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发男人,绝色罪女抬我回家》 第1章 开局成种牛,我不想被榨干啊! 周国边疆,东溪村。 日头毒辣,黄土飞扬。 村口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吵嚷声几乎能把天掀个窟窿。 陈远混在三十多个男人中间,一脸的茫然。 他穿越了。 就在半刻钟前,他还是在自家小菜园中,弄着瓜果蔬菜,体验下种田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 可眼一闭一睁。 就成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一个瘸腿的倒霉蛋。 更倒霉的是,他似乎正在被当成某种战略物资,进行现场分配。 “肃静!都给本官肃静!” 一个穿着穿着官袍的知县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 十几个衙役也在弹压呵斥。 台下的女人们像是没听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冒着绿光,活像一群饿了三天的狼。 而陈远他们,就是那十几只待宰的羔羊。 “淦!” 陈远心里骂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身破旧的斥候兵服,身材瘦弱,左腿还使不上劲,是个瘸子。 哦,不对,这瘸腿是原主为了逃兵役装的,暗地里早就好了。 不幸中的万幸。 不然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中的地狱难度。 知县见弹压不住,干脆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此次分配,乃是为国添丁,具体奖赏如何,且不多说,反正尔等记住,只要家中能诞下男丁,全家可免徭役,可脱贱籍!”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我要那个独臂的!看那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那个瞎了一只眼的也行!身板够结实!” “抢啊!” 女人们疯了。 为了一个健硕的汉子,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当场就撕扯在了一起,薅头发,掐胳膊,战况激烈的堪比沙场。 陈远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大型雌性生物的求偶现场。 他悄悄拉了拉旁边一个断了个手掌的哥们,小声问:“大哥,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跟抢大白菜似的?” 那哥们一脸的悲壮,叹了口气:“兄弟,你刚伤役的吧?朝廷常年征战,多抽壮丁,以至于女多男少,这是去年开始的规矩,凡我周国退役伤兵,皆要分配未成家之妇,以长人口所需。” “嘿,这不是好事么?朝廷送媳妇。” 陈远眼睛亮了亮。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陈远深知男多女少,只能靠五姑娘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而这女多男少还是第一次见! “你觉得这是好事?” 那哥们怪异地看了陈远一眼,摇了摇头:“被分下去的男人,是要承担起这妇人一大家子,包括姊妹亲族的繁衍重任,没几个能活过一年的,都是活活累死的,会被榨干的。” 啥? 陈远彻底僵住了。 累死? 榨干? 我去!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瞬间明白了。 这哪是分配丈夫,这分明是分配种牛啊! 还是往死里用的那种! 不行,绝对不能被选中! 很快,挑选开始了。 第一个女人走上前来,目光扫过陈远,眉头一皱。 “长得倒是俊俏,只是太瘦了,跟个竹竿似的,中看不中用。” 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旁边那个缺了半只手掌的壮汉。 陈远心里狂喜。 啊对对对! 我就是中看不中用,千万别选我! 第二个女人上来,也瞥了他一眼。 “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怕是连地都耕不动。” 她选了个脸上带疤的,瞎了只眼的。 陈远:嘻嘻。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接连二十几个女人,都无情地略过了陈远,选择了那些看起来更能“干活”的猛男。 陈远则站在原地,努力扮演着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瘸腿小废物。 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而眼看台下的女子越来越少,没剩几个了。 陈远感觉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陈远艰难地抬起头。 一个身高估摸着有一米八,虎背熊腰,胳膊上肌肉虬结,活似张飞的女人,正用一种审视猪肉的眼神打量着他。 陈远心跳骤停! 这要是被这位大姐选中,别说半年,十天都够呛! “怎么剩的都是这般瘦弱的,咦,这个样貌倒不错,就他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魁梧女子瓮声瓮气地开口,蒲扇大的手一指陈远。 陈远:不嘻嘻。 他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手下意识悄悄摸向了靴子里藏着的匕首。 要不自杀算了吧? 死也比被榨干强! 就让这该死的穿越之旅,在第一章结束吧! 便在这时。 这魁梧妇人的身后,有其他女子起哄: “等等!” “不行,不行!” “知县大人,她乃贱籍,她没有资格选男人!” 知县皱眉,看了身边旁边的书吏一眼。 书吏会意,立即翻了翻籍册,确实了情况,对妇人道:“你确是贱籍,按规矩,除非你能拿出十两银子赎买资格,否则没有资格参与分配。” 魁梧女子脸色一变,涨得通红,最后只能不甘心地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退了下去。 地面都仿佛震了三震。 陈远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谢天谢地,感谢万恶的阶级制度救我狗命! 而就在这魁梧妇人离开后。 三个女子的身影露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一袭素裙,身姿窈窕,温婉如水,面容绝美。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嘈杂都黯淡了下去。 她身后的两个女子,同样是绝色。 一个冷若冰霜。 一个古灵精怪。 陈远看呆了。 什么情况? 仙女下凡来扶贫了? 知县显然也是愣了一下,倒不是惊于三女之面貌,而似乎是认出了她们。 “叶师妹,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知县颤声问道。 三女也是认出知县,脸色都是一变。 “罪臣之女,不在此,又能在何处?”叶窕云淡淡开口。 “咦,本地知县竟是你这家伙?” 三女中最小的那女指着知县,怒气冲冲地喊道:“早知你这般无能,当初你敲门时,我就不该打开,让你拜入爹爹门下。” 另外一女什么都没说,只是冰霜般的脸更加冷了几分。 “唉,老师的事……是我不敢,是我对不住老师一番栽培……” 知县嚅着嘴,面有愧疚。 “你如今和我等道歉又有何用?你要道歉也该去下面和爹爹说去!”叶紫苏满脸怒气。 “三妹,别说了。” 叶窕云止住三妹叶紫苏,对着知县道: “知县大人,我等也是贱籍,这是事先准备好的十两银子。” 说着,叶窕云从怀里取出一枚十两银锭,轻轻放在了桌上。 顿时。 在场妇女们都有些哗然。 十两银子足以寻常人家半年花销。 省着用的话,熬过一年也不是问题。 而这叶家她们都是知道的,是整个东溪村最穷的。 年前被押贬而来的。 她们三个贱籍女子,怎么能拿出十两银子? 这是向谁借的? 知县看着面前的银子,又看了看三姐妹绝美的脸,叹气一声: “叶师妹,昔日种种,何苦今日啊?” 其实。 若眼前三人不是重罪人之女,怕担上因果,何尝能流落至此,早被有心人救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等落得如此下场,已然无法改变,只求能有一男人,为我等生出男丁,摆脱贱籍,重新生活。” 叶窕云面色一黯,却又很快面露坚定,施了一礼:“还请知县大人成全。” 见叶窕云如此坚定。 知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得化为一声叹息,摆摆手: “也罢,你们自己选吧。” 得了许可。 叶家三女便在台上仅剩的瘦弱残兵中,扫视起来。 第2章 随身小空间,一个菜园子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 一番云雨,不知今夕何夕。 陈远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部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 淦! 美人乡是英雄冢,这话果然不假。 更何况,他这还是三个。 这才一个晚上,就感觉身体被掏空。 要是天天如此,别说一年,一个月都够呛。 这哪里是享福,这分明是催命符!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锻炼身体,把这瘦弱的体格给练起来。 不然真就英年早逝了。 扭头看了看,身边已经没了三姐妹身影。 三女明明都是第一次,昨晚又被他折腾的狠了。 可天才亮,就在外面忙碌。 一个在烧水做饭,一个在喂养家禽。 还有一个拿着扫把,正对着地面……施展少林十八式疯魔杖? 嗯…… 真是勤快。 陈远挣扎着坐起来,开始了他穿越后的第一项正式工作——寻找金手指。 “系统?” “老爷爷?” “芝麻开门?” “Hello?有没有人?” 陈远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脑子里空空如也,屁的反应都没有。 不会吧? 难道我就是个纯天然无添加的穿越者? 这开局难度,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在陈远彻底失望,准备接受自己这地狱难度的开局时,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意识深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可以被他“看见”的角落。 他集中精神,念头一动。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陡然变换。 茅草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 篱笆围起的小院,几垄整齐的菜地,黄瓜藤上挂着带刺的绿瓜,番茄红彤彤的,还有几株玉米长得比人都高。 旁边还有一口老井,一把藤椅。 这……这不是自家那个小菜园吗! 陈远彻底懵了。 他的金手指,就是把菜园子也给一起带来了? 不过…… 这里的一切,都比原先的样子要鲜活得多。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陈远正发愣,喉咙里传来一阵干渴。 于是走到井边,熟练地打上来一桶水。 井水清澈见底,透着一股凉意。 捧起一捧,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一股清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刚才还酸痛的腰,不酸了! 浑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精神百倍! 这水…… 陈远脑子飞速运转。 这空间,或者说这个菜园,跟着自己一起穿越,肯定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异! 快步走到黄瓜藤下,摘了一根最新鲜的,咔嚓就是一口。 清脆,甘甜。 黄瓜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迅速扩散到全身。 陈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瘦弱的身体里,正凭空生出一股力气。 “咦?这玩意儿不仅能饱腹,好像还能增强体质!” 发了!这下真的发了! 陈远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跑路?跑什么路? 有了这个空间,别说养活三位美女老婆,就是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也多了无数的底气! 陈远激动地在菜园里转悠,然后就看到了那把藤椅。 藤椅上,还放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一个平板电脑。 穿越前,陈远正用这平板查阅一些农业资料。 走过去,下意识按了一下开机键。 屏幕亮了。 电量显示:100%。 陈远愣住了。 这平板用了好几年,电池早就老化了,每次只能冲到80%,怎么可能满电? 陈远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里面下载的资料都还在。 从现代种植技术,到古代的《天工开物》、《齐民要术》,各种农业、工业、手工业的知识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他下载下来打发时间的几百部电影和小说。 这简直是随身带着一个图书馆和娱乐中心啊! 陈远又做了一个测试。 拿着平板,掐着时间,在空间里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心念一动,退出了空间。 外界。 陈远睡醒时,叶紫苏就“深仇大恨”地对面施展降魔伏龙杖。 而这半个小时过去,叶紫苏却还没施展完。 这说明着什么? 说明着空间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里面半小时,外面才几分钟! 并且,过去了半个小时,平板电量依旧是100%,纹丝不动。 永久满电?! 这些个发现,让陈远彻底狂喜! 这意味着,他可以在空间里从容地学习、锻炼,而不用担心耽误外面的时间! “夫君,该用早饭了。” 这时,院外传来叶窕云温柔的呼喊。 “来了!” 陈远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叶家三姐妹正端着早饭走向正堂。 她们看到陈远走出来,都停下了脚步。 三个女人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瞬间变成了震惊。 陈远这才反应过来。 坏了! 太兴奋,忘了装瘸子了! 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完全是一个正常人,哪有半点瘸腿的样子。 “夫君,你的腿……” 三妹叶紫苏第一个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陈远的左腿。 陈远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就镇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装也没用了。 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这三姐妹现在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陈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唉,不瞒你们说,我这腿早就好了。 “之前在军中,为了逃避兵役,故意装的。 “这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被官府知道了,又要被抓去服役。” 闻言。 三姐妹面面相觑,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惊喜。 尤其是叶窕云。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男人,让自己三姐妹生下男丁,脱离贱籍。 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瘦弱的,竟然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一个健康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事我等晓得利害,绝不会说出去。”叶窕云郑重道。 “夫君放心。” 叶清妩虽言简意赅,可脸上的郑重不比叶窕云少。 只有叶紫苏挑了挑眉,脸上露出狡黠笑容:“夫君,这是你的把柄吗?嘿嘿,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努力,不早些让我姐妹三怀上男丁,那——” 她拖长了声音,像是要说些什么“威胁”话语。 不过,话才出口。 “三妹,不得胡闹!” “三妹!” 叶窕云和叶清妩同时出声呵斥。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 叶紫苏缩了缩脖子,认真道:“夫君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姐妹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叶家三姐妹还需要陈远生下男丁,帮她们脱籍,自然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揭过。 四人来到堂屋。 陈远被端上来的饭食,微愣住了。 一小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几个干硬的粗粮饼。 这跟昨晚的白面馒头、炖鱼、煮鸡蛋比起来。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远瞬间就明白了。 叶家是真的穷。 昨晚那顿“鸿门宴”,恐怕是她们砸锅卖铁,才凑出来的。 也是,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 更别说,这三个贱籍女子了。 第3章 兵户考核,分田和安家钱? 陈远这个问题一出,堂屋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三姐妹脸上的那点暖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窘迫和为难。 叶清妩和叶紫苏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大姐叶窕云。 叶窕云放下手中的碗筷,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是向镇上开织布坊的李家大娘子借的。” “借债总得有条件吧?”陈远追问。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窕云没有隐瞒,坦然道:“条件是,从下月起,我们姐妹三人,每月要去她的织布坊里做工二十日,工钱抵债,直到还清为止,为期三年。” 三年? “她给你们算多少工钱一天?”陈远皱眉。 “能有多少?一天就十文钱!”叶紫苏脸蛋气鼓鼓,像个小松鼠。 十文钱! 陈远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粥喷出来。 一个熟练织女,市面上的工价至少是二十文往上,手脚麻利的甚至能拿到三十文。 这李家大娘子,直接砍了一半还多! 这不是借贷,这纯粹是找长工,还是不用管饭的那种! “你们自己织布卖,一天能赚多少?”陈远又问。 “若是我们自己有织机和丝麻,一天下来,除去成本,三个人合力,大概能净赚一百二十文钱。” 叶窕云回答道,她显然也算过这笔账。 一天一百二十文,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文。 而十两银子,也就是一万文。 满打满算,自己织布的话,只需三个月就能还清。 就算除去一些意外和花销,四五个月也绰绰有余。 结果现在,要给那个李大娘子白干三年! “你们被坑了。” 陈远放下碗筷,下了个结论。 叶窕云脸上露出苦涩,叹了口气:“我们何尝不知是吃亏,可……我们没有织机,更没有本钱去买丝麻,整个东溪村,除了李家,没人敢借钱给我们这贱籍之人。” 陈远沉默了。 原来如此。 不是她们傻,是她们根本没得选。 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没钱没势还没了身份,就只能任人宰割。 想要破局,必须得有自己的本钱和生产工具。 一台织机…… 陈远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 “陈远! “新来的那个陈远在不在家?” 四人都是一愣。 叶窕云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道:“夫君,是本村村长。” 村长? 他来干什么? 陈远跟着走了出去。 院门口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老头。 在更外面些,还跟着二十七八个身体各有残缺的男人。 一个个无精打采,眼圈发黑,走路都有些发虚。 陈远一眼就认出来,这都是昨天在空地上一起被分配的“战友”。 见陈远走出来,村长在他身上扫了扫,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 “你就是陈远?” “是。” 陈远点了点头,顺便又切换回了瘸腿模式,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嗯,精神头还不错。” 村长嘟囔了一句,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群脚步虚浮的家伙,摇了摇头: “行了,都跟我走,去五里外的揭阳镇,附近几个村新来的男人都要在那登记兵户,进行考核。” “登记兵户?考核?” 陈远疑惑道。 村长解释:“这是朝廷的规矩,你们这些伤兵,分下来之后,都要统一登记成兵户,方便管理。 “考核么,则是看看你们还剩下几分力气,能干什么活,也好给你们分田,发安家钱。” 分田?发安家钱? 这倒是好事。 陈远和叶家三姐妹交代两声,就准备离开。 这时,叶清妩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夫君等等。” 随即,她低声朝其他两女说了什么。 其他两女面露恍然。 最后叶窕云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交给了叶紫苏。 叶紫苏走过来,往陈远手里一塞。 陈远低头一看,是枚碎银子。 便听叶紫苏又耳边悄声道:“夫君,这是家中最后的银钱了,夫君此去,用此银子打点一二,分得些好田,日后我姐妹三打理也轻松些。” 说完,叶紫苏朝陈远竖了个大拇指,一副“我看好你”的样子。 世间来往,总讲不过一个人情好处。 这分田若是没有打点好处,怕是会到些贫田,种出粮食不多,不说交税,自己吃饭也难。 其他两女没有想到这点。 叶清妩倒第一个想到了,让人有些意外。 看来这叶清妩外表清冷,心思却是细腻。 只是…… 自己昨日才成为她们夫君。 她们今日就把家中最后钱财给自己,这般信任,也属实令人感动。 “好,我知道了。” 陈远微微点头,把碎银子收好,走出院子。 而当陈远走出来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无他,只因陈远的状态,跟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见这帮“战友”,一个个眼圈发黑,面色发白,脚步虚浮得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有几个甚至需要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 再看陈远,精神饱满,面色红润,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要不是他刻意还装着点瘸腿的样子,恐怕更要惊掉一地眼球。 “兄弟,你……你昨晚没干活?” 旁边一个断了胳膊的哥们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 陈远干咳一声,含糊道:“家里穷,没饭吃,几个娘子让我省着点力气,别累坏了。” “原来如此,也是,细水长流嘛,你家娘子心肠倒好,唉,不像我碰上的这家……” 这哥们唉声叹气,似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身子一颤,一脸后怕,又一脸绝望。 陈远干笑两声,只能报以同情目光。 他总不能说,自己喝了口井水,一晚上的疲惫就烟消云散了吧。 紧接着,这哥们又不断开始和陈远倒起苦来。 一会说选中他的那家,妇人有四个,个个如洪水猛兽。 一会又说这会考核,他家娘子下了死命令,至少弄个中等户来…… …… 东溪村村长领着这支歪歪扭扭的队伍,在村里又转了一圈。 昨天被分配的三十个男人,一个不少,全部到齐。 没人逃跑。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身上还有残疾,兜里比脸还干净。 往哪跑? 跑出去也是饿死的命。 人数到齐后,众人便出了村子,往北走了一个多时辰,约莫七八里地。 这里有个大镇子。 镇外的一片空地上,乌泱泱聚了两百多号人。 其中大多是和陈远这样的残疾的伤兵。 另外还有二十多个穿着盔甲的军士。 为首的是一个都尉,一脸的络腮胡,面色黝黑,看起来十分威严。 今日是考核军士,负责的是管辖这片的军府,所以来的不是知县。 村长小跑上前,谄媚地行了个礼:“都尉大人,人都带来了,一个没跑。” 王都尉“嗯”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瞧村长一下。 他的视线扫过下方这群歪瓜裂枣,脸上的嫌弃几乎不加掩饰。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考核是军中的老规矩,举石锁。” 王都尉起身,指了指旁边三个大小不一的青石锁,喊道: “未能以及仅能举起八十斤的,算下等户,分五亩薄田,安家钱三百文。 “能举起一百五十斤的,算中等户,分十亩水田,安家钱一两。 “两百五十斤的,上等户,二十亩水田,安家钱三两! “若能在考核中,拔得头魁者,另奖赏二十亩水田,安家钱五两!” 此话一出,男人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二十亩水田! 五两银子! 这对于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残兵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第一个,东溪村,张大鹏,上前来!”王都尉喝道。 这人正是之前和陈远说话的独臂汉子。 只见张大鹏走到一百斤的石锁前,深吸一口气,用仅剩的右手抓住石锁的把手,猛地一发力。 石锁晃了晃,离地三寸,然后“砰”的一声又砸回了地上。 张大鹏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再也提不起来,如丧考妣,站在一旁。 “下等户,下一个!”王都尉面无表情。 第二个,第三个…… 接连五六十个人上去,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把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勉强提离地面,连站稳都做不到。 其实按照一般的选兵标准,石锁是分为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的。 只是考虑到考核对象是伤兵,故标准降低不少。 但饶是如此,对众伤兵来说也很难。 他们本就有身体残疾,又经过昨晚一夜的“劳累”,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而随着考核的持续。 王都尉的脸越来越黑。 第4章 他能举起八十斤?鬼都不信! 听到自己的名字。 陈远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可还没等站定,人群里就响起一阵刺耳的哄笑。 “哈哈哈,快看,是那个小白脸!” “就他这身板,别说举石锁了,风一吹就倒了吧!”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尤其响亮,带头起哄:“喂,小白脸,昨晚是不是被那三个仙女榨干了?今天还有力气走路吗?” 陈远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瘦矮瘦矮,只有一只耳朵的瘦小个子。 他认得这家伙。 昨天就站在自己旁边。 在他被叶家三姐妹选走后,一个身材堪比张飞的丑陋悍妇,选中了这家伙。 看他现在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外加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估摸着是心里极度不平衡,觉得自己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 不然被叶窕云选中的就是他了。 陈远并没理他,径直走向那八十斤的石锁。 这种人是典型的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的,和他较劲没有意思。 然而,那瘦小个子见陈远不搭理他,愈发来劲,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嚷嚷:“你们看他那腿,都瘸成那样了,还想举石锁?我赌他连八十斤的都提不起来!” “就是,就是,能走过来都不错了!” “我看悬!” “没错,白瞎了那三个仙女似的婆娘!” “这小子怕是连八十斤的石锁都摸不动吧!” 周围竟也有不少人附和。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主要也是陈远相貌太过出众。 相比之下,周边人感觉有些自卑,惹得不爽,起哄两句。 另外还有些同是东溪村人,这些男人昨晚大多过得凄惨,此刻见有人出头嘲讽陈远这个“幸运儿”,纷纷跟着起哄。 陈远停下脚步,转过身,并没有动怒,反而咧嘴一笑,对着那瘦小个子扬了扬下巴。 “你说你要赌?那光耍嘴皮子没意思,敢不敢玩点实在的?” “你什么意思?”瘦小个子一愣。 “就赌我能不能举起八十斤的石锁。”陈远指了指最左边的那个:“要我赢了,你的安家钱和田地归我。我输了,我的安家钱和田地归你。敢不敢?” 八十斤? 这小子真不自量力! 他自己刚才试过,八十斤的石锁纹丝不动。 这瘸腿的小白脸凭什么觉得他能举起? 可是……这小白脸主动发起赌约,莫不是他真有把握? 瘦小个子有些犹豫。 这时,身边的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开始怂恿。 “怕什么?他一个瘸子,还能翻了天?” “就是,这钱跟白捡的一样!” 瘦小个子一咬牙,梗着脖子喊道:“赌就赌!谁怕谁!” 陈远笑了笑:“光我们俩赌没意思,不如问问大家,有没有想一起发财的?” 他这话一出,现场立刻骚动起来。 一个机灵的汉子高声喊道:“开盘了开盘了,赌这小白脸能不能举起八十斤石锁,若能一赔三,若不能五赔一,赶紧下注了!” “我押他输!押二十文!” “我也押输!三十文!” “这还用赌?肯定是输啊!我押五十文!” 一时间,现场乱哄哄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押陈远输。 毕竟陈远看起来实在是太瘦弱了,还瘸着一条腿,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力气的人。 五赔一虽少,但怎么看都是稳赚,蚊子肉再少也是肉。 高台上的王都尉本来一脸不耐,见状反倒来了点兴趣。 大周军纪算不上森严,军中士卒聚众赌博是常有的事,只要不闹出人命,官长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对着那开盘汉子道:“你把赌注都记好了,谁敢赖账,本都尉扒了他的皮!” 又对陈远和那个横肉汉子道:“田地不准赌,那是朝廷分的,钱,你们随意。” 说着,又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子:“本官也凑个热闹,押这小子赢。” 众人看在眼里,只当都尉是钱多烧的,想看个乐子。 不过,有了都尉发话,众人更是热情高涨。 “兄弟,我押你赢!”一个声音在陈远身边响起。 陈远回头一看,是那个独臂的张大鹏。 他从怀里摸出刚领到三百文钱,先是数了一百,但想了想,索性三百文全都压了上去。 “张大哥,你……” “我这考核只考了个下等户,回去也没法和娘子们交代,不如爽快一把!” 张大鹏咧嘴一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陈远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另外,东溪村的村长李老头,犹豫再三,也掏出钱袋,数了五十文,押了陈远赢。 他不是信陈远,只是其他村子都压陈远输。 而他作为东溪村的村长,总不能压自村人输,在其他村子面前丢了面子。 最后是陈远。 他将临出门前叶紫苏给他的碎银子,折算成五百文,也押了上去。 这幕让众人看的惊讶又嗤笑。 这小子倒是有钱。 不过,他还真觉得自己能举得起了? 这不是在白白送钱么? 很快,赌注统计完毕。 押陈远输的总共有十多两银子。 而押他赢的,算上都尉那块碎银和陈远自己的,也就一两出头。 在众人或期待、或嘲讽、或紧张的注视下。 陈远走到了那一百斤的石锁前。 他弯下腰,单手抓住石锁的把手。 然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直起身。 一百斤的石锁,被他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举过头顶。 面不改色,气不喘。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个开盘的汉子手里的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些押了重注赌陈远输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笑容僵住,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赢……赢了!哈哈哈,老子赢了!” 张大鹏最先反应过来,爆发出狂喜,激动地跳了起来,用他那只独臂用力挥舞着。 李村长先是愣了半天,随即脸上笑开了花。 没想到陈远还真举起来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转眼却又后悔起来,为何只下五十文,要多下个几百上千文,那不赚个盆满钵满? 有王都尉在场,没人敢赖账,当场分钱。 那个带头起哄的瘦小矮子,哭丧着脸,在两个军士的监督下,把自己的安家钱交了出来。 陈远不动声色地收下钱,加上赢来的赌注,转眼间就有了小四两银子。 张大鹏看着面前满满一堆,翻了三倍的铜钱,笑得合不拢嘴,手都在抖。 “哈哈哈!” 王都尉更是哈哈大笑,他赢了钱,心情大好,对着远处的陈远连连点头:“好小子,有点意思!他叫什么名字?” 李村长连忙上前,谄媚地回答:“回都尉大人,他叫陈远。” “陈远……” 王都尉点了点头,刚想招呼陈远过去。 却见陈远径直走向了下一个石锁—— 一百五十斤的石锁。 众人又是一愣。 陈远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要举一百五十斤的? 他有那个实力吗? 不,不对! 因为众人发现。 陈远只是在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前停了一下,摇了摇头。 然后。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 陈远直接走到了最后那个两百五十斤的石锁前…… 第5章 夺得头魁,收服人心! 两百五十斤! 这下,连王都尉都站了起来。 这重量,即便是在正常的兵士考核中,也只有最精锐的力士才能举起! 这陈远要挑战两百五十斤的石锁? 其实,若是没喝小空间的井水,吃那几根黄瓜。 陈远的力气最多也就举起八十斤的石锁。 可吃黄瓜喝井水之后,陈远只觉得全身有力。 这两百五十斤的石锁也并不困难。 当然,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只见陈远走到两百五十斤的石锁前,先活动了一下手腕,双手再握住石锁的把手。 “起!” 他低喝一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两百五十斤的石锁,被他一点一点地提离了地面。 他的额头渗出汗珠,双臂的青筋暴起,看起来用尽了全力。 接着,石锁被艰难地举过了胸口。 然后,举过了头顶! “轰!”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看傻了! 一个瘸腿的瘦弱残兵,竟然举起了两百五十斤的石锁!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都尉快步走下高台,来到陈远面前,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打量着他。 怎么也看不出陈远这瘦小的身体里,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这两百五十斤石锁,往年考核都是做个摆设,没有一个伤兵举动过,今日却真有人举来了? “好小子!真是好小子!” 他拍了拍陈远的肩膀,上下打量,最后看向陈远跛脚上:“你的脚,真的治不好了?” 陈远脸上装出黯然的神色,摇了摇头:“在军中伤了根本,治不好了。” 可惜了! 真是太可惜了! 王都尉面露惋惜,这样一个天生神力的猛士,却是个瘸子,上不了战场。 “你以前在军中,是做什么的?”王都尉又问。 “卑职在军中曾担任斥候一职。”陈远答。 “斥候?”王都尉更惊讶了。 要知道斥候非是一般军士能够担任的。 因为经常要深入敌后,侦查敌情,能作为斥候者,不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就是有特殊之处。 “你除了力气,还会别的吗?” “卑职会些箭术。” “来人,取弓箭来!”王都尉立刻来了兴趣。 很快,有军士取来一张军用硬弓和一壶箭。 王都尉让人在五十步外立了一个草靶。 “射给本官看看。” 陈远接过弓箭,先试了试弓弦的力道。 然后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一气呵成。 原身有一手不错的箭术,加之陈远不久前才喝了神奇井水。 正是精神力集中,手感爆炸的时候。 射出的羽箭自不必多说。 “嗖!” 羽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 王都尉忍不住喝彩。 陈远没有停歇,又是接连九箭射出。 十箭全部中靶,其中还有三箭正中靶心。 这箭术,已经算得上是军中神射手了! “果然了得!” 王都尉彻底被惊艳了,大声问道:“还有谁?还有谁有本事,都给本官亮出来!” 被陈远一激励,下面有十几个汉子也站了出来,表演起自己的武艺。 但大多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把式,没什么看头。 只有独臂的张大鹏,一套刀法使得虎虎生风,颇有章法,让王都尉多看了两眼。 不过相比于陈远,还是差了不少。 等着所有人都考核完毕。 王都尉当场宣布。 “此次考核头魁者,东溪村,上等户,陈远!” 他一挥手,让人当场发放赏钱。 上等户三两银钱,头魁者另赏五两银钱。 因为要方便发放零散的安家钱,所以王都尉带来的都是一贯一贯的铜钱。 而当足足八贯铜钱交到了陈远手上。 周围众人立即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至于获得的田亩,则需统计后,由村长报给县衙,再行分发。 此外。 王都尉又宣布了另一件事。 “各村新来的兵户,需设一伍长,负责平日里的管理与传达军府命令。”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陈远身上。 “东溪村的伍长,就由陈远担任!” “西溪村的伍长,则由……” 此方世界的军制稍有不同。 在华夏古代,伍长是最基层的军队编制,只管五人。 但这方世界的军制。 最基层十人为一队,为队长。 然后管五十人是伍长,管百人的叫佰长,管千人的叫仟长,也称都尉,管五千人叫都领,管万人的叫都统,再往上就是各种将军和都督了…… 任命完几个村的伍长后。 王都尉又对陈远勉励了几句,分下代表伍长的身份腰牌,便宣布考核完毕,带着手下军士扬长而去。 陈远还在看手上的腰牌——【清水县,东溪村辅丁兵户伍长,陈远】 村长李老头就立刻凑了上来,满脸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陈伍长,恭喜恭喜啊!” 他压低声音,凑到陈远耳边:“老头子我这就去县里给你报田亩,你放心,保管给你挑最肥的那几块地!” 说完,他指了指那群东溪村的男人。 “分田报亩,税收定下,多要扯皮,我在县里要呆上几日,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带他们回村吧。” 村长交代完,便急着走了。 等村长走后。 陈远转过身,看向东溪村的三十多个男人。 “参见伍长!” 声音还算洪亮,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忐忑。 尤其是那个带头嘲讽陈远的独耳瘦小个子,此刻更是面如土色,头都快埋到裤裆里了,生怕陈远秋后算账。 不过。 陈远心里清楚,以后要在东溪村常住,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必须得把他们给捋顺了。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心里有了主意。 “都起来吧。” 陈远淡淡开口,然后从钱袋里摸出三百文钱,直接走到那独耳矮瘦汉子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叫侯三。” 独耳矮瘦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侯三是吧。” 陈远把手里的铜钱塞进他怀里。 “拿着,这是你的安家钱。” 侯三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陈远。 周围的人也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操作? 不报复就算了,还把赢来的钱还给他? “我陈远不是小气的人,赌局就是图个乐子。” 陈远扫视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我也知道你家娘子悍勇,若是安家钱没了,保不得回去之后要受诘难。 “今儿,这钱你拿着,回去好交代。 “不过日后再对人对事,切莫要再以貌取人,再吃了大亏。” 侯三闻言,又羞又愧,心中又是感动。 之前讥讽了陈远,本以为陈远成了伍长,要报复回来。 却没想陈远竟如此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 “啪啪!” 当即,侯三给了自己两大嘴巴:“伍长说得是,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冒犯了伍长,小的有愧,真对不起伍长!” 说着,他还要再给自己几个耳光。 “好了。” 陈远拦住了他,道:“以后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大家。” 他打开钱袋,又从里面抓出一贯铜钱,问道:“刚才还有许多人押了我输吧?报于我,我给补上。” 除了张大鹏直接下注三百文。 其他人赌注都是十几文,几十文。 补上的话,其实并不算多。 陈远这话一出。 在场众人都面露惭愧,犹豫想上前,却又抹不开面。 “也罢。” 陈远见此,索性直接道:“今天我高兴,魁首的赏钱,我一个人也花不完,见者有份!” 他让张大鹏过来帮忙,给东溪村的每个男人,都发了一百文钱。 东溪村三十个汉子,加在一起,也就三贯钱。 这一下,所有人都炸了! “伍长大气!” “多谢伍长赏!” 刚才还忐忑不安的男人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激动和狂喜,一声声“伍长”喊得是真心实意。 第6章 家有悍妻,陈伍长智解心头愁 揭阳镇比东溪村,可繁华了不止一点半点。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酒楼、茶馆、杂货铺,应有尽有。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陈远带着一群歪瓜裂枣的“小弟”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没办法,这群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要么就是脸上带疤,组合在一起,活脱脱一个丐帮分舵。 “伍长,咱们去哪家?”张大鹏兴奋地搓着手。 “就那家吧,看着气派。” 陈远指了指街角最大的一家酒楼,门脸上挂着“迎客来”的牌匾。 众人走进酒楼。 店小二一看来这么多人,还以为是来闹事的,差点没把门板给装上。 可见到陈远掏出钱袋,说是来吃酒,那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情的不得了。 “各位军爷里面请!” 众人寻了个大堂的宽敞位置坐下,点了些酒肉。 很快,一坛坛酒水和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大多是些酱牛肉、卤猪肉放了点粗盐之类的大路货。 但对于这群刚从战场上下来,又穷得叮当响的汉子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伍长请。” 吃了两口肉,众人便来请酒。 “兄弟们请。” 陈远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玩意儿是酒? 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酸馊味,混着淡淡的苦涩,在嘴里炸开。 度数更是低得可怜,估计也就比后世超市里的醪糟汁高那么一丢丢。 陈远强忍着没当场喷出来,艰难地咽了下去。 再看张大鹏那群人,一个个喝得满面红光,大呼痛快。 “好酒!痛快!” “就是这个味儿!” 陈远彻底无语。 这群家伙,似乎没喝过什么好东西啊? 不过,这么看来,这个世界的酿酒技术,似乎还很落后。 等等。 一个念头在陈远的脑中闪过。 他那个宝贝平板里,好像存了不少酿酒的资料? 从基础的蒸馏酒技术,到各种名酒的独特配方,应有尽有。 这不就是一片未开发的蓝海市场吗? 到时候随便拿出一种,都是对这个世界酿酒业的降维打击! 陈远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光明大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的气氛也热烈到了顶点,众人称兄道弟,划拳行令,好不快活。 可就在这时。 一个汉子放下酒碗,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伍长,兄弟们,咱们出来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再不回去,家里的娘子怕是要生气,晚上……不好熬啊。”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酒桌瞬间安静了不少。 刚才还吆五喝六的汉子们,一个个都放下了酒碗,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畏惧、担忧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就连性格最是大大咧咧的张大鹏,脸上都闪过畏惧。 所有人都看着陈远,等着他拿主意。 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无家无业,无依无靠。 昨日就被逼着成家,被妇女们当白菜挑选。 而说是成家,其实跟入赘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负责生育的工具,在家里根本没什么地位。 毕竟这年头,男人少,女人多。 大周朝的妇女们,尤其是乡村村妇,可真是说能顶半边天的,能操持家产,个个彪悍,家中地位高的很。 像陈远遇到的,出身官宦的大家闺秀叶窕云三姐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由自家男人做主的,才是异样,少之又少。 看着望向自己的众人。 陈远放下酒碗,反问道:“你们觉得,现在回去,和再晚一个时辰回去,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一愣。 “横竖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你们家娘子该生的气,早就生了,现在回去,难道还能饶了你们?” 这话糙理不糙。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脸上的愁苦之色更浓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 “伍长,要不你给出个主意吧?” “其实嘛,这想要解决也简单。” 陈远笑了笑:“男人嘛,在外要有本事,在家要会哄人。 "光棍一条地回去,那是等着挨骂,可要是提着东西回去,那叫会疼人。 "左右带点小礼物回去,花不了几个钱,但哄了你们娘子开心,还能舍得对你们发火?” 这可是陈远从他老爸身上总结下来的经验。 虽说陈远自己还来得及有机会实践,但绝对是“真理”无误的。 此言一出,众人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卧槽! 高啊! 伍长就是伍长,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还是伍长高明!” “难怪伍长家那三位仙女似的娘子,今天还让伍长这么‘活蹦乱跳’的,这御妻的手段,咱们是真比不了啊!”一个汉子挤眉弄眼地起哄。 众人纷纷附和,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伍长说得对,咱们去买点东西带回去!” “买什么好呢?买点米粮?还是弄点酱醋?” “我家那婆娘昨晚说,最喜欢吃镇上的桂花糕,没伍长提醒,我差点忘了,得去买点!”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张大鹏凑到陈远身边,一脸崇拜。 “伍长,那你准备买什么?” 陈远笑了笑:“我还没想好,等会转转去。” 这话不假。 陈远确实没想好买什么,但家中什么都缺,或许等会什么都要买点。 “你呢,你想买什么?” “我啊。” 张大鹏摸了摸头,说道:“我扯几尺布回去算了,我昨日瞧家里那几个娘子衣服都有破洞补丁,许久没有新衣了,扯几尺布回去,或许能让她们高兴一下,今晚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怕就是她们一高兴,你今晚就更难熬喽。 陈远心中好笑,但也没提醒。 正好他也想去布店看看,怎么把织布这事解决,若是能弄到织布机最好,若是不能的话…… “那这样,我也先跟你去布店看看再说。” 陈远又转头对众人道: “行了,各自去买东西吧,一刻钟后,在镇子外面的空地集合。” “好。”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起身离去,脸上都带着兴奋。 陈远叫来掌柜结账。 “一共八百二十七文,小店抹个零,客官只需付八百二十文便好。” 掌柜满脸欢笑,一次八百多文的流水,他这酒店开半个月都没这么多。 看着陈远眼皮都没眨一下,数出铜钱就递了过去。 旁边的张大鹏看得心都在抽抽。 八百多文啊!就这么一顿饭! 伍长是真大方! 也是真败家! “掌柜的,问你个事儿。”陈远开口道。 “客官您讲。” “镇上哪儿有布料卖?” 掌柜的一听,立刻笑了。 “客官,这您可问对人了,咱们揭阳镇,乃至附近十里八村,卖布的就一家。” “哦?哪家?” “李家布坊,当家的叫李大娘子,乃是咱这揭阳镇最大的富商,咱们这儿所有织出来的布,都得从她那儿走,就连县城里,她都占着大头呢!” 果然是李大娘子。 陈远心里并不意外。 “这李大娘子,什么来头?连县里都占着大头?”陈远装作好奇地打听。 “这谁说得清呢。”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来了兴致,开始八卦起来:“只知道这位李大娘子虽被人称作大娘子,其实是个寡妇,年纪不大,才不到三十,长得那是貌美如花,风韵犹存。 “咱们大周有规矩,凡是没了配偶的女子,都必须再行婚配,好给朝廷添丁进口。 “也不知道这位李大娘子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拖了两年。 “不过啊,今年初边境又打起来了,县里的衙役三天两头往她家跑,催得紧。 “我估摸着,她今年是扛不住了,肯定得招个男人入赘。” 掌柜的说着,咂了咂嘴:“啧啧,也不知道最后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陈远听完,若有所思。 一个有钱、有势,还即将被迫招夫的俏寡妇? 这有点意思啊。 第7章 买织机?不,一百文只买垃圾! 二人顺着掌柜指的方向,走了没多远。 一阵“嗡嗡嗡”的密集声响便传了过来,伴随着规律的“咔哒”声。 声音是从一座占地颇广的大院里传出的,院墙高耸。 旁边有一家店铺,上头挂着“李家布店”的牌匾。 还没等走近,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怒骂。 紧接着,一个瘦弱的妇人连人带筐被推了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筐里的布匹散落一地。 “还敢来!你这婆娘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一个尖利刻薄的男声从门里传出,紧接着一个穿着绸衫,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了出来,指着地上的妇人破口大骂:“次次拿这种烂货来糊弄我,真当我姓王的是瞎子?” 那妇人趴在地上,只是哭哭啼啼,并不说话。 张大鹏这家伙个直肠子,又被封建王朝的思想毒害得深了。 自己明明被家中悍妇欺负的紧,却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 张大鹏当即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质问:“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对一个妇人动手?还要不要脸了?” 王掌柜被他这独臂大汉的架势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挺起胸膛: “你谁啊你?我告诉你别多管闲事! “这婆娘是个惯犯,专拿织疵了的烂布来我这以次充好,之前看她可怜,收了几次,没想到她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 “今天我不但要把布退了,她还得赔我之前收布的损失!” 张大鹏一愣,回头看向那地上的妇人。 陈远也扫了一眼。 只见那妇人眼神躲闪,趁着两人对峙的功夫,爬起来抓起空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一溜烟跑了。 连地上的布都不要了。 再看那布料的做工极差,线与线之间缝隙极大,用手轻轻一扯就变了形。 这哪里是布,分明就是糊弄人的玩意。 张大鹏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本以为是店家仗势欺人,没想到是这妇人自己有问题。 “呸,算你跑得快!” 王掌柜啐了一口,见陈远和张大鹏还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什么看?要买布就进去,不买就滚蛋!” 陈远对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意,笑了笑:“我们当然是来布的。” 有客户上门。 王掌柜态度稍霁,点头道:“那两位客官里面请吧,想买点什么?小店的布料,那可是全清水县最齐全的!” 他将陈远两人请了进去。 店里琳琅满目,挂满了各色布料。 “客官你看,这是咱们这最好的云锦,这花色,这光泽,都是极好! “我敢保证,除了我这李家布店,其他布店都买不着! “还有这蜀缎,摸摸,是不是滑不溜手?这做成贴身衣物最是舒服! “嘿嘿,不瞒两位,县太爷的小妾都爱穿这个。” 王掌柜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把张大鹏看得是眼花缭乱,手摸到一块缎锦上,那滑腻的触感让他惊呼出声。 见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王掌柜撇了撇嘴。 再看陈远,哪怕听闻几百上千文一尺布料的价格,从头到尾都淡定自若。 只是偶尔拿起一块布料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掌柜眼睛一亮。 咦,这人像是见过世面的,难不成今儿来了个大客户? 王掌柜更加热切了,问道:“不知两位客官,看上了店中哪一匹锦缎?” 说是问两人,但主要的目光全放在陈远身上。 闻言。 张大鹏的脸一下就红了,他兜里那点钱,连这里最便宜的一块锦缎布料的边角都买不起。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就……就扯最便宜的几尺麻绸布就行。” 张大鹏看着就是没钱的。 王掌柜没说什么,拿了张大鹏的五十文,扯了五尺麻布。 然后又看向陈远,眼神中带着询问。 陈远开口道:“掌柜的,能带我们去后面的织坊看看吗?我对织布机有些好奇。” “看织布机?” 王掌柜一愣,有些意外,但想到这可能是大客户,随即点头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客官请随我来。” 离开店铺,转入旁边的院墙,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上搭着巨大的草棚,草棚下,三百多名妇女正坐在各自的织机前,埋头纺织。 “哐当、哐当”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巨大的轰鸣。 三百多台织机整齐排列,场面颇为壮观。 张大鹏看得目瞪口呆。 王掌柜脸上则满是自豪:“两位客官,不瞒你们说,咱们清水县,十有八九的布,都是从我们李家布坊出去的!” 陈远没理会他的吹嘘,径直走到织机前,仔细观察着织机的结构,木质的机架,交错的经纬线,以及脚下的踏板。 和他脑子里,在平板电脑看过的那些先进织布机图纸一对比。 淦! 这不就是最原始的斜织机吗? 结构简单,效率低下,织出来的布匹宽度还受限制。 就这? 就这破玩意儿,还垄断了全县市场? 陈远感觉自己发现了一座金矿。 “掌柜的,这样一台织机,要多少钱?”陈远问道。 “二十两银子。” “什么?抢钱啊!”张大鹏惊呼出声。 二十两银子,都够在村里盖座大瓦房了! 张掌柜瞥了他一眼:“这还是最次的麻布织机,那些能织缎锦绫的,有钱都买不到,那都是我们东家的宝贝。” 二十两。 陈远心里有了数。 买是不可能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买。 哥自己造! 凭借平板里的资料,造一台比这先进几倍的织布机,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见陈远又问起织机价格,张掌柜愈发觉得他是个想做大生意的主顾。 不过被拖了这么久,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位客官,您到底要买什么?布,还是织机?” 陈远突然抬手,指向织坊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碎布头和边角料。 这些碎布头和边角料,都是织布、染布用废了,或是多余剩下的零头。 各种颜色都有。 不过,最大的不过成人巴掌大小,最窄的更是两指头宽。 “那些东西,卖吗?” 王掌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下意识地回答:“卖,那都是些没用的下脚料,平日里都卖给村妇当缝补丁用的,十文钱一筐。” “好。” 陈远直接从钱袋里数出一百文铜钱,递了过去。 “我买十筐。” 他转头对张大鹏道:“张兄弟,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帮忙搬东西。” 王掌柜彻底懵了。 啥玩意儿? 逛了半天,问了半天。 最后不买我这上好的锦缎,不买我这珍贵的织机,花一百文买我十筐垃圾? 你特么耍我呢? 第8章 连筐都顺走?小小伍长,真是大胆! 老半天后,王掌柜才过神来。 走到已经在碎布料面前挑挑拣拣的陈远旁边,有些不死心,再次问道: “这位客官,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不买不买那些锦缎了?不买织机了?” 陈远转头,满脸疑惑道: “买?我什么时候说要买了,只是好奇问问。 “而且你看我这穿着,我这瘸腿,是能买得起锦缎的人么,更别说三十两一台的织机了。” 陈远这一说。 王掌柜这才像是终于发现陈远一只脚瘸着,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打着不少补丁。 刚才之所以没太注意。 主要是见面时候,被陈远展现的气势给唬住了。 毕竟。 寻常百姓听闻几百上千的一尺布匹的价格,都必定会打了退堂鼓,吓白了脸。 而陈远不仅面不改色,竟还能厚着脸皮问织机的价格。 意思到自己被耍了。 王掌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两撇鼠须一抖一抖的。 “客官真没说笑?” “我何故要与你说笑,锦缎,织机真买不起。” 陈远一脸无辜:“我买这点碎布回去给娘子们做几个坐垫,不就挺好?” “你……” 王掌柜怒气更甚,正要发作,叫人把这个耍人的残废打出去。 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伍长我们来了!” 张大鹏带着二十多个缺胳膊断腿的汉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伍长?” 王掌柜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下。 仔细定睛一看,眼前这群汉子虽然歪瓜裂枣,但好几个都穿着残破的军中制式短打。 而且,身上那股子煞气,可不是寻常乡野村夫能有的。 再看陈远,从怀里慢慢掏出了一块军牌: 【清水县,东溪村辅丁兵户伍长,陈远】 这一行字,刺得眼睛生疼。 北狄常年寇边,边关地区,军府地位最甚。 伍长虽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终究是军府的人,手底下管着几十号兵户,寻常人家惹不得的。 王掌柜要揍人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伍……伍长又如何?我李家布坊是正经做生意的,你们这么多人闯进来,是想仗势欺人不成?” “王掌柜说笑了。” 陈远不急不恼,把摸出那块刻着字的木牌,又收了回去。 “我们自然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来买东西。 “这十筐碎布,是你亲口开的价,十文钱一筐,钱我也付了,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总不能反悔吧?” 闻言。 王掌柜在心里把陈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好家伙! 扮猪吃老虎啊! 一个管着几十号人的伍长,穿着破衣烂衫,瘸着条腿跑来我这儿,不买贵的,专挑垃圾堆里的碎布头! 这不是存心消遣人吗? 可眼下这情形,他要是不卖,这群丘八闹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王掌柜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卖……自然是卖的!” “那就好。”陈远拍了拍手:“兄弟们,动手吧,把咱们买的东西都搬走。” “好嘞!” 东溪村的汉子们轰然应诺。 二十多个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开始装筐。 十个竹筐装满,织纺内碎布料也不剩多少了。 王掌柜看着那堆平日里狗都不闻的垃圾,被这群人当成宝贝一样搬走,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等着陈远领着人彻底走后。 王掌柜突然想起一事,赶忙追出门外: “等等,那十个竹筐,可没说白送给你们!” 可陈远等人走得快,哪还有人影? “该死的泼才!一个臭瘸子,神气什么! “真以为当了个破伍长就能上天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王掌柜站在原地,怒火冲天,越想越气。 感觉自己今天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他转身快步往织坊后面走去。 与前院的嘈杂不同,后院清幽雅致。 一座小巧的二层绣楼静静地立在院子中央,几株翠竹在墙角摇曳,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里是李家布坊真正主事人的居所。 王掌柜在楼下站定,收敛了满身的戾气,换上一副恭敬中带着委屈的表情,对着楼上轻声喊道:“大娘子,小的有事禀报。” 楼上沉默片刻,传来一道略带慵懒的女声:“何事?” “大娘子,方才……” 王掌柜添油加醋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陈远如何“戏耍”他,最后又是如何仗着人多势众,强买了十筐碎布。 “哦?东溪村新来的兵户伍长?” 楼上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他要那些下脚料做什么?” “谁知道呢!我看他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王掌柜愤愤不平。 “找茬?” 楼上的女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通透: “王掌柜,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五年了,怎么这点长进都没有? “忘了陶朱公的《商训》了? “欲从商,先为人。 “待人接物、规矩方圆、诚信为本。 “你既应了人家十文一筐,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买卖,事后又这般姿态,是想败坏我李家布坊的名声吗?” 王掌柜身子一颤,被训得低下头,心里却更加委屈了: “小的不敢,是……是小的错了。 “可……可那家伙最后连那十个装布头的竹筐都一并搬走了,他没给钱啊!” 楼上瞬间没了声音。 王掌柜等了半晌,正觉得奇怪,就听见楼上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茶杯被重重顿在桌上。 那女声再次响起时,已没了先前的慵懒,多了几分冰冷和恼意。 “什么?没给钱,就把筐给拿走了? “竟还有人敢占我李执的便宜? “一个刚上任的村伍长,好大的胆子! “哼,要不是最近事多,我非得亲自去东溪村,会会这位陈伍长不可!” 王掌柜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舒坦了。 看吧,大娘子嘴上说得好听,一听自家吃了亏,不也一样生气? 而提到东溪村。 楼上的李大娘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中怒意稍稍收敛,转而吩咐道: “对了,说起东溪村,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大娘子请吩咐。” “算算日子,离下月还有七天,东溪村叶家的那三姐妹也该到了,你去把纺楼底下西边那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再搬三台织机进去。” 王掌柜一愣,满脸不解。 坊楼底下的屋子,冬暖夏凉,是大娘子平日里存放珍贵布料的地方。 让几个村妇住进去织布? 这待遇,也太好了点吧? 毕竟寻常织女都在前院大棚里,风吹雨淋是常事。 怎么这叶家三姐妹就有这般优待? 王掌柜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娘子,这……为何要对她们如此特殊?让她们去前院的织坊,不是一样吗?” “不该问的,别问。” 楼上传来冷冰冰的一句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掌柜吓得浑身一凛,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躬身道:“是,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 他再不敢多停留片刻,行了一礼,退出了后院。 第9章 当众想强抢民男?叶家三女霸气护夫 陈远在镇上又买了些米粮、吃食,甚至还称了几斤糖点。 领着一群同样买了不少货物,歪瓜裂枣的小弟们出镇子时,队伍更壮观了。 之前没及时响应,在镇子口等着的几个汉子,脸上都挂着愧色。 他们没能像其他伤兵一样,第一时间站出来给伍长助威,心里过意不去。 “伍长,我来背!” “都让开,我力气大,我来!” 他们一个个抢着上前。 不仅把那十个装满碎布的竹筐背上,连陈远新买的米粮等物也都一并分担了。 陈远乐得清闲,双手揣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路上。 终于有人憋不住好奇。 “伍长,您买这些碎布头干啥啊?这玩意儿除了当缝补丁,没啥用处吧?” “是啊伍长,一百文钱呢,买点粗粮都能吃好几天了。” 陈远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正面回答。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他卖了个关子,“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请兄弟们帮个忙。” “伍长您说这话就见外了!” “有事您吩咐,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陈远在考核场上展露的实力,加上刚才请客吃饭、分钱、出主意,已经让这群人信服不少。 一听有自己出力的机会,立马拍着胸脯保证,生怕陈远不用他们。 他们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愈发好奇。 这新来的陈伍长,到底买这些碎布料干嘛,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本事? ……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东溪村口。 还没进村,就见村口的大槐树下,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妇女。 个个叉着腰,手里不是拿着擀面杖,就是提着搓衣板,一副要开团的架势。 陈远身后的汉子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个个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完了完了,我家那婆娘来了。” “她怎么把锅铲都带来了……” “快看,那是张大鹏家的四个!” 只见人群中,四个身材同样高大的妇人尤为显眼,气场全开,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掂着个大木勺。 “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一声河东狮吼。 悍妇团主动出击,瞬间将男人们包围。 “死鬼!让你去领个安家钱,你领到天黑啊!” “说!是不是又把钱拿去赌了!” “今天不给老娘说清楚,晚上就睡猪圈去!” 男人们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活脱脱一群鹌鹑。 刚才还称兄道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们,瞬间就蔫了,一个个缩着脖子,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这就是他们的“娘子”。 陈远教的法子还管用吗? 但眼下这情况,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娘子,你看,我给你买了镇上的桂花糕。” “媳妇儿,这是我给你买的梳子……” “我……我买了点酱醋回来,这不是想着买东西耽误了点时间嘛。” 原本准备好一肚子火气的悍妇们,看到自家男人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愣住了。 她们本以为这群丘八拿了钱,不是去赌就是去喝花酒了,哪想到竟是给自己买了礼物? 一时间,又惊又喜。 嘴上骂着败家,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唯独张大鹏这边,画风有点不对。 他把扯来的布料递过去,他家那四个娘子却没接。 为首的大娘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你哪来的钱?是不是把安家钱给花了,老娘告诉你,你要是花了,你明天就别想下床!” “哪能啊,娘子,我哪敢啊。” 张大鹏脖子一缩,连忙解释:“这些布料,就是用伍长发的赏钱买的!” “赏钱?”他家娘子狐疑。 张大鹏把今天考核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指着陈远,满脸的佩服。 “这都是伍长发给我们的赏的钱,我们伍长今天可是威风了得,只有他举起了二百五十斤的石锁,夺了考核头魁,一个人就赏了五两银子!” “头魁?” “五两银子?” 所有妇女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陈远身上。 当她们看到陈远那瘦弱的身板和跛着的脚时,都露出了怀疑。 可当她们看到陈远身后,那十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和几大袋米粮时,那怀疑一下就没了。 尤其是张大鹏家那四个娘子。 四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陈远的表情都变了,充满了炙热和贪婪。 这么有本事,又会疼人的男人。 怎么就让叶家那三个狐狸精给捡了便宜? 要不……眼下直接把他抢回去? 陈远被她们看得浑身发毛,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像是被狼群盯上的小绵羊。 大姐们,你们不会是要当众强抢民男吧? 不行啊,这想法很危险啊!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你们围着我夫君做什么!” 叶家三姐妹快步从人群外走进来。 叶紫苏一马当先,张开双臂护在陈远身前,鼓着腮帮子,怒视着那四个高大的妇人: “都看什么看?这是我家夫君!再看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叶窕云对着妇人们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话却说得毫不客气: “诸位嫂子,我家夫君刚回来,一路劳顿,现要回去休息了,多有不待,还请见谅。” 叶清妩虽然没说话。 但她只是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就自成一股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那群平日里撒泼打滚惯了的村妇,在叶家三姐妹面前,竟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三个女人,虽然看着柔弱,但身上那股子书香门第养出来的气度,是她们这些村妇学不来的。 无形的压力,让她们感觉自己矮了一头。 “走了,夫君,我们回去。” 叶窕云在前带路。 叶清妩和叶紫苏一左一右。 一人拉住陈远的手,一人抱住陈远的胳膊,就往家走。 十几个帮忙提东西的汉子,和自家娘子告罪一声,急忙跟上。 等陈远等人走了。 这些个妇女才缓过神来,一个个很不自在,觉得刚才被夺了气势,现正发着牢骚: “切,几个贱籍,神气什么?” “就是,狐狸精,运气好罢了!” “他家男人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便宜了这三个狐狸精。” “啧啧,两百五十斤的石锁,这么大的力气,要是我男人,晚上不知道该多么爽利!” “哎呦,昨日还说他中看不中用,早知道他能夺得魁首,我就选他了!” “你说你,同样是男人,你怎么不拿个上等户回来?” …… “伍长,东西我们给你放这了。” “伍长,我们先走了。” 东溪村的汉子们七手八脚地把东西送到陈远家院里。 在叶家三姐妹彬彬有礼的道谢中,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直到走远了,一个汉子才松了口气。 “乖乖,伍长家这三位娘子,气势可真足,我刚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可不是嘛,跟咱们家那婆娘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另一个汉子挤眉弄眼地坏笑起来。 “你们说,伍长今天夺了魁首,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晚上是不是要‘倒霉’了……” “嘿嘿嘿,那可不,伍长家娘子一定会好好奖赏他的……” 众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 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正堂里,陈远和三姐妹隔着一张方桌,相对而立。 气氛有些微妙。 第10章 四十亩水田,娘子们说我会累? 陈远和三姐妹隔着一张四方桌,相对而立。 大眼对小眼,谁也没先开口。 还是叶紫苏最先憋不住,她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率先发问: “夫君,你老实交代,你……你怎么就夺了头魁?那二百五十斤的石锁,你真提起来了?” 陈远耸了耸肩,点头:“是啊,就那么回事,轮到我了,上去一提一拿,就举起来了。” “一提一拿?就这么简单?” 叶紫苏歪着脑袋,满脸不信。 虽说她们之前都是大家闺秀,平日里连重物都少提。 但这半年来的农妇生活,也足以明白对于八十斤、一百五十斤和二百五十斤之间的差别。 陈远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么举的起啊? 不过。 不等叶紫苏继续追问。 “三妹,无需再问了,夫君既然夺了头魁,那便是喜事,是夫君的本领,我等为夫君高兴便是。” 叶窕云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柔声问道:“夫君这一日忙活,肯定是累了吧?饿不饿,奴家等这就去做饭。” 于她来说。 只要陈远一日是她们的夫君,她们便一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陈远表现的越好,于她们而言,脱离贱籍,重新生活,则越有希望。 至于陈远怎么夺得头魁,或许有什么秘密,那关键么? “娘子说的是。” 叶窕云这话让陈远心中一暖,摸摸肚子,笑道:“忙碌了一天,着实有些饿了,对了,娘子,我在镇上买了些吃食,你们看看。” 闻言。 三姐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陈远身后那堆东西给吸引了。 当她们看到那几袋白花花的大米,还有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和糖点时,眼睛都亮了。 “天呐,夫君,你买了这么多米?” “还有肉,是镇上王记的酱牛肉!” “呀!夫君,你还买了桂花糕和麦芽糖?” 叶紫苏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追问了,像只小兔子一样窜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和几大块麦芽糖。 她捏起一块,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窕云和叶清妩也走了过去。 看着那白花花的大米,还有一小块用荷叶包着的酱牛肉,她们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自从流放到此,她们生活一落千丈,变得拮据后,就很久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了。 叶窕云珍重地将米袋子收好,又把酱牛肉切成薄片,准备晚饭。 叶清妩则默默地帮着生火。 叶紫苏则一边帮忙摆着碗筷,一边偷吃糖点,不知受了多少大姐二姐无奈的白眼。 最后叶清妩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叶紫苏的头上敲了一下,将油纸包重新包住,收走了糖点,这才阻止了贪吃鬼。 陈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才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很快,一顿丰盛的晚饭就做好了。 香喷喷的白米饭,配上切好的酱牛肉,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汤。 虽然简单。 但对于吃了许久稀粥,的叶家三姐妹来说,已是难得的盛宴。 吃完饭。 叶窕云收拾着碗筷,叶清妩在沏茶。 叶紫苏则拿着一小块桂花糕,一脸犹豫,想吃又不敢吃。 因为大姐叶窕云告诉她,这是今天最后一块了,再想吃就没有了。 看她这好笑的样子。 陈远从油纸包又拿出一块递给她。 “唔?夫君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叶紫苏歪着脑袋,一脸警惕:“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想拿这块桂花糕,换今晚不卖力的话,可不行哦!” 这小妮子! 天天在想着什么啊? 陈远失笑,收回桂花糕:“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给你了,我自己吃喽。” 说罢。 陈远张开口,就要把桂花糕塞入口里。 叶紫苏最终还是忍不住对美食的诱惑。 “别,别,我吃。 “大不了,今晚我吃亏点,让你在我身上省省力气。” 叶紫苏小野猫一般,把桂花糕从陈远手上抢了下来:“不过,你可不能在我大姐二姐身上省力,我们还要等你快点给我们怀上男丁呢!” 这话说的露骨。 叶清妩娇斥一句:“三妹。” 她一张冰冷的脸又泛起红晕,作势要打。 “嘿嘿,我哪里说错了,就是要相公卖力嘛。” 叶紫苏缩了缩脖子,跑到一边,把手上那块小桂花糕一把塞进了嘴里。 然后,开始对着陈远给她的这块大些桂花糕犹豫起来。 现在吃,还是等会再吃呢? 好烦耶~ “咳咳,那个和你们说一件事。” 这时,陈远清了清嗓子,觉得是时候公布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他一说话。 三女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聚焦过来。 “那个……早上离开家的时候,你们不是要我想办法弄点上田吗?”陈远说道。 “是啊,差点忘问了,夫君这事怎么样了?” 叶紫苏边问,边要把桂花糕往嘴里塞。 看来这小妮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管什么吃了没有了,先一饱口福再说。 “也没什么,今天得了上等户,又拿了考核头魁,军府那边,一共赏了四十亩水田,李村长也说了帮忙,绝对都是上田。” “啪嗒。” 叶窕云手里的碗掉在了桌上。 叶清妩刚端起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洒了出来。 叶紫苏直接翻了白眼。 哦,她这是被噎住了。 叶清妩赶快给她灌了一碗水进去。 “咳咳……多……多少?”叶紫苏咳嗽着问。 “上等水田,四十亩。” 陈远重复了一遍。 整个正堂安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叶紫苏的尖叫: “啊,四十亩?我们有四十亩地了!” 她激动得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又蹦又跳。 叶窕云和叶清妩也是激动的喜不自禁! 四十亩水田。 只要好生经营,别说吃饱饭了,以后一家人更多的嚼用都有了着落! 好不容易等三女平复下来后。 陈远才继续说起钱的事。 “不过,这发下的安身钱,夺得魁首赏下的银子,我花了不少。” 陈远脸上带着歉意:“今天给兄弟们每人先发了一百文赏钱,又请了吃酒,再买了米粮杂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钱袋,放在桌上。 “这里还剩四两银子出头,娘子,你先拿着。 “原本想着,这个月就能把欠李大娘子的十两银子还上,眼下看来,还差一些,但为夫已经有……” 叶窕云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夫君说这些做什么。” 她把钱袋推了回去。 “你是我们姐妹的男人,是一家之主。你赚回来的钱,自然由你支配。 “夫君发赏钱,请军中同袍喝酒,这是人情往来,省不得的。 “至于买米买粮,也是正常,家中米缸都快见底了,若不是夫君,我们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 “况且,你今天才出门半日,就带回来近五两银子,这已经很厉害了,我们姐妹一年到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叶紫苏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大姐说得对!” 叶清妩虽然没说话,但脸上也全是赞许。 三姐妹的态度,让陈远很是意外。 他本以为,三女或多或少,会因为不能立刻还清债务而有所怨言。 却没想到她们如此通情达理。 “既然娘子们都这般通情达理,倒是显得夫君我不对,有些见外了。” 陈远摇头失笑,将钱袋收了回来。 “是啦,都一家人了,夫君还和我们见外,哼哼,要罚!”叶紫苏哼哼道。 “没错,要罚。”叶窕云眼中含笑,似开玩笑。 “好好好,罚什么?” “罚夫君再给我吃一块桂花糕。” “就……就罚夫君把这些碗给洗了。” “行,依你们。” 陈远站起身,先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叶紫苏这个贪吃鬼,然后便要去拿叶窕云手上的碗。 叶窕云吓了一跳,躲过陈远的手。 “夫君……” “怎么?不是要罚我吗?” “夫君,刚才说笑的,怎么能让夫君来干我等妇人的活。” 叶窕云摇头:“还是让奴家来吧。” “唉,认赌服输,洗洗碗,这有何不可……” 陈远不由分说,抢了过来,又转头对叶清妩笑道:“不知二娘子想怎么罚为夫呢?” 叶清妩见陈远突然问自己,不由一愣,开始沉思起来。 陈远见此打趣:“二娘子想这么久,怕是想出的办法,是要狠狠惩罚为夫了,还请轻饶些吧。” 却见叶清妩摇摇头,开口道: “田多,夫君不行,会累。” 第11章 什么?赚钱法子就在那堆垃圾里? “田多,夫君不行,会累。” 叶清妩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把陈远给干沉默了。 啥意思? 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这是嫌我晚上耕不了你们三块地? 不对啊,二娘子你这冰山人设,怎么也开起车了? “二妹的意思是,夫君,我们姐妹三人,下月可能就没法在家帮你了。” 还是大姐叶窕云善解人意,看出了陈远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 “按照契书,从下月初,我们姐妹三个就要去她的织坊里做活抵债。” 叶窕云脸上带着愁绪: “到时候,家里就剩夫君你一个人,这四十亩上田,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怕不是要把身子累垮了。” 哦,原来是这个“累”。 都怪叶紫苏这小妮子,刚刚在说要自己晚上努力,使力气。 搞得自己想歪了。 其实也是。 四十亩地,对这个家s虽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沉重的负担。 若是没了她们三个健康劳力,光靠自己一个要在外人面前假装的瘸子,别说种地了,简单的重劳动都成问题。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陈远摆了摆手,道:“这事简单,下月初一前,把那十两银子还了。再去买头耕牛回来,不就解决了?” 这话一出,三姐妹都愣住了。 叶紫苏更是直接上手,摸了摸陈远的额头: “没中风啊,夫君,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们账上拢共就剩下四两银子,离十两还差六两呢!上哪儿去凑?” “是啊,夫君。” 叶窕云跟着补充,她算账最是清楚:“北地不同南方,一头健壮的耕牛,价钱要贵上十倍不止,少说也要十两银子,我们哪有这个钱?” 叶清妩也难得多说几个字:“夫君,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说笑。” 看着三女急切又担忧的模样。 陈远哭笑不得,索性也不再卖关子。 他走到院里,指着那十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竹筐。 “钱,就在这里。” 三姐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齐刷刷地看向那十筐……垃圾。 这些碎布头,她们之前就看到了,只是忙着做饭,一直没来得及问。 “夫君,这些碎布……除了打打补丁,还能做什么?” 叶窕云满脸不解:“就算把它们缝起来做件衣服,那得浪费多少针线和功夫?卖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吧?” “谁说要用它做衣服了?” 陈远神秘一笑,走上前去,从筐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挑出几块红色,质地顺滑的绸缎边角料,又在院子的柴火堆里找了根粗细合适的竹条。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短刀,就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开始削竹条。 三姐妹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陈远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一看就是新手。 可他削得很认真。 很快,一支造型简单的发簪就成型了。 做完这个,陈远挑了些碎布头,用短刃小心地裁成一片片花瓣的形状,再要来针线将它们巧妙地缝合、堆叠。 没一会儿,一朵小巧的红色绢花就出现在他手中。 最后,他将绢花固定在木簪的顶端。 一支朴素却又别致的绢花发簪,就这么诞生了。 “大功告成!” 陈远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娘子,过来。” 陈远对着叶窕云招了招手。 叶窕云一愣,下意识走了过去。 “低头。” 叶窕云微微低下头。 陈远伸手,将那根带着红花的木簪,轻轻插入她乌黑的发髻中。 “去镜子前看看。” 叶窕云依言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倒影。 镜中的自己,发间多了一抹亮色,那朵小小的红花,衬得她原本素净的脸庞都多了几分娇艳。 她的脸颊瞬间就红了,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娘子,好不好?”陈远笑着问道。 “好看……” 叶窕云声音细若蚊蚋。 “哼,就知道偏心大姐。” 旁边,叶紫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满是酸意。 叶清妩没说话,只是视线在陈远和自家大姐的发簪之间来回移动。 陈远却摇了摇头,走到叶窕云身边,看着镜中人: “我不是问人好不好看。 “我是问,这桩生意,好不好做?” 生意? 叶窕云愣了片刻。 原来陈远不是在给她做发簪,而是想靠这个赚钱。 她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叶窕云将这失落抛开,仔细思索起来陈远口中的“生意”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抚上发间的簪子,细细感受着那木质的温润和绢花的柔软。 而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那根发簪。 “好做!” 率先回答的是叶清妩,话语简短肯定。 “为何?”陈远笑着追问。 “战乱,男人少,妇人多,钱财又全在妇人手上。” 叶清妩话少,分析却一针见血。 叶窕云也接着补充,声音中充满着兴奋: “没错,平日里,大家不是用木条、竹条随便挽发,就是根本不戴任何首饰。 “因为那些银簪玉饰,太贵,我们买不起,也用不着。” “而夫君做的这根发簪,虽是竹条做的,算不上贵重,但胜在小巧别致,尤其是那朵绢花,是点睛之笔。 “对于村里的妇人来说,买一根这样的簪子装扮自己,她们肯定乐意。” “对对对!” 叶紫苏也激动起来:“不光是咱们村,附近还有好些个村子,隔壁西溪村、何家村,弯柳村,桂花村…… “还有镇子上县城里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媳妇,肯定都会喜欢! “这东西,做得快,本钱又低,卖起来肯定赚钱!” 三姐妹你一言我一语,越说眼睛越亮。 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不错,这就是我的赚钱方法,针对下沉市场。” 看着三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远满意地点头。 “下沉市场?” 三女面面相觑。 虽然不明白具体意思,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好吧,夫君,本娘子就承认你这次比我聪明一点点哦!” 叶紫苏率先夸奖出口,小手却“不干净”。 她正悄悄伸出手,想把叶窕云头上的那支发簪拔下来,自己偷偷藏起来。 “啪!” 手背被叶窕云轻轻打了一下。 “三妹,别闹。” 叶窕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取下发簪,珍而重之地用手帕包好,贴身收了起来。 这可是夫君亲手做的第一支,还是送给自己的。 意义非凡,得好好珍贵。 “夫君,这法子真当可以,奴家等这便动手。”叶窕云道。 有了明确的目标,三姐妹的热情瞬间被点燃。 说干就干! 三姐妹立刻动手,也学着陈远的样子,从碎布堆里挑挑拣拣。 又找来竹条,开始尝试制作。 她们本就是大家闺秀,女红针织样样精通,虽没碰过簪花。 但怎么说,也比陈远这个半吊子强多了。 很快,几支比陈远做的还要精致几分的绢花发簪就做好了。 “夫君你看,我们做的怎么样?” 叶紫苏捧着几支发簪过来,脸上满是期待,就差把“快夸我们啊”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远拿起来一看,啧啧称奇。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 跟他那个半吊子手工作业一比,简直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 “不错不错,娘子们心灵手巧,为夫佩服!” 陈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这般卖相要是卖不火,真就是没天理了! 第12章 五十文一支?你咋不去抢! 得了陈远的夸奖。 叶家三姐妹更加兴奋,直接忙碌了一个晚上。 嗯,准确地说。 是上半夜在对发簪忙碌,下半夜在对陈远忙碌。 这说来,也怪陈远。 本来三女正忙碌着做发簪,根本没心思管陈远。 可陈远逐渐劳累的三女,有些心疼。 便去随身小菜园中,取了些井水兑入三晚普通的水中,给三女喝。 小空间井水极其神奇,有提神醒脑,恢复精神之用。 虽然兑了水,那效果也比什么红牛、东鹏好上太多。 三女喝了水,瞬间精神百倍。 看到陈远,突然回过味来。 做发簪要紧,可生男丁,脱贱籍更加要紧。 于是乎…… 呜呼哀哉。 活色生香。 痛并快乐着。 三女之折腾,其中之味,不足与外人所道也。 …… 翌日,天刚蒙蒙亮。 陈远醒来时,叶窕云和叶清妩已经坐在堂屋门口,借着晨曦微光,继续低头忙碌着。 她们身前,已经摆上了十七八支新做好的绢花发簪。 都比陈远昨晚那支试作品要精致得多。 “夫君醒了。” 叶窕云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去厨房端来温热的米粥。 “娘子们辛苦了。” 陈远接过碗,心里一阵暖流。 “不辛苦。”叶窕云摇摇头,“能有事做,心里踏实,夫君今日可是要去试卖?” 陈远点头,还没说话。 叶清妩突然道:“此地妇人与我们有隙,不好卖。” 她心思缜密,已经想到了销路的问题。 这正是陈远要说的。 “二娘子说得对,所以今天,我们不在本村卖。” 陈远喝了口粥,“我们去隔壁的西溪村。” “夫君,我跟你去!” 叶紫苏刚喂了家禽,扫完了地,正听到这话,连忙冲了进来。 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一时半会做发簪还行,但长久枯燥做一件事,很是烦闷。 叶紫苏举着小拳头,满脸兴奋:“大姐二姐在家继续做,我和夫君去卖发簪,保管把这些都卖光!” 陈远等着就是她这句话。 叶窕云和叶清妩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叶窕云稳重,不适合抛头露面去叫卖。 叶清妩性子冷,去了怕是能把客人都冻跑。 只有叶紫苏,胆大活泼,正是去吆喝的最佳人选。 …… 西溪村离东溪村不远,就隔几里路,中间以一条溪水为界。 到了村口,陈远找了两块平整的木板,用绳子在中间一绑,往脖子上一挂。 一个简易的移动货架就做好了。 然后昨晚连夜赶制出的十几根发簪小心翼翼地摆在木板上。 “好了,开工。” 陈远对着旁边的叶紫苏抬了抬下巴。 “好。” 叶紫苏深呼吸,叉起腰,丹田发力。 “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卖发簪啦,独一无二的绢花发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这是什么?还挺好看的。” “哟,这花做得可真好看。” “是啊,比镇上卖的头花都别致。” 响亮的叫卖声很快吸引了村里妇人的注意,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全都好奇地打量着陈远胸前木板上的发簪。 有一个穿着靛蓝布裙的妇人,伸手拿起一支红色的发簪,在自己发间比划了一下,很是喜欢。 “这簪子真漂亮。” “那是自然,这可是……” 叶紫苏见有生意上门,下巴一扬。 立马挺起不小的胸脯,正准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番。 “这位嫂子,你真有眼光,一眼就挑中我们这里最贵的,也是品相好的。” 陈远却抢着插了嘴,对着那妇人,露出阳光笑容: “不过,再好看的簪子,也得配上好看的人才行,要我看啊,这簪子戴在嫂子你头上,肯定比放在这板子上好看百倍。” 陈远的脸庞在朝阳的照射下,极俊。 妇人看呆了眼。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颊顿时有些发热,心里乐开了花。 北地战乱,男人稀缺。 平日里哪见过这般俊俏男子? 哪有机会听见这般好话? “小郎君真会说话。” 这妇人心里一高兴,言语间也大方起来:“行,那我就要这根最贵的了,多少钱?我买了!” 多少钱? 叶紫苏一下懵了。 糟了。 光想着怎么做了,压根没想过定价啊! 她脑子飞速运转。 竹条是柴火堆里捡的,不要钱。 碎布头是十文钱一筐买的,而用在这一根发簪上的,成本恐怕连半文钱都不到。 不过。 自己姐妹三是花了些时间,才做出簪子的。 点子又是相公想的。 那就翻个十倍成本,定价三文? 咦,这是不是有点少啊,那四文……不,五文! 对,就五文! 少于五文钱,不卖! 叶紫苏伸出一个巴掌。 正要报出“五文”这个在她看来已经是天价的数字。 却见陈远看了看叶紫苏的巴掌。 便对着那妇人,笑得春风和煦: “承惠,五十文。” “噗!” 叶紫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寻常木簪三文钱已经顶天,而夫君竟然要价五十文? 你怎么不去抢! 那买家妇人也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把簪子往木板上一放: “你怎么不去抢?一根破木头发簪,卖五十文?”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 陈远不急不恼,拿起那根红色的发簪,又从旁边拿起另一支做工稍显粗糙的。 “您看,这根,花瓣多,缝得也密实,颜色配得也好。 “这都是我家娘子熬了好几个时辰才做出来的,费心费力,卖五十文,赚个辛苦钱。” “您要是觉得贵,旁边这根便宜些,只要三十文。” 他把那支三十文的递过去:“就是这做工嘛,差了点意思。” 那妇人狐疑地接过来,两相对比。 果然。 那支三十文的,虽然也好看。 但无论是花瓣的层次感,还是针脚的细密程度,都远远比不上那支五十文的。 人就是这样。 一旦见了好的,再看差一些的,就怎么都觉得不顺眼。 妇人拿着那支三十文的簪子,又频频看向那支五十文的,脸上满是犹豫。 “这样吧。” 陈远趁热打铁:“看嫂子是第一个来买的,诚心要,给您便宜两文,四十八文,图个吉利。” 一听能够讲价,那妇人精神头立刻就来了。 她把那支三十文的簪子一放,拿起那支五十文的,开始讨价还价。 “三十文!三十文我就拿走!” 见状,陈远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叶紫苏。 该你上了。 叶紫苏立刻心领神会。 论吵嘴讲价,她还没怕过谁! “三十文?大嫂你开玩笑呢! “我相公都说了,这可是我家姐姐熬了好几个时辰才做出来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三十文连辛苦钱都不够!” “我不管你熬多久,就三十文顶天了!” “不行!最少四十五文!” “三十二文!” “四十二文!不能再少了!” “三十五文!” …… 一番唇枪舌战,唾沫横飞。 最终,叶紫苏叉着腰,以四十文的价格,成功拿下了第一单。 第13章 首日大丰收,钱袋沉甸甸 回家的路上,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陈远感觉自己腰间那块肉还在隐隐作痛,旁边的小妮子叶紫苏,腮帮子鼓得快要能挂油瓶了。 “咳,那个……今天赚了钱,回头去镇上,我给你买桂花糕,买两斤。” 陈远率先打破沉默,试图用美食攻略这个小吃货。 “哼!谁稀罕你的桂花糕!” 叶紫苏头一扭,留给他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那……再加半斤麦芽糖?” “你当我是什么人?是点心能收买的吗?” “那……来一斤?” 叶紫苏的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嘴硬:“不要!我现在很不欢喜,看着你难受,你对着那些野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叫‘嫂子’‘大姐’叫得比叫我还亲热!” 陈远心里直乐。 嘿,这小醋坛子,翻得还挺彻底。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陈远举手投降,“下次我保证,只对你一个人笑,只对你叫‘好娘子’,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但说好了,桂花糕和麦芽糖一斤也不能少。” 叶紫苏脸色稍霁,哼哼道。 “好好好,我的娘子。”陈远自是万事答应。 而叶紫苏怒气逐渐消了,冷静下来后,不免又有些后悔。 自己是陈远的娘子,竟然给夫君脸色看,这不就是人家嘴里的妒妇吗? 一想到这。 叶紫苏偷偷瞥了陈远一眼,却见陈远正逗笑般的看着自己。 刚缓和下来的脸,又板了起来。 似生气般大步往前走。 不过,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却又转过身来,把陈远身前的木板给取了下来,拿走手上。 “哼哼,知道你要装瘸,走不快,我来帮你拿木板啦。” 嘿,这小妮子,还挺傲娇。 看着快步走在前方的叶紫苏,陈远哑然失笑。 …… 两人刚一进院门。 叶窕云和叶清妩就立刻从屋里迎了出来。 她们俩虽然一直在家里忙活,但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虽说相信夫君的法子能行,可到底能赚多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夫君,三妹,你们回来了!” 叶窕云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怎么样了?卖出去了吗?” “当然卖出去了!” 叶紫苏抢先回答,刚才那点不愉快早就被赚钱的喜悦冲散了,她扬起下巴,一脸的骄傲。 得到肯定的答复,叶窕云和叶清妩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太好了!” 叶窕云欢喜道:“夫君,那……赚了多少?有……有一百文吗?” 和叶紫苏一样,在她和叶清妩的估算里,这些簪子成本极低,就算卖得好,一支能卖个七八文就顶天了。 十几支加起来,能有个一百文,就已经是泼天的大喜事。 听到这个数字。 叶紫苏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一百文? 也太小瞧我们了! 光是第一支,就卖了四十文,都快一半了! 这要是让你们知道,每支发簪都是二三十文一支卖出去的,非得把你们的下巴给惊掉不可。 “娘子,自己你们数数看。” 陈远笑了笑,解下腰间的钱袋,往堂屋的方桌上“哐当”一放。 那沉甸甸的声响,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叶窕云和叶清妩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都愣住了。 就这分量,别说一百文,三百文都打不住啊! 反应过来后。 叶窕云深吸一口气,上前将里面的铜板全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 一大堆铜钱堆成了一座小山,差点从桌上滚下去。 姐妹俩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们颤抖着手,开始一枚一枚地数钱。 “一,二,三……”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三百二十一……” “……五百三十,五百三十一……五百三十四!” 当最后一个铜板数完,叶窕云的手都有些发抖。 五百三十四文! 夫君和三妹就早上出去这一趟,不到一个时辰,就赚来了半两银子了? “我……我再数一遍。”叶清妩声音带着颤抖。 她又仔細地清点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没错,就是这个数字。 叶紫苏在旁边看着两个姐姐震惊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嘿嘿,厉害吧? 其实嘛。 叶紫苏这小妮子,也好不到哪去。 回来的路上,她自己也偷偷数了好几遍,每次数完都乐得找不到北。 直到快到家了,才强行收敛起那副傻样。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叶窕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向陈远。 叶清妩也紧紧盯着他,等待答案。 “这有什么难的!”叶紫苏抢着显摆,“我们卖得贵啊,差不多都是三十文一支卖出去的!” “什么?” “三十文?!” 叶窕云和叶清妩同时惊呼出声。 “你们怎么敢卖这么贵?!” “这当然是全靠我这张嘴啦!” 叶紫苏哼了一声,挺着胸脯,开始吹嘘起来:“我嗓门一亮,吆喝一喊,那些人就全围过来了,我说多少钱,她们就给多少钱!” 叶窕云和叶清妩当然不信。 就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不把客人吓跑就不错了。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陈远。 “咳,其实和我们昨天商量的一样。” 陈远摸了摸鼻子,开口解释道:“咱们这绢花发簪,是独一份的生意,图的就是个新奇。 “东西越是新奇,价格就得定得越高,这样才能显出它的价值,趁着刚现世,卖个高价,等以后做的人多了,恐怕就卖不了这么高的价了。” 他当然不会说是靠着自己“卖脸”,把那些妇人哄得心花怒放,主动掏钱的。 一个叶紫苏就把他的腰,扭的发紫发酸。 这要是让其他两个娘子知道了。 自己全身还能有一处好? 听他这么一说,叶窕云和叶清妩都信了。 “夫君说得有理!倒是我落了眼界,还想着便宜些价格。” 叶窕云的眼睛亮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得趁着现在还新奇,赶紧多做一些出来卖!” “没错!”叶紫苏也连连点头。 “可是……”一直沉默的叶清妩却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人手不够,我们三个,做不了太多。” “这个简单,请人就行。” 陈远道:“下午我再和紫苏跑几个村子,先把名气打出去,把第一笔钱赚到手。 “等晚些时候,就请村里的妇人们过来帮忙,让她们帮忙去做和卖发簪,每支簪子给她们分些钱就是了。 “等她们赚到钱,别说之前那些嫌隙,就算是与我们家有小仇,也会屁颠颠求着做发簪,只会感激我们。” 之前买下十筐碎布料时。 陈远就想好了做发簪赚钱,如何扩大生产,招东溪村的妇人来帮忙做。 至于那些妇人知晓了做发簪能赚钱,会不会不帮忙,而是自己去做? 陈远也不担心。 生产资料在他这呢! 发簪最关键的地方,是绢花。 而十个大竹筐的边角料,几乎把李氏织纺的边角料一扫而空。 那些妇人想要弄边角料,弄绢花,除非把自己的衣服给裁喽,或是去买新布。 而且就算是这样。 也难以凑其各种颜色的边角料,做出好看的绢花。 而做发簪也只是最开始能赚钱,等着市场饱和了,赚钱就难了。 只能作为第一桶金而用。 真正能发财的,还是得酿酒和织布,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陈远的这个提议让三姐妹都亮了眼睛,纷纷赞同。 商议定下后,家里立刻分工合作。 叶窕云和叶清妩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两人加班加点地赶制发簪。 两人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只是喝了点水,就感觉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精神头十足。 而陈远则带着叶紫苏,又跑了附近好几个村子。 靠着陈远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牺牲“色相”,下午的战果远比上午丰厚。 等回到家时。 再一清点。 钱袋子里的铜板,加上上午的,足足有三两了! 这么多钱,直接让三女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们被贬罪到此,赚的钱大半年也就这数。 一天赚三两钱。 真是想都不敢想! 而这一切都是夫君的功劳! 再看夫君。 回到家后,一刻不停歇。 交代一声,便要出门去找村里的妇人商量雇工的事。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叶家三姐妹站在院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第14章 全村妇人被召集,就为一根破簪子? 天色渐晚,炊烟袅袅。 陈远交代完家里的事,便出了院门。 村里不少伤兵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准备晚饭。 陈远走过去,对着一个正在卖力挥斧的汉子说道:“嘿,兄弟,跟你说个事,让你家娘子晚上到我家院子里来一趟,有好事。” 那汉子是陈远手下的兵,昨天刚拿了赏钱,喝了酒,对陈远那叫一个信服。 他停下斧头,用胳膊擦了把汗,憨厚地应下:“好嘞,伍长!我这就回去说!” 说完,屁颠屁颠就往家跑。 有了一个开头,其他就好办了。 陈远挨个通知过去。 大部分人都很爽快,毕竟陈远现在是伍长,昨日又大方,面子总要给的。 但也有几个怕自家娘子的,凑过来小声问:“伍长,到底是啥好事啊?您给透个底,不然我家那婆娘,我可请不动。” 陈远双手一摊,故作神秘:“现在不能说,人到齐了统一告知。” 那几个汉子顿时一脸为难。 完了,这下肯定要被自家娘子拧耳朵了。 陈远也不管他们,爱来不来,机会给了,抓不住可不怪我。 他溜达到村尾,正瞧见张大鹏也在劈柴。 “大鹏,让你家几位娘子晚上也过来一趟,有好事。” 张大鹏一见是陈远,立马把斧头一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伍长发话,那必须的!我马上就去说!” 陈远点点头,转身就走。 等陈远走远了,张大鹏脸上的豪气瞬间垮掉,变成了一副苦瓜脸。 他扭扭捏捏地挪进屋,对着正在纳鞋底的四个娘子,吭哧了半天。 “那个……陈伍长说……让你们晚上过去一趟……” 他大娘子头都没抬:“去干嘛?” “说……说有好事。” “好事?” 二娘子疑惑:“他一个大男人,找我们一群妇人能有啥好事?” 三娘子噗嗤一笑:“该不会是那三个狐狸精养不起陈远,要把他卖了吧?” 四娘子眼睛一亮:“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正好咱们家这男人不中用呢,把那陈远买回来,咱们姐妹几个分着用,岂不美哉?” 张大鹏听得脸都绿了。 最后,大娘子一拍板:“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咱倒要看看,他陈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天黑之前,陈远家院子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乌泱泱的,全是妇人,差不多整个东溪村大半的婆娘都到了。 这年头日子苦乏,没什么娱乐,突然听说有“好事”,谁不好奇? 妇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正说着,陈远从院里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所有的议论声都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陈伍长,你把我们都叫来,到底是什么好事啊?快说吧!”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陈远也不废话,拿出一根发簪,举了起来。 “好事,就是这个,我家过得不下去了,想把这个发簪卖给你们。” 众人定睛一看,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头发簪,顶上多了朵布做的小花。 院子前瞬间安静下来。 几秒后,炸了。 “什么玩意儿?就这一根破簪子?” “陈远,你耍我们玩呢?这就是你说的天大的好事?” “你家那三个狐狸精养不活你了?想钱想疯了吧你!把我们几十号人叫过来,就为卖这玩意儿?” 妇人们感觉自己被戏耍了,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就有大半的人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原地,只剩下十几个妇人还站着。 其中就包括张大鹏家的那四个。 她们没走,不是因为相信陈远,纯粹是想留下来看好戏。 看看这个陈远,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陈远对那些人的离开毫不在意。 他将手里的发簪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个妇人。 “嫂子,你看看。” 那妇人将信将疑地接过去,拿到手里一瞧。 簪子是竹条做的,削得还算光滑,没什么特别的。 但顶上那朵红色的绢花,做得却很是精致,花瓣层层叠叠,像真的一样。 “咦,这花做得倒是不错。”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看。 “是啊,挺好看的,比镇上卖的那些头花都别致。” 发簪在妇人们手里转了一圈,个个都觉得那绢花做得好。 “嫂子们都是有眼光的。”陈远笑道:“这簪子虽然材质普通,但胜在这份新奇和手艺,戴在头上,保管让你们比村里其他人都亮眼。” 一番话说得几个妇人心里都舒坦。 其中一个妇人拿着簪子在自己发间比划了一下,越看越喜欢。 “行吧,这簪子多少钱?我买了。” “三十文。”陈远报出价格。 三十文,有点贵。 但这种发簪好看,又是第一次见,买个新奇也无所谓。 那妇人刚要掏钱,陈远却抬手制止了她。 “等等,这发簪我不卖了。” 众人疑惑不解。 就见陈远转身喊道: “娘子,可以了,端出来吧。” 只见叶窕云从屋里端出一个木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根几乎相同的绢花发簪。 见此,所有人都迷糊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各位嫂子说……” 陈远将今日卖发簪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你们猜,今日赚得多少?” 众妇人茫然摇头。 陈远也不卖关子,直接拿出钱袋,哗啦一下,将里面的铜板全都倒在院里的石桌上。 一大堆铜钱,在夕阳下闪着光。 “足足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在场的妇人呼吸都停滞了。 她们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铜钱,又看看那些精致的发簪,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而这簪子的本钱,连一文钱都不到。” 陈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惊雷。 “今天请各位嫂子来,其实不是为了卖你们发簪,是想请你们一起赚钱。” 陈远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这里有的是边角料,你们可以从我这拿料去做,做好了,可以自己拿去卖,也可以交给我来卖。 “但不管怎么样,每卖出一支,只需给我家十文,算是边角料和方子钱。 “而且,这个钱,以后会越来越少。 “比如第一天,是十文,第二天就是八文,第三天六文……直到最后只收一文钱。” 在直接雇佣和收专利钱之间。 陈远想也没有想,就选择了后者。 毕竟,这种发簪简单易学,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利润又大。 东溪村的妇人们,个个彪悍,都不是愿意吃亏的主。 收专利钱,比直接用低价钱雇佣,更有利防止后患。 而听完陈远的话。 一个妇人忍不住开口:“既然这么好赚,为什么只要十文,还一天比一天少?” “很简单,因为这东西不是米粮,不能吃,只能用。 “眼下只是刚出来稀罕,能卖高价。 “等以后会做的人多了,满大街都是了,价钱自然就下来了。 “那时候,我再收十文,那不就是成扒皮了?” 陈远用最通俗的话解释了市场规律,又道:“所以嘛,我不能保证以后能赚多少,但至少这几天,肯定能让大家赚上一笔。” 妇人们恍然大悟。 这番话实在又诚恳,妇人们都动摇了。 “当然,我知道大家可能还不信。” 陈远趁热打铁:“这样吧,信得过我的,今晚就留下来,我算雇佣你们,每个人先给三十文工钱。 “明天,由我和我家娘子带着你们,亲自去其他村里走一趟,看看这簪子是不是真这么好卖。” 这个提议好! 左右不吃亏,还能先拿三十文钱,傻子才不干! 留下来的十几个妇人当即全都应了下来。 当晚,她们都没回去。 就在陈远家的院子里,借着月光和十几根蜡烛的光亮,围坐在一起。 在陈远的指示下。 叶窕云走到众妇人面前,拿起一块布料,清了清嗓子: “都看好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做花……” 第15章 态度大转变,成立合作社 一夜的忙碌,成果斐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时,石桌上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一百多支绢花发簪。 红的、粉的、紫的、绿的,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二娘子在家看家,清点物料。” 陈远简单分工:“大娘子和三娘子,你们和我各带几个嫂子,分头去不同的村子。” “好!”叶窕云和叶紫苏齐声应下。 随即,陈远叫起稍微眯了一会儿的妇人们,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妇人们心中依旧是将信将疑的。 她们心里还是打鼓。 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 还卖那么贵? 可当她们跟着陈远,才来到西溪村口,就被一大群西溪村的妇人给围住了。 女人们天生就爱美,也爱攀比。 谁不想有件好看的首饰? 昨日,买了发簪的妇人戴着发簪,早在村里炫耀开了。 惹着没买到的妇人羡慕不已。 今日一见陈远他们又来了,数量更多,有各种颜色的绢花挑选,哪里还忍得住。 场面比昨天还要火爆。 陈远直接一群妇人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小郎君,给我挑一支,你觉得我戴哪支好看?” “小郎君,这支紫色的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家拿钱!” 陈远笑得温和,夸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几乎每一支发簪都卖出了四十文往上的价格。 跟着他的那几个妇人,一开始还帮忙吆喝,后来直接就呆住了。 她们就看着陈远一张俊脸,几句好话,就把那些婆娘哄得晕头转向,抢着掏钱。 钱,还能这么赚? 这哪里是卖东西,这简直是在捡钱! 叶窕云、叶紫苏那边同样如此。 被疯狂的妇人们围的水泄不通。 甚至,价格根本不用她们喊,妇人们自己就往上抬。 “这支才三十文?我昨天看见隔壁买的,没这支好看都要四十文了!” “就是就是,这做工一看就更细致,三十五文我要了!” “我出三十八文!” …… 不到一个时辰。 三队人马就带着空空如也的木板,和沉甸甸的钱袋回到了陈远家。 出发前,妇人们心里其实还犯嘀咕,将信将疑。 可回来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再没有半分怀疑。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我的天,这就卖完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簪子就没了!” “太快了!跟抢一样!” 等一进院子。 