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阳镇,李家织坊。
一处雅致的密室之中,檀香袅袅。
李执躬身,向面前的华贵女子行礼。
女子一身寻常衣衫,却难掩那份雍容与贵气,正是微服至此的五皇女柴琳。
“李坊主,不必多礼。”
柴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前些日子,春麻税之事,你主动降价两成,亏损不少吧?”
“为殿下分忧,是李执的本分。”李执低头道。
“你做的很好。”
柴琳放下茶杯,赞许道:“若非你及时出手,稳定了齐州府的布价,恐怕此地也如其他州府一般,逃户四起,匪盗遍地了。”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执闻言,心头一动。
她抬起头,迎上柴琳的目光:“李执别无他求。”
“只是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去了东溪村一趟,心中好奇,那小小的村落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柴琳闻言,轻笑一声。
“你呀,对自己那个男人,倒是看得紧。”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便知,此物名为‘花楼织机’,是我在东溪村的工坊里看了几眼,凭着记忆画下的粗略图样。”
李执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扫了一眼,她那张素来清冷的俏脸上,便布满了震惊。
她是布坊起家,对织机再熟悉不过。
即便这图纸画得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语焉不详。
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织机的颠覆性。
这绝不是简单的改良。
这是一种创造!
若是她的织坊能全部换上这种花楼织机……
李执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届时,不止是齐州府,恐怕整个大周的布匹市场,都将被她李家所占据!
柴琳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淡淡开口。
“别想了。”
三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李执心中的火热。
“为何?”李执不解。
柴琳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原料。
“这等织机效率惊人,你李家织坊存有多少苎麻,够它织几日的?”
李执沉默。
柴琳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觊觎。
“你以为,南方的那些豪门大族,皇亲国戚,都是吃素的?
“他们多以织布为业,一旦发现这种新织机,你觉得凭咱们齐州府,守得住吗?”
李执的脸色,白了一分。
“其三,朝廷。”
柴琳的声音愈发平静:
“布匹,关乎岁币,关乎国本。
“朝廷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家独大,扰乱市场,动摇国本。”
李执彻底冷静下来。
她仔细思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确实如此,是她想得简单了。
“这三点,不是我想出来的。”柴琳忽然说道。
李执一怔。
“是你看上的那个男人说的。”
柴琳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
“此人,当真是天降奇才,有勇有谋。
“可惜,身有残疾,跛了一足,否则收入我军府之中,必为我一大助力。
“不过,留于民间,做你的助力,倒也不错。”
她看向李执,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你要加紧行动了。
“让他入赘李家,将他牢牢绑在你的船上。”
李执心头一颤,点了点头。
脑海中浮现出陈远的身影,那份欣赏与占有欲,愈发炽烈。
正在此时。
一名黑衣女子悄无声息出现,敲了敲门,走入密室,来到柴琳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柴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你说什么?章全松全家死了?”
李执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脸上也不由惊疑起来。
章全松,死了?
满门被屠?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郡太守,在戒备森严的郡守府内,被人灭了门!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把详细情况报来。”柴琳道。
黑衣女子将情报一五一十地道出。
“……只杀了章家父子三人,其余下人仆役,秋毫无犯。
“另外,郡守府私库被搬空,金银、兵甲,一件不留。”
柴琳听完,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又能悄无声息搬空私库,这绝非一人所为。
“手法干净利落,目标明确,也绝非寻常匪寇。”
她看向李执:“李执,你怎么看?”
李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会不会是朝中政敌?这章家乃刘丞相一派,刘公公,王太傅都有可能对其下手。”
“有这种可能。”
柴琳点头又道:“不过如此酷烈的手段,不留活口,倒更像是军中作风。”
李执道:“莫非是其他州的势力,想搅乱齐州?那又会是谁呢?”
两人将所有可能的力量都盘算了一遍。
从朝堂上的公卿,到手握兵权的皇子。
甚至怀疑,这是其他军府派出的顶尖死士所为。
可唯独,没有将此事与那个身份还是“跛脚”村夫的陈远,联系起来。
她们的分析越是头头是道,越是显得陈远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是何等恐怖。
“可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
柴琳做出了结论,站起身看向屋外的阴沉天气:
“这齐州府,要乱了。”
一郡太守之位空悬,不知会引来多少饿狼觊觎。
朝廷必然震怒,会施加压力。
张姜的军府要彻查此事,也会被牵扯精力。
“甚至,北边的蓟州府,沧州府,会以此为借口,说我齐州府贼匪猖獗,趁机插上一手。
“说不定,眼下已经开始行动,驱赶些乱兵贼匪来我齐州府了,寻一个借口了。
“朝中事情也多,陛下还在因叶家之事……
“唉,不多说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柴琳摇摇头,走到李执面前,叮嘱道:
“这贼匪一起,揭阳镇便会不安全了。
“你,搬去清水县城吧,毕竟是县城,城防总比这村镇好。”
李执闻言,心中一喜。
她早就打听到陈远去了县城当差,正愁没有借口接近。
柴琳的命令,正中她的下怀。
“是,殿下。”
柴琳走后,李执独自坐在密室中。
一想到马上又可以看到陈远,不免心潮起伏。
自己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见到自己,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会不喜呢?
应当……是欢喜的吧。
可他家中那三个千娇百媚的娘子,又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
李执心中不免又患得患失起来。
……
翌日。
清水县,县衙门口。
一张崭新的告示,被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县衙招募新丁!
凡经考核录用为衙役者,月俸二两,另发十两安家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告示一出,整个清水县,连带着周遭的村落,都轰动了。
二两银子的月俸!
这可是知县老爷才有的待遇!
还有十两的安家费,足够寻常人家数年的开销!
一时间,无数活不下去的青壮,想要出人头地的汉子,蜂拥而至。
县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后堂。
程怀恩看着这番景象,也是惊诧不已。
他将陈远叫来,好奇地问:“陈县尉,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陈远拱手道:“回大人,下官与军府交易,得了些钱财,正好用来为大人分忧。”
程怀恩恍然,陈远和军府达成交易时,他也在场。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这军府也当真看重这陈远,几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县衙大院,成了临时的考场。
陈远亲自主持考核。
他不问出身,不看背景,只考两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