碎了,可苏醒的,究竟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夜鹰”,
还是一头只遵循杀戮本能、被仇恨彻底驱动的,
更可怖的野兽?
舞台上,龙牙节节败退。
尽管他已是龙焱部队的顶级战力,但在程肆这股以命搏命、燃尽一切的疯狂攻势下,完全落入下风。
这不是对打,是狩猎——
一头刚从地狱爬出的恶兽,在狩猎。
耳麦里,秦彻的声音炸响,焦灼前所未有,
“他的攻击没有停止,大脑仍处于最高应激状态!他把龙牙当成了真正的敌人!”
“这样下去,龙牙会死!”
秦彻对着麦克风嘶吼。
“脱掉那身衣服!让他看清楚你是谁!”
龙牙一次惊险翻滚躲避后,听到了指令。
他毫不犹豫,在躲闪的间隙,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撕开了那身属于“摆渡人”的外套。
露出龙焱部队标志性的黑色作战服,以及那张刚毅、汗湿的脸。
龙牙的吼声雄浑,穿透了爆炸的余音。
“龙翼!你看清楚!”
“我是龙牙!”
程肆的动作,出现了极细微的迟滞。
那个名字,锈蚀的钥匙,强行插入他混乱意识的锁孔,发出刺耳摩擦。
但他燃烧着滔天怒火的躯体,并未停下。
那股毁灭一切的强大惯性,依旧推动着他,拳头再次挥出,直取龙牙要害!
所有人的心,瞬间坠入谷底。
幽灵的手,已悬停在紧急麻醉气体的红色按钮上方。
计划,失败了。
就在龙牙准备硬抗这一击,
幽灵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
所有人以为这场豪赌已惨败的瞬间——
程肆的拳头,在距离龙牙鼻尖不足一公分的地方,猛然僵止。
开碑裂石的凌厉劲风,将龙牙额前的黑发吹得猛然倒伏。
程肆高大的身影,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塑,维持着即将出击的姿态。
他眼中那滔天的杀意与怒火,迅速退潮。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巨大的困惑,以及一种无法理解的震惊。
他缓缓放下拳头。
他的目光,越过了龙牙,扫过控制台后幽灵惨白的面容,扫过轮椅上秦彻紧绷的神色。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正不顾一切向他跑来的、刻进灵魂深处的那个身影上。
所有人的脸,都那么熟悉。
熟悉,那是记忆深处,活生生走出的面孔。
“我不是……”
程肆的唇瓣微颤,发出了几个破碎的气音。
“……死了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他们……怎么都在?”
短短几个字,却是一道劈开黑夜的天光。
李离狂奔的脚步,猛然止步。
他停在距离程肆三步远的地方,死死盯住他,甚至不敢再靠近分毫,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绝望至极生出的幻觉。
心跳狂野,剧烈撞击胸腔,震得他几乎窒息。
泪水无法抑制,汹涌倾泻,冲破心头堤坝。
他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
久到跨越生死,熬干血泪。
李离的声音,嘶哑、颤抖,饱含满溢的思念与眷恋。
他再也忍不住,猛然扑上。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死死紧紧,拥入怀中。
怀抱是温热的。
身体是真实的。不再是空洞、无魂、任人摆布的躯壳。
被紧紧抱住的程肆,身体僵硬。
他的大脑,一台刚刚重启、瞬间过载的服务器,无数混乱数据流疯狂滚动、冲撞、融合。
他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剧烈颤抖,能感觉到自己肩头那片迅速蔓延的滚烫湿意。
这一切,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幻。
程肆张了张嘴,喉咙干痛。
“……没死?”
这句带着浓重困惑的疑问,一道清泉,清晰传入李离耳中。
李离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看他,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狂喜的笑容。
他的程肆,真的回来了!
然而,程肆的大脑,显然未能完全消化这巨量信息。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李离,又看向不远处那些表情复杂的众人。
一种简单、直接、高效的物理验证。
程肆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了一圈。
最后,精准地锁定在那个画着烟熏妆,一脸“活见鬼”的女人身上。
他记得她。幽灵。很吵,却很可靠的女人。他为数不多的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程肆的大脑在宕机状态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决定。
他轻轻地,甚至温柔地,推开了还挂在他身上的李离。
然后,迈开长腿,以一种与此刻迷茫表情完全不符的敏捷,悄无声息绕至幽灵身后。
幽灵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上繁杂冗长的数据,未察身后危险。
她感到胳膊被一只手抓住,那手力道沉重,牢不可破。
紧接着,一股钻心剧痛,从手臂内侧最柔嫩的软肉上,轰然炸开!
程肆伸出两指,对准那处,拧了半圈,用尽力气,狠狠掐下。
第70章 致命一掐:幽灵的复仇与野兽的吻
“啊——!”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分贝高到仿佛能掀翻机库顶棚,瞬间压过了仍在“滋滋”作响的爆炸余音。
那不是恐惧,是极致疼痛与荒谬羞辱点燃的纯粹暴怒,一声震彻机库的咆哮!