妇人们甚至都顾不上去补觉,一个个兴奋无比,眼睛红着对着陈远求着喊道: “陈伍长,快,就按昨日你说的,给我们些边角料,我们要做。” “我们下午自己去做,自己去卖!” “对对对,还有我!” “我也要!” 妇人们彻底疯狂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后了,少赚了钱。 对此,陈远和三位娘子早有准备。 叶窕云和叶清妩负责登记。 叶紫苏则负责从屋里搬出边角料发放。 妇人们拿到料子,连家都顾不上回。 直接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当场就开工。 下午,她们便迫不及待地拿着自己做的发簪,三五成群地跑去更远的村子售卖。 到了晚上,这十几个妇人再次在陈远家院子里聚集。 这一次。 气氛与昨晚的忐忑截然不同。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我今天赚了四百二十文!” “我赚了四百五十文,天啦,比我下田做农活,做女工一个月挣得都多!” “我也是!我也是!” 妇人们兴奋地相互交流着今天的战果。 竟然发现,最少的一个,都赚了近四百文! 哪怕给了陈家方子钱,也有三百文多。 这泼天的富贵,让她们感觉像在做梦!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月下来努力到底,能赚个三四百文就非常厉害了。 而今日。 只是卖个簪子,成本不要一文钱,就能赚了几十倍的利润。 若不是亲自做了,说出去谁信啊? 张大鹏家的四个娘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留下来看热闹,却能得到这般能赚大钱的机会! 此刻,她们正围着叶家三姐妹。 那态度,简直是天翻地覆。 “窕云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抢了陈伍长这么个有本事的男人!” 张家大娘子亲热地拉着叶窕云的手:“以前是嫂子有眼不识泰山,有什么冲撞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就是就是。” 张家二娘子也赶紧凑上来,“以后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我们!” 张家四娘子平日里最爱和叶紫苏别苗头。 此刻也挤到叶紫苏面前,脸上堆着笑: “紫苏妹子,你看……明天的料子,能不能给嫂子我挑几块艳一点的?我手笨,颜色不好看就卖不上价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家四娘子平日是最不与她们对付的。 可眼下这亲热,这笑脸。 哪怕是最记仇的叶紫苏,也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她们因为贱籍的身份,又因长得好看,与众村妇不同。 在村里一直是被孤立排挤的对象。 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陈远看着这一幕,知道时机到了。 “咳。”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嫂子,今天赚了钱,都欢喜吧?” “欢喜,欢喜,托陈伍长的福!” “陈伍长果然说话算话,昨日说让我等赚上一笔,今日真就实现了。” “陈伍长厉害得很,比我家那死鬼强一百倍!” 妇人们七嘴八舌,话语里全是崇拜。 陈远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钱赚到了,问题也跟着来了,我这有个提议,想组建一个‘东溪村合作社’。” “合……合作社?” 妇人们面面相觑,这词儿太新鲜,听不懂。 陈远也不解释概念,直接点名:“王嫂子,你今天下午去了哪个村?” “西溪村!我手脚快,卖了十几支!”王嫂子得意地挺起胸膛。 “李嫂子,你呢?”陈远又问。 一个略显局促的妇人站起来:“我……我也去了西溪村,去晚了点……王嫂子卖四十文,我就卖三十八文,也卖了十来支。” 王嫂子脸色一变,瞪了李嫂子一眼:“好啊你,我说怎么后来没人买我的了,原来是你背后降价!” “你卖得,我卖不得?村子又不是你家的!”李嫂子也不甘示弱。 “好了!” 陈远抬手压下争吵: “问题就在这。 “今天你们一个卖四十,一个卖三十八。 “明天为了抢生意,是不是就有人敢卖三十五? “后天呢?三十文?二十文?” 他环视一圈,声音沉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咱们自己就把自己的价钱给做烂了。 “到时候,一支簪子连二十文都卖不到,大家还赚什么钱?”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妇人们恍然大悟,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后怕的神色。 “哎呀,还真是这个理!” “我还想着明天再便宜点,好多卖些呢!” 陈远看着她们的反应,继续道:“所以,这个合作社,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咱们自己人,不跟自己人抢生意。 “统一定价,统一分配,保证大家都有钱赚,赚得安稳。” 这话一出。 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附和。 “这个好!这个法子好!” “那……那这合作社,得有个头儿吧?”有人问道。 立即,所有妇人齐刷刷地看向陈远。 “陈伍长,你来当这个头!” “对,我们都听你的!” “不行。”陈远却摆了摆手:“我是男人,管你们一群妇人的事不方便,而且我已经是伍长了,管着村里的兵户就行。” 说着,他看向身边的叶窕云:“我推荐我家大娘子,叶窕云。” 妇人们看向叶窕云,都点了点头。 叶窕云是陈远的娘子,这法子又是陈远想的,让她当头,合情合理。 “也行!陈伍长家的,我们信得过!” “对,就让窕云妹子当这个头!” 叶窕云有些忐忑,她从未做过这种事。 但在陈远鼓励的目光下,还是站了出来。 第16章 无债一身轻,小娇妻竟当众献吻?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虽然众妇人都承诺保密,自己发财。 可三天过去。 东溪村的其他妇人也知道七七八八了。 她们个个后悔,暗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听完话,就直接走了。 不少妇人求上陈远家,央求边角料,也做发簪。 而合作社的妇人见此,心中又是庆幸,又是不愿。 谁让这些人当初话都不听完就跑了,给得机会不要,如今眼红了才来求? 不过陈远倒是无所谓了。 附近村子卖的差不多了,镇上县里也有人去。 市场已经饱和,首批红利已经被他陈远给赚到了,发簪的价格已经开始往下掉,就算是给这些人分利,也分不下多少钱。 于是,陈远和先进合作社的妇人解释。 大家都是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吃肉给别人也得喝汤不是。 陈远威望在这,那些妇人闻言觉得也是,便勉强应了下来。 后加入的妇人自是感激不已。 她们虽然知道再做发簪,与之前那些妇人相比,绝对是赚不多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有赚头的,能补贴一些家用。 当然了。 也有妇人嫉妒眼红,想要闹事。 不过,东溪村大部分妇女加入了合作社,站在陈远家这边。 尤其是张大鹏家的四个娘子,极其彪悍。 哪家敢说三道四,动歪脑筋。 不用陈远家三女说什么。 张大鹏家四娘子,便会带着人直接怼骂回去。 骂着这些嫉妒妇人夹着尾巴,抬不起头,自讨没趣。 …… 揭阳镇的街市。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李执今日心情不错,带着丫鬟在街上闲逛,顺便巡视自家铺子。 走到一处拐角,却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多是些妇人,叽叽喳喳,像是在抢什么东西。 她眉头微蹙,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妇人正在售卖发簪。 那发簪做工寻常,簪体只是普通的木头,但顶端的花,却做得新奇别致。 李执是什么眼力。 她只看了一眼,脸上那份闲适便消失了。 那朵绢花所用的布料,颜色,质地……分明就是自家织坊里出来的! 还是那种最不值钱的下角料! “这发簪怎么卖?”李执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支。 那卖货的妇人见她衣着不凡,连忙堆起笑脸:“这位娘子好眼光,这簪子三十五文一支。” 李执把玩着手里的发簪,轻描淡写地开口:“这绢花是不错,但可惜是簪身太次,配不上这手艺。” 她又拿起另一支:“还有布料,颜色驳杂,一看就是下脚料拼的,不值钱,这样吧,我出二十文,买一支回去给丫鬟戴着玩,你卖不卖?” 那妇人本想还价,可见李执的气度,又说得头头是道,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二十文。 虽然比合作社定的最低价低了些。 但扣除给陈家的四文,自己还能赚十六文。 不算亏。 “行……行吧,就当遇上贵人,讨个喜气,便宜卖了。” 妇人咬咬牙,收了钱。 李执拿着那支发簪,带着丫鬟转身就走,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回到李家布坊。 “王掌柜!” 王掌柜正在算账,听到呼唤,赶忙跑了出来。 “大娘子,您吩咐。”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李执把发簪丢在桌上。 王掌柜拿起来一看,便夸赞道:“咦,发簪?嗯……这绢花做得新奇,倒是好看,大娘子,这可是您想出来的点子?” “不,这是我刚才在外面街上买的,三十五文一支。” “三十五文一支?嗯,卖的有些贵了,不过这绢花做的新奇,颜色搭配的好看,倒也勉强值得这个价……” “你仔细看看这布料。”李执打断道。 王掌柜凑近了仔细辨认,脸色一变:“这……这不是咱们库里那些碎布头吗?”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我说呢,难怪这几天总有些村妇跑来,指名道姓要买咱们的边角料,原来是拿去做这个了! “我当是什么宝贝,还跟我讨价还价,一文钱一文钱地抠!” 说到这,王掌柜突然又想到什么,看向李执:“等等,大娘子,是不是那个陈远?” 李大娘子眼睛微眯,点了点头:“只能是他。” 瞬间。 王掌柜气得两撇鼠须直抖,大声骂道: “可恶!真是可恶! “我说那家伙干嘛非得买十筐下脚料,想来当时他就想到用那些下脚料做绢花赚钱! “可恨,这该死的瘸子,用咱们家不要的垃圾,赚他自己的钱。 “大娘子,这些妇人肯定都是他养的!” 李执脸色也是冰冷,眉头紧锁。 上次被陈远顺走了十个竹筐,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可没想到。 关键还不是那个竹筐,而是那些看不上的下脚料。 陈远竟能想出这种新花样,拿自己的东西去发财。 从来都只有她李执占别人的便宜。 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薅她的羊毛了? “咚咚。” 李执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莫要聒噪,让我想想。” 王掌柜吓得一哆嗦。 看李执陷入思索,立马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 李执冷哼一声,开口道:“他不是会做发簪吗?我们就学他的样子做。” 王掌柜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娘子心里有了主意,连忙道: “大娘子英明,您说怎么做,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非得给那小贼一个教训! “让他一支都卖不出去,工钱都发不出来! “弄得他人心背离,看谁还敢跟他做事!” 他下意识认为陈远是雇人做工,要发工钱。 毕竟,这是古代常见的经商方式。 根本想不到有合作社这一说。 “嗯……你听我的,这样去做。” 李执吩咐道:“他用碎布头,我们就用好料子,把库里那些新布,甚至锦缎都拆了做! “他用破木头,我们就用好木料,再请几个雕师,在簪体上刻些花纹! “他只卖给村妇,我们就除了卖给村妇,还要卖给官宦人家的小姐娘子,簪体直接用银的,用玉的! “总之品相要好,价格要低! “这样成本是高些,但把附近所以的富家官宦娘子小姐,以及村妇全吸引来,只买我李家的发簪,赚得也会只多不少。” 李执的几句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陈远能做的,不过是利用信息差,在底层市场里赚个辛苦钱。 而她,要用绝对的资本和品质,直接进行降维打击。 王掌柜听得眼睛都亮了。 “高,大娘子实在是高啊!” 他一连串的奉承话就跟了上来:“这招釜底抽薪,保管让那姓陈的哭都找不到地方,我这就去办!今天就让咱们自己的发簪做出来!” …… 翌日。 下午时分。 陈远和叶窕云从揭阳镇,回到了家。 “怎么样了?大姐,” 刚一进院门,叶紫苏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叶清妩也跟在后面,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期盼。 叶窕云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张被撕成两半的欠条,递了过去。 “还上了?” “嗯,还上了!” “太好了,还清了!” “我们……我们再也不欠债了!” 叶紫苏抱着叶清妩又蹦又跳,无债一身轻的快活,让她们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几日,她们就像在做梦。 日进二两。 不到四天的时间,就凑还清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巨额债务! 十两银子,这个压在她们姐妹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无债一身轻! 兴奋过后,三姐妹不约而同地看向陈远。 她们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没有他,她们现在可能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更别提还债了。 能嫁给夫君,真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叶窕云郑重地对着陈远,深深一福: “夫君,大恩不言谢。” 陈远连忙将她扶起:“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一旁的叶清妩,那张清冷的脸上也化开了冰雪,笑容极美,柔声道:“多谢夫君。” 轮到叶紫苏,她也想学着两位姐姐的样子,郑重地道个谢。 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伸出小手,摊在陈远面前。 “先别说这些,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陈远乐了,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两个油纸包。 “答应娘子的,怎么会忘?桂花糕,麦芽糖,一样没少,都在这了。” 说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个小纸包。 “还多给你买了份绿豆糕。” 第17章 分田地哪有搞钱香!你村长还是我村长? “李村长,我在。” 陈远迎了出去,就看着李村长手里扬着几张崭新的田契。 “哈哈,你在家就好。” 李村长笑着将田契递给陈远,道:“我刚回到村就奔你这来了,特地给你带的好消息,你看看,给你办妥了,都是上田。” 陈远接过田契,翻看了一下,笑道:“多谢村长了,来,里面请喝茶。” “茶先不喝了,陈伍长,你带上你家娘子,先去看看分给你们家的田。” 李村长拉着陈远转身就往外走。 叶家三女也赶忙关了院门,跟在后面。 李村长一边走,一边对着路上遇到的汉子们打招呼,让他们回去通知各家妇人: “都别忙活了,去田边集合,田契发发下来,今天就把地都分下去!” 汉子们应声,纷纷回家叫人。 可到了田边,等了会,却发现场面有些冷清。 放眼望去。 稀稀拉拉只来了些男人,妇人却一个没见着。 这不对劲啊。 李村长心里犯起了嘀咕。村里的妇人个个彪悍,最是贪小便宜不肯吃亏。 往日里分点什么东西,跑得比谁都快。 今天分田这么大的好事,怎么一个都没来? “你们家的婆娘呢?”李村长随便揪住一个汉子问。 “还在……还在忙活呢。” 那汉子挠了挠头,一脸憨笑。 “能忙活什么?分田是天大的事,有什么比这还重要?” 李村长大着嗓门吼道:“赶紧回去叫人,这村里,你们说了哪算,还得你们家那婆娘来才能做主!”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动的。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陈远身上。 陈远点了下头:“回去叫吧,手上的活计可以先放一放。” 男人们得了令,这才一窝蜂地散了。 李村长见此没有多想。 只道这些男人都是兵户,还是伤兵退役,保持着军中习惯,要听陈远这个伍长的命令才敢行动。 左右等妇人来,还需一些时间。 李村长便领着陈远一家,走到溪流旁一片最开阔的地界,然后指着地契上面的鱼鳞的图形,和面前田亩对比。 “嘿嘿,陈伍长,你瞧,这就是分给你们家的四十亩,紧挨着溪水,灌溉方便,土也肥,都是上等的好田!” 叶窕云三姐妹看着眼前这片肥沃平整的土地,眼睛都亮了。 四十亩地,连成一片,很是宽阔,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 “太好了,都是好田!” “得先开垦出来,还要买种子,还有……还有耕牛,去哪弄?” 她们欢喜地讨论着,脸上全是憧憬。 李村长听见了,道:“种子不用愁,县里已经发下来了,明日就有徭丁给送到村里,至于耕牛嘛……” 他叹了口气:“北地缺牛,官府也没法子。 “不过下月初三,揭阳镇有庙会,到时候会有客商或者农户卖牛。 “就是这群人黑心,仗着北地牛少,一头牛的价钱都在五两以上,黑得很!” 古代乡村的庙会,本就是个综合性的集市,祭祀和买卖同在。 人口集会,难得热闹,各种小货物小商品都有。 耕牛这种大牲口,也常在庙会上交易。 李村长骂了几句。 便注意到一件稀奇事。 寻常人听到五两价格的耕牛,都是皱眉叫苦。 而陈远和他家三个娘子听到后,脸上并没有忧虑,反而都露出了欢喜的表情,似乎还在低声讨论是不是买一头? 转念一想。 李村长又明白了。 陈远拔了兵户考核的头魁,奖赏了五两银子,买牛的钱应该是够了。 不过,李村长又想起另一茬事,叶家三姐妹当初可是花了十两银子才选中陈远的,那可是欠下的巨债。 这五两银子,不如存着,先还了债好。 他正要开口劝说陈远,别浪费钱买牛,先省下这笔钱要紧。 陈远是伍长。 大不了厚些脸皮,完全可以叫村里其他男人帮忙开垦。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大群妇人乌泱泱地冲了过来,闹哄哄的,一下子就到了跟前。 李村长刚想板起脸,呵斥她们怎么才来,耽误分田的大事。 却见那群妇人根本没看他一眼,径直冲过去把陈远和叶家三姐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伍长,陈伍长!” “陈伍长,不好了,镇上有人学我们做发簪了!” “是啊,做得比咱们的还好,还便宜,我们的发簪快卖不出去了!” 李村长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发簪? 什么卖? 正懵着,他家娘子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死鬼,一去就是几天,差点错过这天大的好事! “得亏陈伍长有心,这赚钱的营生还记着咱们家,回头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说罢,也跟着围着陈远闹了起来。 李村长更懵了。 他拉住旁边的张大鹏:“张大鹏,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鹏一脸得意,把最近村里靠发簪赚钱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最后拍着胸脯,与有荣焉地说道:“伍长那可是有大本事的人,带着我们家赚了好几百文钱呢!” 其他男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多亏了陈伍长!” “跟着陈伍长,有钱赚!” 其实嘛。 他们嘴上夸着陈远带家里赚钱,心里更感激另一件事。 这几天自家婆娘忙着做发簪,回家后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力气折腾他们,可让他们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李村长听得人都傻了。 几天没回村,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一根破簪子卖三四十文? 这么赚钱的吗? 那边,陈远已经安抚住了妇人们的情绪。 “大家别慌,这事咱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早在预料当中,而且我已经有了应对法子。” 陈远从容不迫,缓缓道:“今天晚上合作社的人都到我家开会,我来告诉大家怎么做,但这次,一定要保密。” 听陈远说有法子应对。 众妇人一下子安心不少。 “行,听陈伍长的,晚上一定来。” “这次一定保密!” “放心吧陈伍长,谁再敢泄密,我第一个撕了她的嘴!” 一提到泄密,妇人们个个咬牙切齿。 这次被人抄了生意,让她们又气又悔,恨自己嘴巴不严。 在陈远这得了安心后。 妇人就要散伙回去继续赶制发簪。 虽然做发簪赚钱难了,但也还有钱赚不是? 而陈远转头则看到了一脸懵逼的李村长。 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连忙叫住她们:“等一下,地还没分呢!” 妇人们这才停住脚步。 各自有些不耐烦地从李村长那里领了各家的田契。 她们这态度也能理解。 不像陈远又是上等户,又夺了魁首,家里分了四十亩水田。 她们各家的男人,都是下等户,少有中等户的。 分给她们各家的,大都只有五亩田,还是薄田。 要是在做发簪之前,这五亩田是命根子。 可现在一日就能赚几百文,谁还看得上一年到头刨食都未必能温饱的五亩薄田? 看着众妇人带着自家男人,领了田契,草草看了一眼自家的地,就急冲冲地走了。 李村长站在原地,对着陈远苦笑。 怎么感觉陈远比他这个村长还像村长? 他好奇地凑上来:“陈远,陈伍长,你刚才和这群妇人说,定了什么赚钱的法子,能跟咱透个底不?” 陈远笑了笑,摆手道:“李村长,这不是我小气,只是这法子眼下不能说出来,得保密,才能赚钱,晚上让你家娘子来就行。” “也行,我家娘子去也行。” 李村长点点头,应了下来。 反正听陈远这意思,让他家娘子也去,也是少不得他家赚钱的。 只是,李村长心里却是更好奇了。 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陈远瘦弱的身板拿了伍长,就已经够惊人了。 眼下,居然还有这般聚拢人心,点石成金的本事? 第18章 陈远的法子,石头也能卖钱? 夜幕降临。 十几根蜡烛被点亮,将整个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 不仅先合作社的妇人们,就连不少后加入合作社的妇人,也厚着脸皮过来了。 “陈伍长,人都到齐了,是该说说我们怎么做吧!” “是啊,今天我一支都没卖出去,还被人笑话,说咱们的簪子是垃圾做的。” “我问了,是李家织坊,也学我们做发簪,料子比咱的好,卖得还便宜!” 妇人们七嘴八舌,院子里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陈远却不着急,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道:“李家织坊财大气粗,想跟我们拼价格,我们拼不过,她们想用好料子打我们,我们也比不过。” 这些日子。 陈远让妇人们赚得钱财,威信很高。 见陈远开口说话,众妇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听陈远的意思…… 妇人们的脸色都是难看了。 难不成陈远是打算投降? 自己这边是没戏唱了吗? “但大家也不用担心,白日我就和大家说过,法子我已经想好了……” 却见陈远话锋一转,拍了拍手。 叶紫苏立即从屋内,端出一个盖着布的木盘出来。 “大家看看这个。” 陈远一把掀开了盖布。 一瞬间,烛光下,满盘奇异的物件闪烁着各色光芒,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有红色的绳子,两端穿着打磨光滑的小木珠。 有小巧的铜钩,下面坠着几颗在烛光下晶莹剔透的彩色小石头。 也有一些发簪,但样式却闻所未闻。 有的簪子顶端不再是一朵花,而是用细铜丝和碎布料,做成了一棵小巧玲珑的花树,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珠子,华丽又别致。 还有的簪子,簪身纤细,顶端只点缀着一两颗亮晶晶的石子,简单素雅。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一支簪头垂下数条细链的簪子,链子末端还串着水滴状的石珠,轻轻一晃,便叮当作响,流光溢彩。 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妇人都死死盯着木盘上的东西,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她们会抄,会学我们做绢花发簪,我们是比不过,但难道我们只会做绢花发簪吗?” 陈远先拿起那根系着木珠的红绳子,介绍道:“ “这个,叫头绳。 “给那些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扎辫子用。 “简单,好看,本钱几乎没有。” 他又拿起那对坠着彩色石头的小银钩: “这个,叫耳饰,挂在耳朵上的。 “上面的石头,就是溪边捡的,磨一磨,比那琉璃珠子还亮。” 溪边的石头? 妇人们的呼吸都停了。 那不值钱的玩意儿,能做成这么好看的东西? “李家布坊的绢花簪子,一朵花,卖二十五文。” 陈远拿起那支一棵小巧玲珑发簪: “我们这一支,直接整体都做成一朵花树样式,叫花树簪。 “你们说,该卖多少钱? “还有这个,她们的簪子用料好,刻了花纹,但这样就做得粗,做的笨重了。 “所以,我们就另辟蹊径,就做细的,做淡雅。 “叫做细头簪,专卖给那些喜欢清雅的娘子小姐。 “最后,就是这个了……” 陈远拿起那支叮当作响的步摇,在手里轻轻摇晃。 清脆的碰撞声和摇曳的光影,像一把小钩子,勾住了在场所有女人的心。 “这个叫做步摇,走一步,摇三摇,戴在头上,哪个女人不心动?” 其实。 在想着用绢花发簪赚钱的时候。 陈远就已经发现,这方古代的妇人头上戴着的首饰,似乎还停留在华夏历史的战国时期。 平常戴在头上的都是木发簪,玉发簪之类的。 其余的头饰,几乎没有。 一开始,陈远还以为是周边都是乡村村妇,买不起,戴不上。 后来发现不对。 这乱世男少女多,钱财都掌握在村妇手上,她们想要打扮,怎么会买不起? 再仔细一问叶窕云三女。 什么头绳,步摇之类的,发簪的其他样式,都是茫然,没有听过。 叶窕云三女是官宦出身。 她们都不知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方世界就是没有。 那这事就简单了! 陈远直接从平板中查了资料,让叶窕云三女帮忙做了几个样品出来。 便有了眼前的应对法子。 一个个新奇的名字,一件件闻所未闻的饰品。 像一道道惊雷,在妇人们的脑海中炸开。 她们的眼睛越睁越大,从最初的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原来……还能这样做! 原来,除了发簪,还有这么多能赚钱的东西! 李家布坊算什么? 她们只会模仿,只会跟风! 而陈伍长,却能凭空想出这么多神仙玩意儿! “陈伍长,这……这步摇怎么做?这链子是哪来的?” “这步摇真是好看至极!” “天爷啊,这石头真的能卖钱?” “快教教我们,陈伍长,快教教我们!”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之前的焦虑和恐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渴望。 她们看着陈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尊活财神。 叶家三女站在一旁,看着众妇人震惊的模样。 与有荣焉,脸上满是自豪。 这就是她们的夫君! 其实,在陈远让她们制作这些头饰后。 三女也是疑惑,怎么夫君懂得这么多? 夫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退役伤兵吗? 这些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过,哪怕是最好奇的叶紫苏都没有追问。 因为还是那个道理。 木已成舟。 陈远是她们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夫君有自己的秘密,做妻子的何必去问? 庭院内。 妇人们的狂喜已经压抑不住了。 “都别急。” 陈远抬手压了压,笑道:“今天晚上,就是教你们做这些的。” 他指了指墙角堆放的几个竹筐。 正是从叶家织坊顺来的竹筐,里面的边角料用光了,正好用来装别的。 “李家有钱,用好布料,我们没钱,但我们有脑子,有手艺。 “我买来了一些最便宜的细丝,可以做链子。 “捡了些好看的石头,可以当珠子。 “还有这些没人要的碎木头,都能用上。” 陈远目光灼灼:“李家想用本钱压死我们,那我们就用这些不要钱的东西,做出比她们贵十倍的东西! “庙会那天,就是我们赚大钱的时候! “这就是我的法子,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妇人们齐声高喊,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干劲。 “好,大家分一下工,” 叶窕云也站了出来,笑着招呼道: “手稳的,跟我学做细头簪,和头绳。 “手巧的,跟二妹学做步摇和花树簪。 “手上有力气的,跟三娘子挑选石块,磨石珠木珠,串绳串洞!” “好!” 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 妇人们的热情已经被彻底点燃,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围着叶家三姐妹,争先恐后地学了起来。 磨石头的,串珠子的,绕丝的,剪裁绢花的…… 整个院子,瞬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坊。 第19章 庙会开始,你这骗子还敢来卖发簪? 四月初三,清晨。 李家布坊的后院,李执端着茶盏,久久没有喝上一口。 “王掌柜,怎么回事,那叶家三女,都两日怎么还没见人影?” 王掌柜正要出门去安排庙会的事。 闻言一愣,连忙躬身回来。 “大娘子,您瞧我这记性,前几日事忙,忘了跟您说。” 王掌柜一拍脑袋,“她们……她们把欠款还上了。” 李执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还上了?”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叶家三女都是罪女,连田地都没有,只能干些女工的话,她们怎么还得上的? “对,是还上了。”王掌柜答道。 李执放下茶盏,眉头蹙起:“你怎么不设法拖延一二?” 闻言,王掌柜顿时满脸委屈:“大娘子,这……这催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收钱的还往外推的道理?您吩咐过,收债之事,向来都是让我等催得紧些。” 李执没再看他,目光落在院中的一株海棠上,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难不成这是天意,不想让我报恩……” 王掌柜没听清,也不敢问,只低着头站在一旁。 李执很快收回思绪,又问:“我们新做的发簪,情况如何?” 一听这个,王掌柜立刻来了精神,脸上堆满笑: “回大娘子,都弄好了! “这几日,那些村妇卖的簪子已经没什么人买了,咱们的货一铺开,她们就没了生意。” 说着,他献宝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 “大娘子您看,这还是按照您的吩咐,新做的一款绢花。 “样子精巧好看,但用料简单,专门降了成本,卖的价钱更低。 “等下在庙会上一摆出来,保管一炮而红!” 李执拿起那支发簪。 簪身依旧是好木料刻上雕花,顶端的绢花却不是繁复的样式,只是几片素色布料,巧妙地叠成了含苞待放的模样,看着既雅致,又不失大气。 “不错。” 李执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出发,去庙会。” …… 古代娱乐匮乏,庙会便是难得的盛事。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叫卖声、说笑声、孩童的嬉闹声,汇成一片喧嚣。 陈远和叶家三姐妹也挤在人群里。 “哇!夫君快看,那个人的嘴里会喷火!” 叶紫苏一手抓着一串糖葫芦,一手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杂耍摊子。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奇。 叶窕云和叶清妩虽不像她这般咋呼,但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眼波流转,好奇地打量着这久违的热闹。 自从贬成罪女,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惬意地逛过集市了。 “喜欢看,咱们就多看会儿。” 陈远笑着,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叶紫苏:“刚出炉的梅花糕,还热乎着,尝尝。” 他又看向叶窕云和叶清妩:“大娘子,二娘子,你们也吃。” 三女心里甜丝丝的。 这几日,她们跟着陈远,不仅还清了巨债,手里还攒下了些银钱。 日子过得就像这庙会一般,红火热闹,充满了盼头。 四人也不急着去摆摊,就这么随着人流,走走停停,把庙会看了个遍。 等逛得差不多了。 陈远才领着三女,寻了个显眼又不算太拥挤的拐角。 “就是这了。” 陈远将背上的一个大竹筐卸下。 里面就是东溪村二十多个妇人,一起共同的成果。 因为是新首饰。 又是第一次售卖。 陈远便和这些个妇人讲,最好集中在一起卖,效果更好。 等卖完后再分钱,反正已经记下了各自做首饰的数量,类型,不怕分乱。 东溪村妇人们,现以陈远这个财神爷为首,陈远说什么干什么,都是百般答应。 表示卖新首饰,全托给陈远。 便继续在家做各种首饰,或是难得空暇,逛一下庙会。 说回这边。 放下竹筐后。 陈远又将几块准备好的木板放下,三两下就搭成一个简易的摊位。 只是,还没把竹筐里的首饰拿出。 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就从人群后响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骗子!” 王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脸的不屑。 “用些破烂玩意儿就敢卖几十文钱,现在被我们李家揭穿了,居然还有脸来摆摊?” 他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许多妇人围了过来。 其中一些人看到陈远身后的叶窕云和叶紫苏,脸上顿时露出不快。 这些妇人是先几日从叶窕云、叶紫苏手里买的发簪。 可没想又几日过去。 李家布坊便也跟着在卖簪子。 簪子不仅做工精良,价格还便宜,直接把她们买的发簪直接比了下去。 眼下心里正后悔呢。 “可不是嘛,王掌柜说得对,我花了三十八文买的,结果人家李家布坊的才卖二十五文,比我的好看多了!” “就是,还说是熬了好几个时辰做的,我看就是骗人的!” “骗子!退钱!” 一时间,陈远的摊子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群情激奋。 叶紫苏气得小脸通红,叉着腰就要骂回去。 陈远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他看向那些起哄的妇人,脸上依旧挂着阳光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 这时。 人群里,却有几个妇人挤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西溪村第一个买发簪的那个靛蓝布裙的妇人。 “小郎君,别听她们瞎嚷嚷,咱们买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有过后找补的道理。” “小郎君,你今天又卖什么好东西?你放心,你卖什么,我买什么。” “还有我,还有我!小郎君,你上次说我戴绿的好看,这次可有适合我的?你再亲手给我挑挑?” “小郎君,要不你别卖发簪了,和我回去吧,我养着你便是,省得你辛苦。” …… 这几个妇人,都是当初被陈远亲自接待过,“特别关照”过的。 她们不觉得买亏了。 几十文钱,不仅买了个新奇头饰,还买了小郎君几句贴心话,买了份好心情,值! 王掌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瘸子都成骗子了,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帮他说话? 他哪里想得到,陈远卖的,从来不只是发簪。 反应过来后。 王掌柜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一群蠢货,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他一挥手,指向不远处一个早已搭好的、气派许多的摊位,高声道: “大家伙都跟我来,我们李家布坊,今日又推出了新样子。 “用的是上好的锦缎,簪身是檀木雕花,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保管比这骗子的破烂货强百倍!” 王掌柜这么一吆喝,又见李家布坊的摊位确实气派。 围着陈远的妇人,立马就散了一大半,乌泱泱地跟着过去了。 就连那几个帮陈远说话的妇人,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意动。 毕竟,李家布坊名头响,东西看着也确实好。 看到这几个妇人脸上露出犹豫。 陈远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嫂子们,你们也过去看看无妨,毕竟这货比三家不吃亏嘛。” 第20章 又来赌约,这不白送银子么? 那几个帮陈远说话的妇人,见陈远如此大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郎君,你这么说,倒叫我们过意不去。” “你放心,我们就是去瞧个热闹,看完就回来,保管照顾你的生意!” “对对,小郎君的东西才是最新奇的!” 几人说着,便也跟着人流,朝着李家布坊那气派的摊位去了。 陈远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原地,只剩下叶家三姐妹守着摊子。 对面人头攒动,太过拥挤,她们都是女子,过去也不方便。 叶紫苏正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 冷不丁地,旁边传来大姐叶窕云幽幽的问话。 “三妹。” “啊?大姐,怎么了?”叶紫苏回头。 却见叶窕云和叶清妩都静静地看着自己。 气氛有些微妙。 叶紫苏被看得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 “大姐,二姐,你们……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叶窕云缓缓开口:“紫苏,夫君何时给旁人家的娘子戴过发簪?” 叶清妩那清冷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探究:“还亲手挑?” 叶紫苏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没有,没有的事,夫君怎么可能替其他娘子戴发簪!” 叶紫苏连连摆手,赶忙否定。 她收了陈远好处,答应过保密的。 “是么?” 叶窕云狐疑。 叶清妩也已一脸不信。 “没错,是这样的,夫君就只给大姐你戴过发簪,给其他妇人从来没有过。” 叶紫苏拍着很大的胸脯,一脸认真。 可说出的话却越来越虚,越来越小,自己都不相信。 …… 另一头。 李家布坊的摊位前,已是水泄不通。 “哎呀,这簪子真好看!” “是檀木的呢,还雕了花,比那破木头强多了!” “绢花真漂亮,掌柜的,这要多少钱?” 王掌柜站在摊后,挺着肚子,满面红光,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他拿起一支新款的绢花发簪,高声吆喝: “这是我们李家织坊的新样子,用料上乘,做工精巧。 “不过价格嘛,只卖二十五文,保证童叟无欺!” 一听价格比之前卖的还便宜,货色却好了不止一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掏钱要买。 王掌柜得意扬扬,一抬眼,正瞧见挤在人群外的陈远。 他眼珠一转,故意拔高了嗓门,对着陈远的方向阴阳怪气: “不像某些人,拿些碎布头、烂木头做的垃圾玩意儿,就敢卖三四十文,简直是把大伙当傻子骗!” “怎么?看我们李家生意好,眼红了?你的那些垃圾,还敢拿出来比划比划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妇人都看了过来。 陈远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笑容:“比赢了如何,比输了又如何?” 王掌柜见他搭话,愈发来劲。 从怀里掏出一块十两银锭,“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简单! “要是你的东西,能比过我们李家的新样子,我这十两银子,就全买了你的货! “你要是输了,就当着大伙的面,承认你卖的是垃圾,以后永远不准再卖发簪!” 此话一出。 周围的看客都兴奋了起来,这可是有好戏看了,纷纷讨论这李家大气,这掌柜出手就是大方。 十两银子,这可是十贯钱啊,寻常人家五六年都赚不到啊。 这王掌柜就这么拿出来了? 不过,若是他们站在王掌柜的角度,也不难理解。 毕竟在王掌柜眼里,这是稳胜的局。 这陈远还真拿出比他李家布店,还要好的发簪? 他能真能把这钱赚走? 而陈远看到这十两银子。 顿时,心中乐了。 打赌? 他还真没怕过谁。 可表面上却摇了摇头:“不比。” “哈哈,怕了!你就是怕了!” 王掌柜放声大笑,指着陈远对众人道:“大家看见没,他心虚了,他做的就是劣品!” 陈远也不恼,慢悠悠地开口。 “非也。 “只是你这十两银子,怕是买不起我所有的东西。” 王掌柜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放屁,买不起?就你那些碎布头破木头做的垃圾?十两银子,我能买几百支!” 王掌柜气得鼠须直抖,怒极反笑:“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买了,你要是能赢,这十两银子,我直接给你,白送!” 陈远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好,一言为定。” “走!大伙都去做个见证!” 王掌柜大手一挥,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妇人,浩浩荡荡地杀回了陈远的摊位。 叶家三姐妹早已将首饰,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木板上,用三块红布盖得严严实实。 “我来!” 王掌柜抢上前,一把掀开了最边上的一块红布。 下一刻,他愣住了。 木板上摆着的,根本不是发簪。 而是一排排系着光滑小木珠的红绳子,还有一些小巧的铜钩,下面坠着几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彩色小石头。 王掌柜一愣。 “这是什么玩意儿?” 可他身后的妇人们,却瞬间被吸引了。 “呀,这红绳子真好看!” “那个挂耳朵上的东西好别致,那石头亮晶晶的!” 新奇的小玩意儿,立刻勾起了妇人们的兴趣。 王掌柜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又伸手掀开了第二块红布。 又伸手掀开了第二块红布。 这一次,是发簪。 但这些发簪,却和他见过的完全不同。 有的簪子顶端,竟是用细铜丝和碎布料,做成了一棵小巧玲珑的花树,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珠子,华丽又别致。 还有的簪子,簪身纤细,顶端只点缀着一两颗亮晶晶的石子,简单素雅,别有一番风味。 看惯了寻常木簪的妇人们,哪里见过这等花样!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天呐!这簪子……” “那个是花树吗?太好看了!比李家的强多了!” “我要那个细的,那个细的好看!多少钱?小郎君,快说多少钱!” 人群瞬间炸了锅,妇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疯狂地朝摊位前挤,竟硬生生把叶家三姐妹都从摊位旁给挤开了。 王掌柜已经彻底傻眼了。 说实话。 其实,看到发簪的第一瞬间。 王掌柜就能确定,陈远卖的发簪比他家的要强上太多了! 同样是发簪。 他卖的发簪,还停留在绢花阶段,在木簪上刻花纹,在绢花上使工夫。 而陈远卖的发簪。 则是把木簪,绢花都巧妙联系成一体,构思巧妙,样式别出心裁。 两者相比。 自家的木簪完全处于下风,不是一个层次,根本比不了一点。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认输! “这……这不过是些奇技淫巧,样式花哨罢了! “跟我们李家真材实料的簪子比,最多……最多不分上下!” 王掌柜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输了。 十两银子。 他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给陈远十两,那不就半年没吃没喝的了? “十两银子,你休想拿到!” 陈远也不恼,只是笑了笑。 “王掌柜,莫急,压轴的,还没上呢。” 说着,陈远缓缓掀开了最后一块红布。 一支簪头垂下数条细链,链尾串着水滴状石珠的发簪,静静地躺在那里。 陈远将它拿起,在指尖轻轻一晃。 叮铃…… 流光溢彩,摇曳生姿。 整个喧闹的庙会,在这一刻,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妇人,都忘了说话,忘了呼吸,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远手中的东西。 陈远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按照计划,接下来该由身姿曼妙的叶清妩来当“模特”,走上几步,将这“步摇”的魅力彻底展现出来。 可陈远一转身,才发现摊位后早已空无一人。 叶家三姐妹,全被热情的人潮挤到外围去了,人影都不见一个。 这下不好办了。 想要一炮而红,彻底点燃这些妇人的购买欲,就必须要有最直观的冲击。 一个漂亮的“模特”是最关键的。 颜值胜于一切。 第21章 这位娘子,可借云鬓一用? 人群之外。 李执正带着丫鬟闲逛,恰好被这边的喧闹吸引了过来。 当看到那木板上摆着的头绳和耳饰时。 李执便觉得新奇有趣。 那些系着木珠的红绳,小巧可爱,构思简单却又恰到好处。 还有那挂在耳上的彩色石头,在阳光下闪着光,竟有一种别样的剔透美感。 这都是些不值钱的材料,却被做出这般新奇的样式。 李执心中暗暗称奇。 当王掌柜掀开第二块红布,露出那花树簪和细头簪时,李执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她自己就是做织物的,对布料的运用再熟悉不过。 可她从未想过。 碎布料和细铜丝,竟能组合成一棵如此华丽又别致的“花树”。 还有那细头簪,摒弃了繁复的雕刻和厚重的簪身,只追求极致的纤细和素雅。 这份另辟蹊径的巧思,让她都感到惊艳,真不是怎么想出来的。 而当陈远最后拿起那支步摇时,李执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李执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摇曳的流苏,清脆的声响,流转的光华…… 身为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对女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身为商人,她更明白这东西背后蕴藏着何等惊人的利润! 李家布坊的降价打压,在这支步摇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就在李执心中波澜起伏之时。 忽然发现陈远分开了人群,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想做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望向这边,同样好奇。 这位瘸腿小郎君,对着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贵妇人要做什么? 王掌柜看到这一幕,魂都快吓飞了! 那可是大娘子! 是整个揭阳镇都得敬着的人物! 这瘸子要是冲撞了大娘子,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刚要上前阻止。 然而,李执只是一个清冷的眼神。 便让他要把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能满头大汗地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陈远并不知晓眼前这漂亮妇人的身份。 他只当她是全场最合适的“模特”。 一个能将步摇之美,发挥到极致的绝佳人选。 他走到李执面前,脸上是那副标志性的阳光笑容,自信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熟稔。 “这位娘子,可否借云鬓一用?” 李执微微一怔。 借她的云鬓用用? 李执执掌李家布坊多年,暗中更是齐郡商行的行首,见过的男人不知凡几。 那些男人,在她面前,要么是卑躬屈膝,满脸谄媚; 要么是故作深沉,眼底却藏着对她美貌和家产的觊觎。 何曾有人,敢用这般平等,甚至带着一丝主导意味的语气和她说话? 李执看着陈远,看着阳光落在他俊朗的脸庞上,只有纯粹的自信和坦然。 鬼使神差地。 李执竟轻轻点了点头。 陈远得了应允,笑了下:“失礼了。” 说罢,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步摇,小心地往李执那乌黑的发髻之中插去。 随着距离拉近。 一股清爽干净的皂角混合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充斥了李执的鼻尖。 她看着陈远专注的神情。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倒映着自己和头上的发簪。 自从名义上的夫君,实则是如兄如父的丈夫病故后。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男人离她这么近了? 李执只觉得一颗沉寂多年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跳动了一下。 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热。 陈远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步摇插入了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之中。 冰凉的簪身触碰到温热的头皮,让李执不由得轻轻一颤。 陈远浑然不觉,仔细调整好步摇的位置,退后一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位娘子,不妨走两步试试。” 李执依言,莲步轻移。 她身姿本就优雅,此刻莲步轻移,发间的那支步摇便随之轻轻摇曳起来。 叮铃……叮铃…… 数条流苏上的水滴状石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在明媚的阳光下,那摇曳的珠串流光溢彩,仿佛将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高贵,灵动,摇曳生姿。 全场妇人,瞬间疯狂了! 她们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支漂亮的发簪。 她们看到的,是戴上它之后,那种高贵优雅、摇曳生姿的美态! 她们想成为此刻的李执! “物本无价,人与其值。” 陈远看着眼前的景象,由衷地赞叹道:“娘子真是国色天香,这步摇本是死物,唯有戴在娘子这般美人头上,方才显出其价值。” 这话,是真心实意。 李执的气质,确实将这步摇的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即便是让叶清妩来,怕都没有这个效果。 一向精明沉稳,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李执。 听到这句直白的赞美,感受着周围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竟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害羞。 发间的步摇,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竟有些不敢和陈远对视。 垂下眼帘,声音竟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女儿姿态: “多谢……小郎君夸奖,这个……多少钱?” 王掌柜和旁边的丫鬟,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这还是他们那个威严满满,不苟言笑的大娘子吗? 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真想冲上去,摇着李执的肩膀,让她清醒清醒! 而“价钱”这两个字。 也瞬间提醒了周围已经陷入癫狂的妇人们。 “对!多少钱!小郎君,快开个价!” 一个胆大的妇人扯着嗓子喊道:“我出三百文!” 话音未落。 立刻被人鄙夷地顶了回去。 “三百文?你打发叫花子呢,这么好看的东西,我出五百文!” “五百文也想买?我出八百!” “一两银子,这步摇我要了!” 价格节节攀升,一场激烈的竞价,瞬间爆发! 不仅是步摇,妇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后,连带着对旁边另外两块红布下的东西也发起了冲锋。 “那个花树簪子也好看,给我来一支!” “我要那个细的,还有那个挂耳朵上的石头。” “都别跟我抢!” 整个摊位前瞬间乱作一团,妇人们的热情几乎要将那几块简陋的木板掀翻。 陈远一个人,根本拦不住这群疯狂的女人。 就在这时. 几道洪亮的嗓门从人群后方炸响。 “都排好队,挤什么挤!” “一个个的,还有没有规矩了!想买东西就老老实实排队!” 却是东溪村的妇人们也闻讯赶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张大鹏家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娘。 她们本来也在逛庙会,远远看见陈远这边人山人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挤进来一看,发现是自家做的首饰卖出了天价。 一个个顿时喜不自禁,与有荣焉! 眼看场面失控。 她们二话不说,立刻冲上来维护秩序,叉着腰,用比旁人高八度的嗓门呵斥着混乱的人群。 “都听着,这是我们东溪村的营生!” “谁敢再乱挤乱抢,今天就不卖给谁!” 这招果然管用。 妇人们虽然心急,但也怕真的买不到,只好悻悻地往后退,勉强排起了队伍。 陈远这才松了口气。 赞许地看了一眼张大鹏家的妇人。 目光落在了最前面,那几个从一开始就帮他说话的西溪村妇人身上: “几位嫂子,多谢你们先前替我说话,这些首饰,你们先挑。” 那几个妇人顿时受宠若惊,欢天喜地地凑上前来。 “小郎君,你可真好!” “我就要这个花树的,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陈远笑着一一满足她们的要求,还顺口夸赞几句。 惹得那几个妇人满面红光,拿着新买的首饰在人群前炫耀。 队伍里的其他妇人看得眼热。 却怕真买不着,不敢再闹了。 第22章 你可愿入赘,当我李家男人? 李执从震惊和心动中回过神。 她看着被无数妇人众星捧月的陈远,再看看自家冷清的摊位,和那个垂头丧气,已经完全傻掉的王掌柜。 忽然间。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念头,在她心中猛地形成。 越想越一发不可收拾。 “王掌柜。” 李执的声音不大,却让不远处的王掌柜一个激灵,以为要被问责。 他赶忙跑到李执面前,想要解释:“大……大娘子……我们这次所做的发簪……” “把你输的银子给他。”李执道。 “啊?” 王掌柜一愣,满脸不情愿,“大娘子,这……这不能给啊,他这都是些歪门邪道,我们……” 那可是十两银子,白白送给别人,谁能能甘心啊? 李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顿时,王掌柜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外,再告诉他,我李家愿意和他合作,但以后他做出来的首饰只能卖给我们。” “是。” 王掌柜不敢违逆李执。 只好拿着那沉甸甸的银锭,走向陈远的摊位,把银子往木板上一放。 “你赢了,这十两银子归你了!” 这下子众人又是羡慕起来。 那些妇人看向陈远的目光更是火热。 能赚钱,还能赚大钱,这般男人谁不想要? 却见王掌柜闷声又说了一句,道: “另外,我们李家布坊有个提议,想和你合作。 “以后你的这些首饰,有多少,我们收多少,只卖给我们李家布坊!”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凭什么只卖给你们李家?” “就是,这是要买断小郎君的财路啊!” “李家布坊也太霸道了!” 西溪村和东溪村的一群妇人们群情激奋,纷纷指责王掌柜。 王掌柜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喊道:“这是我们大娘子的意思,容不得你们拒绝!” 大娘子? 众人的叫骂声一顿。 顺着王掌柜的视线望去。 这才明白王掌柜所说的李大娘子,竟然那个站在人群外,气质不凡,漂亮不像话的贵妇人。 众人都听说过李大娘子貌美过人,手段非凡。 却因李大娘子极少在人前露面。 故众人不识。 原来这个刚刚被小郎君亲手戴上步摇的漂亮贵妇人,就是李家大娘子! 揭阳镇乃至整个清水县,财力最雄厚的李家之主! …… 人群外围。 叶紫苏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 她刚刚才跟大姐二姐拍着胸脯保证,说夫君绝对没有给别的女人戴过发簪。 结果一转眼,夫君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了。 不仅给一个绝美妇人戴了发簪,还夸人家国色天香! 叶紫苏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大姐和二姐周围的气压,已经低到了冰点。 夫君啊夫君。 这可是你自己暴露的,可不要怪我没给你保密啊。 大姐二姐的狂风暴雨。 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可随后,听到王掌柜那番霸道的话,又见那贵妇人就是李执,叶家三姐妹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们赶忙挤了进来。 叶紫苏最是藏不住事,像一只护食的小猫,第一个冲到前面,叉着腰质问: “李大娘子,我们欠你的钱已经还清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想仗势欺人吗?” 李执却看都没看叶紫苏一眼。 目光灼灼的,一瞬不瞬的,只盯着陈远。 她缓缓走上前,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比之前更强的压迫感: “我不是在商量。” “我是在给你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你的才能,不该埋没于此。 “我李家,尚缺一位能当家的男人。 “你……你可愿入赘我李家?” 李执敢爱敢恨,这年头风气也如此。 男少女多,为了增丁,强行结合也并不少见。 妇女抛头露面做生意,性格大方者多的是,看上谁就直接说。 像华夏古代的宋明理学,男女之大防,在这方世界是行不通的。 李执的话像是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傻眼了。 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传闻中,那位守寡多年,一心只扑在生意上,拒绝了无数媒人提亲的李大娘子。 今日,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邀请一个瘸腿男人入赘? 只要陈远点了头,从此就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还有这般美貌的娇妻在怀! 等等…… 咦,陈远不是已经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了吗? 妇人们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但仔细想想,要换做是她们,她们也抢! 这小郎君虽然瘸了腿,但人长得俊,脑子又活,还会赚钱,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人选! 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甚至有胆大的妇人,已经开始问起了叶家三姐妹: “叶家大娘子,要不……你把夫君让出来?我给你十亩上好的水田!” “十亩算什么?叶家姊妹,听说你们是花了十两银子换来小郎君的,我出二十两,换不换?” “小郎君,跟她们有什么好的,她们都是贱籍跟我回家吧!” 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公开的喊价。 更远处,那些围观的男人们,一个个看得是羡慕嫉妒恨,望向陈远的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叶窕云和叶清妩的脸色,已经冷得能刮下冰霜。 叶紫苏更是气得头顶快要冒烟。 这个女人,不仅要抢她们的生意。 眼下,还要明目张胆,连带着其他妇人要抢她们的夫君! “李大娘子说笑了。” 叶窕云上前一步,坚定地将陈远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迎上李执的目光: “我家夫君,已有我们姐妹三人,不劳您费心。” 叶清妩惜字如金,只是摇了摇头,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想得美!”叶紫苏直接开怼,“想要我们的夫君,下辈子吧!” 李执看着眼前同仇敌忾的三姐妹,目光深处,闪过一丝谁也未曾察觉的温暖与怜爱。 “你们是罪女之身。”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跟着你们,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个泥腿子,在这乡野之间,靠着这些小玩意儿赚些辛苦钱。” “入赘我李家,他才能尽展其才,扶摇直上。” 话已至此,冲突彻底激化。 所有人的目光。 都在清冷坚毅的叶家三姐妹,和华贵逼人的李执之间来回扫视。 所有人都好奇。 被夹在中间的陈远,会做出何等选择。 一边是相濡以沫的三个糟糠妻,一边是能让他一步登天的富贵和美人。 陈远的面色有些古怪。 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别说女人抢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只能靠着五姑娘解决生理所需。 没想到穿越到这,竟然有一天会被两个,不,是两拨女人当街争抢。 这感觉…… 嗯,说实话。 嘿嘿,还挺爽的。 叶家三姐妹和李执之间选边? 陈远想都没想,心中就已经有答案。 废话。 小孩子都知道选多的! 李家大娘子只有一个,叶家三姐妹可是有三! 人数占优啊! 陈远轻轻拍了拍护在身前的叶窕云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 迎上李执那志在必得的目光,摇了摇头。 “多谢李大娘子厚爱。 “只是,入赘之事,恕难从命。” 说完,陈远不再看李执蹙起的眉头。 而是转向所有翘首以盼的看客,用尽全力,朗声高喊: “今日首饰,已全部售罄。 “过几日,我们东溪村会在镇上盘下一个店铺,每月都有新款。 “届时,欢迎各位嫂子、娘子、小姐前来捧场!” 第23章 捡个便宜,买牛只需三两半 陈远的话音落下,整个庙会都安静了一瞬。 李执被拒绝后,脸上不见恼怒,反而对陈远这个人更加有兴趣。 她看着陈远指挥着东溪村的妇人卖完首饰,又看着人群渐渐散去。 直到摊位前只剩下陈远和一脸警惕的叶家三姐妹。 李执这才莲步轻移,再次走了过来。 叶家三姐妹立刻如临大敌,齐齐上前一步,将陈远护在身后,像是三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 “李大娘子还有何事?”叶窕云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执没理会她们,只是对着陈远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两百文。” 陈远一头雾水。 “什么两百文?” “装傻?” 旁边的王掌柜终于找到了出声的机会。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终于爆发: “你前几日从我们织坊买走十筐碎布,钱是给了,可那十个装布的竹筐呢? “你可是连筐都顺走了,一个竹筐二十文,这不给钱?” 经他这么一提醒。 陈远这才恍然大悟。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走得急,光顾着搬东西,还真把那十个竹筐给一并带回村里了。 不过,陈远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李执,偌大一个李家织坊的主事人,揭阳镇最大的富户,手底下管着几百号织女,竟然还记着十个破竹筐的钱? 格局呢?你这么大个老板的格局呢? “确实忘了。” 陈远从怀里摸出两百文铜钱,递了过去,“多谢李大娘子提醒。” 倒不是怕她,只是这事确实是自己理亏。 李执让丫鬟收下钱,这才满意了。 她不是个吃亏的主。 占她李执的便宜,一文钱都不行。 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远,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丫鬟和王掌柜,转身便走。 那摇曳的步摇,依旧在发间叮当作响。 不过李执眼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 等着李执走远,东溪村的妇人们才敢围上来。 摊位上的首饰早已被抢购一空。 剩下的,是三个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大竹筐。 里面全是铜板。 张大鹏家的几个婆娘试着抬了一下,那分量让她们的呼吸都粗重了。 轻轻晃一晃,里面便传来“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像是天底下最动听的音乐。 “我的乖乖,这……这得有多少钱啊?” “少说也有二十贯!我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 东溪村的妇人们围着三个竹筐,眼睛里放着光,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 “张家嫂子,你们几个先带人把钱抬回去。”陈远开口吩咐道,“盖严实了,路上小心点。” “等我回去,再给大家伙分钱。” “好嘞!伍长放心!” 张大鹏家的几个婆娘轰然应诺,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喜悦。 她们小心翼翼地将竹筐上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几个人围着一个筐,像是护着自家崽子一样,一步三回头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那架势,生怕路上窜出个强盗来。 送走了妇人们,陈远才领着叶家三姐妹继续在庙会里逛。 他赢了十两银子,正好拿去买牛。 只是,气氛有点怪。 叶窕云和叶清妩一左一右,表情清冷。 只要有哪个妇人多看陈远两眼,或者想上来搭话,她们俩就齐刷刷地用视线把人逼退。 杀气腾腾。 叶紫苏更直接,干脆整个人挂在了陈远胳膊上,宣告主权。 这弄得陈远哭笑不得。 感觉自己不是在逛街,是押送的什么重要犯人。 很快。 四人便来到了庙会边缘的牛市。 与别处的喧闹不同,这里冷清了许多。 卖牛的人不多,三三两两。 买牛的人更少,大多是看热闹的。 这年头,牛是贵重生产资料,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有牛的人家,除非是碰上急事等钱用,不然绝不会卖。 “客官,我这头黄牛,身强体壮,正当壮年,八两银子,不二价!” “小哥好眼力,这头是水牛,力气大,能拉车能耕地,便宜卖你,七两五钱!” 价格一个比一个离谱。 今年似乎年景不好,牛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普遍七八两银子往上。 陈远听得直皱眉。 叶家三姐妹也是一脸犹豫。 虽然陈远刚白得了十两银子,可明知这价格虚高,还上赶着当冤大头,心里总归不舒坦。 陈远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不买牛了? 大不了自己辛苦点,每天多喝几口井水,凭着这身力气。 四十亩地,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太惊世骇俗了。 而且家里确实需要一头牛,耕地、拉车、运东西,都方便。 正当他跟三女商量着,准备咬牙买下一头看起来还算壮实的黄牛时。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牛市的角落。 一个瘦弱的妇人和一个老汉正蹲在一头黄牛旁边,可怜兮兮的。 那黄牛也瘦得厉害,身边还跟着一头更小的小牛犊。 小牛犊似乎是饿了。 正不停地用头去蹭母牛的身体。 陈远脚步一顿。 他认出来了。 那个瘦弱的妇人,不就是前几天被王掌柜从李家布店里推出来那个吗? 他记起当时那妇人掉在地上的布料,做工极差。 一个念头突然在陈远心中浮现。 或许…… 接下来织布的事情,有路子了。 那妇人和老汉在那叫卖了半天,也没人搭理。 那妇人和老汉也在卖力地吆喝,可来往的人只是扫一眼他们那头瘦牛,便摇着头走开了。 原因很简单。 这牛太瘦了,看着就没力气,买回去怕是田还没耕完,牛先累死了。 陈远领着三女走了过去。 “大嫂,你这牛怎么卖?” 妇人没认出陈远,见有客上门,连忙打起精神:“这位客官,这……这大牛带小牛,一共五两银子。” 陈远没说话,只是看了看叶紫苏。 叶紫苏虽然不明白夫君为何要看上这么一头瘦牛,但立刻心领神会。 她叉着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五两?大嫂,你这牛瘦成这样,风一吹都能倒,五两银子,你抢钱呢?” “你看它这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哪有力气耕田?” “还有这小牛犊,看着也活不了几天,买回去不是添堵吗?” 叶紫苏小嘴叭叭的,各种理由信手拈来。 说得那妇人脸色苍白,连连败退,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最后,旁边的老汉看不下去了,几乎是哀求着开口: “几位客官行行好吧,三两半,就三两半,不能再少了,俺们家急等钱给儿子买药啊! “这牛真没病,就是前阵子生崽伤了元气,吃得又不好,养养就好了,绝对是好牛!” 陈远这才开口。 “成,三两半。”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住哪儿?回头这牛要是有问题,我也好找你们。” “弯柳村,我们住弯柳村的。”老汉赶忙回答。 陈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锭十两的银子。 老汉没那么多钱找,又跑去跟旁边些个牛贩子凑了半天,才凑够了六两五钱的铜板,叮叮当当地交到陈远手上。 钱货两清。 陈远牵过牛绳,领着叶家三姐妹,还有一大一小两头黄牛,离开了牛市。 第24章 聚众分钱,赏罚分明! 陈远牵着瘦牛,身后跟着叶家三姐妹,慢悠悠地往村子走。 叶紫苏终于憋不住了,凑到陈远身边。 “夫君,你买这头牛做什么呀?它瘦得都快站不稳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地干活?” “就是啊,还要养一头小的,这得吃多少草料。” 叶窕云也开了口,她不是心疼钱,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叶清妩没说话,只是瞥了一眼那头不停哆嗦的黄牛,然后又去看陈远,意思很明确:我也想知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 陈远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在军旅之中,学过一门相牛的本事,还有一套独门秘方,能让瘦牛半个月内膘肥体壮,还不伤根本。” 这当然是胡扯。 主要是便宜! 三两半银子。 一头黄牛还附带一头小牛犊,怎么看都是赚的。 什么独门秘方,随身小空间里的井水掺点土豆泥,管叫这牛脱胎换骨,变成牛魔王。 “真的假的?”叶紫苏半信半疑。 叶窕云眉头微蹙,显然不信。 叶清妩更是直接:“骗人。” 虽是如此。 三女也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夫君最近干的离谱事太多,她们都已经开始习惯了。 …… 还没进村口,远远地就看见陈远家院子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 全是东溪村的妇人。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往村口的方向望着。 当看到陈远四人时,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回来了!伍长回来了!” 消息早就传遍了全村。 陈远在庙会上,靠着卖首饰,赚了大钱! 参与了制作的妇人们,一个个心里跟猫抓似的,坐立难安,索性全都跑到陈远家门口等着了。 那眼神,闪烁着对金钱最原始的渴望,和对陈远近乎崇拜的光芒。 人群中。 李村长也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儿。 他也听说了这事,心里又是震惊又是好奇,非要亲眼来看看,陈远到底搞出了多大的名堂。 “都让让,让让!” 张大鹏家的几个婆娘在前面开路,护着陈远,抬着钱,挤进了院子。 陈远看着院子里几十双火热的眼睛,笑了笑。 他一挥手。 “把桌子搬到院子中间,再把大伙这几日的成果,亮出来瞧瞧!” 几个妇人赶忙上前,用扫帚三下五除二扫出一片空地。 三只大竹筐被抬到中央。 “倒!” 陈远一声令下。 哗啦啦! 数不清的铜钱从竹筐里倾泻而出,在院中的木桌上瞬间堆成了一座闪闪发光的小山! 阳光下,那铜钱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所有妇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那座钱山。 她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李村长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愣在当场。 乖乖! 这……这得有多少? 叶家三女负责数数。 数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叶窕云站了出来,声音清亮,开始报账。 “今日庙会,共售出头绳一百又十一根,耳坠二十五对,花树簪三十一支,细头簪二十七支,步摇十支。” “共计卖的铜钱——” 她顿了顿,在无数道紧张的目光中,道:“二十五贯三百四十一文!”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天爷啊!二十五贯!” “我没听错吧?这么多钱!” “尤其是那步摇,最是值钱,听回来的姐妹说,有十支,每一支都卖出了一贯到两贯的天价!” “不止,那个李家大娘子买走的,就陈伍长给她戴上那支步摇,就卖出了五贯钱!” 消息灵通的妇人,已经把价格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五贯钱! 买一支簪子! 这简直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妇人们看陈远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简直是在看活财神。 陈远享受着众人的崇拜。 退后一步,把场子交给了叶窕云。 “下面,由我们合作社的社长,叶大娘子,给大家伙分钱!” 叶窕云d点点头,拿着一本册子,走上前: “此次出力最多的,是王家嫂子,她手最巧,别人做一支步摇的工夫,她能做出三支,而且品相最好。 “此次,她一人就做了两支步摇,按照约定,当赏!” 叶窕云高声道:“王家嫂子,分红二两银子!” 一个身材瘦小的妇人走了出来,听到这个数字,整个人都懵了。 二两银子? 她去年和家里几个姐妹,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刨去苛捐杂税,也就能落下不到一两银子! 现在,她就做了几支步摇,就分到了二两? “王家嫂子,拿着。” 陈远笑着,从那堆成小山的铜钱中,取了两贯钱,递了过去。 那妇人颤抖着手接过,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伍长,多谢大娘子!” “快起来。” 陈远连忙扶起她。 “还有周家三妹……于家大嫂……” 叶窕云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将赏钱发下。 领到赏钱的妇人,俱是欢喜无比,感激不已。 当然。 有赏,自然也有罚。 叶窕云翻开另一本账册,脸色一沉。 “刘家三嫂,你为了赶工,贪图快利,做坏了五个簪子胚子,按照规矩,罚钱一百文!” 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妇人走了出来,满脸通红,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我……我错了……” “还有李家二婶,你……” 叶窕云一连念了好几个名字。 有理有据,赏罚分明。 被罚的妇人虽然心疼钱,但心里却服气得很。 一个个都羞愧地表示,下次一定仔细,再也不敢了。 一番赏罚下来,非但没人抱怨,反而让所有人都对这个“合作社”更加信服。 钱很快分完,每个妇人都至少拿到一贯钱左右。 而按照事先说好的。 这一贯钱的,要分出两百文给的陈远家,当做首次“专利”钱。 不过即便如此,每人也能赚得八百文,几乎大半年所得。 而才不过是只费了几天的时间! 怎能不个个欢天喜地,喜笑颜开? 没拿到钱的,也就是没参与的,全都急了。 “伍长,伍长,也算我一个吧!我什么都能干!” “还有我,求求你了!” 一个妇人更是挤到前面,大声喊道:“伍长,我们村的能进,别的村能进不?我舅母家是隔壁弯柳村的,她们也想跟着干!”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不少妇人也看着陈远。 她们也有不少亲戚在附近村子,若是能拉进合作社,一起赚钱也是极好的。 却见。 陈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板起了脸。 “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东溪村的,只要手脚勤快,都可以加入。 “但是,其他村的,一个都不能进。” 众人一愣。 陈远缓缓开口解释:“大家别看这首饰好卖,利润高,好像谁都能做。 “但实际上,还是和之前的绢花发簪一样,不是米粮,别人头先买了,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就没那么好卖了。 “而且,咱们自己村的,知根知底,都是一个合作社的,价格怎么定,东西怎么卖,可以关起门来商量。 “要是让外村的人进来,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她们不会为了多挣几个钱,把咱们的方子和样式泄露出去,或者自己降价去卖,把市场搅乱?” “没错,陈伍长说的对!” 李村长也站了出来,一脸严肃。 “咱们东溪村好不容易有个赚钱的营生,肥水不流外人田!谁都不能开这个口子!”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 那个提议的妇人被大家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陈伍长说的是,是咱被猪油蒙了心! “那舅母提了篮鸡蛋来求,咱这才挨不过面来问,咱这就回去把鸡蛋还给她,回绝了这事!” 其他村妇人插一脚的路子堵了。 这算是一个小危机解除。 第25章 夫君别怕,我们要好好报答你 “绝对会。” 陈远毫不犹豫地回答。 又看着众人紧张起来的脸色,笑了笑: “不过,我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第一,就是我说的,咱们要在镇上,盘下一个正经的店铺,叫“东溪记”。 “就像李家布坊一样,咱们要有自己的门面,有门面就有信服力。 “这样一来,咱们就是正宗的,是最好的,外头那些摆地摊的,都是仿冒的歪货,上不了台面! “第二,咱们每个月,都要推出新款式,让他们永远只能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吃灰。 “给那些娘子小姐们新鲜感,让她们有期待感,隔三岔五就想来咱们店里逛逛,看着新鲜了,顺手不就买一根回去了?” 众人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开店铺! 每月推新款! 这些词她们听都没听过,但就是觉得……妙! 实在是妙啊! 一时间,院子里全是夸赞陈远脑子活络的声音。 陈远看着众人崇拜的表情,心里嘿嘿一笑。 这才哪到哪。 等以后哥们把什么“买二送一”、“第二件半价”、“集卡抽奖”、“VIP会员”全给你们整上。 你们就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击了。 不过这些手段,现在还用不上。 当务之急,是先把“东溪记”这个品牌,彻底打响! 然而。 陈远还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时。 李村长也站了出来,背着手,清了清嗓子。 “都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 众人还是喧闹。 直到陈远帮忙说了几声,才逐渐安静下来。 李村长道:“铺子的事,我会托人去镇上打听,尽量给咱们寻个位置好,价钱又便宜的。”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色变得格外严肃。 “首饰的营生是好,可田地也不能撂荒了! “朝廷分下来的田,田税布税,一样都不能少!” 李村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 “咱们大周势弱,年年都要向北边的蛮子交岁币,银子布匹,最后还不是都摊在咱们老百姓头上。 “你们可别光顾着高兴,忘了根本。 “虽说做首饰能赚钱,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赶快生个男丁。” “一个男丁,可免去一年的税赋,多生多免!” 这话一出。 原本对种田织布兴致缺缺的妇人们,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种地多累啊,哪有做首饰来钱快。 可免税……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一个妇人眼睛放光,一拍大腿:“这几天光顾着做首饰赚钱,家里分到的那个男人,我都没怎么‘打理’呢!”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也是,天天让他吃饱喝足,就是不让我见动静!” “今儿赚了这么多钱,必须得热闹热闹,回去就办正事!” 一些个性子急的妇人,甚至已经开始当场活动手脚,扭动腰肢,一副迫不及待,今晚就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对她们来说,今天太欢喜了。 赚了大钱,不庆祝一下怎么行? 生儿子。 就是最好的庆祝! 陈远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妇人,嘴角抽了抽。 他感觉,今晚东溪村的男人们,要遭殃了。 众人说了几句生男丁,免税的事。 话题又被拉了回来。 妇人们,本来想继续问陈远,到底怎么开“东溪记”。 可陈远手指了指叶家三女,说剩余的事归她们管。 于是。 妇人们三三两两围着叶家三姐妹,询问道: “叶大娘子,这‘东溪记’怎么开,你得给个章程啊!” “对对,谁家出人,谁家出钱?怎么个分法?” “咱们每天上架多少首饰?头绳、发簪、步摇,各做多少?”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陈远乐得清闲,当起了甩手掌柜,把这一切都丢给了叶窕云三女。 叶窕云倒是很有大妇风范,稳住场面,将事情一条条记下。 当然。 具体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商量清楚的。 讨论了会。 妇人们便再也按捺不住。 “哎呀,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商量清的,咱们改天再说!” “没错没错,我得赶紧回去了,钱还等着拿回家给我家男人炫耀炫耀呢!” “走了走了。” 很快,院子里的妇人便作鸟兽散。 一个个抱着沉甸甸的铜钱,脸上带着满足又急切的笑容,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那架势,仿佛不是回家,而是奔赴战场。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叶家三姐妹看着桌上剩下的钱,也开始清点今天的收获。 按照约定,每个参与的妇人,都要从分红里拿出两百文,作为给陈远家的“专利”钱。 虽然不多,但架不住人多。 一番清点下来。 这笔钱,竟然将近五贯! 再加上买牛剩下的六两五钱银子。 叶窕云看着桌上重新堆起来的钱: “夫君,咱们家钱又有十一贯多了。” 十一贯! 虽然之前也拿到这么多钱过。 但手还没有捂热,就拿去还了欠债。 而眼下,这笔钱是真真正正属于他们的! 是不用去还债,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三姐妹的脸上,都洋溢着巨大的欢喜和一种不真实感。 然而,这欢喜没有持续多久。 叶窕云看着这笔钱,想起了刚才村长所说的生男丁免赋税的话。 又想起了白天那个华贵逼人,要抢她们夫君的李大娘子。 心中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她和叶清妩、叶紫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钱,要赚。 夫君,更要守住! 她们是罪女之身,而李执是豪商之主。 若不能守住夫君,她们随时都可能被取代。 而守住夫君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有一个无法割舍的羁绊。 一个孩子。 不,是三个! 她们每个人都要一个属于她们和夫君的孩子! 不仅能让她们脱离贱籍。 更能将她们和夫君的命运,彻底绑在一起。 三姐妹的心思,瞬间达成了一致。 叶紫苏第一个行动。 她喜滋滋地跑到陈远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夫君,今天你辛苦啦!” 叶窕云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是啊,多亏了夫君,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姐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叶清妩没说话,只是默默上前。 一左一右,和叶紫苏一起,将陈远夹在了中间。 然后就半推半就,带着他往屋里走。 陈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攻势搞得一愣。 感激? 这架势,不像是感激,倒像是要吃人啊! “等……等一下,我……” “夫君,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啊夫君,我们好好‘报答’你。” “这才下午啊!” “唔,才下午吗?诶,不管了那么多了,就当到了晚上,夫君你就安心认命吧。” “夫君,宽衣。” 苦也! 今番,又是一场恶战! …… 另一边。 李家织坊的后院,一间雅致的房间内。 李执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动流苏,叮铃作响。 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陈远专注地为她插上发簪的那一幕。 那双清澈的眼睛,那股清爽干净的气息…… “大娘子。” 王掌柜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盘子上,用红布盖着几样东西。 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大娘子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开始腹诽。 那姓陈的小子,到底给大娘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26章 陈远破产在即?大娘子却改主意了! 王掌柜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卖给谁? 这些首饰,用料考究,玉珠玛瑙,金丝铜料,成本就摆在那。 一支步摇的成本,少说也得一两贯。 卖给那些村妇? 她们哪买得起! 陈远那小子用的是碎布头,是木头珠子,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所以能卖得便宜。 他们用真金白银,怎么比? 她们李家布坊,总不能让雇的织妇,也去捡那些破烂玩意儿来做吧? 那样的话,织坊还开不开? 绸布还卖不卖? “大娘子……那……那我们仿制这些,是为了……”王掌柜小心翼翼地问。 “卖给村妇不行,卖给那些高门大户,贵妇小姐。” 李执语气平淡,“拿去做个人情,送送礼,也是不错的。” 王掌柜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是是是,大娘子高见!” 李执没理会他的奉承,只是吩咐道:“你盯紧了东溪村那边,姓陈的要是再弄出什么新花样,第一时间给我拿到手,仿出来。” “是!” 王掌柜应下,心里却还是不甘。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执的脸色。 “大娘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可是白占了我们李家天大的便宜,用我们不要的下脚料,赚得盆满钵满。” 王掌柜生怕李执说出个“算了”。 毕竟,大娘子在庙会上当众说看上了那小子,这事已经众所周知了。 “算了?” 李执拿起桌上那支陈远给她戴过的步摇,指尖轻轻摩挲着,缓缓道: “我李执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是会赚钱吗?不是要跟着三个小娘子吗? “那我就让他家再欠我的钱,欠到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王掌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可随即又垮下脸: “大娘子,这怕是不好弄啊,那小子现在有首饰这个赚钱的门道,今天又在庙会赢……赢了我十两银子,手头宽裕得很。” 李执哼了声,冷笑道:“这有何难,首饰上我们暂时比不过他,那就从我们自己的优势上下手。 “别忘了,叶家那三个女人,是罪女之身,属贱籍。 “按我大周律例,贱籍者,田税布税,皆是寻常百姓的三倍。 “田税我管不了,可这布税,整个揭阳镇,谁说了算?” 王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对啊!布税! 往年那些村妇要交布税,除了自己家里拼死拼活地织,不够的部分,还不是得从他们李家布坊买布去填? “大娘子您的意思是……” “我收到消息,南方大雨,淹了几个州,水路不通,运丝的船过不来,各地的布价都在涨。” 李执纤细手指在桌上缓缓敲着:“你说,这个时候,我李家的布,是不是也该顺应时势,跟着涨涨价了?” 王掌柜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拍大腿: “大娘子说的是啊,各地布价都涨,我们跟着涨,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妙啊! 此计实在是妙啊! 王掌柜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景了。 自家布坊的布匹一涨价,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妇,为了完成朝廷的布税,要么发了疯似地自己织布,要么就得捏着鼻子来买他们的高价布。 谁还有闲工夫去帮陈远做什么劳什子的首饰? 就算有人愿意做,那人工钱也得涨! 陈远想继续做首饰,就必须高价从那些妇人手里买布,或者花更多的钱请人。 成本,将大大增加。 而他家,又是贱籍。 三倍的布税! 这一来二去,亏空越来越大。 今天赚的那点钱,根本撑不了多久! 到时候,钱花光了,生意黄了,税交不起了…… 那小子,除了来求大娘子,还能有别的活路吗? 一旦他借了钱。 那还不是任由大娘子搓圆捏扁? 到时候,入赘李家,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王掌柜,你明白怎么做了?”李执的声音传来。 “明白了,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办!” 王掌柜欢喜得快要跳起来,连连躬身应下,转身就往外跑。 一想到陈远即将破产,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哭着喊着来求大娘子,他就兴奋地直搓手。 可刚跑了两步。 王掌柜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 不对啊! 那小子要是真破产了,入赘了李家…… 那他不就成了李大娘子的夫君? 成了……自己的主子? 自己以后,岂不是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王掌柜的脚步慢了下来,心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正纠结着。 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过。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人,从王掌柜身旁走过,径直进了屋。 王掌柜吓得一个激灵,赶忙缩到一边,深深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不敢看,不敢问,更不敢拦。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只知道这是李执最亲信的人,管着许多见不得光的暗线和生意。 布坊里上一任的老掌柜,就是因为好奇多问了一句这女人的身份。 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 连带着一家老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小小的伙计,才有机会被提拔成掌柜。 黑衣女人进了屋。 李执正把那支步摇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里。 看到黑衣女人。 李执有些意外,脸上的闲适收敛了起来。 “影,出什么事了?” 能让“影”亲自过来,必然是天大的事。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了过去。 李执接过拧开,倒出一张卷成细卷的纸条。 她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 “北边战败,岁币又增。” 李执不敢相信地看向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对她点了点头,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 一股怒火从李执心头烧起,猛地抬手,就要将桌上那个装着步摇的木盒砸出去。 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 李执深呼吸,将那股火气压了下去,只是手在微微发抖。 站在一旁的黑衣女人,看到这一幕,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这个木盒里装的东西,似乎对大娘子很重要? “一群废物! “堂堂大周,何时能出个真男儿!” 李执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低声骂道: “年年征税,岁岁纳贡! “那些银子,那些布匹,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黑衣女子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执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李执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冷静,就想起了刚刚才对王掌柜下达的命令——布匹涨价。 北边战败,岁币又要增。 朝廷的税赋必然会变得更重。 南方刚刚遭了水灾,又是这窝囊朝廷的禁脔,怎会担起这笔岁币? 最终还不是要压在北关、西关这些穷苦哈哈身上? 这种时候,再把布价抬上去…… 这岂不是要将本就艰难的百姓,往死路上逼? 李执虽不会让人占便宜,也绝不是吃亏后,会忍下气往肚子咽的性子。 可那是在经商,是在生意上。 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民不聊生面前,李执却是另外一副面孔。 李执坐回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几个字,吹干墨迹,折好递给黑衣女人。 “传下去,等朝廷加税令下来,李家在齐郡各地的布坊,所有布匹,全部降价两成。” 黑衣女子接过纸条,眼中带着担忧,带着询问。 李执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去吧。” 黑衣女子不再多言,身形一闪,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外。 李执又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去把王掌柜给我叫回来!” 片刻之后。 刚刚才走出院门的王掌柜,又一脸懵地被丫鬟带了回来。 “大娘子,您……您还有何吩咐?” “刚才说的事,改了。” 李执看着他,缓缓道: “布不涨价了。 “而且,过些日子,等消息到了,李家所有布匹,降价两成出售。 “另外,让所有织妇全力织布,那些绢花发簪也不要做了。” 第27章 伍长始学刀法,工坊大计初启动 清晨。 天光微亮。 陈远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昨夜的“恶战”非但没让他疲惫,反而精神百倍。 他正在院子中,单脚站立,做着一个标准的“叶问蹲”姿势。 虽说随身小空间里的井水能补充精力,但想要真正强大,拥有持久的耐力,还是得靠自己苦练。 蹲马步和提肛都能增强持久。 屋里。 叶家三姐妹也起了个大早,各自忙碌着。 叶紫苏正在铜镜前,有些惊奇地摸着自己的脸蛋。 “大姐,二姐,你们快来看,我的脸是不是腻滑了好多?” 叶窕云和叶清妩走过来,凑近一看,也是一脸诧异。 何止是叶紫苏,她们三个人的皮肤,都像是被雨水滋润过的花瓣,透着一股水灵的光泽。 三人惊讶之余,想到了什么。 脸颊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晕。 以前在家中,听后院老仆人老婆子闲聊。 若是有夫君后,受到滋润,灌了“精华”,便会再葆青春。 当时她们年少。 不知什么是“精华”,好奇询问下,那些婆子仆人都笑而不答。 眼下想来,莫不是那东西? 那东西,莫非还真有这等奇效? 当然。 三女这想法要是让陈远知晓。 必然会面色古怪,好笑不已。 什么精华…… 不就是兑了神奇井水的水吗? …… 院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叶窕云过去打开。 便见张大鹏眼圈发黑,脚步虚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榨干的萎靡。 看见陈远,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差点就要跪下了。 “伍长!救命啊!” 陈远收了架势,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被鬼追了?” “比鬼还可怕!” 张大鹏哭丧着脸,“伍长,您也得给咱们村里这些爷们找条活路啊!” “本来咱们就在家里不好过,眼下婆娘们能赚钱了,腰杆子更硬了,在家里那是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咱们光吃白饭,连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晚上……唉……再这么下去,我……我就要被折磨死了!” 陈远听得直乐。 走进厨房,舀了一瓢水,往里面滴了几滴井水,端了出来。 “喝口水,定定神。” 张大鹏渴得厉害,接过来咕咚咕咚就灌了好几大口。 只觉得一股清甜甘冽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浑身的疲惫。 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咦?” 张大鹏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碗:“伍长,你家这水……怎么这么好喝?跟蜜似的!” 说着,又连喝了几大口。 陈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活路早就给你们想好了,马上就有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出力的时候。” “真的?” 张大鹏大喜过望。 他对陈远现在是百分百的信服。 这几日,陈远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伍长说能让大家赚钱,就真的赚到了大钱! “真的。” 陈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继续单脚蹲起马步。 张大鹏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也不多问。 他看着陈远又开始扎马步,也有样学样地蹲了下去。 可他身子本来就虚,蹲了没两下,就歪歪扭扭,没几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伍长,你这腿……跛了还能蹲这么稳,真不愧是伍长,咱学都学不了!”张大鹏由衷地感慨。 陈远见他这样,心中一动。 他没嘲笑张大鹏的东施效颦,反而想起一件事。 考核那天。 张大鹏一手刀法耍得虎虎生风,很是精湛。 眼下自己身处边境,又是兵户,朝廷孱弱,北边蛮子又虎视眈眈。 虽说暂时安稳,保不准哪天就又被拉上战场。 多学一门保命的本事,总没有坏处。 “大鹏。” 陈远开口道:“考核那日,见你的刀法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张大鹏一愣,随即拍着胸脯应下:“没问题,伍长,这刀法也是我在军中一老兵教我的,伍长你想学,我教你就是。” 当即。 张大鹏在院里捡起一根木棍,开始认真地给陈远讲解起刀法的基本招式和发力技巧。 陈远这些日子,常喝神奇井水,又吃了不少空间里的瓜果,身体素质早已远超常人。 无论是力量、反应还是对身体的掌控力,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张大鹏只教了几遍。 陈远便能将招式使得有模有样。 不过半个时辰,一套基础刀法就已经初步上手。 看得张大鹏目瞪口呆。 直呼伍长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陈远笑笑,并不得意自满。 知道练武不比其他。 虽然能熟练掌握招式,但要真正在战场达到如臂挥使的地步,还需要每日早晚勤加练习。 …… 陈远留张大鹏在家喝了碗热粥。 没过多久,村里的妇人们便三三两两地涌了进来。 一个个也是精神百倍,面色红润,显然昨晚都过得相当“愉快”。 她们一进院子,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东溪记”开铺子的事。 “叶大娘子,铺子每日售卖多少头绳好?定价如何?” “咱们这合作社,到底怎么个章程?谁出钱谁出力?” 院子里乱哄哄的,吵得人头疼。 陈远皱了皱眉。 不行。 这几日为了赶工,在自家院子干活还行。 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自家要不要做饭,还要不要日常生活? 而且,首饰终究是小道,赚的是快钱。 想要长久地发展下去,还得是织布! 这既是朝廷赋税的大头,也是百姓生活的刚需。 所以,必须得有个正经的工坊。 想到这里,陈远不再犹豫。 他跟叶窕云交代了几句,便直接出了门,去找李村长。 “建工坊?织布?” 李村长听了陈远的想法,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咱们村要真有了自己的织布工坊,以后交布税就再也不用去李家布坊看人脸色,花那冤枉钱了!” 但他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可这纺车、织机,可不好弄啊。” “村长放心,我自有办法。” 见陈远胸有成竹,李村长不再多问,立刻拍板,在村西头划了一块空地给陈远。 “这块地以前是打谷场,后来荒废了,你尽管用。” 陈远又道:“村长,我还想借一辆牛车。” 李村长也爽快应下:“没问题,以前咱们村也有十几头牛,后来年景不好,都卖了,就剩下几辆破车,你随便挑!” 事情谈妥。 陈远立刻让张大鹏去把村里的男人们都叫了过来。 “把这块地平整一下,弄些木桩子,再弄些竹条草叶,先搭个简易的棚子起来!” 男人们一听终于有活干。 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陈远又问了问众人中,有没有谁会干你按匠瓦匠的活。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确实有几个。 正好,其中便有那个打赌输钱给陈远的侯三。 陈远便把建工坊的事全权交给了他们,让侯三当头,只说需要钱直接来自己这里支取。 万事俱备。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只差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原材料。 整个揭阳镇,织布用的棉麻丝线,采买的渠道几乎都垄断在李执手上。 清水县揭阳镇,所有织布用的棉麻丝线,渠道几乎都垄断在李执的手里。 想从李执手里拿到原材料。 要么出高价购买,要么……自己就得“献身”。 陈远可不想走这两条路。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 自己找路子。 陈远想起了那个在牛市遇到的,卖牛救儿的瘦弱妇人。 瘦弱妇人自己能织布。 那她手里,一定有获取原材料的渠道! “大鹏,你去跟村长说一声,把牛车推来。” 陈远让李村长和张大鹏把牛车推来。 他自己则绕到屋后,牵出了昨天才买回来的那头黄牛。 第28章 葡萄下肚,阎王爷都得让路 “救命啊,要死人啦!” 那哭喊声凄厉,仿佛杜鹃啼血,让院子内外的人心头都是一紧。 陈远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瘦弱的妇人连滚带爬从村口跑了过来,正是昨天在牛市卖牛的那个妇人。 她似乎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已经脱力。 跑到牛车前,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可双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拽住陈远的裤腿。 “陈伍长,陈大爷,求求您,救救我当家的吧!” 柳嫂满脸泪痕,额头上磕破了皮,渗着血,整个人都在发抖。 “昨天拿了您的钱,我就去镇上请了郎中,可钱花光了,抓了药,我当家的……我当家的却更重了,郎中说若要还医治,需要更多钱抓药。 “我在庙会上只见您有钱,实在是没法子了,便打听了您住哪,过来求您发发善心,借点钱给我们,救我男人一命啊!” 院子里干活的妇人们都围了过来,对着柳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村长快步走到陈远身边,压低了声音: “陈远,这事可不能乱掺和,无亲无故的,钱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人要是真没了,还得惹一身骚!” 张大鹏站在一旁,看着柳嫂可怜的模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虽然心善。 可这事求的是陈远,他也做不了主。 叶家三姐妹循声,也走了出来。 三人神情各异。 叶窕云看着柳嫂,眼中有着不忍,却抿着嘴巴没说话。 叶清妩则是脸上冰冷。 落魄至此,成了罪女,让她知晓了世间冷暖。 眼下事不关己,不愿相助。 叶紫苏同样如此,更是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只觉得这妇人吵到了她们。 不过,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陈远身上。 这个家,如今是他做主。 陈远看着跪在地上,几乎要哭晕厥过去的柳嫂,心里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但他更清楚,李村长说得对。 借钱,是最低级的做法,也是最愚蠢的做法。 不过…… 陈远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走上前,扶起了柳嫂。 “你先别哭了,带我去看看,若还能治,再说不迟。” 他有随身小空间,有那神奇的井水,以及各种神奇瓜果在。 这些东西,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厉害。 见陈远要看后,再决定是否救治。 柳嫂心中叹气一声,只当是推脱。 但眼下这情况,她哪还能说什么,连忙点头,挣扎着爬了起来。 “陈远,唉……” 李村长见状,则以为是陈远心中不忍,打算去救了。 便摇了摇头,没再多劝。 张大鹏倒是眼睛一亮,满脸兴奋,伍长这脾气,对他胃口! “走!” 陈远没有多言,径直跳上了牛车。 “你也上来。”他对柳嫂道。 柳嫂被他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上车。 当她的目光落在黄牛身上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不是她家那头病的快死的牛吗? 怎么才一天功夫,就变得这么精神了? 但救人要紧,她满肚子的疑问,一个字也没敢问。 “驾!” 张大鹏一扬鞭子,那黄牛仿佛通了人性,四蹄迈开,拉着牛车便朝着弯柳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 弯柳村,柳家。 牛车还没到门口。 一股浓重刺鼻的草药味,混杂着一丝不祥的腐朽气味,便扑面而来。 陈远跳下车,跟着柳嫂冲进低矮的茅草屋。 屋里光线昏暗。 一个男人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眼看就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坐在床边,不住地唉声叹气,满脸都是绝望。 见到陈远进来,那老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就跪下了,砰砰地磕头。 “恩公,求您行行好,借些钱救救我儿吧! “只要能救我儿子的命,我给您当牛做马,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您啊!” 陈远绕开他,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那男人的额头。 滚烫! 再搭了搭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有力。 就是严重的高烧脱水,引发的昏迷。 这病放在后世。 在出现发烧症状时,及时送医,打一针吃点药就能好。 可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却足以要了一个壮汉的命。 “钱,我不能借。” 陈远缓缓开口。 一句话,让柳老汉和柳嫂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两人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死灰。 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哀求时,陈远又道:“不过,我有一秘药,乃是游方道士所赠,或许能救他一命。” 柳老汉和柳嫂闻言一愣,脸上写满了怀疑。 连镇上最好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什么秘药能有这等奇效? 可眼下,除了相信,他们别无选择。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还请恩公施救!” “行。” 陈远点了点头,让张大鹏和柳老汉先出去,只留下柳嫂帮忙。 “去烧一壶滚水来。” 柳嫂不敢怠慢,连忙跑去灶房。 趁着这个空档,陈远心念一动,在屋里寻了只小碗。 心念一动。 进入随身小空间,盛了半碗井水,藏在袖中,又摘了一颗紫莹莹的葡萄。 很快,柳嫂端着滚烫的热水进来。 陈远背着身子,将袖中那半碗井水,悄悄倒进热水里,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柳嫂一块布巾。 “用这个给你当家的擦拭身子,额头、脖子、手心脚心,都擦一遍。” 柳嫂依言照做。 陈远又拿出紫葡萄,在柳嫂还没看清时,便掰开男人的嘴,塞了进去,再顺势一推,帮他咽了下去。 “好了,秘药我已给他服下,能醒否,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这一切,陈远便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柳嫂心中忐忑不安,一边擦拭,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丈夫的脸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那男人滚烫的额头,竟然开始退热,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当家的……当家的他……” 柳嫂看着丈夫的变化,震惊地捂住了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守在门外的柳老汉和张大鹏听到动静,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门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床上柳二郎的变化时。 瞬间也呆立当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这……这……退烧了?” 张大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前一刻还弥留之际,眼看就要断气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好了大半? 陈伍长那“秘药”,到底是什么神仙丹药? 柳老汉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儿子的额头。 不烫了! 真的不烫了!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陈远面前。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磕起了响头。 “活神仙,活神仙下凡了!” “多谢活神仙救命之恩!多谢活神仙!” 柳嫂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 对着陈远纳头便拜,眼泪哗哗地流,却是喜悦的泪水。 柳家二人激动之余。 甚至,连带着张大鹏都受了两个磕头。 说要不是张大鹏赶车快。 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活神仙请来。 这惹得张大鹏嘴上说不敢不敢,心里却爽快不已,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 又过了半个时辰。 床上的男人,柳二郎,悠悠转醒。 得知是陈远救了自己,他挣扎着就要下床磕头,被陈远一把按住。 “好好歇着。” 柳家三人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报答。 围着陈远,翻来覆去就是“当牛做马”、“结草衔环”那几句话。 陈远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感谢。 然后看着柳嫂,终于问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柳嫂,我问你,你织布用的那些麻线,是从何处得来的?” 第29章 陈伍长在说什么?要自己造织机? 陈远来时一路观察,这弯柳村附近,全是水田,根本没见到谁家种了苎麻。 柳家三人听他问起麻线,面面相觑,屋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柳二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柳嫂则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最后,还是柳老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咬牙: “恩公,此事本是我家祖上传下的秘密,但您救了我儿的命,便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不敢再有隐瞒。 “在村子后山深处,有一个只有我家才知道的山谷。 “那山谷里,长满了野生的苎麻,而且……品质极佳,比人种的还好!” 陈远心脏猛地一跳。 野生的? 品质极佳?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能!”柳老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让柳嫂在家照顾刚醒的柳二郎,自己则拄着根木棍,带着陈远和张大鹏,往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越走越偏。 所谓的路,不过是常年踩踏下勉强能落脚的土痕,两侧是半人高的灌木和带刺的藤蔓。 柳老汉在前面开路,用木棍不断拨打着草丛,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驱赶蛇虫。 张大鹏跟在后面,被一根藤蔓绊了个趔趄,抱怨道:“我说柳大爷,这什么鬼地方,也太难走了吧?” “正因为难走,才藏得住。” 柳老汉头也不回,声音在林间显得有些空旷,“再往前,就得小心脚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等着穿过一片密林,在几块巨石面前,柳老汉掀开用来遮掩的杂乱枯枝草叶,便露出一条只能单人过缝隙。 穿过这条狭隘缝隙,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个巨大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陈远和张大鹏,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整个山谷,从谷底到山坡,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长满了青翠的苎麻! 微风拂过,绿色的麻叶如波浪般起伏,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头。 放眼望去,怕不是有上百亩! “这……这么多?” 张大鹏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陈远的心脏,更是“怦怦”狂跳起来。 找到了! 织布工坊最关键的原材料,找到了! 而且,这数量…… 这片山谷的苎麻,怕是足够整个东溪村的妇人,用上好几年都用不完! 狂喜的浪潮褪去,陈远迅速冷静下来。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柳老汉。 “老丈,这地方,还有别人知道吗?” 柳老汉被他看得心头一凛,连忙摇头: “这山谷位置偏僻,入口又隐蔽,除了我们柳家,应该没人知道。 “我们也是靠着祖上留下的标记,才能找到这里。” “好!” 陈远当机立断: “老丈,我有个提议。 “我想雇佣你们一家,帮我秘密采摘这里的苎麻,我派人来运。 “工钱……就按市价给,采多少,我收多少!” 柳老汉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拐杖都差点扔了。 “使不得,使不得啊恩公! “您救了我儿子的命,这山谷本就该是您的! “我们给您采麻是报恩,是天经地义,怎么能再要您的钱?这不成忘恩负义的畜生了吗!” 陈远看着他,脸上没什么笑意。 他不喜欢这种纯粹的感恩,因为太脆弱。 时间会磨损一切,唯有利益才能铸就最牢固的锁链。 “老丈,你听着。” 陈远上前一步,扶住柳老汉的胳膊,力道不重,却让他无法后退。 “救命是救命,生意是生意。 “我需要的是能长期稳定给我干活的伙计,不是磕几个头就心安理得的累赘。” 