幽灵那双画着精致烟熏妆的眼猛然圆睁,布满猩红血丝,难以置信。
她条件反射般,一记蕴含全部怒火与尊严的回旋踢,狠狠踹向身后那个胆大包天的袭击者!腿风凌厉,裹挟杀意。
却踹了个空。
程肆在凌厉劲风袭来的瞬间,已松了手。
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战果”,身体的战斗本能驱使他,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在幽灵腿风扫到前,已飞速撤出数米之外。
用足以拧掉一块肉的力道,狠狠掐了“魅影”组织最不能惹的女人后,他果断遁走。
整个“地狱剧场”陷入诡异的凝固死寂。
秦彻张了张嘴,轮椅上的手无意识攥紧。
龙牙刚毅的脸庞,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一下。
就连方才仍沉浸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哭得一塌糊涂的李离,也忘了流泪,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
全场唯有幽灵胸膛剧烈起伏。
她低头,看着手臂内侧迅速泛红,并以惊人速度发紫的掐痕。疼。真他妈的疼。
“程!肆!”
幽灵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
“老娘今天不弄死你个王八犊子,老娘就不叫幽灵!”
话音未落,她像头暴怒的母豹,朝着快要跑到舞台边缘的身影,疯狂追去。
一场毫无章法却声势浩大的追逐战,就在这刚上演过“生死时速”的舞台上,突兀展开。
“我操!你他妈疯了是吧!”
“我脑袋里进了多少吨水,才冒着风险救你这么个傻逼玩意儿!”
幽灵边追边骂,压抑八个多月的焦虑、担忧、疲惫,此刻尽数化为最粗鄙的怒火,喷涌而出。
程肆只顾抱头鼠窜,在各种被炸毁的道具和线路间灵活穿梭躲闪,动作敏捷得令人咋舌,全然不似刚从精神崩溃边缘拉回的人。
众人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先是错愕,随即,如释重负的笑意不受控地从每个人眼底、嘴角蔓延开来。
秦彻靠在轮椅上,紧绷数日的神经彻底放松,低声笑出。龙牙无奈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李离站在原地,看着舞台上蹿下跳,躲避幽灵“追杀”的熟悉背影。
泪珠仍挂睫毛,嘴角却已抑制不住地上扬。
这才是他。这才是那个会用最幼稚方式确认现实,下一秒就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程肆。
这鲜活、混不吝、欠揍的模样,比方才那声嘶哑的“快走”,更能证明,他回来了。他的灵魂,回来了。
终于,兵荒马乱一阵后,幽灵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一个精准滑铲,将程肆绊倒在地。
她翻身而上,毫不客气地将程肆牢牢按在身下,化悲愤为力量,拳头如雨点般,朝着程肆的后背和肩膀招呼过去。
当然,她很有分寸,避开了要害。
“觉得老娘好欺负是吧?!嗯?!”
“大病初愈就先拿我开刀是吧?!”
“特地选我?你他妈还敢歧视女性?!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程肆被她按在地上,不反抗,只是死死抱住头,护住那张帅气的脸。
能感觉到疼,能听到幽灵中气十足的叫骂,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混杂火药与香水的气息。
这一切,无比真实。他嘴上开始告饶,声音里带着欠揍的笑意。“我错了!错了!”
“我没有!我哪敢啊!”
“别打脸!别打脸!这张脸还有用呢!”
两人就这样打闹一阵,直到幽灵发泄完胸中郁气,才停手。
她一把将程肆从地上拉起,满脸嫌弃。
程肆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她手臂上已肿起的紫痕,嘴贱的毛病又犯了。
“我说,女孩子家家这么暴力,小心以后没人要。”
幽灵嫌弃地撇他一眼,冷哼一声。
“没人要,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众人早已笑作一团,连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彻底搬开。
“好了,别闹了!”
龙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终结这场闹剧。
程肆和幽灵立刻停下,各自整理仪容,站直身体。龙牙看着舞台中央身姿挺拔的男人,眼中闪过欣慰与严肃。
听到这久违的代号,程肆身体瞬间绷紧。方才所有玩世不恭,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锐利专注。
“给你放半个月假,好好休整。”
“半个月后,归队进行恢复性训练,等待下个任务。”
程肆一个标准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曾经的王牌特工,夜鹰,龙翼,在这一刻,正式宣告回归。
任务下达完毕,程肆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
他转头,目光精准捕捉到人群中的李离。
他对着李离,懒洋洋挑眉,眼角浅浅疤痕随之生动。
那笑容里,带着只有李离才懂的,不怀好意的热度和急切。
像头饿了八百年的狼,终于看到自己的肉。
众人见状,心照不宣地笑起,识趣撤离,将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对劫后重逢的爱人。
却不知,一个算不上惊喜的惊喜,正等待着他们。
人员陆陆续续撤出机库。
程肆慢悠悠走在最后,李离安静陪伴身侧,与他并肩。
当最后一名工作人员身影消失在合金大门后,巨大的门扉缓缓合拢,将外界一切隔绝在外。
“轰隆——”
偌大的“地狱剧场”,只剩下两人。
就在李离准备开口的瞬间,身旁的程肆,突然动了。
他一把扯住李离胸前的领带。
那条被李离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昂贵领带,成了最直接的束缚。
李离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然拽向旁边的阴影。
他后背重重撞在冰冷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声响。
还不等他站稳,灼热、带着浓重侵略气息的唇,狠狠覆上。
那不是温柔的吻。
那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压抑已久的思念,以及野兽般占有欲的疯狂掠夺。
程肆的吻霸道、深入,
仿佛要将所有空白、恐惧、痛苦,都在此刻,以最原始方式,全部填满,全部找回。
李离大脑瞬间轰然炸开。
无数绚丽烟花,在他脑海中肆意绽放,将所有理智燃烧成灰烬。
他仰头,闭眼,双手紧紧环住程肆脖颈,用尽全身力气,回应这个渴望太久的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