他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 “你们不收钱,我心里不安,这麻我也不敢用。 “收了钱,二郎能有钱继续看病吃药,家里也能过上好日子。 “这是一笔生意,两全其美,听懂了吗?” 柳老汉被他这番话镇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远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 直接从怀里掏出一贯沉甸甸的铜钱,不由分说地塞进柳老汉那满是老茧的手里。 “这是一贯钱,定金。采麻的事不急,等二郎身子骨养好了再说。” 他语气一沉,加重了声音。 “但是记住,此地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也绝不能让第三家知道。 “否则,那秘药能救你儿子的命,也能……” 后面的话陈远没说、 但那份寒意,已经顺着铜钱的冰凉,传遍了柳老汉全身。 柳老汉打了个激灵,握着手里那份实在的重量,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明白,眼前这位恩公,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 柳老汉重重地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恩人放心,我们柳家要是把这秘密说出去半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从弯柳村回到东溪村时。 天色已经过了午时。 牛车刚进村口,便看到村西头那片原本荒废的打谷场,已然大变了样。 地面被平整得结结实实,四周立起了十几根木桩,上面用轻简的竹条和茅草,搭起了一个棚子。 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挡雨。 几十个村妇已经从陈家小院搬出,正坐在棚子下的小马扎上,手里不停地忙活着。 串珠子的,绕头绳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陈远跳下牛车。 “陈远,你回来了!” 众人赶忙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陈伍长,怎么样了?” “那柳家的人,你真借钱给他们了?” 陈远走的时候,告诉柳家人不要透露秘药之事。 回来的路上,也跟张大鹏对好了口风。 “没借。” 陈远摇了摇头:“就花了几十文钱,从镇上又请了个郎中,开了几服药,人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几十文钱。 这个价钱,不多不少。 既显得合情合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是冤大头。 众人闻言,都是松了口气。 对这个结果也满意,纷纷点头。 花钱少,人也没死,还赚了功德,皆大欢喜。 只有旁边的张大鹏,一张脸憋得通红。 什么狗屁郎中! 明明是伍长一颗神药下去,阎王爷手里抢人! 那柳家人磕头磕的“砰砰”响,就差把伍长供起来了! 可伍长不让说,他只能憋着,心里跟有几百只蚂蚁在爬,难受得要命。 问过了柳家的事。 妇人们又问起面前这棚子: “陈伍长,听村长说,你这棚子以后要改成工坊,专门织布?” “是啊,以后我们能不能也来你这工坊干活?” “做首饰虽说赚钱,可谁会嫌弃钱多啊,多条路子总是好的!” 妇人们七嘴八舌,脸上写满了期待和渴望。 这几日靠着串珠子,她们都尝到了天大的甜头。 在她们眼里,陈远现在就是一尊活财神。 “当然。” 陈远笑着点点头,环视一圈:“诸位嫂子,到时候我这工坊开起来,只要是手艺好的,皆可以来我这干活。” “那您就放心吧!” 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拍着胸脯保证:“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女人,哪个不是从小就学织布的?没做这首饰前,不都是靠着种田和织布吃饭?” “就是,以前农闲的时候,不是去李家布坊,就是去别的织坊干活,咱们的手艺,好得很!” “对,李家布坊那些挑剔的王掌柜,都说不出咱们半个不字!”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仿佛那织布工坊已经开起来,白花花的银子正等着她们去赚。 人群中,又有人高声问道:“陈大官人,那咱们什么时候买纺车和织机啊?” “这东西可不便宜,要不,咱们大伙儿一起凑凑钱,帮你先买几台回来?” “对对对,咱们凑钱买!” “我家还有台旧的,陈伍长想要,我就便宜折算下,八贯钱就可。” 一台旧的织机,寻常农夫家用了许多年的,都要十多贯。 新的更是昂贵。 像李家织坊的,二十两起步。 在她们看来,陈远就算庙会上赢了钱,又靠首饰赚了些。 但要建工坊,弄纺车,买织机,肯定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眼下众人心和,都加入了合作社。 大家一起出钱,既能帮陈远分担,以后在这工坊里干活,腰杆子也更硬。 李村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要开口附和。 陈远却摆了摆手。 他看着众人,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买。” “啊?” 众人都是一愣。 不买? 第30章 花楼织机和开垦田地 造织机的事,陈远没有多做解释。 只是让李村长去县衙花几百文弄了个商贴,这是开工坊的凭证。 然后又让张大鹏和侯三去寻有手工的木匠,不需要技艺高超,能刨木头,造木条就行。 最后,陈远又在村里转悠,花钱从几户人家手里,买来了几台破旧的纺车。 纺车的功能是将沤好的麻,弄成麻线。 改良无需太多。 只需要加上了几个轮轴和传动装置,就可以变成了一次能同时纺出好几根麻线的“多轮纺车”。 效率,直接翻了好几倍! 而这,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重头戏,是织机。 大周朝的织机,还停留在华夏汉代前,斜织机的水平。 一人一机,效率低下,能织出的花样也极为有限。 陈远要造的,是花楼织机! 这是一种结构复杂,操作技术要求高的织布机,是华夏古代最先进的织布机之一。 它需要两人协作织布。 一人在下引梭打纬,一人高坐花楼之上,提拉花束综,控制经线开口。 虽然花楼织机的操作人员增加了一人,但是织制花纹的效率和织物水平都大大提高了。 根据史料记载。 花楼织机大约在唐代晚期亦已出现,可名气却在宋朝才达到顶峰。 最大的花楼织机,一共有多达1800个构件,适应大型、复杂、多彩、各种织物纹样的织造要求。 陈远自然不是要造这种大家伙。 那东西太超前,也太复杂。 他要造的,只是一个简化版的小花楼织机。 织不出大型复杂的布匹是没错,但对付民间市场,足够了。 当然。 单单是小花楼织机,也不够。 织机的关键零件,是织布的投梭。 对此,陈远也进行了改良。 虽然因为材料限制,造不出带弹簧的,无法达到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飞梭。 但经过巧妙的结构调整,效率也远非现在的投梭可比。 …… 夜里。 在滋润了叶家三女,让她们沉沉睡去后。 陈远进入了随身小空间。 摊开纸张,开始绘制图纸。 整体的花楼织机绘制,并不算难。 真正麻烦的,是为了保密,他不能把完整的图纸拿出去。 必须将一台织机,拆分成上百个独立的零件,分别画出来,再打乱编号,交给不同的木匠去做。 这样一来。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些零件拼起来会是个什么东西。 这工作量,是巨大的。 而且,这个世界的度量衡,与他所知的完全不同。 一尺,一寸,都需要重新换算。 好在他有那个无限电量的平板,里面的“计算器”功能,成了此刻最大的助力。 一个个零件,一条条木杆,在他的笔下逐渐成型。 每一个榫卯的位置,每一个孔洞的大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饶是如此。 也足足花了五六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所有图纸绘制完成。 …… 第二天。 侯三和张大鹏领着十几个木匠来到了工坊。 这些木匠大多是附近村子的,手艺平平,平时也就接些修补桌椅,打制农具的活。 一听说东溪村这边有大活,按件计钱,工钱给得痛快,便都赶了过来。 陈远将那些画好的图纸,分发下去: “每张图纸上都写着尺寸,你们要做的,就是按照图纸,回去后,把这些木条零件给我分毫不差地做出来。” 木匠们接过图纸,一个个都看傻了。 “陈伍长,这是啥玩意儿?” “一根长杆上凿了十几个不对称的孔,这能干啥?” “陈伍长,您这画的是不是太……笼统了?连个整体的样子都没有,我们怎么做?” “别问那么多,照着做就是了!” 张大鹏在一旁吆喝着:“伍长给钱爽快,好好干活,少不了你们的工钱!” 陈远也道:“只要你们做的好,做的精,我还会另外给予奖赏!” 一听做的好,除了工钱,还有赏钱拿。 工匠们纷纷咬牙应道:“好嘞。” 付了定金后。 这批工匠便赶忙回各自村里,寻找合适的材料开工了。 当然。 最关键,最核心的几个零件。 陈远并没有拿给这些个工匠。 而是交给了侯三和另外几个东溪村本村的汉子。 他亲自守在旁边,指导他们如何开凿,如何打磨。 …… 陈远的第一批计划,是十台小花楼织机。 因为只是打造零件。 而非请人建造并组装整机,成本被压到了最低。 一台织机的木料和人工成本算下来,竟然只要一贯钱左右。 十台,便是十贯钱。 庙会上赢来的钱,还没捂热,转眼又花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个零头。 陈远把这事告诉叶家三姐妹时。 叶紫苏只是“啊”了一声,瘪了瘪嘴,便没说话。 叶窕云和叶清妩,则只是安静地听着。 似乎已经习惯了钱财来去匆匆。 她们不懂怎么造织机。 但她们知道,夫君是在做大事。 只要是夫君的决定,她们都支持。 …… 织机的零件制作,需要七八天时间。 这段日子,陈远也没闲着。 他指挥着村里的男人们,在工坊旁挖了个大池子,上面再盖一间屋子,用来沤麻。 弯柳村那边。 柳二郎身体好了许多,柳家已经悄悄地去山谷里收割野生的苎麻,第一批已经运了过来。 与此同时。 陈家的另一件大事,也提上了日程。 开垦。 清晨,天光微亮。 陈远牵着那头精神抖擞的大黄牛,身后跟着叶家三姐妹,来到了溪边那四十亩田的地头。 这是分到他们名下,真真正正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地。 三姐妹看着眼前这片广阔而荒芜的土地,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待。 “好大啊……” 哪怕已经多次见过,叶紫苏还是忍不住感叹。 叶清妩冰冷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松动。 叶窕云更是走上前,弯腰抓起一把泥土,紧紧地攥在手里。 有了地,就有了根。 陈远将牛套上犁,他自己则扶着犁把。 这些日子喝井水,吃空间里的瓜果,他的力气早已今非昔比,扶着沉重的木犁,毫不费力。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三女。 “准备好了吗?” 三女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远一笑,扬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 “驾!” 大黄牛发出一声哞叫,迈开四蹄,那坚硬的土地,瞬间被犁铧破开,翻出新鲜的泥土气息。 四十亩田地,对于任何一户农家来说,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但陈远有力气,牛更有力气。 叶家三姐妹跟在后面,负责将翻开的大块泥土敲碎,播撒种子。 虽然姿势笨拙,却干得格外认真。 陈远看着她们沾满泥土的脸蛋和兴奋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片温热。 这次播种的种子,他早就动了手脚。 提前在随身小空间里,用那神奇的井水浸泡过。 这些日子。 陈远已经发现了小空间的更多神奇作用。 种在里面的东西,生长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完全无视季节和温度,夏天的西瓜,秋天的橘子,冬天的樱桃,竟然能同时挂果。 外界的植物,只要在空间里过一遍,浸泡过神奇井水,就能得到改良。 而这批浸过神奇井水的种子种下。 等到收获那天,怕不是会有杂交水稻的效果? 陈远已经开始想象,当三女看着那远超常人想象的麦穗,会是何等惊掉下巴的表情。 一连三天。 当最后一粒种子被埋入土中。 四人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片被整治得整整齐齐的田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就连一向清冷的叶清妩,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叶紫苏更是玩心大起,抓起一把泥巴,笑着闹着,往叶窕云脸上抹去。 姐妹两在田间追逐打闹起来。 田间地头。 顿时响起了一片笑闹声。 陈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笑容,抓起一把泥巴也加入了战场。 第31章 天价春麻税,一户十贯钱! 隔日,清晨。 东溪村村民,还是如往常一般开始新的一天。 村口处。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刺耳的铜锣声。 “铛!铛!铛!” “县衙征令,各户主事人,速到村口打谷场集合!” 尖锐的喊声划破了东溪村的宁静。 陈远正在院中,练着刀法。 听到铜锣声。 他和叶家三女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蹊跷。 县衙平日无事不下乡。 这是又发生何事了? 当他们赶到村口空地时。 那里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几个身穿皂衣,腰挎佩刀的衙役站在中央。 为首的是个山羊胡的中年衙吏,手里拿着一卷黄麻纸文书。 李村长正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递上一碗水。 那衙吏却看也不看,一挥手便将碗打翻在地,直接问道: “人可都到齐了?” 李村长尴尬地收回手,扫了人群一眼,连忙应道:“除了几个去镇上干活的,其余都到齐了,官爷有何吩咐?” 衙吏点了点头,展开文书,高声宣读: “朝廷征令! “北边战事吃紧,军需浩大,特征‘春麻税’。 “清水县各镇各村,每户需在十日之内,上缴麻布二十匹! “若无布匹,可以钱代缴,每户十贯钱!”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二十匹布? 十贯钱? 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一匹布,市价三百文,二十匹就是六贯钱。 而以钱代缴,更是直接要十贯! 寻常一户人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能攒下两贯钱都算是好年景了。 这突如其来的重税,谁能拿得出来? “官爷,这……这也太多了,我们根本交不起啊!” “是啊官爷,求您宽限宽限吧!” 人群骚动起来,哀求声此起彼伏。 这哪里是征税,这分明是催命! “肃静!” 衙吏身后的衙役猛地一抽佩刀,厉声喝道。 冰冷的刀光吓得众人瞬间噤声。 衙吏声音继续:“另,按大周律,贱籍者,罪加一等,需三倍征税!” 贱籍三倍!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远心头。 别人家是十贯钱。 他们家,就是三十贯! 叶家三姐妹更是瞬间煞白了脸,紧紧靠在陈远身边,抓着陈远衣服的手都在发抖。 李村长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颤抖着声音问:“官爷,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往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重税啊!” “朝廷的政令,也是我能知道的?” 衙l吏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又问: “谁是此地兵户伍长?” 陈远心中一沉,排开众人,走了出来。 “我是。” 那衙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从怀里又取出一封盖着军府红印的手书,扔了过来。 “军府手令,春麻税征收事宜,由各村伍长负责协助。 “十日之内,若有一户未曾缴齐,不仅该户家产全部充公,家中男丁押赴北境充当炮灰! “而你。” 衙吏指着陈远,语气森然:“身为伍长,办事不利,同罪并罚!” 说完,衙吏带着几个衙役扬长而去。 留下整个东溪村的村民,呆立在原地,如坠冰窟。 “完了……这下全完了……” “三十贯钱……我们上哪弄这么多钱去……” “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终于,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惊惧的光:“要不……咱们逃吧?” 这个念头一起,立刻得到了几个人的响应。 “对,逃!留下来也是死!” “啪!” 李村长一巴掌狠狠扇在最先开口那人的脸上,怒目圆睁,骂道: “逃?你昏了头了!我们是兵户!实行的是十户连坐! “你一家跑了,我们剩下九家怎么办? “况且离了这里,你能跑到哪去? “被通缉之后,田地全无,你带着一家老小去当流民要饭,还是去当匪贼被官府围剿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 是啊,跑不了。 只能认命。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才有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去镇上,找李家布坊买吧……” 一个妇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就算他们趁机涨价,也只能认了,总比送命强。” 众人觉得也只有这条路了。 虽然要被狠狠宰一刀,但耗尽家财,总能保住命。 就在这时。 张大鹏家大娘子气喘吁吁地从村口跑了过来。 正是去镇上“东溪记”铺子帮忙的。 她一边跑一边喊:“别去了,别去了!李家布坊……卖光了!” 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卖光了?” 张家大娘子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震惊。 “我刚从镇上回来,衙役的征令一下来,李家布坊就贴出告示,说是体恤乡邻,所有布匹,降价两成出售! “镇上的人,还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一听到消息,都疯了似的去抢! “我赶过去的时候,那布店里连块布头都看不见了! “外面还围着几百号人,都等着买布呢!” 不涨反降?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这种关头,那李执不仅没涨价,反而还降价出售? “这李大娘子,真是个善心人啊!” “是啊,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我还以为她要趁机发国难财呢。” “降价两成,这得损失多少钱财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对李大娘子生出了几分敬佩。 就连陈远,心里也对那李执生出几分改观。 看来,这女人也不完全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可感慨归感慨,眼下的难题并没有解决。 “那布卖完了,他们下一批什么时候织好?咱们去预定也行啊!”又有人急切地问。 “没了!” 张家大娘子一拍大腿:“李家说了,江南大雨,水路不通,他们的丝线库存也用完了,织不出布了!” 村民们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不过。” 张家大娘子又道:“李家也说了,他们虽然没丝线了,但织机和人手是有的。 “谁家要是有自己的麻线麻丝,可以送去李家,他们帮忙织成布,只收两成的辛苦钱。” 这话,让所有人彻底绝望了。 麻线?麻丝? 他们这些村子,因为靠近边关,朝廷为了保障军粮,勒令田里种的全是粮食,谁家会去种那不顶饿的苎麻? 死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就在所有人都面如死灰,以为只能等死的时候。 人群中。 忽然有人想起一件事,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问道: “陈伍长……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建工坊,造织机吗? “好像……好像还运回来不少苎麻?” 唰! 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陈远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里,带着震惊,带着怀疑。 更带着一丝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的期盼。 之前,他们只当陈远是说说。 是想着再找一条赚钱的路子。 可现在。 这工坊,这织机,却成了全村人唯一的活路! 面对着全村人的注视。 陈远心里也清楚。 这不仅仅是村民的死活,更是他自己的死活。 十日之内,东溪村村民要是交不齐布税,自己也要跟着完蛋。 陈远深吸一口气,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 第32章 神机现世,活路已开! 陈远一声令下,张大鹏和侯三不敢有丝毫耽搁,套上牛车就往村外飞奔。 一个时辰后。 一车车的木条零件便被运了回来,堆在工坊外的打谷场上,像一座座小山。 陈远还没有到。 心急如焚的张大鹏和侯三便招呼着人,一头扎进了零件堆里。 “这根长的,怎么还带个孔的?” “不对!你拿错了!这个榫头对不上!” “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根杆子杵哪儿?” 工坊棚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汉子围着一堆木头,满头大汗,急得跳脚。敲敲打打,比划来去,却怎么也拼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棚子外。 上百个东溪村的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盼。 当听到里面传来越来越响的争吵和抱怨声时,他们刚刚升起的一点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下。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陈伍长……终究是异想天开了吗? 造织机,哪有那么容易。 希望,再一次变得渺茫。 就在这时。 陈远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棚子,里面乱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张大鹏和侯三等人,一个个满脸通红,手里拿着木料,不知所措。 “所有人,出去。”陈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汉子们灰溜溜地放下零件,退了出去。 陈远又叫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 “守住门口,在我叫你们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 妇人们重重点头,像门神一样守在棚子入口。 接着,他看向张大鹏和侯三,以及跟在自己身后的叶家三姐妹。 “你们几个,跟我进来,把零件搬进去。” 众人依言而行。 很快,足够组装一台织机的零件被搬进了那间用作工坊的茅草屋。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焦灼的视线。 陈远将一张张图纸摊开在地上,上面的编号和图形,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大鹏,去那边,把编号为‘甲三’的横梁拿过来。” “侯三,找到‘卯七’的立柱,扶稳了。” “窕云,清妩,紫苏,你们帮着找零件,递给我。” 他指挥着几人,按照图纸上的编号,将一个个独立的零件找出来,开始组装。 起初,速度很慢。 每一个榫卯的对接,每一个木销的插入。 陈远都亲自检查,确保分毫不差。 逐渐的。 张大鹏和侯三摸到了门道,叶家三姐妹也帮着递送零件,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两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个构件安装到位,一台巨大而怪异的织机,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远动了动,发现能够成功运转。 便对着紧张不已的张大鹏、叶窕云等人点了点头。 张大鹏等人立即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欢喜。 如果不是要接着组装剩余的花楼织机,他们都要兴奋地蹦起来了! 而有了第一台的经验,剩下的就快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剩下的九台织机也依次组建完成。 棚子外,村民们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哪怕山风吹得凉快,也吹不散众人心头的焦虑。 当外面的村民们已经等得快要发疯时。 “怎么还没好?” “不会是……失败了吧?” “吱呀”一声。 棚子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陈远站在门口,看着外面一张张焦急的脸。 “都进来吧。” 村民们一拥而入,当他们看清棚子里的东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十台模样古怪的大家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比寻常织机大了好几倍,上面还架着一个高木台,密密麻麻全是各种绳索和构件,看起来复杂又怪异。 “这……这是织机?” “怎么长这个样子?” “这玩意儿,能织布?” 怀疑和困惑,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陈远没有解释。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落在那些妇人身上。 “你们当中,谁的织布手艺最好?” 妇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彪悍的妇人身上。 正是县衙发男人时,第一个要挑选陈远的彪形大妇。 她姓杨,人称杨嫂。 “伍长,是我。” 此时,杨嫂的脸上满是急色。 她家也是贱籍,要交的税是普通人家的三倍,此刻已经快被逼疯了。 “好。” 看到是她,陈远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又指着一旁的张大鹏,“大鹏,你,坐到那楼上去。” “我?”张大鹏指着自己,一脸茫然。 “上去,当挽花工,负责提经。” 张大鹏不明所以,但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高高的花楼。 陈远拿起一个改良过的投梭,递给杨嫂。 那投梭上,连着一根细长的拉绳。 “看好了,不用你用手扔,织布的时候,拉动这根绳子就行。” 杨嫂接过投梭,将信将疑。 “开始!” 高坐花楼之上的张大鹏,按照陈远的指示,单臂用力拉动了一组提综杆。 “哗啦!” 上千根经线瞬间被清晰地分离开来。 楼下的杨嫂,下意识地抓紧拉绳,轻轻一拽。 “嗖!” 一声轻响。 那投梭仿佛自己长了翅膀,带着麻线瞬间飞过织机对面。 杨嫂甚至没看清它的轨迹,只觉得手上一轻,投梭已经稳稳落在了另一头的梭盒里。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别停,继续!”陈远喝道。 杨嫂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踩下踏板,反方向又拉了一下绳索。 “嗖!” 投梭再次飞回。 “哐当!” 筘片砸下,将麻线织紧。 “哐当!” “哐当!” 富有节奏的轰鸣声在工坊内响起。 杨嫂的操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到震惊,再到狂喜。 这速度,比她过去用手投梭,快了何止四五倍! 围观的村民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只看到杨嫂的手臂在飞快地拉动绳索,那布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被织了出来。 “天呐……” “这……这是什么神仙织机?”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一个眼尖的妇人忽然指着织出来的布,发出一声惊呼。 “你们看!那布上有花纹!”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平整的麻布上,随着织机的轰鸣,竟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片规律的云纹图案! 这在以前,是需要最巧手的织工,花费数倍时间才能织出的复杂花样! 现在,这台机器竟然自己就织出来了! 轰! 人群彻底炸了。 稳了! 这下真的稳了! 有这样的神机在,十天时间,足够就能把全村的布税都织出来! “活了,我们有活路了!” 一个妇人喜极而泣,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扑通!” “扑通!” 仿佛会传染一般。 在场的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朝着陈远跪了下去。 “陈伍长,您是活神仙啊!” “求您了,让我们用这织机吧!我们不要工钱,我们给您钱,只要能把税交上就行!” “陈大官人,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全家吧!” 哭喊声,哀求声,磕头声,响成一片。 尤其是杨嫂,她从织机上跳下来,冲到陈远面前,砰砰地磕起了响头。 “伍长,您的大恩大德,我杨秀荷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 她家要交六十匹布,或是三十贯钱。 第33章 征税之期到,几家欢喜几家愁? 十日,如白驹过隙。 对于东溪村之外的清水县百姓而言,这十日,是活生生从身上剜肉的十日,是通往绝望的十日。 而对于东溪村的村民来说,这十日,却成了他们此生最不可思议的十日。 村子被彻底封锁。 除了每隔一日,架牛车外出的张大鹏外。 其余残兵,在陈远的命令下,日夜守在村口要道,连只苍蝇都休想进出。 而张大鹏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可每次回来,张大鹏身后的牛车上都装满了苎麻。 对此。 众人得了陈远的吩咐,不敢问,也不敢探。 而村西头的工坊,成了全村人的心脏。 “哐当!” “哐当!” 十台花楼织机昼夜不息的轰鸣,成了这十天里,村民们听过最安心的声响。 妇人们分作三班,红着双眼,却精神亢奋。 饿了,就在棚子边啃几口送来的干粮; 渴了,就灌下一大口凉水;困了,就用冷水拍拍脸。 没人喊累,也没人抱怨。 她们看着那雪白的麻布在自己手中一寸寸织就,最后堆积成小山。 这便是全村人的命。 …… 第十日,清晨。 当最后一批布织完。 陈远一声令下,响了九天九夜的轰鸣声,终于停了。 整个东溪村,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从屋里走了出来,聚集在打谷场上,看着那座由上千匹麻布堆成的“布山”,眼神复杂。 有激动,有忐忑,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午时刚过。 “铛——铛——铛——” 村口处。 急促的铜锣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和脚步声。 来了! 村民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村长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村口。 阵仗比十日前大了数倍。 十多名腰挎佩刀的衙役分列两旁,面色不善。 那山羊胡衙吏依旧在。 只是这次,他只能恭敬地站在一旁。 队伍中央,是七八名身披铁甲,气势肃杀的军士。 为首一人,一脸的络腮胡,面色黝黑。 正是提拔陈远为伍长的,齐州军府,清水县王都尉,王贺。 山羊胡衙吏朝王贺行了一礼,上前一步,问道:“春麻税征缴之期已到,东溪村布税,可曾备齐?” 其身后十几个衙役,就等李村长报出数目,准备开始抓人了。 然而。 却见李村长挺直了腰杆,中气十足回道:“回禀官爷,我东溪村五十三户,贱籍九户,所有税款都已备齐,请官爷查验!” 此言一出。 不仅山羊胡衙吏和衙役愣住了,就连王贺和身后的军士们,也露出了讶异之色。 从今日清晨。 他们开始征税,所到的村子,看到的不是哭天抢地,就是人去屋空。 能凑齐三成税款的村子,都寥寥无几。 为此不知下了多少通缉文书,捉了多少户人家。 可这东溪村,竟敢说全部备齐了? “备齐了?” 山羊胡衙吏第一个不信,急忙道:“李老头,你莫不是昏了头,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欺瞒,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李村长对着身后一挥手。 “抬上来!” 村里的妇人们齐声应和。 两人一组,将一捆捆用草绳扎得结结实实的麻布,从打谷场抬了出来。 一捆,两捆,十捆,二十捆…… 没多时,村口空地上便堆满了麻布,数量之多,远超众人想象。 山羊胡衙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贺也是眉头一挑,翻身下马,走到布堆前。 他随手抽出一匹,展开。 布料织得极为密实,手感坚韧顺滑,远非寻常农家土布可比。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布匹之上,竟织着一片片浑然天成的云纹图案。 “好布!” 王贺虽不是行家。 但这布品相摆在这里,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好布。 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越过人群,问道:“该村伍长可在?” 陈远走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拱手:“见过都尉大人。” “哦,是你?” 近一个月过去。 王贺显然还对陈远有印象。 毕竟,残兵中能举起两百五十斤的,少有的在。 王贺拿着那匹布,问道:“这些布,都是你们村自己织的?” “是。” “十日之内?” “不是,乃是村子几月前便已经织起,本打算拿出去卖,恰逢这次征税,便交了出来。” 陈远当然不可能说,这是十日之内完成的。 这样也太过骇人了。 “哦,原来如此。” 王贺摸着布上的针脚,组成经纬的麻线,目光闪动,似有所思。 “你村这布乃是好布,只是可惜了,若不是国家有需,当卖好价钱。” 他放回手上布匹,对身后军士道:“清点数目!” 军士们立刻上前,开始查验。 而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从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官道上,另一队军士正押着一长串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那些人个个戴着沉重的木枷,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是死一般的灰败。 “是西溪村的人!” “天爷啊,那是王三娘一家,她家小女娃子才五岁啊!” 有村民认出了队伍里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东溪村和西溪村只隔着一道溪流。 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此刻看着邻村乡亲的惨状。 一股寒气从每个东溪村村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哭喊声、求饶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像鞭子抽在人心上。 “官爷,军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我不想去充军啊!” 一个妇人猛地跪在地上,对着押解的军士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再宽限几日,就几日!我家一定能凑出十贯钱来!” “呜呜呜……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怕……” 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女娃,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衙役,吓得浑身发抖。 那妇人早已哭不出声,只是用身体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声音嘶哑地安慰:“丑娃别哭,乖……我们……我们去找你爹爹……” 可谁都知道,被押往北边充军,九死一生,哪还有什么爹爹可寻。 这一幕,惨烈而真实。 东溪村的村民看着这一幕。 一个个噤若寒蝉,遍体生寒,心有戚戚。 望到西溪村的惨状,陈远也是心有戚戚。 不过很快。 陈远便收回目光,收敛心中的悲戚。 穷则独善其身。 陈远虽有同情心,但不是圣母。 能保住东溪村一村已是不易,其他村实在无能为力。 这些人,要怪就只能怪这乱世。 约莫一刻钟后。 军士清点完毕,向王贺禀报: “大人,东溪村五十三户,贱籍九户,应缴麻布一千六百匹,实缴一千六百匹,数目无误,品质上乘!” 王贺点了点头,赞许看了陈远一眼:“很好,你没让我失望。” 说着,他想了想,又靠近了些,低声道:“若还有布,可来清水县军府辖地一趟。” 说完。 王贺拍了拍陈远的肩膀,一挥手:“走,去下一个村子!” 大队人马带着征缴的布匹,往下个村子过去。 直到官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口。 东溪村的村民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交上了,我们交上了!” “我们活下来了!” 杨嫂等几个贱籍的妇人,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所有人看向陈远的眼神,都变了。 除了感激,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陈远,如果没有那十台神奇织机。 今天被戴上木枷,押往北边的,就是他们自己。 叶家三女也欢喜而泣,紧紧抓住了陈远的衣服,一刻也不敢松手。 这时。 张大鹏欢喜无比,突然想到了什么:“伍长,咱们不还多织出了些布,该怎么处置?” 第34章 十日千匹布,他怎么做到的?!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路旁,与周围凄惶的景象格格不入。 远处。 哭喊声、咒骂声、女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烂粥。 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百姓,手腕被粗绳子捆着,串在一起,被手持兵刃的军士推搡着往前走。 不时有人跪地求饶,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刀背和更粗暴的喝骂。 甚至还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马车内,李执放下了车帘,隔绝了那片人间炼狱。 她端坐在软垫上,绝美的容颜上不见波澜。 但轻轻敲击着小几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宁。 片刻后。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管事王掌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在车外躬身: “大娘子。” 李执掀开车帘,问道: “怎么样了?” 李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欲言又止:“掌柜的,那边没有瞧见东溪村的……没瞧见陈远,也没瞧见叶家那三个女娃。” “不可能。” 李执的动作一顿,断然道:“陈远是东溪村伍长,按律,村中若有一户交不齐,他便要同罪连坐,怎么可能不在?等等,除非……”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 不,这怎么可能…… 王掌柜恰好接上了她的话,表情有些古怪:“除非……他们村,把春麻税全都交齐了。” “什么?” 李执彻底愣住了。 全交齐了? 那可是五十三户,外加九户三倍税款的贱籍。 短短十日,清水县周边二十几个村子,哀鸿遍野,十室九空。 这一个小小的东溪村,怎么可能就交齐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打听了。” 王掌柜压低了声音:“听衙役们说,东溪村的李村长讲,他们村几个月前就开始织布了,本是打算拿去卖的,正好碰上这次征税,就全交了上来。” “几个月前就开始织布了?” 李执何等精明,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合理。 若真是几个月前就开始织布,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一点没漏。 自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王掌柜像是看穿了李执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布,递了过去: “大娘子,您看这个,这是我花了半贯钱,从一个押运的军士手里偷偷买来的,是东溪村交上去的布。” 李执接过布匹,展开。 只一眼,她便确定,这绝非寻常农家所织的麻布。 布料织得极为密实,经纬分明,入手坚韧却不失顺滑。 更奇特的是,平整的布面上,竟天然织着一片片云纹图案。 “这……” 她将布匹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崭新的、属于苎麻和浆洗的清新气息,钻入鼻腔。 “这味道……” 李执皱了皱眉:“是新麻的味道,浆洗晾晒,不会超过三天。” 她又捻起一根线头,仔细查看。 “而且,这针脚,这经纬线…… “是了,这不是几个月能织出来的陈布,是这几日才织出来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 李执满脸不可思议。 王掌柜也是行家,早看出了端倪,但此刻同样疑惑不已: “大娘子,您说……这陈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十天,织出上千匹布,还是这种品相的…… “就算是咱们李家,把所有织机都发动起来,也未必能办到啊。” 李执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云纹麻布。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男人为她戴上步摇时的场景。 那专注的侧脸,那沉稳的气度。 当时,李执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池中之物。 可李执还是没想到。 他竟能有如此神奇? 一丝骄傲,一丝好奇,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思恋,在她心底交织。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李执喃喃自语,随即扬起了脸。 “王掌柜。” “小的在。” “备一份厚礼,明日,我们去一趟东溪村。” …… 两个时辰后。 清水县衙。 县衙前的空地上。 一匹匹麻布堆积如山,旁边跪着黑压压的一片百姓,哭声震天。 知县程怀恩站在廊下,看着这番景象,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不忍。 他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县衙里。 “章县丞,这里的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了。” 一个身穿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鸷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新上任的县丞,章玉。 也是齐州郡守的次子,来此不过是镀金罢了。 “大人放心。” 章玉拱了拱手,脸上挂着恭敬的笑。 但等程怀恩走不见身影后,那笑意便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享受。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别人的生死,尽在他一言之间。 “吵什么吵!”他对着哭闹的人群厉喝一声,“能给朝廷效力,是你们的福分!” 一个妇人哭得最是凄惨:“大人开恩啊,我家中就我一妇人,哪里弄得出那么多布啊,求大人开恩……” “真是聒噪!” 章玉指着她,对身旁的衙役吩咐道:“这个,哭得最响,尤为刁民,登记在册,发配到最北边的沧州充军!” 几个衙役立刻领命,拖着那瞬间失声的妇人就走。 沧州! 那可是最靠近燕云之地,最是兵荒马乱之地,最是苦寒之地。 发配过去。 就意味着,九死一生,别想着回来了! 人群瞬间死寂。 “你看,这不就安静多了?” 章玉满意地拍了拍手。 随后他一一将这些在场百姓判决生死。 看得顺眼,分配的近些。 看着不顺眼的,直接分配到苦寒之地。 将这些罪民的事情处理完毕,章玉才慢悠悠地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布匹前,随手翻看。 “嗯?” 他忽然抽出一匹布,正是来自东溪村的云纹麻布。 “这布是哪来的?” “回禀公子。” 一个衙役连忙上前,“这是东溪村上缴的。” “哦?”章玉来了兴趣,“我记得清水县下辖二十七村,似乎只有这个东溪村,将税款全部缴齐了?” “正是,公子记性真好。” 章玉摩挲着布料,感受着那与众不同的质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里面,有门道。 甚至。 有大利可图。 “张县尉,明日和我去一这个东溪村,嗯……” 不过,章玉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摆了摆手:“等等,后日再去,明日约好了要护送程大人的千金去城外玉佛寺上香,那计划莫忘了。” “小人晓得,绝对办的妥当。” 身后的县尉凑了上来,又低声道:“公子,您何必对那程知县如此客气?不过是个被贬的小小知县,他那女儿,咱们直接抢过来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你懂什么。” 章玉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程怀恩虽然只是个小小知县,又因他老师之事,在朝中备受冷遇。 “但正因如此,他才和齐州军府那帮丘八走得极近。 “眼下大周这光景,南方水灾,北方兵灾。 “这次又闹得民生沸鼎,朝廷政令怕是再难行了。 “而军府的势力,日益壮大,连我爹爹都不得不要与军府交好,忌惮一二。 “所以,对这个程知县,还是客气些好。” 县尉恍然大悟,连忙拍着马屁。 “还是大人想的明白,有远见,小的真是佩服,佩服。” “嘿嘿,你知道就好。” 章玉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淫邪的笑意。 “说起这个,另一件事也该办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布匹,慢悠悠地道:“揭阳镇那个李大娘子,听说是个绝色美人,家资又丰厚。 “可自我上任以来,请了她数次,她都托病不来,真是不识抬举。 “等我从这东溪村回来后,再派人去请最后一次。” 章玉的声音冷了下来: “若她再不给本公子这个面子,就别怪我动用些手段了。 第35章 不速之客,还赖着不走了?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东溪村已经有了动静。 一辆板车停在陈远家门口,张大鹏正费力地将一捆捆扎得紧实的云纹麻布往车上搬。 三十匹。 这是陈远特意挑出来的,准备带去清水县军府,探一探那王都尉的口风。 拉车的黄牛又壮硕了一圈。 毛色油亮,肌肉贲起。 任谁都猜不出来。 半个月前,这头黄牛瘦得只剩了皮包骨,路都走不稳。 村里人私下都在讨论,陈远是不真是神仙下凡, 不然怎么能拿得出那般神机,就连进门的黄牛都大变了样。 “伍长,都装好了。”张大鹏拍了拍手,咧嘴一笑。 陈远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和妹妹们说着话的叶窕云,翻身上了牛车。 “驾!” 牛车吱呀作响,车轮滚滚,朝着村外官道行去。 …… 就在牛车拐上官道,消失在晨雾中的一炷香后。 官道另一头,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不疾不徐地驶来,与陈远他们恰好错过。 马车在东溪村村口停下。 守在村口的侯三等人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车帘掀开,一张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庞露了出来。 正是李执。 “李……李大娘子?”侯三愣住了。 他身后的几个残兵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伍长的命令是封村。 可这税交完了,也只是留他们守着村口,没说继续封着,不让人进。 而且,眼前这位。 那可是在集市上当众说要纳他们伍长做夫婿的,算……算是未来的伍长夫人? 这拦,还是不拦? “几位兵爷。” 李执走下马车,身后跟着几个提着礼盒的丫鬟,开口问道:“我来寻你们陈伍长,他可在村里?” “回李大娘子……我们伍长刚出去了。”侯三硬着头皮回道。 “出去了?”李执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无妨,他不在,我去他家里等等便是。” “这……”侯三等人面面相觑。 让他们去拦一个手无寸铁的大美人,还是伍长的女人,他们下不去手。 可放她进去,又觉得不妥。 李执看出了他们的为难,淡淡道:“怎么,怕我一个弱女子,在你们村里惹出什么事端来不成?还是说,陈远的家,我去不得?” 这话说得侯三等人哑口无言。 最后,侯三咬了咬牙,侧身让开了路。 算了,这是伍长自己招来的“孽缘”,等伍长回来,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李执的目的地很明确。 在村民的指引下,马车很快就到了陈远家门口。 “大娘子,这边请。” …… 陈远家的小院里。 叶家三姐妹正围着一张小桌,兴高采烈地商量着。 “大姐二姐,咱们这次得了六七十贯钱,把这茅草屋推了,盖个青砖大瓦房都够了! “然后,旁边再围个篱笆,开片菜地,再搭个鸡圈,多养些鸡,以后咱们就不差鸡蛋吃了!” 叶紫苏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小脸兴奋得通红、 叶清妩虽然没说话。 但清冷的眼眸里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叶窕云笑道:“别忘了牲口棚,夫君买来的那两头牛越长越壮,前些时间搭的牛棚要装不下了。” 这次织布。 让陈远家成了东溪村最富裕的人家,日子总算开了个好盼头。 几年都不用担心钱财问题了。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院外传来了动静。 三姐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领着个丫鬟走入了院中。 看清来人,三姐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李执! 她怎么追到家里来了! 警惕、敌意,瞬间在三姐妹心中升起。 李执却像是没看到她们防备的眼神,大大方方地走进院子,对着三女盈盈一笑:“怎么?有客登门,不欢迎么?” “当然不欢迎!” 叶紫苏心直口快,直接站了起来,像护食的小兽。 叶窕云拉了妹妹一下,上前一步,对着李执福了一礼,言语却很疏离: “李大娘子若是来找夫君,那不巧,夫君一早便出门了,您请回吧。” 叶清妩更是惜字如金,清冷的目光扫过李执:“不送。” “我今日不是来找他的。” 李执看着三姐妹,笑了笑:“我是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 三姐妹俱是一愣。 李执缓了缓,开口道: “你们……想不想知道,当年你们的父亲为何会被赐死? “叶家,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的?” 轰!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三姐妹脑中炸响。 她们脸色煞白,浑身巨震。 当年事发突然,她们只知父亲获罪,然后便被抄家,贬为罪籍,稀里糊涂地就被发配到了这苦寒的边境。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人告知。 “你……你怎么会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紫苏突然上前一步,死死抓住李执的肩膀,着急问道。 叶清妩也攥紧了拳头,紧盯着李执,满是探究和急切。 “你先放手。” 李执似乎被叶紫苏弄疼了,微微皱眉。 “你快说!”叶紫苏满脸急迫,追问。 “紫苏!” 叶窕云猛地将叶紫苏拉了下来。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李大娘子,让你失望了,我们姐妹三并不想知道。 “往事种种,已是过眼云烟,眼下我们现在只想过安稳日子。” “大姐!”叶紫苏叫道。 但叶窕云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不知道李执安的什么心。 但她有一种直觉,一旦揭开那个盖子。 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就会被彻底打碎。 “李大娘子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我们家小,招待不周。”叶窕云再次下了逐客令。 李执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子,忽然笑了。 “有趣。” 她非但没走,反而又施施然往院中走了两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是来找你们的,还是来找陈远的,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叶窕云的脸色沉了下来:“李大娘子好歹是一方富商,在揭阳镇名声在外,如此死缠烂打,倒贴上门强抢民男,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就是!赖皮,羞羞脸!”叶紫苏也跟着附和。 叶清妩冰冷的目光看着李执。 “强抢?” 李执笑道: “非也,非也。 “我可不是来抢人的,而是有桩大生意,要与你们夫君谈。 “想必三位作为妻子,也不会拦着自家男人的前程吧?” 这话一出。 叶窕云顿时语塞。 若是寻常村妇,怕是已经开骂或是拿着扫帚赶人了。 可她们出身官宦,自小便被教导“以夫为天”,断没有阻碍丈夫事业的道理。 李执料定了她们会是这个反应,得意地一笑,朝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 一张铺着软垫的摇椅,一只小巧的红泥火炉,连带着精致的茶具,都被搬进了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 李执悠闲地斜躺在摇椅上,丫鬟在一旁烹着茶。 茶香袅袅,衬得她愈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与这周遭格格不入。 她竟是打算赖着不走了! “你……你这人好不要脸!赖皮!”叶紫苏气得脸颊鼓鼓。 叶窕云拉着妹妹,索性不再理她,三姐妹自顾自地继续讨论盖房子的事。 李执在旁听着,觉得有趣,忽然插嘴道:“光想着盖大房子,怎么忘了给未来的娃娃留一间婴儿房?要向阳,冬暖夏凉才好。” 三姐妹一怔,互相看了看,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叶紫苏不情不愿地在地上又画了个圈,嘴里嘟囔着记下。 她们继续讨论,李执便时不时插上一句。 “院墙要砌高些,防的不是贼,是闲汉的眼。” “牲口棚要离主屋远些,不然夏天那味道可不好受。” “灶台可以砌高一些,旁边留个台子,方便切菜,省得总是弯着腰。” “地窖也得弄,但要注意防潮,墙壁最好用青砖砌,地上铺一层沙石。” …… 不知不觉间。 这场关于家庭建设的讨论,李执竟然也完全参与了进来。 李执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建议,要在院里搭个花架,夏天可以乘凉。 气氛,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变得有些古怪。 就好像…… 第36章 假戏真做!知县千金要被绑了? 官道之上,景象与村中截然不同。 原本该是农忙后的田野,此刻却空无一人。 官道两旁,三三两两的百姓,面黄肌瘦,正低着头在荒地里挖着什么。 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麻木,像是一群失去了魂魄的游魂。 当陈远的牛车经过时,那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三十匹云纹麻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不再是羡慕。 而是一种混杂着嫉妒、饥饿与绝望的赤红。 若是有这么多布,他们的家人又何至于被抓去充军,家破人亡。 几道不善的目光汇聚过来,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甚至握住了手里的木棍,蠢蠢欲动。 “走快点!” 陈远目光一凝,轻喝一声。 “驾!” 张大鹏会意,猛地一甩鞭子,在空中炸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不等那些人靠近,牛车已经卷起一阵烟尘,冲了过去。 行出数里。 前方的官道却被堵得水泄不通。 成百上千的百姓聚集在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驾!驾!” 张大鹏吆喝着,牛车却寸步难行。 看到旁边经过个妇人。 张大鹏不解地问:“这位大姐,这都啥时候了,不去寻吃的,怎么都往一个地方挤?” 妇人回答道:“都去清水县外的玉佛寺祈福呢,听说那里的菩萨最是灵验。” 张大鹏更奇怪了,正要再问。 陈远瞥了一眼远处山腰上的寺庙轮廓,开口道:“正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要求神拜佛,求个心安。” 妇人点头道:“这位小郎君说的是啊,正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要去求求菩萨保佑,让官府的税轻一些,让北边的仗早点打完,让被抓走充军乡亲邻人能活着回来……” 妇人说着,眼圈就红了。 她看着陈远车上的布,嘴唇动了动。 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叹了口气,随着人流往前走去。 陈远凝视着不远处的人流。 心中也是叹了口气。 世道越乱,人心越慌,神佛的香火,便越是鼎盛。 “伍长,咱们绕不过去啊。” 张大鹏看着越来越拥挤的官道,犯了难。 陈远目光扫过,指着旁边一条被林木遮掩的羊肠小道:“走那边,那还条路。” “好嘞!” 黄牛嘶鸣一声,轻松地将车头拐进了狭窄的小道。 小道崎岖,牛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 与此同时。 小道旁的山坡上,二十多个蒙面人,有男有女,正潜伏在草丛中。 他们衣衫破烂,手里拿着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锄头,有菜刀,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 为首的汉子叫蒋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下方陈远的牛车正缓缓驶过。 看到车上那晃眼的几十匹麻布时,几个手下瞬间眼红了。 “大哥,好多布!” “他娘的,怎么还有人有这么多布,我家就是因为差了两匹布,没交上税!” “天杀的,交了税还有布,也不知道拿出来救济我们。” 这群人,大多都是在这次征税中破家,甚至被通缉的逃户。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蒋大低喝一声,压下众人的骚动:“放他们过去!别为了这点布,误了咱们的大事!” 蒋大人高马大,虽是伤兵退役,但也只断了半个手掌。 战斗力在这些人中彪悍,这次又是他聚众的,威望很高。 见他喝骂,众人立即噤声。 等陈远牛车走后。 众人这才放声。 一个知情的匪徒凑过来,嘀咕道:“大哥,放过去实在可惜了,眼下布稀缺的很,那牛车上,几十匹布,少说也有十两银子,光靠田县尉给的那二十两银子,完全不够咱们兄弟分啊。” “二十两?” 蒋大冷笑一声,唾了一口,“二十两,够咱们塞牙缝都不够! “老子跟你们说,今天这戏,咱们假戏真做! “直接把人绑了,跟那程知县要两千两! “到时候,咱们拿着钱,远走他乡,去哪不能逍遥快活?” 问话的匪徒吓了一跳,担忧道:“大哥,真绑了?那可是知县的千金,衙门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万一惹恼了……” “所以才要弟兄们拼命!” 蒋大扫视众人,声音里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狠劲: “咱们现在哪个不是被通缉的亡命徒?哪个家中还有钱财米粮?回去靠着种田养活自己? “别说那些田亩能干什么,等朝廷秋税来了,不又要白白交了税,养活那些狗官? “还不如豁出去干一票大的! “成了荣华富贵,远走他乡,躲个几年,吃香喝辣的。 “败了,不过是碗大个疤,这乱世也活够了,各位弟兄们,嫂子们,干不干?” 众匪徒被他说得呼吸急促,眼中的贪婪压过了恐惧。 “干了!” “蒋大郎君说得对,拼了!” …… 约莫一刻钟后。 小道入口处,一队人马缓缓驶来。 章玉和田县尉骑着高头大马,护卫着中间一辆精致的小马车。 十几个衙役跟在后面,懒懒散散。 “若雪妹妹,这官道上人多拥挤,咱们走这条小路,虽然绕了些,但胜在清净。”章玉笑着地对着车帘说道。 车内传来少女彬彬有礼,略带疏远又清脆好听的声音:“有劳章公子了。” 眼看马车行至预定的山坡下。 田县尉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 章玉会意,故意勒了勒马缰,放慢速度,口中说道: “哎呀,这路有些颠簸,大家慢一些,莫惊了小姐。” 马车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话音未落。 “杀啊!” 一声爆喝,蒋大带着二十多个蒙面人从山坡上猛冲而下。 “有贼匪!保护公子!保护程小姐!” 田县尉装模作样地大喊一声,拔出刀慌乱地抵挡。 “什么情况?”车内的程若雪受惊问道。 “若雪妹妹莫怕!” 章玉大喝一声,摆出一副英勇的姿态,挡在马车前。 “区区几个蟊贼,看我……” 他本想在美人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留个好印象。 然而。 “噗嗤!” 一声闷响。 一个冲在最前的衙役,被一个匪徒用锄头狠狠刨在胸口,当场倒地,鲜血喷涌。 那匪徒一击得手,双眼赤红,又扑向了另一个人。 他们是真在杀人? 事情有变,这是假戏真做了? 章玉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握着剑的手开始哆嗦,双腿发软,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田县尉也慌了神,对着蒋大怒吼:“你们疯了!说好的……” 蒋大根本不理他,只管带着人拼命砍杀。 “快快、快挡住!” 见此,田县尉慌乱无比,大喊着指挥。 衙役们见同伴惨死,也知道今天无法善了,为了活命,纷纷举刀死战。 匪徒人多,但武器简陋。 衙役们虽是乌合之众,但手里的佩刀终究是利器。 一时间,双方为了活命,竟在这狭窄的小道上僵持不下,血肉横飞。 “别管这些衙役了,抢人!抢了就走!” 蒋大见状,急忙大吼。 一个匪徒得了命令,绕开战团,三两步就跳上了马车。 先一刀砍翻车夫。 再狞笑着,去掀开车帘。 “噼里啪啦!” 迎接他的,不是柔弱的少女,而是一堆劈头盖脸砸来的杂物。 食盒,软垫,经卷,甚至还有一个小香炉。 “哎呦!” 那匪徒被砸得有些懵,惨叫一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他手中的菜刀脱手飞出,“噗”的一下,不偏不倚地正好扎在了马屁股上。 “希律律——” 马匹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随即发疯似的向前狂奔而去! “啊——!” 车厢剧烈颠簸,里面传来程若雪的惊叫。 匪徒和章玉两方人都傻眼了。 “快追!” “别让人跑了!” 蒋大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带着几个跑得快的去追马车。 剩余一些妇人,直接就往山林里钻。 章玉和田县尉也回过神来,又急又气。 看着匪徒们逃入深山,他们也不敢去追。 “废物,你个废物!” 章玉气急败坏,指着田县尉破口大骂,“这就是你找的人?!眼下程小姐跑了,你去给我追回来?!” 田县尉吓得脸色惨白。 第37章 美人投怀?不,你挡着我路了 “驾!” 张大鹏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拉扯缰绳,想要让黄牛避开。 但小道狭窄,根本无路可退! 眼看就要车毁人亡。 说时迟那时快,陈远动了。 他从牛车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伍长,你……” 张大鵬话未说完,嘴巴就张成了个能塞进鸡蛋的形状。 却见陈远双脚落地,深吸一口气,双腿微沉,脚下的泥土都仿佛被踩实了几分。 眼看那发狂的马匹就要撞上。 陈远不闪不避,看准时机,双手猛地探出,死死抓住了马匹的缰绳。 随即腰马合一,全身力道灌注于双臂,狠狠向后一拽! “嘶——!” 狂奔的马匹,竟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勒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前蹄在空中疯狂刨动。 一人一马。 角力于狭窄的山道之上! 张大鹏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知道伍长力气大,考核那天,两百五十斤的石锁说举就举。 可眼前这发狂冲锋的马匹,连带着车厢,冲撞之力何止五六百斤! 这……这还是人能有的力气? 陈远手臂青筋暴起,额角也渗出细汗。 可终究,还是他更胜一筹。 那马匹力竭,悲鸣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陈远刚稳住马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啊!” 车厢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娇小身影,因为巨大的惯性,直接从车厢里被甩了出来,直直朝着陈远怀里飞来。 陈远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入手温香软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只是他并未有半分旖旎心思。 顺着那股冲力,手臂一转,来了个接化发。 直接将怀中人影往旁边松软的土坡上一抛。 “哎呀!” 少女吃痛的声音响起,摔了个七荤八素。 陈远这才看清,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 容貌极美,肌肤胜雪。 只是此刻正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脸懵地坐在地上,发髻都有些散乱了。 远处的张大鹏看到这一幕。 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美人投怀送抱。 伍长竟然……就这么给丢出去了? 陈远可不是个舔狗。 并未因对方是个好看的少女就有半分好脸色。 他皱着眉,语气不善:“姑娘,下次驾马车稳妥点,差点撞了我的牛车了。” 说罢。 陈远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就准备往自家牛车离开。 程若雪彻底懵了。 先是被那匪徒惊吓,再是马匹受惊狂奔。 然后又被眼前这个男人以非人之力勒停惊马。 最后……自己还被他像丢麻袋一样丢了出来?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可看着陈远那英朗帅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侧脸。 再回想起他刚才勒马时的勇猛身姿。 程若雪的心中竟生不出半点气恼。 眼见陈远要走。 程若雪心中一慌。 这荒郊野岭的,刚才还遇到了贼匪。 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敢独自留下? 程若雪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小跑着跟了上去:“这位小郎君,等等,等等我!” 陈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这少女衣着华贵,乘坐的马车也非凡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这种人,往往代表着麻烦。 他只想尽快去军府办完事,不想节外生枝。 程若雪却是个冰雪聪明的。 见陈远神色疏远。 目光一扫,立刻就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身份木牌: 【清水县,东溪村辅丁兵户伍长,陈远】 又瞧见牛车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云纹麻布,再看他们前进的方向。 程若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问道: “你们是东溪村的人,要去清水县的军府营地,对不对?” 齐州军府在齐州各个县,都设立大小数量不等的军营。 分兵驻扎,数量不等。 虽说是为了预防北方戎狄袭扰。 实则有心人都看出这是在暗自控制地盘。 其实,不仅齐州如此,更北边的沧州,冀州,东边的青州军府,皆是如此。 乱世将至,都在暗自控制地盘。 朝廷虽早就发觉苗头。 但靠军府给的由头,是为了抵御北敌。 又是势力逐渐壮大,管也管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 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见程若雪一语道出己方两人的目的。 张大鹏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个小女娃,怎么知道的?” 程若雪见自己猜对了,不由得扬起小巧的下巴,得意道: “这还不简单? “这次春麻税,清水县下辖二十七村,唯有你们东溪村全数缴齐,这事早就传开了。 “就算你们存了些布。 “可仔细想想,你们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织布法子,不然也不能能够拿出上千多匹布。 “而朝廷征收的布税。 “除了上缴国库当做岁币,最大的去处就是各地军府。 “军服、军旗、伤兵用的纱布、军帐、被褥……哪一样都离不开布,需求量大得很。 “所以你们拉着布,又是这方向,肯定是去军营吧?” 张大鹏咂了咂舌,没想到这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懂得还真不少: “嘿,没看出来,你个子不高,知道的倒挺多。” 张大鹏向来口直心快。 对程若雪也没有什么感觉。 程若雪长的是好看,但身体太瘦弱了,不太抗造。 不如自家四个娘子。 自家娘子魁梧是魁梧了些,但好生养。 “不准说我个子矮!” 程若雪似是自己身高很在意。 听到张大鹏的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她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在陈远身边比了比。 发现自己堪堪只到他胸口,气势顿时又弱了下去,小声嘀咕:“好像……是矮了那么一点点……” 陈远却没心思理会这些。 少女的话。 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那些官府里的人,那些觊觎利益的豺狼,又岂会想不到? 这次东溪村虽然保住了,但也因为太过突出,成了一个扎眼的靶子。 恐怕上缴麻布的时候。 王都尉就猜出了门道,只是当时没有揭穿罢了,顺着暗示给了个机会。 看来。 军府之行,势在必行。 必须靠上军府这个强大靠山,给东溪村找一个足够分量的保护伞。 即便,这可能要让出去不少利益。 想到这里。 陈远不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我们正是要去军府。” “那就对了!” 程若雪眼睛一亮,连忙道:“我可以帮你们! “你们这样直接去,人生地不熟,就算见到了管事的人,也肯定要被层层克扣,占不到半点便宜。 “但若是有我家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们大可以把这批布的由头,挂在我家的名下,去军府谈生意,绝对没人敢为难你们。” 张大鹏听着好奇:“你家?你家是……” 程若雪脖子一昂,刚要自报家门。 “程家小姐在那,快抓住她!” 一声爆喝从后方传来。 小道上。 之前追赶马车的六个匪徒,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他们先看到摔着破烂的马车,倒在地上的马匹。 便以为是马匹跑累了。 没再受惊,所以停下。 又看见程若雪安好无恙站着。 连她旁边的两个残兵面貌都来不及看。 第38章 三息毙五匪?伍长您也太快了! 那冲在最前的匪徒,还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人就像是被攻城槌正面撞上。 那匪徒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胸口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凹陷下去,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一脚毙命! 剩下的五个匪徒全都愣住了。 他们是亡命徒,不是傻子。 这一脚的力量,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他只有一个人,一起上,宰了他!” 蒋大最先反应过来,目露凶光,咬着牙怒吼。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五个匪徒咆哮着,从不同方向扑了上来。 “伍长小心!” 张大鹏大吼一声,抄起牛车旁的扁担,迎上了一个使锄头的匪徒。 张大鹏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虽然断了条胳膊,但对付一个农夫转行的匪徒,还不在话下。 扁担与锄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另一边。 陈远面对四个匪徒的围攻,不退反进。 他侧身躲过一把砍来的菜刀,顺势欺入对方怀中,手肘快如闪电,重重地击打在对方的喉结上。 “咯……” 那匪徒双目圆睁,捂着脖子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 解决一人,陈远脚步不停。 再反手夺过那人掉落的菜刀,看也不看,向后一甩。 “啊!” 身后一个正要偷袭的匪徒惨叫一声,脖颈被菜刀割破,鲜血喷涌,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没一会,就没了气息。 兔起鹘落间。 四人已去其二。 剩下的蒋大和一个匪徒吓得肝胆俱裂。 这哪里是残兵,这分明是杀神! “你快上!” 头目蒋大,见势不妙,推了同伴一把,转身就想往山林里跑。 却刚跑了两步。 便感觉后面风声响起,刚刚被推出去的同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飞了回来,直接砸在他身侧。 同伴胸口凹陷,当场气绝。 蒋大肋骨也被砸断了几根,痛苦哀嚎。 原身是斥候出身,本就上过战场,杀过人,懂得许多战斗技巧。 陈远穿越过来后。 时不时就去随身小空间内,啃根黄瓜,吃个西红柿。 力气增长的许快。 杀几个寻常贼匪,自然是简单的不要不要的。 另一边。 “啊!” 一声惨叫。 原来是张大鹏寻了个破绽,一扁担狠狠砸在他面前贼匪的头上。 顿时。 那匪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解决完后。 张大鹏刚想转过来帮忙。 却见陈远的面前,已经倒下五具尸体,还活捉了一个贼匪。 顿时,咂舌不已:“伍长,你这也忒快了,三息还不到吧?” 这话说的。 明明是夸奖,却怎么听着有些别扭。 而看着陈远轻而易举,短短时间内,解决掉贼匪。 程若雪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见过军府的都尉演武,也跟着爹爹,见过许多孔武有力的将领。 可没有一个,能像陈远这样。 而有这么高强的武艺,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人。 竟然只是一个伍长? 小道上,血腥气弥漫。 陈远走到蒋大面前,一脚踩在他受伤的l肋骨上,微微用力。 “啊——!” 骨头碎裂的剧痛让蒋大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说吧。” 陈远居高临下,没有多余的废话。 “说……说什么? “哦哦,是……是章县丞!章玉!” 剧痛之下,蒋大自行脑补,不用陈远仔细询问。 他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他让我们演一场戏,假装绑了程小姐,好让他英雄救美……我们……我们是想假戏真做,绑了程小姐好多要点钱……” 话音落下。 陈远身后的程若雪,一张俏脸已是冰寒一片。 她其实早就猜到,自己所遇到的事情有蹊跷。 可亲耳听到。 还是不免被气得全身发抖! “小郎君,劳烦你……” 程若雪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异常平静,“把他杀了。” 陈远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留个活口?日后对质,也是个人证。” “不必了。” 程若雪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与通透: “他是齐州郡守的次子,我爹爹只是个被贬的知县。 “一个亡命徒的证词,扳不倒他,反而会彻底撕破脸皮,给我们程家招来更大的麻烦。 “杀了他,就当今日之事,只是我运气不好,遇上了真的劫匪。” 陈远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小姑娘,比他想的要聪明,也更狠得下心。 他不再多言。 在蒋大的身上换了个角度,脚下猛地发力。 “咔嚓”一声。 蒋大的脖子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 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声息。 张大鹏看着这一幕,咂了咂舌。 这知县家的小姐,瞧着娇滴滴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缜密,手段也这么果决。 尸体就丢在路上。 没有处理。 因为有时候。 没有处理的尸体,比处理过的尸体更让人安心。 …… 一刻钟后。 清水县军府营地。 半个时辰后。 清水县外的军府营地。 营地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士靠着栅栏,正有气无力地晒着太阳。 看到陈远的牛车过来,其中一个才懒洋洋地走上前:“干什么的?” “东溪村陈远,求见王都尉。” 陈远递上了自己的身份木牌。 那兵士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车上的布匹,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进了营地通报。 营地内,主帐中。 王贺正在翻着一本账本册子。 “都尉,外面有个叫陈远的伍长求见,说是东溪村的。”兵士禀报。 “哦?” 王贺翻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小子,总算来了,先让他等着,就说本都尉在忙军务。” 他欣赏陈远。 但也得敲打敲打。 这布匹,可是块天大的肥肉。 不晾他一晾。 接下来的价钱可不好谈。 “是。”兵士领命,正要退下。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少女喊声: “王叔,王叔你在吗?” 王贺一怔,这声音……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军营门口,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雪丫头,你怎么跑这来了?” 程若雪似是有好几副面孔。 此时的她,又没有了刚才的冷静。 变成了个青春少女。 看到王贺,先行了个福礼。 然后,脸上这才露出几分后怕和委屈:“王叔,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王贺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程若雪立刻将早已编好的说辞讲了一遍: “这是陈远,替我们家办事来送布的。 “我今日去玉佛寺上香,爹爹不放心,便让跟着护送。 “谁知路上遇到一伙凶残的贼匪,跟护卫们冲散了,幸好陈伍长勇猛,才护着我逃了出来。” 她绝口不提章玉的事。 王贺摸爬打滚活了半辈子,精明的很。 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第39章 小小村庄,竟能比过揭阳镇首富? 议事军帐内。 王贺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示意两人落座。 陈远并未坐下. 而是先将带来的三十匹云纹麻布献上。 随后.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双手呈递过去。 “这是何物?”王贺有些好奇。 “些许木头石头雕琢的小玩意,听闻都尉夫人喜爱新奇首饰,特备上一些,不成敬意。” 王贺打开木盒。 几根造型别致的步摇发簪静静躺在里面。 做工精巧。 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你有心了,我家那婆娘,前些日子还正为这事闹腾呢,没想到是你做的。” 旁边的程若雪本就好奇,探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这发簪比她在县城里见过的任何一款都要别致。 只是,这是陈远送给王贺的礼,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开口讨要。 陈远笑了笑:“胡乱做的,当不得什么。若是都尉夫人喜欢,日后我再送些来便是。” “怎么当不得?” 王贺大笑,拿起一支发簪端详: “我可是听说了,这玩意儿在揭阳镇,一支能卖到五六百文钱。 “你小子,若不是顶着个兵籍,去做个商人,怕是比那揭阳镇首富李大娘子更有头脑,做个跨几州的大商贾也不是不可能。” “都尉谬赞了。”陈远不卑不亢:“那是几日前了,春麻税这么一征,民生凋敝,这些玩意儿眼下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王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发簪放在一旁。 话锋一转,直入主题。 “陈远,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批布,成色极好。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村,是不是有稳定的布匹来源?” 来了。 若是没有在路上碰到程若雪,没有被她那番话点醒。 陈远或许还会遮遮掩掩,不想暴露太多村里的秘密,只想着做一笔安稳生意。 可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东溪村这块肥肉已经被太多人盯上。 想要安稳,就必须靠上一座足够分量的大山。 他迎着王贺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直接点头承认: “没错,我们村里便可织布。” 王贺身体微微前倾,兴趣更浓了:“哦?那以你村中之力,一日可织出多少?” 陈远没有直接回答。 他反问了一句:“那就要看王都尉,是要多,还是要少了。”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 王贺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陈远,脸上满是欣赏。 “你这小子,有意思!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本都尉也不跟你绕弯子。” 王贺收敛笑容,沉声道:“当然是要多!越多越好! “实话告诉你,军中其实并不缺布,朝廷每年都会拨下的军需布匹。 “但为何军府还要收布? “因为军中上千的兄弟,要吃饭,要养家。 “光靠朝廷那点死俸禄,根本不够活命! “收上来的布,转手卖出去,换成银钱,才能给兄弟们发饷,才能让大家有条活路!” 陈远心中了然。 军府,其实是在扮演一个中间商的角色。 左手拿着朝廷的资源,右手倒卖着民间的产出,一来一回,赚取差价。 如此一来。 军饷的发放,便从朝廷转到了军府自己手中,大大加强了将领对军队的掌控力。 这乱世,人人都在为自己做打算。 而陈远,恰好需要军府这个最强大的靠山。 这笔差价,陈远愿意让军府去赚。 “若是如此。” 陈远心中有了底,报出了一个数字:“一天百匹,不成问题。” 话音落下。 整个军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王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正端着茶杯假装淡定的程若雪,手腕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几滴,她却浑然不觉。 百匹? 一天? 王贺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陈远面前,厉声质问: “陈远!军中无戏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一日百匹? “你以为我不知布? “我与那揭阳镇的李大娘子打过交道。 “她手下几百台织机,从早到晚,一天也不过五六十匹出头! “你一个小小的东溪村,如何敢夸下这等海口?” 程若雪也懵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陈远了。 可这个数字,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要不是强行维持着“知情人”的身份,她怕是也要跟着跳起来质问了。 然而,面对王贺的逼视,陈远依旧平静。 “都尉,百匹,只是个开始。 “若再给些时日,村里安顿下来,准备好充足的苎麻,一日三百匹,四百匹,乃至五百匹,也并非难事!” 轰! 如果说一日百匹是惊雷。 那五百匹,就是天塌地陷! 王贺彻底被这个数字砸蒙了。 一日五百匹? 那需要上千台织机,上千个熟练织工,在不出任何纰漏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完成! 他一个只有几十户老弱残兵的村子,怎么可能? 他想呵斥陈远是在痴人说梦。 可陈远的神情太过笃定,那份从容不迫,根本不似在说谎。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无法抑制的狂喜,同时在王贺心中升起。 “你……” 王贺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尉若是不信,明日可亲至我东溪村一观,便知真假。”陈远发出了邀请。 王贺盯着陈远看了半晌,终于缓缓坐了回去。 “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军营今日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明日便亲自去你东溪村看看!” 眼看两人就要达成意向。 程若雪连忙插话,撒娇道: “王叔,您也知道,陈远是替我们家办事的。 “既然这量这么大,您看这价格,是不是也该给个好价钱?” 王贺看了她一眼,心中跟明镜似的。 什么替你家办事,分明是路上偶遇,这小子救了你一命。 “你这丫头。” 王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些许布匹,我能做主。 “可眼下这数量太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我需即刻上报,报于齐郡张都统。 “等齐郡来人看过后,才能确定最终的数额。 “嗯……齐郡离此虽有些距离,但快马加鞭,明日晚些便会到。 “不过,你们放心,左右价格不会少于三百文一匹。” 这价格。 远低于市价。 经过这次春麻税,市面上的布匹早已成了稀缺货,一匹布炒到六七百文都算便宜的。 程若雪当即不乐意了,撅着小嘴,又是装可怜:“王叔,三百文也太少了,您要不想想办法,就当疼侄女了……” 可无论她怎么说,王贺这次却异常坚决,只是摇头,分文不加。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 眼看气氛陷入僵局。 一直沉默的陈远,忽然开口了: “都尉。” 王贺和程若雪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若是价格实在为难,陈远倒有另一个法子。” “哦?”王贺挑了挑眉。 陈远缓缓道:“我们可以用粮食折算。” 第40章 都尉许诺佰长位,知县却掉头就走 “用粮食折算?” 王贺与程若雪皆是一愣。 “胡闹!” 王贺眉头一竖,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军粮乃军中之根本,私自买卖军粮,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都尉误会了。” 陈远神色不变,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并非军士们吃的小米、粟米,而是喂马用的粗豆、黄豆。” 他顿了顿,补充道:“方才进营时,我路过一处仓库,瞧见帐篷外堆了不少,都快受潮了。” 闻言。 王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观察得倒是仔细。 “军中确实有不少粗豆黄豆,本是用来喂马的。 “本是开春时拔下来喂马的,可如今军中缺马,那玩意儿又粗又硬,刺嗓子。 王贺好奇问道:“连伙房的火头军都不愿意拿它煮粥,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虽是粗粮,但终究能果腹。” 陈远声音沉稳,解释道: “春麻税刮地三尺,如今家家户户都缺粮缺物,我们东溪村也不例外。 “哪怕只是粗粮,但也能让大家安心织布,这产量,才能真正提上来。” 这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王贺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军府的粮食暂时不缺,用这些没人吃、马又吃不完的粗豆黄豆,去换外面有价无市的紧俏布匹。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 只是他隐约觉得,陈远要这些粗豆,恐怕另有用途。 不过。 如果真能做到一日五百匹布,那点粗豆的去向,又何必深究? 想到这里,王贺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切都得等我明日去你东溪村,亲眼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那是自然。”陈远点头应下。 一旁的程若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早已是波澜起伏。 她看着陈远那张英朗的侧脸,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个小小的伍长,不仅武力超群,这份谈判时的从容,竟也丝毫不输那些纵横商场的宿将。 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拉拢到程家,岂不如虎添翼…… 不过得要有个拉拢法才好? 自家爹爹才不过一个知县,想要军府这头猛虎口中抢人,可不容易啊。 程若雪思来想去,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竟微微有些发烫。 她定了定神,主动开口,为陈远再添一把火:“王叔,既然您都同意了,我倒有个法子,能让这事名正言顺。” “哦?” “我可以让我爹爹,以知县的名义,出一封文书。 “就说体恤东溪村缴税辛苦,向朝廷请军府调拨粗粮以为抚恤。 “这样一来,粮食的调动便有了由头,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这个提议,让王贺和陈远都是眼前一亮。 “哈哈,还是雪丫头想得周到!”王贺抚掌称赞。 陈远也多看了程若雪几眼。 正说着。 “报——” 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声:“都尉,清水县知县程大人,已至营门外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王贺连忙起身,领着陈远和程若雪一同出帐相迎。 军营门口。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看到王贺领着程若雪从里面走出来。 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若雪,你没事吧!” “爹爹,我没事。”程若雪见到父亲,也松了口气。 原来,章玉和田县尉带人狼狈逃回后,只说遇到了悍匪,与程若雪失散。 程怀恩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立刻带人赶来。 在山道上,正好遇到了王贺派去探查的兵丁。 这才知道女儿在军营之中,急匆匆便赶了过来。 程若雪安抚了父亲几句。 目光扫过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却没有发现章玉的影子。 “爹爹,章公子呢?” “那章玉说要去追捕贼匪,为父便让他去了。 “要说这些贼匪真是可恶,光天化日,竟敢劫我女儿的道,猖狂至极!” 程怀恩怒哼了一声,又朝王贺行礼道:“此事,还需王都尉多多费心了。” 王贺抱拳:“程大人放心,我这派人去清剿,定不让贼人跑了。” 程若雪心中明了。 章玉哪里是去追贼匪,分明是怕他的阴谋败露。 到了军营,程怀恩会借着王贺的力量朝他发难,所以借故躲了。 她也没有立刻点破,而是拉过陈远,对父亲介绍道: “爹爹,这位是东溪村的陈远陈伍长,今日多亏他出手相救,女儿才能安然无恙。” “多谢陈伍长……” 程怀恩对着陈远感激地点了点头。 可当他仔细看清陈远的样貌时,整个人却猛地愣住了。 这面孔…… 他觉得有些眼熟。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涌上心头。 是了! 这个陈伍长,不就是当初在东溪村发男人时,叶家三女亲手为她们挑选的那个男人么? 他怎么会在这? 还成了伍长?! 就在程怀恩心神巨震之时,程若雪又开口求道: “爹爹,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王叔叔的军府欲收购东溪村的布匹,需调拨些粗豆粮草。 “此事由陈伍长牵头负责,还请爹爹能给个文书,给个理由,说官府体恤,行个方便。” “东溪村能织布?” 程怀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这话,颇为讶异地看向陈远。 陈远上前一步,谦虚地躬身道: “回大人的话,是村里侥幸囤了些苎麻,小人又自己琢磨着打了些织机。 “前些日子考核,侥幸被都尉大人点了伍长,便领着村民织了些布。 “缴了税后,尚有剩余,蒙都尉大人提携,愿收购这批布匹,才有这所求。” 这番话,话里话外,将功劳全推在王贺身上。 王贺很是受用,哈哈大笑:“陈远,不必谦虚!考核夺魁,那是你的实力! “能领着一村人织布,更是有勇有谋! “若这番生意做成,本都尉保你一个佰长当当,都是小事! “多谢都尉!”陈远立刻感激道。 程怀恩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惊涛骇浪。 考核夺魁? 还有晋升佰长之位? 他再次打量陈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军户考核夺魁,绝非易事。 又能领着那些最是难缠的村妇织布,这协调能力和手腕,更是了得。 如今,竟还要搭上军府这条线。 自己那三位师妹,究竟是运气好? 还是叶家气运未绝? 不然,怎得挑选到这等人物? 等等。 怎么自家宝贝女儿,望着这家伙的眼睛,是亮晶晶的,分明是有些不对劲…… 不行! 绝对不行! 若是陈远与师妹们无关,程怀恩不介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可现在,他绝不想让陈远带着三位师妹起势。 她们是罪臣之女,被贬来这蛮荒边境,当个无人关注的兵户村妇,才是最安全的。 一旦靠着军府崭露头角,被有心人注意到她们的身份,怕是又要被卷入朝堂的漩涡。 老师最后的血脉,他必须保住! 此念头一经出现。 程怀恩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此事不妥!” “爹爹?” 程若雪和王贺都愣住了。 程怀恩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找补道: “咳……我的意思是,衙内最近事务繁多,抽不开身。 “而且春麻税刚过,东溪村就能拿出大批布匹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恐惹人非议,对东溪村不是好事。” 王贺却不以为然:“怕什么?我军府做事,谁敢说三道四?” 不过转念一想。 此事确实不宜太过张扬,便也点了点头:“不过程大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事还是低调些为好,这样,等明日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多谢王都尉体谅。” 程怀恩像是怕夜长梦多,立刻拱手告罪:“内子还在家中担忧,下官就先带小女回去了。” 说罢,也不管程若雪愿不愿意,拉着她便匆匆离开。 程若雪被拽得一个趔趄,满心不情愿。 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看向陈远,眼中满是歉意。 这一幕。 清清楚楚地落在了王贺眼里。 他嘿嘿两声,拍了拍陈远肩膀:“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陈远只感觉没头没脑,云里雾里的。 什么意思? 再看王贺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再留他的打算。 便拱了拱手,也告辞离开了。 殊不知。 第41章 归家傻眼,院里怎么多一个? 另一边。 章府内。 章玉脸色阴沉地坐着,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田县尉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这么说,程若雪应该还不知道这事是我安排的?”章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田县尉连忙躬身: “公子放心,下官方才去探过口风,从军营回来后,程怀恩父女对我态度未变。 “想来那六个蠢货是直接被杀了,没来得及吐露半个字。” 章玉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算他们死得干净,不过,也不知道是军府中哪个军汉,如此勇猛,竟然能杀了六个匪徒?” “听说是……一个伍长。” 田县尉小心翼翼地回答: “具体是谁,暂时还不清楚。 “这消息,是一起跟着程大人回来的几个衙役说的。 “他们当时在营门外,没能进去,只听了个大概。” “一个伍长?” 章玉来了兴趣,手指敲击着桌面。 “再去打听打听,务必把这人给我查出来。若能查到,我便请爹爹在军府那边卖个面子,花些银子,也要将他聘来。” 他瞥了田县尉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总比你这个废物强!” 经过这次贼匪之事,差点丢了性命,章玉对自己这条小命看得愈发重了。 田县尉被骂得满脸通红,尴尬至极。 他也知道,这次办事太过丢人,佩刀带棍的衙役,竟连二十几个拿菜刀锄头的农夫农妇都拦不住。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赶忙道: “公子息怒,剩下的那些贼匪,下官已经有眉目了! “在我用暗号放出风声后,那伙贼匪中果然有人贪图钱财,愿意出卖同伴给我报信。 “您放心,我保证能在军府的人动手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嗯。”章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抓到之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白!明白!” 田县尉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狞笑,“保证做得妥妥当当,不留半点痕迹。” 章玉挥了挥手,又道:“对了,明日不必去程府了,去东溪村一趟。” 田县尉顿时不解:“去东溪村?公子,程小姐今日刚受了惊吓,眼下不正是您去献殷勤,一举拿下芳心的好时机么?” “蠢货!你懂什么女人心?” 章玉冷笑一声,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 “对付女人,就不能时时刻刻黏着她。 “你越是亲密,她就越看不起你,觉得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要懂得若即若离,偶尔疏远,让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才会想起你的好。” 田县尉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大拍马屁:“公子高明!实在是高明!” 章玉很是受用,又补充了一句: “况且,我也得做两手准备。 “万一程怀恩那个老东西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我在这清水县也呆着不自在,少不得要走。 “走之前,从那东溪村捞上一笔,也不算白来这穷乡僻壤一趟。” …… 程府。 程若雪刚回到家中,便缠着父亲程怀恩。 “爹爹,您不是与那田县尉向来不合么?” 她拉着程怀恩的衣袖,撒娇道: “这田县尉向来阳奉阴违,尤其是自从章玉来了,更是为了些许银钱,就成了人家的走狗。 “不如寻个由头,将他撤了,让陈远来当这个县尉。” 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您也看到了,陈伍长有勇有谋,武艺高强,虽然……虽然跛了脚,但当个县尉绰绰有余! “有他帮您,您在清水县也能多一个强大的助力啊!” 女儿的心思,做爹的何尝不懂。 程怀恩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中却是一沉。 若这陈远不是叶家那三姐妹的夫君,凭今日救女之恩,加上这番才能,他绝对会倾力拉拢。 只可惜…… “胡闹!” 程怀恩猛地一甩袖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此事不准再提!从今日起,你不准再与那陈远有任何来往!” “啊?”程若雪顿时满脸的不解和委屈,“为什么啊,爹爹?” “没有为什么!” 程怀恩的态度异常坚决,不留半点余地。 他唤来几个魁壮妇仆:“把小姐带回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爹爹!” 程若雪一脸的不可置信,眼圈都红了。 任凭程若雪如何哭闹,如何不解,如何扮出可怜模样。 程怀恩这次却铁了心,拂袖而去,不再心软。 …… 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小道染成一片金黄。 陈远和张大鹏赶着牛车,终于回到了东溪村。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热情地跟他们打着招呼,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似乎又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古怪。 陈远并未多想。 只当是大家关心军府之行是否顺利。 他让张大鹏先驾着牛车,径直往自家院子过去。 还未到家门口。 便远远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笑语声。 听着这热闹的声音,陈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奔波在外,受人白眼,与人算计,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份家的温馨么。 待牛车停稳。 陈远从牛车上跳下来,脸上带着笑,朝着院内喊了一声: “娘子们,为夫回来了!” 奇怪的是。 他这一声喊出,院内那热闹的笑语声竟戛然而止。 片刻后。 “吱呀”一声。 院门打开。 叶窕云领着叶清妩和叶紫苏,一同走了出来,对着他盈盈一福。 “夫君回来了。” “几位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想夫君否?” 陈远张开臂膀,正要将三位娇妻揽入怀中,好好慰藉一番。 却见三女身后。 院中又慢悠悠地走出一道身影。 那人身段婀娜,身材丰韵,眉眼含俏,面貌极美。 不是揭阳镇的李大娘子,李执,又是何人? 陈远伸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整个人都傻了眼。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张大鹏,压低了声音问:“大鹏,你家……还有空屋子么?我过去挤一宿。” 张大鹏闻言,满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甚至,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和控诉。 “伍长,您……您都有四个娘子了,还抢俺家的……这也太贪心了吧……” 陈远一头黑线,无语至极。 就你家那四个牛高马大的魁梧娘子,谁惦记了! 第42章 富婆堵门求入赘,三位娘子:刀呢? 院子里,气氛有些凝固。 陈远看着院中巧笑倩兮的李执,又看了看自家三位面色各异的娘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大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找你的。” 李执莲步轻移,走到陈远面前,吐气如兰: “想你想得紧,一日不见,浑身都难受。” 还是风气不同。 这方世界女多男少,女子当众表达爱意不在少数。 不过。 此言一出。 陈远瞬间感觉身边的气压,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他甚至能听到身后三位娘子磨牙的声音。 “咳咳……” 陈远苦笑一声,连忙道:“李大娘子莫要开玩笑了,您来此,可是有什么正事?” “没错,是有些正事。” 李执目光流转,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们村上交来的麻布,成色极好,绝非囤积数月的旧货,而是这几日内新织出来的。 “我猜,你手里定然还有不少存货。 “而且,能有这等产量,想必陈伍长是不是另有手段,或是造出了什么新式的织机? “所以,眼下还是想靠着织布赚钱吧?” 陈远心中一凛。 这个女人,当真精明得可怕,只凭一批布,就将村里的底细猜了个七七八八。 也果然。 布的事情是藏不住的。 只要有识之人,稍微看几眼,就能猜出大概。 李执继续说道: “你们刚缴完春麻税,就光明正大地卖布,若是被别的村子知道,难免招来嫉恨。 “不如我们合作,你把布卖给我,我家本就是卖布的,别人说不得什么,价格就按比市价还高两成来算。” 她顿了顿,又道: “而条件么,也很简单,我想见识见识陈伍长的手段,如果真有新织机,我愿买上几台,价钱你随便开。” “当然……” 李执忽然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与诱惑: “若是陈伍长愿意入赘我李家,那就更好了。 “什么织机,什么销路,都不算什么。 “我李家的万贯家财,所有商路,全都是你的。” “就连,我这个人……也是你的。” 轰! 此言一出,院中的气压彻底降至零点。 大姐叶窕云依旧面无表情,可那份脸上平静,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二姐叶清妩周身的气息愈发清冷,仿佛能冻结空气。 而三妹叶紫苏,一张俏脸气得鼓鼓的,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彻底炸毛的小猫,呲着牙,哈着气,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 陈远心中哀叹。 这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陈远当即摇头:“李大娘子的好意,陈远心领了,只是这销路,我已经找到了,就不劳烦大娘子了。” “哦?” 李执有些意外,但略一思索,便道:“是军府?” 见陈远不语,她便了然于心,又道:“卖给军府倒是个不错的路子,稳定,安全,还能靠上军府这座大山,无人敢来寻衅。” “不过……” 李执轻笑一声:“军府可拿不出太多现钱,你造布卖给他们,绝对是亏了,还是多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这就不是李大娘子需要担心的了。” 陈远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道: “麻布的生意,已经和军府定下,不好再改。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另外一桩生意,日后或许需要李大娘子的销路帮忙。 “但具体如何,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定下。” “哦?别的生意?” 李执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她实在想不出,在这穷乡僻壤的东溪村,陈远除了布匹,还能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生意。 但陈远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追问。 “好,我等着。”李执爽快地点了点头。 事情谈完。 院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眼瞪小眼。 终于,陈远忍不住开了口:“李大娘子,事已谈完,天色不早,你看……” 言下之意,是该送客了。 谁知李执指了指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一脸可怜: “天都黑了,我一个弱女子,你忍心让我走夜路吗? “再说了,远来是客,总得管顿晚饭吧?” “没有晚饭!” 叶紫苏第一个跳出来,敌意满满。 “不送。” 叶清妩更是言简意赅,清冷的两个字,直接堵死了所有可能。 倒是大姐叶窕云,秀眉微蹙。 她虽然也对这个女人充满敌意。 但也懂得人情世故。 刚刚听夫君说日后有事需李执帮忙,就此拒绝,是否太没礼数了? 犹豫片刻后。 叶窕云不顾两个妹妹反对的眼神,道:“既然天色已黑,便请李大娘子留下用个便饭吧。” “还是这位妹妹懂礼数。”李执立刻笑了起来。 她对着跟来的几个丫鬟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在马车上将就一晚。 陈远看着那马车虽不小。 但几个人挤着还是难受。 索性走到外面。 请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墙角的李村长帮忙。 让他在村里寻一间干净的空屋子,安排李执的下人住下。 李村长见被陈远发现,尴尬摸头说只是路过,然后便赶忙领着这几个丫鬟去寻了间空屋了。 等陈远再回到院里时。 却发现李执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厨房,竟跟着忙活了起来。 当然,李执很有自知之明。 没有靠近正在院里“砰砰”劈柴,把斧子使得虎虎生风的叶紫苏。 也没有凑到正在案板前“笃笃”切菜,把菜刀舞出残影的叶清妩身边。 生怕那斧子菜刀一个不长眼,飞到自己身上来。 她只是跟在叶窕云身旁,笨拙地学着淘米。 那动作生疏得很,一看就是没怎么下过厨的,但她做得异常仔细。 …… 饭菜很快做好了。 可饭桌上的气氛,却比做饭时还要诡异。 叶紫苏和叶清妩一左一右地坐在陈远身边,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夫君,吃这个。” “夫君,尝尝这个。” 两人一口一个“夫君”,叫得又甜又腻,还时不时挑衅地瞥一眼对面的李执。 不过,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李执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们身上。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碗里的饭菜吸引了。 这是什么米? 怎么如此香甜软糯? 这青菜明明只是清水煮的,为何口感如此清脆爽口,还带着一丝回甘? 身为揭阳镇首富,李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陈远家这顿清茶淡饭,口感竟比她府上大厨精心烹制的佳肴,还要好上不止一筹! 其实,很简单。 煮饭做菜所用的水,都是随身小空间内的神奇井水。 每日清晨。 陈远都会主动揽过去溪边挑水的事。 实则偷偷从小空间中取神奇井水换了。 主要是怕溪水不干净。 别看溪水清澈,但陈远好几次发现有妇人在上游用溪水清洗便盆…… …… 饭毕。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李执睡哪? 陈远家就两间厢房,一大一小。 平日里,陈远和叶窕云睡大屋,那是正房。 不过房间的床并不算大。 除了有些时间,在欢好之后,叶清妩和叶紫苏累的懒得动弹,便四人硬挤一挤外。 多数时候,她们还是会回另一间厢房去睡。 可现在李执来了。 按理说,客人该单独睡偏屋。 但叶清妩和叶紫苏对她敌意甚浓,绝不愿与她共处一室。 最后,还是叶窕云做了折中。 她陪着李执去睡偏屋,而叶清妩和叶紫苏,则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陈远的正屋。 此时。 离入睡尚早。 几人洗漱完毕,便在小院里摆开凳子乘凉。 李执点燃了带来的驱蚊香,随风飘散,伴着夏花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香味。 干坐着总归无趣。 第43章 银汉迢迢,金风玉露一相逢 陈远莞尔。 自家这位清冷如霜的二娘子,心思不再像外表冰冷,反倒是越来越活泛了。 陈远抬头看了看天。 夜幕如洗,星斗漫天。 一条璀璨的银色光带,如梦似幻,横贯天际。 极美。 他忽然想起,这个女多男少的世界,似乎并没有关于这条银河的传说。 “你们看那天上。” 陈远指着天上的银河,笑着问向院中四女。 “你们可知那条亮带,从何而来?” 叶家三姐妹与李执,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齐齐摇头。 叶家三姐妹京城贵女,自幼饱读诗书。 李执更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可这方世界的天文历法尚处蒙昧。 对这星河,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当是天上仙神居所的倒影。 “既然不知,那让当夫君的我告诉你们。” 陈远笑了笑,又指向天河两岸,最亮的两颗星。 “那边,是织女星。 “这边,是牵牛星。” 他收回手,声音变得悠远起来,仿佛在讲述一个尘封了千年的故事。 “相传啊,天上有个仙女,名为织女,她善织云霞,日复一日,枯燥无比。而凡间,有个放牛的穷苦后生,名为牛郎……” 故事从一头会开口说话的老黄牛讲起。 讲到憨厚的牛郎,是如何听从老牛的指点,偷偷拿走了下凡仙女的衣裳…… 院中静谧。 只有陈远不疾不徐的讲述声。 和偶尔响起的、压抑不住的低低惊呼。 当听到牛郎织女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过上平凡幸福的日子时。 叶家三女的眼中都泛起了向往的光。 可当王母娘娘出现,用金簪划出那道不可逾越的天河时,气氛骤然沉重。 叶紫苏的拳头都攥紧了,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最后。 故事一转,美好结尾到来。 等到每年七月七日,万千喜鹊将会飞来,搭成鹊桥, 让那对被天河阻隔的爱侣,得以短暂相逢。 陈远说到兴起,望着那漫天星河,忍不住吟诵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话音落下。 再看四女,已是哭得稀里哗啦。 叶紫苏哭得最凶,鼻涕泡都出来了,呜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叶清妩一向清冷。 此刻也是双目红肿,泪珠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大姐叶窕云同样流着清泪,口中只是喃喃念着那句词。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就连李执,这位见惯了风浪的揭阳镇首富,脸上也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 她不知何时,手上多了纸笔,将刚才主角所讲全都记下。 “好一个凄美的故事。”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陈远的目光里,欣赏之色愈发浓烈,几乎要溢出来。 “真没想到,陈伍长不仅会讲这般动人的故事,还会作词。” 李执带着鼻音,笑着问道:“这词当真是绝妙,只是……听着好像只有上半阙,下半阙呢?” 此言一出。 叶家三姐妹也止住了哭声。 齐刷刷地用通红的眼睛望向陈远。 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自然能品出这词句的绝妙,心中同样好奇。 “咳咳……” 陈远干笑两声。 总不能说自己是抄的吧。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这故事和词,都是我偶然听来的,那说书人只说了这么多,下半阙,我也不知。” 四女脸上都写满了狐疑,显然不大相信。 不过陈远这么说,也只能这么信喽。 “我知道了!” 忽然,叶紫苏一拍手,大声说道: “夫君,这牛郎织女,说的不就是我们吗? “你看,我们姐妹也是靠织布为生,夫君你正好也有一头大黄牛! “对!就是大黄牛!” 她越说眼睛越亮: “我就说咱家大黄牛怎么看着越来越有神采,原来是神牛下凡呢! “只是夫君,你好像没有偷我们的衣服诶?” 叶紫苏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是浪漫。 这话一出,众人自然不会当真,却也莞尔,气氛缓和了不少。 李执有心逗她,笑着说道: “妹妹此言差矣。 “牛郎是陈伍长,这没有异议。” “可织女只有一个,你们姐妹却有三人。” 她挺了挺丰韵的胸脯,笑道:“要说谁是织女,我孑然一身,又是靠布匹起家,才是最合适的。” “你才不是!” 叶紫苏立刻反驳,像只护食的小兽: “你要是织女,那你家那么多布,哪来的?我看你就是故事里那个看不得牛郎织女好的恶妇!”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 两人顿时吵嘴起来。 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夜深。 李执在偏屋醒了过来。 陈家的硬木板床上,的确有些睡不习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却是一片冰凉。 叶窕云不在。 正疑惑间。 隔壁正屋里,隐约响着一缕奇怪的、压抑着的喘息声。 李执虽未经人事,但长到这个年纪,又是在商场迎来送往,哪还不明白这是在发生何事。 她暗暗啐了一口。 想用被子捂住耳朵,可那靡靡之音,却如针一般,不断刺入耳中。 李执只觉得浑身燥热,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陈远那张俊朗的脸,以及白日里他看自家娘子时那温柔的眼神。 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 翌日。 李执起了个大晚,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精神有些萎靡。 再看院中的叶家三姐妹。 却一个个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李执心中嘀咕,满是疑惑。 原来干那事,竟能提神养颜么? 左右看不见陈远人影。 李执便忍不住问道:“陈远呢?” “哼,又不是你家夫君,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叶紫苏立刻回呛了一句。 “三妹,莫要无礼。” 还是叶窕云走过来,语气虽客气,却也透着疏离: “夫君一大早便赶着牛车出村去了,李大娘子,这天色已然大亮,您也该启程了吧?” 言语之中,满是送客之意。 李执是还想再多留些时日。 陈远家虽然简陋,但没有勾心斗角,很是舒适,让她有种难得的安心感。 而且。 她对越发神秘的陈远,越发好奇了。 不仅会想出做发簪这种首饰,还能用神奇手段领着东溪村村民度过劫难,昨晚更是能吟出绝句词阙…… 可就在这时。 一个丫鬟匆匆从村外跑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执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再无逗留的心思,立刻起身告辞,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 另一边。 陈远正驾着牛车,往弯柳村赶。 军府的人今日便到,他必须赶在他们来之前,再运一批苎麻回村,好有说服力。 本想叫上张大鹏帮忙。 可那家伙,昨晚也不知被他家那四个婆娘如何“折磨”。 今早陈远去找他时,他走路都打晃,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陈远只好一人前往。 到了柳家。 柳二郎,柳嫂,还有柳父,一家三口正在喝着清粥。 看到陈远到来,三人连忙起身,恭敬地将他迎了进来。 “陈……陈恩公!” “柳二郎,身子好些了?”陈远笑着问道。 “托您的福,得了您的钱财,我们买了些肉食,他身子骨养得也越发健壮了!” 说着,柳家三人,竟又要跪下: “还要多谢大官人那十贯钱,不然,我们交不上春麻税,怕是也要跟村里其他人一样,被抓去当苦役了!” 春麻税极重。 第44章 脸给你打肿,还要你赔偿! “伍长,不好了!” 侯三连滚带爬地从村里冲出来,上气不接下气。 “出事了!” 他指着村里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惶。 “县里……县里来了个县丞,还带着田县尉和十几个衙役!” “他们说我们上缴的布有问题,要查封工坊,还逼着村长把剩下的布都交出来!” “现在正在工坊前头闹着呢!” …… 工坊前。 气氛剑拔弩张。 十余名衙役手持水火棍,将数十名手无寸铁的东溪村妇人围在中央。 章玉背着手,下巴抬得老高,一脸的嚣张跋扈。 在他看来,东溪村不过是一群农夫村妇,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官府为敌。 “章公子,章大人,您高抬贵手!” 李村长佝偻着腰,几乎要跪在地上,“我们东溪村都是良善百姓,那布匹绝无问题,求您明察啊!” “滚开!” 章玉不耐烦地一脚将他踹到一边。 “本官奉命查案,尔等聚众阻拦,是想造反不成?” 他看着堵在工坊门口,一个个叉着腰,怒目而视的村妇,耐心耗尽。 “给我动手,把她们都推开!” 十几个衙役得令,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推搡。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叶家三姐妹上午正在工坊里帮忙,此刻也被堵在了人群中。 章玉的目光扫过,当看到三女绝色的容颜时,眼睛都直了。 好标致的三个小娘子! 叶家三女等李执走后。 将家中琐事清理完后,便来了工坊帮忙。 此刻也被堵在人群之中。 叶窕云神色冷静,正与身边的妇人低声说着什么,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叶清妩俏脸冰寒,已悄然将一柄防身的匕首握在手中,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章玉。 而叶紫苏最为直接,她不知从哪抄起一根晾衣服的木棍,杏眼圆睁,指着章玉怒斥: “无耻之徒,什么布匹有问题,分明是你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民财,你算什么官!” “好个泼辣的小美人!” 章玉不怒反笑,眼中淫邪之色一闪而过。 他推开身前的衙役,竟是自己伸手,径直朝着叶紫苏抓去:“本官就喜欢你这样的,正好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 “你敢!”叶紫苏尖叫着后退。 眼看那只脏手就要碰到叶紫苏的衣袖。 “滚开!” 一声怒喝,一道壮硕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撞了出来。 正是前些时日得了陈远恩惠的杨嫂。 她仗着一身不输于三个男人的彪悍力气,硬生生将几个衙役挤开,如同一座肉山,狠狠撞在章玉身上。 “哎哟!” 章玉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 “哈哈哈!” 他那狼狈的模样,引得周围的村民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如同一根根钢针,扎进章玉的耳朵里。 章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都反了! “一群刁民,袭击朝廷命官!” 他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嘶吼: “田县尉,给本官拔刀!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抓起来! “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田县尉闻言,也跟着厉声呵斥:“都听见没有,拔刀!让他们乖乖束手就擒!” “锵啷啷——” 十几把腰刀同时出鞘,森然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雪亮的刀光,让村民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反抗,就是造反。 可不反抗,工坊被封,布匹被抢。 他们就没有钱财入账,赚钱的法子就没了,到了秋税,又该如何度过? 一时间。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不敢再动。 就在章玉以为自己掌控了局面,得意洋洋之时。 “哞——” 一声牛叫响起。 一辆牛车以不慢的速度冲入场中,猛地冲散了衙役们的阵型,稳稳停在场中。 车辕上,一道身影跳了下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何人敢在东溪村闹事?” 场中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个跛脚的男人身上。 章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指着来人喝问:“你是什么东西?” 陈远面无表情:“东溪村伍长,陈远。” “伍长?” 章玉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一个小小伍长,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他挺起胸膛,官威十足。 “我乃本县县丞,旁边的乃是县尉,可管清水县内大小事务! “现查明,你东溪村上缴布匹有问题,工坊即刻查封! “谁敢阻拦,有一个带走一个!”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陈远身后的叶家三姐妹身上: “对了,这三个小娘子刚才从工坊走出,想必那些问题布匹就是出自她们之手,也一并‘查封’带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 陈远心中,杀机暴涌。 他可以忍受章玉的嚣张,可以忍受他的贪婪,但绝不能容忍他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娘子身上。 这是逆鳞! “田县尉,去,先把这个挡在中间,碍眼的家伙拿下!” 田县尉狞笑着,抖出腰间的绳索,朝着陈远走来。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 陈远动也未动。 只在绳索及身的刹那,闪电般探出手,一把抓住了田县尉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啊——!” 田县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软垂下。 这一幕,看呆了周围所有的衙役。 田县尉在清水县也算一号人物,一身武艺颇为不俗,竟……竟被这跛子一招废了? “点子扎手!一起上!” 章玉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吼道。 陈远看都没看他,抬起一脚,将抱着胳膊惨叫的田县尉踹飞出去,撞翻了两个冲上来的衙役。 紧接着。 他跛着脚,迎着剩下的衙役走去。 拳打,脚踢,肘击。 动作简单,直接,却有效到了极点。 冲上来的衙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惨叫着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哀嚎,再也爬不起来。 见此。 最后的几个衙役直接被吓破了胆。 丢掉手里的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饶命啊!” 陈远没有理会他们。 陈远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停在了章玉面前。 章玉此刻才如梦初醒,看着满地打滚,以及磕头求饶的衙役。 顿时,吓得浑身哆嗦,却仍色厉内荏地尖叫: “你……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可是县丞,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们整个东溪村就是造……”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不等章玉说完,陈远直接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章玉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他被打懵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次是右边脸。 章玉的话再次被打断。 “我跟你拼了……” 他梗着脖子,还想叫嚣。 “啪!” 第三巴掌。 章玉整张脸彻底变成了猪头,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好!” “打得好!” 周围的村民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只觉得心中那口恶气,出得畅快淋漓。 唯有李村长,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担忧。 章玉的脸肿得说不出话,脑袋也被打得晕乎乎的。 第45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还是敲诈来钱快! 他看着陈远又指向第四个人。 那人甚至不用陈远示意,扑通就倒在地上,抱着腿开始干嚎。 “这个,还是一百两。” 陈远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你……” 章玉指着陈远,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远根本不理他,目光又转向第五个人。 第六个。 第七个…… 每当陈远的目光落到一人身上。 那人便心领神会地应声倒地,哀嚎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凄惨。 很快。 地上就躺了整整十个“重伤”的村民。 陈远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对着章玉摊开手,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 “十个人,一千两银子,章县丞,给钱吧。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章县丞,你是县丞啊,我这小村民可真不敢对你动手啊。 “唉,欠一百两银子断一根手指,可要是欠一两银子呢? “要不一两银子,一两肉怎么样?这也对得起章县丞你的千金之躯啊。” 这话说得和善。 可听在章玉耳朵里,却比什么威胁都来得恐怖。 他毫不怀疑。 这个跛脚的煞星真的会这么做! “我给,我给!” 章玉彻底怕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摸起来。 他先是掏出了七张印着官府戳记的百两银票,手都在哆嗦。 随后又把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都抖了出来,叮叮当当地洒了一地。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堆银钱:“这……这里有七百多两……” “还差一些……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温润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我用五百两买下的,足够了!” 陈远接过看了眼,便又丢了回去:“我怎么知道它值五百两?万一就值五十两呢?” “这样吧。” 陈远像是很为难地想了想,“我也不想让你吃亏,这玉佩我就不要了,你还是选条腿吧,就抵个两百五十两,我帮你打断,这事就算了了。” “不,不不!” 章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等等,我……我可以写我欠条!”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哀求着看向李村长,请他去拿笔墨纸砚。 等纸笔都拿来了。 章玉赶快颤抖着写好一张五百两的欠条,然后颤抖着按下自己的手印。 陈远收好欠条和银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有就此停下。 目光又落在了旁边抱着断臂,已经吓傻的田县尉身上。 田县尉被陈远目光一扫。 顿时打个激灵,差点尿了裤子。 “你虽不是主谋,却是帮凶。” 陈远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道:“你呢,就不用赔那么多,十个人,一人十两,也是一百两。”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啊!” 田县尉哭丧着脸,将身上所有家当都掏了出来,铜板碎银加起来,也就四十多两。 “那就写欠条。” 田县尉不敢不从,也乖乖按了手印。 最后,是跪在地上的衙役们。 陈远目光扫过他们:“你们平日里跟着章县丞,想必也捞了不少油水。 “我要不要你们多,每人赔偿一两,十个人就是十两。 “拿不出来的,也写欠条。” 这些衙役平日里作威作福,身上确实有些闲钱,但谁舍得拿出来? 可看看田县尉的下场,再看看陈远那不带感情的眼神。 一个个只能自认倒霉,凑钱的凑钱。 写欠条的写欠条。 做完这一切,陈远才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滚吧。” 章玉如蒙大赦,哪还敢放半句狠话。 他甚至顾不上去扶自己的属下,连滚带爬地朝着村口跑去。 田县尉和一众衙役,也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跟在后面,逃也似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屁滚尿流的模样,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只觉得胸中那口恶气,出得酣畅淋漓。 “太好了!” “陈伍长威武!” 然而。 一片欢腾之中,李村长却满脸愁容地走了过来。 “陈远啊……这……这可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啊!” “他们是官府的人,打了他们,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村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刚刚还兴奋不已的村民们,脸上又浮现出担忧之色。 “村长,这事是我惹出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用。” 陈远摆了摆手,对众人朗声道: “大家不必害怕。 “我已经和军府搭上了线,我们工坊织出来的布,日后都直接卖给军府。” “这是和军府的生意,有军府给我们做靠山,一个小小的县丞,一个县尉,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 此言一出,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军府! 在这乱世,尤其是在这北境边关,军府就是天! 有军府撑腰,那还怕什么县丞县尉? 所有人的心,瞬间从嗓子眼落回了肚子里,看向陈远的眼神,愈发狂热和崇拜。 唯有李村长,依旧轻叹了口气,脸上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 陈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章玉这种人,明着不敢来,暗地里使绊子却是防不胜防。 比如秋税时故意刁三倒四,提高东溪村的税额。 又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派人堵住上游的溪水,断了村里田地的水源。 这些手段,足以让东溪村喝上一壶。 不过,陈远并不在意。 因为从章玉将那龌龊的念头动到自家娘子身上的那一刻起。 在他心里,章玉就已经是死人了。 只是,人不能死在东溪村。 毕竟是朝廷命官,当众弄死,那就是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即便东溪村人众口一词,但也难免人多嘴杂,哪个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到时候,军府也保不住他。 陈远将那五张百两银票揣进怀里。 剩下的两百多两银子,连同刚刚从衙役们身上搜刮来的钱,全都分发给了在场的村民。 尤其是那十个“受了重伤”的汉子,每人都多分了一些。 一时间,整个工坊前,欢声雷动。 村民们手中攥着沉甸甸的银钱,感觉像在做梦。 因春麻税而干瘪下去的钱袋,不仅重新鼓了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充裕。 他们望向陈远的眼神,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这一刻,陈远在东溪村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所有村民,彻底归心。 陈远看着欢呼的众人,心中也不禁感慨。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自己辛辛苦苦又是做绢花发簪,又是做首饰,又是织布。 忙活了一个多月,还不如这“敲诈”一笔来得快。 要不……趁着这乱世,干脆上山为匪,抢他娘的? 今天能如此顺利地搞到这笔钱,还没什么后顾之忧,全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军府。 若真成了匪,第一个要剿灭他的,恐怕就是军府了。 …… 另一边,东溪村外。 章玉一行人跑出数里地,才敢停下。 章玉捂着肿胀的脸,回头望着村子的方向,满是怨毒之色。 “陈远,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对着身后嘶吼:“田二!你老母的死哪去了!” 田县尉一瘸一拐地跑上前来,哭丧着脸:“章公子,我……我的胳膊断了……” “断了也给老子忍着!” 章玉怒吼道: “马上回县衙,点齐人手,把库房里的弓弩全都给老子带上! “他陈远再能打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快得过弓弩?” “是……等等……公子……” 田县尉闻言,正要应下,突然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这个陈远……可能就是昨天在军府,救了程都尉千金的那个伍长!” “什么?” 章玉愣住了。 随即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一脚踹在田县尉身上。 “你老母的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你要早想起来,老子会不小心应对,会来这东溪村找茬?会受今天这种奇耻大辱?” 田县尉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抱怨。 “公子息怒,息怒!” 田县尉生怕章玉迁怒,把气全撒在自己头上,赶忙道: “等我们拿了弓弩,管陈远他再厉害,直接乱箭射死! “再把他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洗剥干净,送到您床上去,岂不快哉?” 第46章 猪头告状!郡守亲至发飙! “公子,老爷来了,正让我找您呢,眼下可算找到您了!” 那家丁看到章玉,先是一喜。 待看清他那肿成猪头的脸时,顿时大惊失色。 “公子,您的脸……这是怎么了?” “别废话了!” 章玉一把抓住家丁的衣领,急切地问:“你说我爹来了?他在哪?” “郡守大人正在清水县外军营中……” 家丁话还没说完,章玉就大喜过望,仿佛已经看到陈远那张可恶的脸,被铁蹄踏成肉泥的场景。 “快!快带我过去!” 他指着东溪村的方向,满是怨毒与快意。 “陈远!你给老子等着!” “我爹来了,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 清水县外,军府营地。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有些微妙。 上首坐着的,并非军府主官,而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玄色劲装。 即便坐着,也比寻常男子高出半个头,膀大腰圆,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煞气。 齐州军府统领,奋威将军,张姜。 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侍女,安静地为她添着茶水。 而在她的下首。 除了王贺,还有另外一人。 那人一身锦袍,面容儒雅,正是齐郡郡守,章全松。 章全松与张姜。 一个是朝廷任命的地方文官之首。 一个是掌控齐州数万兵马的军府统领,面和心不和。 眼见军府在北境日益坐大,章全松心中极为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这次听闻军府在清水县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织布源头,能为军府带来泼天富贵。 他又是好奇,又是不信。 便借着巡查的名义,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王县令,你所言,此布一日可产百匹?日后甚至可达五百匹?” 张姜拿着手上的布匹,感受着那细腻的质感,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惊疑。 王贺连忙躬身:“回将军,此乃那陈远所言,但卑职以为其所言应当不虚。” 章全松捻着胡须,也拿起一块布看了看。 品相确实不凡,比市面上最好的麻布,还要胜过一筹。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进大帐,躬身禀报:“郡守大人,公子找到了。” “哦?” 章全松放下布匹,对着张姜告罪一声,“小儿顽劣,刚刚寻见,这多月没见,相思之苦甚多,让将军见笑了,下官前去与其说说话去。” 张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 章全松快步走出军帐,来到了军营之外。 刚一出营门。 “爹!!” 一个“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扑了上来。 章全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一脚踹开。 这是哪个来的丑八怪? “爹!是我啊!我是玉儿啊!” 章玉抱着章全松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章全松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这肿胀的五官中,辨认出自己儿子的轮廓。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爹!您要为我做主啊!” 章玉见状,更是哭天抢地,将自己如何被陈远殴打,如何被敲诈勒索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那陈远仗着背后有军府撑腰,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我报了您的名号,他……他还说郡守算个屁!” “孩儿的脸面是小,您的威严何在啊!爹!” 章全松听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但他没有立刻暴怒,反而冷哼一声。 “你还有脸说面子?瞧瞧你这猪头样,出现在人前,才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一个小小伍长都搞不定,真是个废物!” 章玉被骂得狗血淋头,缩着脖子,委屈得不行。 “我问你。” 章全松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东溪村,是不是最近新产了一种布?” 章玉愣住了。 他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赶忙点头: “是,是!爹,我正要跟您说这事!那东溪村的新布品相极佳,孩儿这次去,本也是想为咱们家拿下这桩生意,谁知……” “那工坊,当真能日产百匹?”章全松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追问。 “这个……孩儿不知。” 章玉摇了摇头,“不过,我看他们交上来的税布,全是新布,想来每日产量定然不低!” “好,好,好。” 章全松连说三个好字,目光中闪烁着精光。 他不仅要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陈远。 更要趁这个机会,从军府的嘴里,把东溪村这块肥肉给抢过来! “爹,我们现在就带人去平了那东溪村?” 章玉见父亲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蠢货!” 章全松瞪了他一眼,“背后站着军府,没有由头,怎么动手?” 他扫了一眼章玉身后那群狼狈的衙役,目光最后落在了抱着断臂,脸色惨白的田县尉身上。 “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田县尉见郡守大人问话,顿时受宠若惊,连忙上前一步,谄媚地笑道:“回……回大人,小人田二,乃是清水县县尉,在章公子手下……” 若是能被郡守大人看中,提拔一二,那可比在这清水县当个小小县尉强多了。 章全松听完,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话。 “田县尉,你从东溪村离开后,因被刁民重伤,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你放心吧,你的妻子孩儿,本官自会好生照料。” “啊?” 田县尉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温热的身体,结结巴巴地道: “大……大人,小的听不懂你的意思。 “小的只是……只是断了条胳膊,算是重伤吧,但……但不至于死啊……” 章玉倒是反应了过来,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爹,田二跟了我也有些时日了,要不……换个人?” “换谁?” 章全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群酒囊饭袋,哪个够分量? “只有他,一个县尉,大小算个朝廷命官。 “只有他死了,我们才有足够的由头,去问罪东溪村。 “到时候,军府那边也不好公然插手。” 章全松的语气冰冷至极。 “况且,他手臂已断,是个废人了。 “废人,就只剩下废人利用的价值。” 说着,他对自己身边的两名骑士一挥手。 “动手,给他个痛快。” “是!” 两名骑士驱马上前,拔出马刀,面无表情地朝着田县尉过去。 雪亮的刀光,刺痛了田县尉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提拔,这分明是要拿他的命,去做文章! “不!不要!” 田县尉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向章玉。 “公子,公子救我!我跟了您这么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章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看到章玉的反应。 田县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就往远处狂奔。 可是,两条腿,又怎能跑得过四条腿? 一名骑士只是纵马追上,甚至没有挥刀劈砍,只是将手中的马刀,狠狠从他后心捅了进去。 “噗嗤!” 田县尉的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胸而出的血色刀尖。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血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尘土。 剩下的衙役们看着这一幕,吓得浑身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 章全松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 第47章 郡守杀官,嫁祸于我? 殷红的血,浸染了一旁的黄土。 田县尉的尸体尚有余温,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幸存的衙役们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看着那具尸体,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郡守章全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章全松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田县尉忠于职守,前往东溪村查案,却被刁民陈远残忍杀害。” “你们,都看清楚了?” 衙役们哪敢说个不字,头磕得如同捣蒜。 “看……看清楚了!” “就是那陈远杀的田大人!” 章全松很满意。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骑士吩咐道:“把尸体带上,回军营。” “我要让张将军看看,她军府的人,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 军府大营,中军帐。 气氛凝重如铁。 “啪!” 章全松一掌拍在案几上,指着帐里着具血淋淋的尸体,声色俱厉。 “张统领,王都尉! “你们都看看! “清水县县尉,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杀害于村野! “这陈远,陈伍长是在藐视朝廷,这是在杀官造反!” 王贺看着田县尉的尸体,脸色发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陈远……杀了官? 这怎么可能? 那年轻人虽然手段狠辣,却绝非鲁莽之辈。 上首的奋威将军张姜,那魁梧的身躯缓缓坐直,一股恐怖的煞气弥漫开来。 她盯着章全松,声音洪亮如钟。 “章郡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你说这是我军府之人杀的?” 就在这时。 章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猪头。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哭嚎道: “爹!您看啊!田县尉……田县尉他死得好惨啊!” 章玉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早已编好的说辞,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孩儿查验税布,发现东溪村送上来的布匹有问题,便去东溪村探究查看。 “谁知那陈远嚣张至极,说他们东溪村的布是与军府交易的,怎么会有问题? “我们气不过,与他理论,他就动手打人! “田县尉……田县尉是为了保护我,才被那陈远一刀捅中,最终流血过多死亡的啊!” 章玉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岂有此理!” 张姜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厚实的木案竟被她拍出一道裂纹。 她尤其看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辈。 更何况,仗的还是她军府的势! 见张姜如此。 章全松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连忙正色道: “将军,此獠凶顽,藐视朝廷命官,与造反无异! “下官恳请将军,即刻发兵,踏平东溪村,将那陈远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就在张姜怒火上头,将要应允之时。 “咳咳……” 她身后那名一直安静侍立的蒙面侍女,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张姜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怒火迅速褪去,恢复了冷静。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哭哭啼啼的章玉,沉声道: “此事不可信单面之词,本将需亲自去问个明白。 “来人,随我前往东溪村!” 章全松见此。 有些意外。 都言齐州军府三大统领中,就张姜脾气最爆。 本以为稍微一激,就能成事。 却没想还能保持理智。 真是人纭纷纭,不可尽信。 但章全松也不怕,人证物证都在,不怕有什么大浪可翻。 …… 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 郡守的仪仗,将军的亲兵,再加上县衙的衙役,足有数百人。 马蹄滚滚,烟尘漫天。 肃杀的气氛,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朝着小小的东溪村碾压而去。 东溪村。 刚刚分了银钱的村民们,脸上的喜悦还未散去。 正聚在工坊前,兴奋地讨论着日后的好光景。 随后就看到了。 从村口进来这支队伍。 看着那些盔明甲亮的士兵,看着那高高扬起来的“郡守”和“奋威将军”的旗帜。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村民们,瞬间欢笑没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官……官兵来了!” “是郡守大人!还有将军!” “天呐!这是怎么了?” 村民们慌了神,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 郡守和将军,那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如今齐至,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工坊前,陈远也看到了这阵仗。 他眉头微挑,有些意外,但并不慌乱。 他安抚了一下身边俏脸发白的叶家三姐妹,又对赶过来,已是六神无主的李村长点了点头。 “村长,别怕。” 随后,他跛着脚,和村长迎了上去。 队伍在工坊前的空地停下。 章玉一眼就看到了陈远,他从马上跳下来,指着陈远的鼻子,厉声喝道。 “爹!张将军!就是他!” “就是这个凶徒,杀害了田县尉!” 两名骑士立即上前。 将田县尉那冰冷的尸体,重重丢在陈远面前。 章玉身后的衙役们,也在章全松冰冷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 “我……我们作证!就是他杀了田大人!” “田大人是为了救章公子,被他从背后偷袭,一刀刺中,最终流血过多不治!” 早已对好的口供,从他们颤抖的嘴里说出。 此言一出。 东溪村的村民们全都炸了锅。 “你们胡说!” “血口喷人!” “明明是你们上门抢东西,还想欺负人!” “陈伍长只是把你们赶走,什么时候杀人了?” 村民们群情激奋,纷纷辩解。 甚至。 杨嫂等几个胆大的村妇冲上前来,对着衙役们怒目而斥。 “肃静!” 章全松冷喝一声。 “喝!” 其身后的亲卫也齐齐上前,大喝一声。 兵威如山,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顿时,东溪村民噤声下来。 章全松策马向前半步,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众人: “一派胡言! “你们说吾儿欺负尔等,欲抢你们东溪,为何受伤的,却是吾儿还有这些衙役?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毫发无伤,还得了不少钱财吧? “莫要再狡辩了!” 章全松大手一挥,杀气腾腾。 “来啊,将凶徒陈远拿下! “所有东溪村村民,一概带走,押回大牢,严加审问! “东溪村工坊暂时由官衙查封!” 章全松命令一下,其身后亲卫当即上前动手。 “且慢!” 一声暴喝。 张姜策马上前,拦在了章全松的护卫面前,冷声道: “陈远是我军府伍长,即便有罪,也该由我军府先行审问。 “章郡守直接抓人,是想越俎代庖吗?” 章全松脸色一沉,并不想给张姜任何机会: “张将军,此人杀害朝廷命官,罪证确凿,尸体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审的?” “本官说要审,就要审!” 张姜寸步不让,“章郡守要想拿我军府之人,先问问我军府同不同意!” 说着。 她身后的亲兵“锵”的一声,齐齐拔刀出鞘。 章全松身边的护卫也不甘示弱,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气氛,剑拔弩张。 见张姜态度如此坚决,章全松心中冷笑。 第48章 郡守大人,柴刀它捅不进去啊!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东溪村的村民,都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陈远。 李村长更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这还怎么辩解? 自己都承认了! 章玉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指着陈远哈哈大笑:“听见了吗?爹!张将军!他都承认了!” 章全松也是有些意外,随即就要下令抓人:“人证尸体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陈远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平静的补充道: “我打断他胳膊,是因为他身为县尉,却助纣为虐,欲当众强抢民女。 “我护我东溪村的财产,护我东溪村的妇孺,何错之有?” “你放屁!” 章玉跳脚大骂,“谁强抢民女了?你拿出证据来!” “我就是证据!”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从村民中传来。 身材壮硕的杨嫂排开众人,双手叉腰,走到前方,指着章玉的鼻子就骂: “你个小白脸,从进村开始,那双贼眼就没离开过老娘的胸口!” “还有你们!” 她又指向那些衙役,“你们一个个也不是好东西,推推搡搡,嘴里不干不净,就想往我们这些婆娘身上蹭!” 此话一出。 几个同样泼辣的村妇也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对!我瞧见了,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还说要把我们‘查封’带走,呸!什么东西!” 一时间。 众人看向章玉的眼光,都变得古怪起来。 尤其是奋威将军张姜。 她本就身形魁梧,最是瞧不上这种对女子动手动脚的孱弱之辈,此刻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只有叶家三女在旁捂嘴失笑,叶紫苏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们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章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血口喷人!” “好了!” 章全松冷喝一声,打断了这场闹剧,抓住要害,直接道: “即便起因如何,暂且不论。 “但你当众承认,重伤朝廷命官,并最终导致其死亡,这便是事实! “陈远,你认罪吧!” 在他看来。 无论过程如何,只要咬死“陈远伤人”和“田县尉死亡”这两个结果。 就足以将陈远置于百口莫辩的死地。 面对章全松步步紧逼。 陈远却并未慌乱。 因为他知道。 此刻越是自证清白,就越是会陷入对方的语言陷阱。 对付诬陷最好的办法。 不是自证,而是反证! “章郡守。” 陈远开口了,异常的平静:“你说田县尉因我而死,那我问你,他的致命伤是什么?” 章全松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冷笑:“自然是刀伤!” “不对。”陈远摇头否定,“我只是扭断了他的手臂,自始至终,未曾用刀。” “狡辩!” 章全松见他不认,大手一挥: “你说没用刀就没用刀?尸体就在这里,是不是刀伤,一验便知! “来人,让他查验! “看看他如何抵赖,自己用刀刺伤田县尉,致其离开东溪村后,流血过多而亡的事实!” 章全松就是要让陈远在铁证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绝望。 陈远要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就怕章全松不让他碰尸体,不让他反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陈远缓缓蹲下身。 他先是抓起田县尉那条被打断的胳膊,将其袖子撸起,向众人展示。 那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断口清晰可见,伤处肿胀青紫,看起来十分骇人。 “咔嚓。” 陈远稍一用力,将错位的骨头重新对正。 他指着那片青紫的肿胀,对所有人朗声道:“这条胳膊,是我打断的。” “伤势不轻,但诸位可以看清楚,此处并无任何利器伤口,更谈不上流血不止。” “此伤,绝非致命伤。” 说完,他松开手,缓缓将田县尉的尸体翻了过来。 一个被暗红色血迹浸透的破口,清晰地出现在田县尉的后心位置。 伤口不大,边缘整齐。 陈远指着那个伤口。 “这,的确是致命伤。” 他的话,让章全松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可陈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这绝不是流血缓慢而死。” 陈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诸位请看,此伤口由一把窄刃利器,从背后刺入,干净利落,直穿心脏!” “这是一招毙命的瞬杀之术!” “再看死者的面容,脸色青紫,嘴唇发黑,这是心脏骤停,瞬间窒息才会有的表现,与失血过多的面色苍白,截然不同!” “张将军!” 陈远猛地抬头,望向那魁梧的女将。 “您久经沙场,当知我所言非虚!” 张姜那双锐利的眼睛,早已落在尸体上。 她确实看出来了。 这一刀,快,准,狠。 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一击必杀之术。 死者的体征,也确实如陈远所言,是心脏被重创所致,而非失血过多。 张姜缓缓点头,声音洪亮:“他说的没错,这是瞬杀之招,绝非缓慢流血而亡。” “那便是了!” 陈远站起身,目光直视章全松,朗声质问: “章郡守,你刚才言之凿凿,说田县尉是因我用刀刺伤,最终流血不止而亡。 “可眼下这尸体上的状况,分明是被人从背后一刀毙命! “我倒想请问章郡守,田县尉离开我东溪村后,安然无恙地走在路上,到底是谁,从他背后下了如此狠手?!” 声如惊雷! 字字诛心! 章全松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乡野村夫,竟然懂得验尸! 还说得头头是道! 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连军府统领都为其背书! 不过章全松毕竟为官多年,心机深沉。 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镇定下来。 章全松眼中厉芒一闪,狡辩道: “是本官一时情急,忘说了一事! “陈远,你虽未亲自动手,却是指使了同伙!” 其实,章全松本想说是陈远追出村子下的手。 但看了一眼陈远的跛脚,立刻改口。 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独臂汉子。 陈远是跛脚,肯定是追不上人的。 但这独臂汉子,双腿健全,跑起来肯定不慢! “就是他!吾儿记得清楚,就是他追出村外,趁我们不备,用刀偷袭了田县尉!” 那汉子,正是张大鹏。 被陈远一番话术搞得有些发懵的章玉,听到父亲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 听到父亲的话,他如梦初醒,连忙附和: “对,爹!就是他! “就是他受了陈远的吩咐,追上来下的毒手!” 他还不断对着身后的衙役们使眼色。 那些衙役哪敢不从,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认张大鹏。 “没错,就是他干的!” “章公子说的对,我们都看见了!” 只是这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没统一好口径,说辞顿时漏洞百出。 一个衙役喊道:“我们刚出村口,他就追上来了!” 另一个衙役则说道:“我们都跑出好几里地了,他就从旁边林子里突然钻出来了!” 张大鹏是个耿直汉子,哪里受得了这般污蔑,当即气得满脸通红: “你们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追过你们了!” 明眼人看到这里,基本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一场栽赃嫁祸的闹剧。 张姜更是面罩寒霜。 正要开口,喝止这场荒唐的审问。 却见。 陈远伸手拦住了冲动的张大鹏,再次看向章全松,又问了一个问题: “章郡守,既然你说,是我这位兄弟追上去动的手。 “那么当时在场的,有章公子,还有这十几位衙役。 “为何没又一人出手阻拦?” “哼,这还不简单?” 章全松皱了皱眉答道:“我儿与一众衙役,皆被尔等刁民打伤,又事发突然,如何来得及阻拦?” “很好。” 陈远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第49章 你猜我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菜刀?” 陈远笑了,笑得愈发玩味。 “郡守大人,您这又是柴刀,又是菜刀的。” “堂堂一郡之首,断案之时,竟如此三改其口,真是叫人发笑啊。”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噗嗤。” 张姜身后,她军府的亲兵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引线。 东溪村的村民们,原本还畏惧官威。 此刻见陈远占尽上风,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是啊,怎么一会儿柴刀一会儿菜刀的。” “这当官的,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我看他就是心虚!” 议论声汇成一股暗流,冲击着章全松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一张脸黑如锅底,耐心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消磨殆尽。 “够了!” 章全松暴喝一声,彻底撕下了伪装。 “管他什么刀!陈远伤人在先,田县尉因此而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还审什么审?来人,给本官将这凶徒拿下!” 他已经不打算再跟陈远玩什么言语机锋了。 他要用权势,直接碾死这只碍眼的蚂蚁! 然而。 他身后的几名亲卫,听闻命令,竟是面面相觑,脚步有些犹豫。 “废物!本官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章全松见亲卫迟疑,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骂。 两名亲卫被骂得一个激灵,不敢再违逆,硬着头皮拔出刀,就要上前。 “且慢。” 陈远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两名亲卫的动作戛然而止。 “章郡守,你说有人证,有尸体,便可定我的罪。” 他环视四周,不急不缓地说道:“可你却忘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 就连一直稳坐马上的张姜,也投来了探寻的视线。 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从张姜身后响起。 “什么物证?”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竟是张姜身后那名一直安静侍立的蒙面侍女。 张姜并未因侍女的擅自开口而有任何责怪,反而也看向陈远,似乎理所应当。 陈远立刻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中了然。 看来这位张姜和侍女的关系。 并非是主仆,恐怕恰恰相反。 不过,陈远没有点破。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 陈远吐出两个字: “凶器。 “自古以来,断案讲究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陈远的声音陡然拔高,直视章全松: “你们有人证,却无物证! “你说是用菜刀杀的人,那好,菜刀在哪?” 章全松闻言,心中反倒一定。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扯着没有凶器这一点不放,想让自己定不了他的罪? 天真! “哼,你们杀完人后,定然第一时间就将凶器销毁了,扔到哪个山沟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章全松冷笑一声: “不过当众杀害朝廷命官,形同造反,乃是死罪! “此等大案,当特事特办! “有这么多衙役亲眼作证,即便没有凶器,也足以定你的罪!” 陈远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 “非也,谁说凶器找不到了? “我不仅知道凶器在哪,还能把它找出来。 “届时,是非曲直,一验便知!” 什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章玉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陈远是疯了不成? 自己把凶器交出来?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陈远对着人群中的张大鹏和侯三招了招手。 两人立刻上前。 陈远凑到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大鹏和侯三听完。 虽然也是一脸茫然,但出于对陈远的绝对信任,他们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刻钟后,章玉等人已是急不可耐。 “爹,我看他就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章全松也是面沉如水,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张大鹏和侯三终于回来了。 两人手上,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不断蠕动的半人高麻袋,里面隐隐传来“嗡嗡”的声响。 这是什么? 陈远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张大鹏和侯三点了点头。 两人会意,走到空地中央,猛地将麻袋的绳口解开,用力一抖! “嗡——!” 一瞬间。 上千多只黑压压的苍蝇,如同炸开的墨点,铺天盖地般从袋口涌出! “啊!” 一些胆小的村妇和衙役,吓得尖叫后退。 章全松等人也是被这阵仗搞得一愣。 然而。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团黑压压的苍蝇在空中盘旋了片刻。 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忽然分成了两股。 一股。 径直扑向了地上田县尉那冰冷的尸体,瞬间将尸体覆盖。 而另一股。 竟是越过众人,径直朝着章全松身后的一名骑士飞去! 那骑士显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手驱赶。 可那些苍蝇就像是认准了他一般,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 便在这时! 陈远动了! 他身形一闪,跛着脚却快得惊人,瞬间冲到那名骑士的马前,一把抓住他的腿,用力往下一扯! “啊!” 那骑士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被硬生生从马上拽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陈远看也不看他,伸手在那骑士腰间一探,猛地抽出了一把窄刃马刀! 雪亮的刀身上,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凶器在此!” 陈远远高高举起马刀。 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全场! “苍蝇逐臭,喜食污秽血腥。 “谁杀了人,凶器上带着血腥,必然会引来它们!” 陈远将那把马刀,与田县尉后心的伤口隔空比对。 “诸位请看! “此刀的形制,与尸体上的伤口,分毫不差! “所以,田县尉,根本不是死于什么柴刀菜刀!” 陈远猛地转身,将那把带血的马刀,掷于章全松的马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是死在章郡守你亲卫的马刀之下!”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竟然是郡守大人杀的人!” “杀官嫁祸!好狠毒的心肠!” 东溪村的村民们爆发出愤怒至极的声讨。 王贺满脸震惊地看着章全松。 陈远没有停下,他趁热打铁,将那冰冷的目光投向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役。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迫的。” “田县尉跟了章公子这么些时日,说抛弃就抛弃,说杀就杀。你们替他说了谎,掩盖了真相,保不准此事过后,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们!” “现在,谁若能站出来,指认真凶,必记首功一件!” 张姜也适时站了出来,冷声道:“本将会亲自为他记功,并保他全家周全!” 一边是必死的灭口。 一边是活命的机会和功劳。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我……我看谁敢!” 章玉见状,已是慌乱不堪,色厉内荏地对着那些衙役发出威胁。 然而。 第50章 胜了!章郡守狼狈逃窜,村民沸腾欢呼! 铁证如山。 章全松一张脸变幻万千。 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煞是精彩。 然而。 身为郡守多年,他脸皮早已练得比城墙还厚。 此刻虽然心中惊怒交加,却并未束手就擒。 “放肆!” 章全松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勒紧缰绳,挺直了腰杆,冷声喝道: “此案乃我清水县内部之事,田县尉亦是本官下属。 “你一个军府统领,无权插手地方政务! “本官现在怀疑,你张姜与这凶徒陈远早有勾结,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栽赃于我! “本官这就回府,修书上奏朝廷,弹劾你越权干涉,目无法纪! 好一个倒打一耙! 其余人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姜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笑声洪亮,震得人耳膜生疼。 “弹劾我?” 她策马上前,与章全松四目相对。 那魁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竟让章全松的坐骑都有些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章全松,你尽管去便是。 “但我也会将此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上报给兵部! “东溪村上百村民是人证,你那十数名衙役也是人证,你杀官嫁祸,罪证确凿!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 “是你这郡守的乌纱帽硬,还是我大周国法军法硬!” 章全松听着,还能强自镇定。 兵部? 兵部里他又不是没人。 再者。 他文官体系,兵部管不到他。 可张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哦,对了,此事,我还会抄送一份给御史台。” “御史台”三字一出。 章全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御史台! 那是悬在所有大齐官员头顶的一柄利剑。 专管纠察弹劾,风闻奏事。 一旦被他们盯上,别说他一个郡守,就是他背后的靠山,都得脱层皮! 完了。 大势已去。 章全松怨毒地盯了陈远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样貌,活生生刻进骨子里。 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我们走!” 章全松猛地一拉马缰,拨转马头。 来时仪仗威严,气势汹汹。 去时却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 看着郡守的队伍灰溜溜地离去,东溪村的村民们先是片刻的寂静。 随即。 “喔!!!” “胜了!我们胜了!” “陈伍长威武!” 震天的欢呼声,冲天而起,几乎要掀翻天上的云层。 村民们将陈远团团围住,一张张朴实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发自内心的崇敬。 李村长更是老泪纵横,拉着陈远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叶家三女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眉目欢喜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自家丈夫。 陈远笑着安抚了众人。 随后拨开人群。 走到张姜马前,恭敬地拱手行礼: “今日之事,若无将军在此主持公道,陈远纵有百口,也难辨清白。 “此番大恩,陈远铭记于心!” 张姜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她走到陈远面前,那高大的身形,比陈远还要高出半个头。 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跛脚却智计百出的年轻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你是我军府的伍长,护着自家的兵,那是天经地义。” 她拍了拍陈远的肩膀,力道不轻,“倒是你小子,又是验尸,又是用苍蝇找凶器,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当真让本将大开眼界!” “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一旁的王贺也凑了上来,满脸笑容:“陈远,你这次可是给咱们军府,大大地长了脸!” 当初提拔陈远为伍长。 虽说是因为陈远军户考核拿了第一,不过又因陈远是一个跛子,并没太放在心上。 今日一看,这简直是捡到宝了! 陈远却并未居功,反而再次拱手,一脸诚恳。 “小子不过是懂些粗浅的格物之理罢了。 “说到底,还是因两位大人在。 “若无将军和都尉在此坐镇,没有军府这面大旗,小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济于事。” “今日能沉冤得雪,全赖将军与都尉之威。” 这话,说得张姜和王贺心中熨帖无比。 没错,你陈远是聪明。 但若没有我们给你撑腰,章全松那老匹夫会让你验尸?会给你机会翻盘? 早就一巴掌碾死你了! 这小子,不骄不躁,懂得分寸,是个人才。 互夸了一阵。 王贺笑着对陈远说道:“对了,你小子不是说要带我来看你的工坊吗?” “今日,我可是把张将军都给你请来了。” 王贺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要是拿不出点真东西,让张将军不满意,我这张老脸,以后在将军面前可就抬不起来了。” “哈哈哈,倒也无妨!” 张姜摆了摆手,豪迈地笑道:“今日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已是过瘾!就算你这工坊稍差一筹,本将也算不虚此行!” 陈远知道,正戏来了。 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对着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军,都尉,小子从不空口说白话。” “请!” 看他这般自信,张姜的好奇心也被彻底勾了起来,欣然应允。 “好,本将就去看看。” 她下令让大部分亲兵在村外等候。 只带着王贺与那名始终安静的蒙面侍女,随陈远走入工坊。 工坊长屋,宽敞明亮。 当张姜一行人踏入的瞬间,脚步便齐齐一顿。 只见长屋之内。 樟木香气,混杂着新布的清新,扑面而来。 十台崭新的织机整齐排列。 只是这织机…… 也太大了吧! 张姜和王贺都算是见多识广,可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织机? 寻常织机,不过半人来高,一人来长。 眼前的织机,却足有两人多高。 体积更是寻常织机的数倍有余,结构繁复,层层叠叠。 像是一头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这……这就是你说的工坊?” 王贺指着那些织机,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张姜也是满脸的惊叹。 然而,与他们的惊叹不同。 那名一直跟在张姜身后的蒙面侍女,在进门之后,便径直走到一台花楼织机前。 没有惊叹,没有出声。 她没有太过惊叹织机的大小,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机身上复杂的线架与提花综片。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眸里,目光灼灼。 陈远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有数,开口讲解道: “此乃小子参照古籍,在传统织机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造。 “通过增加脚下的踏板,联动上方的提花束综,虽然操作从一人变成了两人,却可以完成数人才能完成的复杂工序。 “同时又改良了投梭与打纬的部件,极大提升了织布的速度。” 空口白话,总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为了更直观地展示。 陈远转身,对着工坊外招了招手。 “杨嫂,几位嫂子,麻烦你们进来一下,让将军和都尉大人,看看咱们的新家伙!” 闻言。 杨嫂等四五名手艺最是熟练的村妇,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快步走了进来。 她们先是对着张姜等人行了一礼。 便开始操控起了花楼织机。 一名村妇身手矫健地爬上高高的花楼,负责提拉经线。 另一人则坐于机下,双脚踩动踏板。 “咔哒,咔哒,咔哒——” 一瞬间。 沉重的机括仿佛活了过来。 踏板起落,综框交错。 悬挂的丝线如瀑布般升降。 那穿梭于经纬之间的木梭,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第51章 织机一响黄金万两?不,是杀头之祸! 织机前的布匹。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增长。 那流畅的动作,那惊人的速度,看得王贺眼都直了。 张姜那双锐利的眼中,也满是震撼。 就在这时。 “提花束综的联动,如何保证经线张力均匀,不起毛?” 一道清灵的女声,忽然响起。 众人一愣,发现开口的,竟是那名蒙面侍女。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另一台织机旁。 陈远答道:“很简单,我在滚轴处加了配重,并以牛筋替代了部分麻绳,可保张力恒定。” “投梭的力道与速度,全靠人力,如何保证织出的布匹疏密一致?”侍女又问。 “看这里。” 陈远指向织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部件:“此为‘打纬’,由脚踏板联动,每投一次梭,便会自动夯实一次,力道均匀,确保布匹的每一寸,都同样紧密。” 侍女一连问了数个关于机括咬合、经纬线张力等极为专业的问题。 陈远都对答如流。 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问答之间,那名侍女露在面纱外的眼眸中,异彩连连。 很快。 一匹质地细密、花纹精美的布,便从织机上卷取了下来。 “将军!布织好了!” 杨嫂兴奋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匹质地紧密、花纹精美的崭新布匹,已被完整地织了出来,整齐地卷在机杼上。 王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从进来到现在,有半个时辰吗? “半个时辰,可织一匹。” 陈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平静地开口: “我这里有十台织机,若全力开工,五个时辰,便是一百匹。” “不止。” 杨嫂连忙在旁补充,兴奋地涨红了脸:“将军,都尉大人,要是料子管够,我们少吃点饭,少睡点觉,一天能织更多!” 五个时辰。 一百匹! 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姜和王贺的心头。 即便早被陈远告知。 可当事实在眼前时,那份震撼,依旧让他们有些失神。 王贺喃喃道:“你小子说的……一日百匹,竟是真的……” 张姜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门生意那么简单了。 此物,是对整个织布行业的彻底颠覆! 而这样东西,如今就掌握在她军府的手中! “图纸!” 张姜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远,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这花楼织机的图纸,开个价!多少钱我都买! “我要立刻扩大生产,我要让整个大周的布匹市场,都挂上我们齐州军府的旗号!” 王贺也是满脸狂热,看向陈远。 有了此物,齐州军府何愁军费? 霸占整个布匹市场,都指日可待! 然而。 陈远却没有立即答应。 只是面色平静,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张姜身后那名安静的侍女。 侍女见陈远看向自己。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清亮眼眸,微微一动。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早已被这个聪明的年轻人看穿了。 她也不再伪装。 缓步上前,轻轻摇头。 “不行。” 声音清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姜和王贺都是一愣。 “为何?”张姜有些急切。 侍女冷静分析道: “这织机前景虽广,但若立刻大规模现世,于我军府而言,非但无益,反倒有害。 “其一,我齐州军府只是一府之地,并无那般雄厚的财力与商路,去吞下整个大周市场。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丝源。 “北方多种米麦,少有桑蚕,原料本就受制于人。 “此织机一旦量产,所需丝麻,数倍于前,我等从何处寻来? “届时,南方的布商只需在丝源上稍稍掣肘,我等便动弹不得。 “更何况,此物如此精妙,终究是瞒不住的。 “一旦被南方商贾偷了去,他们本就占据原料与商路之利,再得此神器,只会如虎添翼。 “届时,他们只需稍稍降价,我等便毫无还手之力,反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张姜和王贺的狂热。 是啊! 他们只看到了织机的暴利,却忘了最根本的原料和市场! “还是殿……” 张姜脱口而出,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改口,对着侍女恭敬地一拱手。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其实。 自从张姜来到清水县后。 王贺早已从两人的举止中猜出侍女身份不凡。 此刻见状,更加确定。 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行礼。 侍女对二人微微点头,算是受了这一礼。 她转而看向陈远,饶有兴致地问:“我说的,可对?” 陈远点头:“大人所言极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大人其实还漏了一点。” “哦?”侍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有?” “国策。” 陈远吐出两个字,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大周每年向北方戎狄缴纳岁币,除了白银,布匹便是大头。 “倘若此织机大规模面世,布匹产量暴增,价格必然大跌,便会动摇国本。 “这是朝廷绝不会允许发生的。” 此言一出。 侍女露在面纱外的眼眸,骤然一缩。 她深深地看了陈远一眼。 商贾之利,她想到了。 朝堂国策,她却忽略了。 这个乡野之间的跛脚伍长,其眼界,竟已高到了如此地步! 当真是……难得。 最终,众人商议下来,还是决定遵循陈远最初的想法。 先维持每日百匹左右的产量。 后续再提高到每日五百匹的产量。 这个数量,既能让齐州军府赚得盆满钵满,又不足以对整个大周布匹市场造成毁灭性冲击,更不至于引起朝廷的警觉。 当然,花楼织机的秘密,则列为最高机密,严禁外传。 …… 众人走出工坊。 张姜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朗声宣布:“从今日起,东溪村织出来的所有布,我齐州军府,全收了!” “喔!!” “军府收咱们的布了!” 村民们欢呼雀跃,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狂喜。 有了军府做靠山,今日章全松带人上门逼迫之事,就再难发生了! 看着欢欣鼓舞的村民,张姜的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她将陈远拉到一旁,沉声道: “陈远,今日之事,虽说是我等占了上风,但那章全松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着来,他或许不敢。 “但暗地里使绊子,给你安插罪名,却是防不胜防。” 陈远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无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将军,那田县尉已死,清水县县尉一职,正好空缺了出来!” 一旁的王贺忽然灵机一动,开口提议: “不如,就由将军出面,举荐陈远担任此职! “有了一层官身护体,章全松再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张姜一听,大为赞同。 “好主意!” 她当即转身,当众宣布: “本将即刻上书,举荐陈远,出任清水县县尉一职! “同时,擢升陈远军籍。由伍长,晋为‘陪戎副尉’!” 陪戎副尉! 从九品的武散官,品级虽低,却已是真正的军官,与县尉对等! “恭喜了,陈兄弟!” 王贺笑着拍了拍陈远的肩膀,半是羡慕半是感慨:“我从军十多年,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宣节副尉。你这可真是连升数级啊!” 听到这个消息。 所有村民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 县尉! 那可是县尉啊! 他们东溪村,要出一位县尉大人了! 李村长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一把抓住陈远的手,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52章 刚当上县尉,娘子们就不开心啦? 军府办事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村口便传来了马蹄声。 来人不多。 一前两后,三名衙役。 为首那人,村民们看着眼熟,正是前些日子来催缴春麻税的那个衙吏。 只是今日。 他没了当初的趾高气昂,翻身下马,脸上堆着客气的笑。 他身后两名衙役抬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用红布盖着,显得格外郑重。 “陈伍长……哦不,陈大人可在?” 衙吏对着闻声而来的村民拱了拱手。 很快。 陈远便在李村长等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衙吏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清了清嗓子. 在所有村民面前,从怀中掏出两份文书,高声宣读。 “齐州军府令:东溪村伍长陈远,智勇过人,屡有奇功,特擢升为从九品‘陪戎副尉’,以彰其功!” “清水县衙文:兹任命陈远,为我清水县县尉一职,掌一县治安,缉盗安民,即刻上任!” 那衙吏宣读完毕,小心翼翼地将文书卷好,又亲自掀开托盘上的红布。 一方沉甸甸的县尉官印,一份记录着身份户籍的告身文书。 还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青色官服,静静地躺在托盘上。 “陈大人,请接印、接官服!”衙吏躬身道。 在全村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陈远平静地接过。 “扑通!” 李村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率先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颤抖。 “草民李大山,参见县尉大人!” 他这一跪,身后黑压压的村民们,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动作整齐划一,发自肺腑。 “吾等,参见县尉大人!” 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陈远示意众人起身,随后将那衙吏拉到一旁,不动声色地塞了锭银子过去。 那衙吏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百倍,压低了声音道: “陈大人,小的是奉了知县程大人的命令来的。 “程大人说了,您是军府张将军举荐的人才,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还说,近来因春麻税的事,县里多了不少逃户,有些甚至落草为寇,滋扰乡里,希望您能尽快上任,整顿治安。” “我明白了。”陈远点头应下,“有劳了。” “不敢不敢,为大人效劳是小的福分!” 送走了衙吏,村民们再次将陈远围了起来,欢呼声、道贺声不绝于耳。 “咱们东溪村,出了一位县尉大人啊!” “可不是嘛!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夸赞声中,不少妇人更是围住了叶家三女,满脸羡慕: “还是三位妹子有福气,找了个当官的丈夫!” “以后就是官夫人了,这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叶家三女被众人夸得面红耳赤,脸上挂着笑,连连说着客气话。 然而,陈远却敏锐地注意到。 她们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喜悦与骄傲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 喧嚣散去。 陈远回到家中。 只见那套崭新的青色官服,已经被小心翼翼地铺展在了床上。 叶家三女正围着床边,看着那套代表着权力和地位的官服。 眼神里满是欢喜,却又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不敢伸手去碰。 陈远看着这幕,疑惑开口:“怎么了?” 三女闻言,像是受惊的兔子,都是身子一颤。 却没回话。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陈远还待再问。 终究是年纪最小的叶紫苏忍不住。 她几步冲到陈远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夫君,你……你当了县尉,以后要是敢不要我们……” 她想说几句狠话,可憋了半天,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最终只是抬起粉拳,在陈远胸口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见此。 陈远心中愈发疑惑。 还是大姐叶窕云走了过来,对着陈远福了一礼,轻声道:“夫君,恭贺您荣升县尉之职,前程似锦。”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陈远笑道。 “不一样的。” 叶窕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夫君如今是官身,是官宦人家了,我等……我等自当守些规矩。” 规矩。 陈远瞬间明白了。 他目光扫过三女,一语道破:“是因为贱籍?” 见被陈远看穿。 叶窕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终是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以前夫君是白身,我等尚可侍奉左右。 “可如今……夫君已是朝廷命官,我们这等身份,只会成为夫君官路上的污点。” “若是日后,被章全松那样的贼官拿来攻讦夫君……那我们……” 一旁。 清冷的二姐叶清妩虽然一言不发,但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早已说明了一切。 原来如此。 是自己升得太快,而叶家三女还是贱籍,是罪女。 这让她们感到了巨大的身份落差,从而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与自卑。 陈远心中一软。 他没有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伸出手,郑重地,将她们三人的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听着。” 陈远看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坚定。 “无论我将来是县尉,还是郡守,亦或是更高的位置。” “你们,都是我的妻。” “永远都是。” 这番话,掷地有声。 三女眼圈瞬间齐齐泛红。 她们本就是敏感之人,陈远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她们最大的慰藉与承诺。 “夫君,我们……” 叶窕云刚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 陈远却察觉出她的意图,不想让气氛变得如此沉重伤感。 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哎哟”一声,顺势就倒在了床上。 “夫君!” “你怎么了?” 三女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围了上来,焦急不已。 却见陈远躺在床上,一脸“痛苦”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刚才……刚才被三娘子打了一下,胸口好闷,喘不过气来了……” 三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陈远在作弄她们,顿时又气又笑。 “好啊你!” “讨打!” 三女又羞又气,笑着嗔骂起来,纷纷伸出粉拳,朝着陈远身上招呼过去。 当然。 那力道,比挠痒痒也重不了多少。 一时间,房内充满了嬉笑打闹之声,方才那份沉重与隔阂,烟消云散。 打闹了一阵。 “唔……” 叶窕云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秀眉微蹙,一只手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推开众人,冲出了屋子。 “呕……” 院子里,传来了压抑的干呕声。 这下子,轮到陈远急了。 “大姐!” “姐!”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也顾不得装了,快步追了出去。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是满脸担忧地跟在后面。 “大姐,你怎么了?” 只见叶窕云扶着墙根,吐了好一阵,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脸色苍白。 “我没事,就是有点恶心,许是晚上吃坏了东西。”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虽听她这么说,可叶清妩眉间的忧虑却不见减少。 叶紫苏更是担忧道:“大姐,你这几日都吃得很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吃得少? 恶心干呕? 陈远闻言,脑中如闪电划过。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猛然浮现!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 跑到院外,对村里大声喊道:“大鹏!张大鹏!” 片刻后。 张大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伍长,啥事?” 陈远急声命令道:“快,去把牛车赶出来,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张大鹏一愣。 看陈远一脸焦急,又望了眼院中被两个妹妹扶着、面无血色的叶窕云。 当即以为是大嫂得了什么急症重病。 顿时,不敢有丝毫耽搁。 第53章 喜从天降,娘子有孕了! 陈远雷厉风行,催促张大鹏的样子,让叶家三女也跟着紧张起来。 “夫君,大姐她……不会真得了什么重病吧?”叶紫苏拉着陈远的衣袖,小脸煞白。 叶清妩也扶着叶窕云,满是担忧。 陈远看着她们紧张的模样,却笑了。 他拍了拍叶紫苏的手,安抚道: “别担心,也别瞎想,或许还是好事。 “一切等大夫来了便知。” 好事? 三女愈发迷惑了。 …… 不到半个时辰。 村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哞哞”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 张大鹏驾着牛车,几乎是飞奔着进了村。 车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被颠得七荤八素,发髻散乱,几缕山羊胡都翘了起来。 牛车刚停稳,他便手脚发软地爬了下来,扶着车辕,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却一脸懵然地看着那头还在喘着粗气的黄牛。 “这……这是牛车?怎的比老夫坐过的马车还快?” “哎呀,孙大夫,您快点吧!”张大鹏却等不及,上前就想拉人。 老大夫本就不悦。 在药铺里坐得好好的,这张大鹏就跟土匪似的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抓着他上了这“夺命牛车”,眼下又这般催促。 孙大夫顿时把手一甩:“急什么,老夫的药箱还没拿稳!” 陈远看出不对,上前一步,对着张大鹏低喝一句:“大鹏,休得无礼!” 随即,他转身对着老大夫,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 “先生,家妻身体不适,小子心中焦急,我这兄弟鲁莽,还望先生海涵。请!” 这番礼数周全,给足了面子。 老大夫的气顿时消了大半,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山羊胡,端起了架子:“罢了,救人如救火,先进去看看吧。” 陈远赶忙将老中医请进院中。 叶清妩和叶紫苏已将叶窕云扶到了石桌旁坐下。 老中医也不多言,放下药箱,取出脉枕,示意叶窕云伸手。 他三指搭上叶窕云的手腕,闭目凝神。 叶清妩和叶紫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他睁开眼,问道:“最近可有食欲不振,嗜睡乏力之感?” “是。” 叶窕云轻轻点了点头。 “可会时常闻到油腥便觉恶心反胃?” “……会。” “月事……可还准时?” “没。” 问到这个,叶窕云声若蚊蚋,摇了摇头。 老大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收回了手。 站起身,没有直接说病情,反而是对着陈远拱了拱手,满脸笑意: “恭喜这位郎君! “令夫人此乃滑脉,脉象如珠走盘,滑而有力,正是喜脉之兆啊!” 喜脉! 此言一出。 叶清妩和叶紫苏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一把抱住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大姐。 陈远虽已经猜到,但此刻也是心头狂喜。 他要当爹了! “大夫辛苦,小小诊金,不成敬意!” 陈远激动之下,直接从怀里掏出五贯钱,塞到了老中医手里。 五贯钱! 这几乎是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老大夫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钱串,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刚才那点不悦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连忙将一些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与叶窕云分说。 “夫人初有身孕,头三月最是要紧,切记不可劳累,不可动气,饮食宜清淡,忌辛辣……” 叶家三女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将大夫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 交代完毕,老大夫心满意足地告辞。 陈远让张大鹏送他回去。 张大鹏走到门口,忽然一拍脑袋,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老大夫跟前: “大夫,俺……俺婆娘好像也有跟大嫂差不多的症候,要不……您也顺道去给瞧瞧?要是真有了,诊金少不了您的!” 老大夫一听还有生意,自然是欣然应允。 等两人走后。 陈远小心翼翼地将叶窕云扶回屋内,千叮咛万嘱咐: “从今日起,娘子你什么都不用干,万事小心,安心静养。 “任何重活轻活,都不准再碰!”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是喜不自胜。 围在床边,叽叽喳喳。 她们姐妹情深,谁先生孩子都一样高兴。 不过,若是大姐能头一个生下男丁,那便是名正言顺,对她们整个家都好。 叶窕云被陈远的紧张模样逗得直笑,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一一都点头应下。只是,欢喜过后,却又生出一丝患得患失。 她拉着陈远的手,忧心忡忡地问:“夫君,万一……万一生下来不是男丁,那可怎么办?那我们全家,岂不是就脱不了贱籍了?” 不等陈远安慰。 叶窕云又反倒催促起两个妹妹来。 “清妩,紫苏,你们也得加把劲,赶紧怀上! “咱们姐妹三个一起生,才更有能生出男丁!” 此话一出。 叶清妩和叶紫苏也是觉得在理。 两双明亮的眸子,齐刷刷地投向陈远,目光灼灼,带着一股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火热。 陈远被看得哭笑不得,赶忙举手告饶。 “打住,打住!” “大娘子刚怀上,身子要紧,咱们这几日先别折腾了。 “等明日我去了县里,找一处宽敞的大宅子,咱们一起搬过去,再继续行周公之礼,也不迟。” 听陈远这么说。 叶清妩和叶紫苏这才肯罢休。 …… 留三女在屋内说体己话。 陈远独自走出院子。 方才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霜。 叶窕云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陈远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本还想着,等风波平稳一些,再慢慢图谋,取了章全松父子的狗命。 可眼下,不行了。 为了妻儿的安稳,他必须将一切潜在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无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陈远走出自家院子,在村里寻了寻,很快便找到了正在修补渔网的侯三。 这些日子,陈远早已将村中各户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这侯三,是齐郡本地人。 少年时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最多。 “侯三。”陈远走上前。 “诶,伍长……不,县尉大人!” 侯三见是陈远,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 陈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我马上要去县里上任,但对这周遭的道路还不太熟悉,想向你请教请教。 “咱们清水县附近有哪些村落? “若是从清水县往齐郡郡城去,又有几条路可走?” 侯三不疑有他,当即热情地与陈远讲了起来。 “大人,从咱们这去郡城,官道只有一条,就是出县城往北走的那条。 “不过,那条路绕得远。” 他又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其实还有几条小路,能近不少,只是不太好走……” 侯三详细地将几条官道、小径的位置,以及沿途的一些村镇、山林都说了一遍。 陈远默默将路径记在心里。 刚打听完毕。 忽然,不远处张大鹏家猛地爆发出一阵喧哗。 紧接着,只见老大夫苦笑着摇着头从院里走出。 随后,张大鹏鼻青脸肿地被他大婆娘一脚踹了出来。 “你个没用的东西!这么久了还让老娘怀不上!还敢瞎琢磨!” 张大鹏的大婆娘叉着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这动静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 众人一问,才知晓了缘由。 原来,张大鹏的娘子这些日子和叶家三女走得近。 耳濡目染,以瘦为美。 想着让自己也苗条些,便节食了几日。 结果吃的少了,人有些发晕。 被张大鹏误以为是和叶家大娘子一样,有了身孕,闹了这么个大乌龙。 “哈哈哈……” 得知缘由,村民们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又纷纷围上来向陈远道喜。 也有那心思活络的,也趁机拉着老大夫去自家瞧瞧。 结果这一瞧。 竟真又查出几户人家有了喜事。 一时间。 整个东溪村,都沉浸在了加倍的喜悦与热闹之中。 第54章 潜入郡府,今夜取你父子狗命! 夜色渐浓。 陈远回到家中,叶家三女已经为他备好了热水。 “夫君,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见陈远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叶窕云有些担忧地问。 陈远笑了笑,寻了个由头:“咱们工坊的苎麻不多了,明日就要上任,就没空管这事。 “趁今晚夜色好,去源头那边催一催,看看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苎麻的源头在东溪村一直是个秘密。 除陈远和张大鹏知晓外,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优质的苎麻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他们也懂事的没有多问。 工坊之事,如今是村里头等大事,更是家里的命脉。 叶家三女不疑有他。 “那你路上小心些,天黑路滑的。”叶窕云轻声叮嘱。 “知道了。” 陈远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子。 院子后,大黄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 陈远牵着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东溪村。 一出村口,他便不再掩饰。 心念一动,一个清脆的小黄瓜出现在掌心。 他又从随身的小菜园空间里,摇出一大碗清澈的泉水。 “吃吧,大家伙,今晚得辛苦你了。” 大黄牛闻到那股独特的清香,牛眼一亮。 它伸出舌头,三两下便将黄瓜卷入口中,又将一大碗水喝得干干净净。 嗝。 大黄牛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下一刻,它浑身的肌肉似乎都贲张了几分,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陈远满意地点点头。 他翻身骑上牛背,扶住粗壮的牛角。 “走,去郡城!” 大黄牛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四蹄刨动,猛地蹿了出去。 这速度,哪里像一头笨重的牛。 简直就是一辆无需燃油、马力全开的山地摩托! 两侧的树木飞速倒退,在夜色中化作一片片模糊的暗影。 按照从侯三那里得来的路线,陈远选择了一条最快、也最崎岖的山间小路。 寻常人走,怕是得走上几个时辰,夜晚赶路,更是要小心翼翼。 可在大黄牛的铁蹄下,如履平地。 不过小半个时辰。 一座巨大的城池轮廓,便出现在了夜幕之下。 齐郡郡城。 齐州府的政治中心。 即便在夜色中,那巍峨的气势也远非清水县可比。 城墙高耸,足有近二十米,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 此刻早已过了宵禁时间。 城门紧闭。 城楼上倒是亮着几点火光,只是影影绰绰,看守的郡兵似乎没有几个在岗。 军纪之懒散,可见一斑。 陈远在城外停下。 他拍了拍大黄牛的脖子,这家伙累得直喘粗气。 心念一动,便将这大家伙直接收进了随身的小小菜园之中。 经过多日实验,陈远早已发现,这片神奇的空间,不仅能存死物,活物也能待在里面。 随即,陈远又在空间里换上了一身早已备好的黑色夜行衣。 手中多出了一副绳勾。 他掂了掂分量,看向高耸的城墙。 如今一人在此,再也无需伪装跛脚。 他后退几步,猛然发力助跑。 手臂肌肉鼓起,奋力将绳勾向上抛去。 “咔!” 绳勾精准地扣住了城墙的垛口。 陈远双手抓住绳索,双脚在墙面轻点,身形如猿猴般,几个起落便翻上了城墙。 接着收起绳勾,丢入随身小菜园当中。 城内。 街道纵横,屋舍林立。 陈远很快便找到了目标——郡守府。 无他,只因那座府邸最大。 也是这宵禁的深夜里,唯一还点着许多灯笼,灯火通明的地方。 他在郡守府附近的一条暗巷中停下。 身形隐入黑暗,仔细观察着府内外的动静。 府内外的守卫,比城墙上的郡兵强一些,但也有限。 一个个哈欠连天,松弛懈怠,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陈远耐心地观察着守卫换防的规律,将整个府邸的建筑结构默记于心。 恰好有两个提着灯笼的仆役经过,一边走一边闲聊。 “老爷和公子又在书房吵起来了,就为那个清水县的泥腿子。” “可不是嘛,听说那泥腿子现在当上县尉了,公子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 书房! 陈远身形一动,如同一只黑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 几个闪落,便潜入了郡守府深处。 书房的窗纸透出明亮的灯光。 书房内,章全松和他儿子章玉,果然在里面。 “爹,那陈远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 章玉一脸怨毒,愤愤不平,“如今还当上了县尉,这口气我咽不下!” 章全松也是面沉似水。 为即将到来的弹劾,而烦躁不已。 这时,章玉又想到了什么,道: “爹,清水县外不是有个黑风寨吗? “咱们悄悄给他们送些钱财兵器,让他们壮大起来,去把清水县搅个鸡犬不宁!” 章玉眼中透着狠厉: “到时候,就给那陈远安一个治事不利,剿匪不力的罪名! “那黑风寨里有几个亡命徒,心狠手辣,最好能直接宰了那姓陈的!” 章全松听了,却不置可否: “那陈远与军府交好,区区几个蟊贼,有军府帮忙,怕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那怎么办?爹,难道就这么算了?”章玉急了。 章全松冷哼一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 “急什么。 “此番,还是要从那布匹上着手。 “我们为何去东溪村?不就是为了布匹? “我们一走,那陈远必然会和军府勾结在一起,布匹定然会由军府售卖!” 章全松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玉儿,你给我派人死死盯住军府的动向。 “一旦他们开始售卖此布,我就立刻写成奏本,弹劾他们!直接捅到御史台去!” 章玉一愣,有些不解: “爹,军府贩卖经商,卖些布匹之类的,虽不合规矩,但这些年,各地军府为了筹措军饷,或多或少都有此举。 “朝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给御史台,怕也无用。” “蠢货!” 章全松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谁说我要朝廷问罪了?” 他压低了声线道:“我是要让朝廷,让天下所有有心人,都注意到这件事,注意到这布匹!” “既然我们得不到,那军府也别想独吞! “这种新布匹绝对不是用寻常织机织造出来的,肯定是一种新织机。 “而南方豪门大族,皇亲国戚多投身于织布行业,一旦发现这种布匹,可能还有新织机,你觉得凭张姜一个区区军府统领,能守得住吗?” “到时候,群狼环伺,我看那张姜,怎么收场!” 好一条毒计! 损人而不利己,就是要将事情彻底搅浑! 屋外的陈远,眼神冷了下来。 幸好今日来了。 否则,还真要被这条老狗给阴了。 书房内,章玉恍然大悟,连声叫好。 “爹,此计甚妙!” 章全松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他又想起一事,问道:“田县尉的妻儿,可安顿好了?” 章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点头道:“带回来了,就安置在后院。” “嗯。” 章全松嗯了一声,嘱咐道:“那对母子,必须要好好待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能有半点怠慢。 “之前当着那么多属下的面杀了田县尉,虽说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折了些人心。 “如今,我们必须把样子做足。 “让下面的人看看,我们不是刻薄寡恩之辈。” “孩儿明白。”章玉恭敬应下。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 章玉便告辞,离开了书房。 陈远身形如鬼魅,悄然跟上。 只见章玉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穿过几条廊道,径直走向了后院一处偏僻的厢房。 他停在门外,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屋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还有一个孩童的声音。 “门外何人?” 一个女声响起,强自镇定。 “田夫人,是我,章玉。” 章玉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第55章 斩草除根!送你们整整齐齐上路! “诶,别急啊!” 章玉却伸出一只手,死死抵住了门板。 他脸上挂着淫邪的笑: “小娘子莫急,我刚刚,倒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我欲纳小娘子为妾,如此一来,便可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们母子。 “你放心,田县尉的孩子,我定会视如己出!” 话音未落,他竟是强行挤开门,伸手便要去搂抱田刘氏。 “啊!” 田刘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本能挣扎着。 “小美人,你越是挣扎,我越是喜欢!” 章玉脸上的淫笑愈发猖狂,他一只手死死钳住田刘氏,另一只手便要去撕扯她的衣衫。 “你放开我娘!” 她身后那七八岁的孩童,鼓起全部勇气,冲上来死死抱住章玉的大腿,张嘴就咬。 “啊!” 章玉吃痛,反手就是一巴掌。 “滚开,小杂种!” 孩童被扇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嘴角溢出鲜血。 “孩儿!” 田刘氏目眦欲裂。 就在此时。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后掠过。 没有声音。 没有预兆。 只有一道冰冷的寒光,在烛火下一闪而逝。 章玉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下头。 一道细长的血线,在他肥胖的脖颈上缓缓绽开。 “嗬……嗬……” 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嘶鸣。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章玉捂着喉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身躯重重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田刘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黑衣人,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院墙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 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 章全松还在为明日弹劾军府的奏本,而反复斟酌着字句,还在为如何将事情闹大而盘算。 “砰!” 窗户,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碎! 木屑纷飞! 一道黑影,携着一股冰冷的杀气,破窗而入! “谁?!” 章全松大惊失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来人!有刺……” 他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瞬间便到了他面前。 一记凶狠的窝心脚,正中他的胸口! “呃!” 章全松只觉得胸骨仿佛都断裂了,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书架上。 书籍、卷宗,散落一地。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一只脚却已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膛上,让他动弹不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章全松慌了,脸上再无半分郡守的威严,只剩下恐惧。 “你要钱?要多少我都给你!府库里有的是金银!” 陈远不为所动,脚下的力道,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章全松疼得龇牙咧嘴。 见求饶无用,脑中飞速转动。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是……是刘公公派你来的?还是王太傅? “我死了,他们也别想好过!” 在他看来,敢在郡守府如此行凶的,必然是朝中政敌派来的死士。 他只想死个明白。 看出了章全松的想法。 陈远冷笑一声,缓缓地,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章全松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是……是你? “怎么……怎么可能是你?!”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一个乡野之间,连走路都跛的泥腿子,怎么可能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他这戒备森严的郡守府! 这不合常理! 这绝不可能! 无尽的怨毒与恐惧,瞬间填满了章全松的眼眸。 他想不通。 陈远也没有给他想通的机会。 一道寒光落下。 他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划过了章全松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郡守的官服。 章全松瞪大了双眼,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死不瞑目。 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陈远心中的戾气,却并未消散。 他开始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很快,他便从一个暗格中,摸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足有三千多两。 陈远毫不客气地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 陈远翻上屋顶,目光扫过整个郡守府。 来时,他已从侯三口中打听清楚。 章全松有两个儿子。 长子章璞,次子章玉。 那章璞幼时骑马摔断了腿,双腿瘫痪,一直在府中休养。 斩草要除根。 虽然是个废人,毫无威胁。 但陈远不想留下任何后患。 一个瘫痪之人,常年卧床,必然需要汤药调理。 陈远在后院中仔细搜寻。 很快,一间常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厢房,出现在他眼前。 陈远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 床上,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青年正在熟睡。 那眉眼,与章全松有七分相似。 正是章璞。 看着这张无辜的脸,陈远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无妄之灾? 或许是。 但谁让你是章全松的儿子。 他走上前,匕首划过。 睡梦中的章璞,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去了另一个世界与他的父兄团聚。 …… 做完这一切,陈远心中的杀意,才稍稍平复。 但他并不满足。 他想起了潜入时,看到的那个有重兵把守的院落。 那里,是郡守府的私库! 陈远身形一闪,再次潜行。 仓库外的几个守卫,还在打着哈欠,抱怨着夜深露重。 他们根本没察觉到,死神已经降临。 手起刀落。 两名守卫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远撬开大锁,轻易地撬开仓库大门,推门而入。 一股金银的宝光,混合着精铁的寒气,扑面而来! 只见仓库内的一角是十多把精品不凡的长刀大斧,另有十几把强弓硬弩! 甚至还有几副锃亮的铁甲! 刀斧,硬弩便算了。 这铁甲可是连军营中,都少见的利器! 而在仓库的最深处,是十几个上了锁的大箱子。 陈远用匕首撬开一个。 霎时间,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晃花他的眼。 满满一箱,全是金条。 他又撬开另一个。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发财了!” 陈远不再犹豫,心念一动。 眼前的兵器、甲胄、金银…… 所有的一切,都凭空消失,被他尽数收入了随身的小菜园空间之中。 转眼间,偌大的仓库,变得空空如也。 完成这一切。 陈远不再停留。 他悄然离开了郡守府,如同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翻出高耸的城墙。 第56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银钱开路收人心! 清水县城,到了。 牛车在城门前停下。 城门口,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正靠在墙根下晒着太阳,一个个无精打采。 看见陈远的牛车过来,才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子。 “进城费,一人三文,牛车十文。” 为首的衙役打着哈欠,例行公事般伸出手。 可当他看清车上之人是陈远时,那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陈……陈……?!” 他舌头打了结,脸上的懒散瞬间被惊恐取代。 身后的几个衙役也认出了陈远,正是前些日子在东溪村,把他们十几号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个跛脚煞星! 几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陈远没理会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官印的文书,丢了过去。 “带路,去县衙。” 为首的衙役手忙脚乱地接住,展开一看。 当“县尉”两个朱红大字映入眼帘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魂都快飞了。 新来的县尉,竟然是他! “县……县尉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几个衙役“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心中叫苦不迭。 陈远没再多言,示意他们起身带路。 一行人穿过萧条的街道,很快便来到了县衙。 …… 县衙后堂。 程怀恩正对着一堆公文,愁眉不展。 当听闻新任县尉陈远前来报到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陈远,他的观感很复杂。 此人救过女儿性命,是恩人。 可他又是叶家三女之夫,又让程怀恩心生芥蒂,不愿自家女儿与他再有瓜葛。 本想着,让他在村里当个小小伍长,也就罢了。 可谁能想到,章家父子那般愚蠢,竟敢去触军府的霉头。 让这陈远入军府之眼,顺便还把清水县的县尉一职位给空了出来。 张姜亲自举荐,他这个小小的知县,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也罢。 程怀恩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既然陈远当了县尉,那就让他当。 这清水县如今就是个烂摊子,春麻税闹得民怨沸腾,盗匪四起,正缺人手。 且看他能做出什么名堂。 若是办事不利,正好寻个由头,将他辞了,也算对张姜有个交代。 “让他进来。”程怀恩淡淡吩咐。 陈远走进公房,与程怀恩相互行礼。 “陈县尉,既然上任,便该做事了。” 程怀恩也不废话,直接指着桌案上小山般堆积的公文。 “这些,都是近来县内积压的案子,你身为县尉,主掌缉盗追捕,尽快处理,我要看到成效。 “若是办不好,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他指了指旁边县衙西侧一间空置的屋子:“那里,便是你的公房。” “下官遵命。” 陈远躬身一礼,平静地接过那厚厚一叠公文,转身走出。 屋外。 侯三几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公文抱起,跟着陈远走进了那间的公房。 坐下后。 陈远随手翻了翻一叠公文。 大多是某村某户因缴不起春麻税而逃亡,需要缉捕归案。 还有一些,则是趁乱发生的偷盗抢掠案件。 事情不难,难在没人干活。 前任田县尉是章玉的走狗,手下的衙役也都有样学样,整日跟着章玉吃喝玩乐,办案只靠贴几张海捕文书,敷衍了事。 想做事,先要有人。 想有人,先要立威。 这帮懒散惯了的衙役,必须得整治。 陈远走出公房,来到县衙前院,目光落在了那面大鼓上。 他走上前,抄起鼓槌。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鼓声,瞬间响彻整个县衙! 按大周律例,此鼓非紧急军情、百姓鸣冤,不得擅动。 正在后堂处理公务的程怀恩闻声一惊。 得知是陈远在敲鼓点卯,整肃衙役。 他眉头一挑,却并未阻止,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三通鼓罢。 院中稀稀落落地站了二十二名衙役。 他们看到站在鼓前的竟是陈远,一个个都慌了神,心中惴惴不安。 陈远翻开名册,清水县在编衙役,共三十人。 还差八个。 “侯三,带路。” 陈远将名册丢给侯三,亲自带着二十多名衙役,挨家挨户地找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 八个迟到的衙役,有的从酒馆,有的从赌坊。 甚至还有一个从女人的被窝里,被硬生生拖到了县衙大院。 三十名衙役,总算到齐。 陈远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按制,三通鼓后不至者,杖四十。” 他指着那八个被拖来的人。 “行刑。” 衙役们面面相觑,让他们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下狠手,谁都有些犹豫。 板子高高举起,落下时却没什么力道。 “啪!” 声音听着响,实则不痛不痒。 陈远冷哼一声。 “看来你们是兄弟情深。 “既然如此,谁敢敷衍,同罪论处。 “或者,我亲自动手。” 最后那句话,让所有衙役心头一颤。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陈远动手的。 郡府的兵士都不是他一合之将,被踹的飞远。 他们这些三脚猫,怕不是一板子下去就得骨断筋折! 一时间,再无人敢留手。 “啪!啪!啪!” 沉重的板子,结结实实地落在皮肉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县衙。 很快,八人便被打得皮开肉绽,有两个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可陈远没有喊停。 “昏了就泼醒了继续打,四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冰冷的话语,让行刑的衙役手都有些发抖,只能咬着牙继续。 四十大板打完,八个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拖出去。” 陈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从今日起,革除此八人衙役之职,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剩下的二十二名衙役,更是心惊胆战。 “从今往后,每日卯时、酉时,两次点卯,不得有误。 “巡街办案,大小事宜,皆需上报,不得擅作主张。 “但有差遣,不得推诿。 “违令者,如今日所示,重打大板!” 一条条严苛的规矩颁布下来,衙役们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谁若不愿服从,现在便可站出来,脱了这身衣服走人,我绝不阻拦。” 陈远扫视众人。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个衙役相互递着眼色,一咬牙,站了出来。 “大人,我等……我等干不了。” 他们习惯了懒散,受不了这等约束。 “可以。” 陈远摆了摆手,竟真的没有阻拦。 看着那十几人如蒙大赦般离去,院中只剩下寥寥十来个衙役。 “还有人要走吗?” 剩下的衙役中。 一个年长的汉子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对着陈远深深一揖: “大人,我等都是靠这碗饭养家糊口的,家中老小都指着这点俸禄过活。 “只要大人不革了我们的职,日后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好。” 陈远点了点头。 “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从怀中掏出十多枚银锭,当着众人的面分发。 给剩下的每个衙役,都发了一枚十两的银锭子。 这些银子都是陈远从章家库房里拿出。 那银锭上面的铭文印记,早已被一股他的巨力强行抹平,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是安家费,每人十两,先拿去。”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所有衙役都惊呆了。 十两银子! 这可是他们数年的俸禄! 这位新来的县尉大人,竟然如此阔绰! 第57章 到底谁是幕后黑手?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吧 揭阳镇,李家织坊。 一处雅致的密室之中,檀香袅袅。 李执躬身,向面前的华贵女子行礼。 女子一身寻常衣衫,却难掩那份雍容与贵气,正是微服至此的五皇女柴琳。 “李坊主,不必多礼。” 柴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前些日子,春麻税之事,你主动降价两成,亏损不少吧?” “为殿下分忧,是李执的本分。”李执低头道。 “你做的很好。” 柴琳放下茶杯,赞许道:“若非你及时出手,稳定了齐州府的布价,恐怕此地也如其他州府一般,逃户四起,匪盗遍地了。”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执闻言,心头一动。 她抬起头,迎上柴琳的目光:“李执别无他求。” “只是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去了东溪村一趟,心中好奇,那小小的村落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柴琳闻言,轻笑一声。 “你呀,对自己那个男人,倒是看得紧。”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便知,此物名为‘花楼织机’,是我在东溪村的工坊里看了几眼,凭着记忆画下的粗略图样。” 李执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扫了一眼,她那张素来清冷的俏脸上,便布满了震惊。 她是布坊起家,对织机再熟悉不过。 即便这图纸画得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语焉不详。 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织机的颠覆性。 这绝不是简单的改良。 这是一种创造! 若是她的织坊能全部换上这种花楼织机…… 李执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届时,不止是齐州府,恐怕整个大周的布匹市场,都将被她李家所占据! 柴琳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淡淡开口。 “别想了。” 三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李执心中的火热。 “为何?”李执不解。 柴琳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原料。 “这等织机效率惊人,你李家织坊存有多少苎麻,够它织几日的?” 李执沉默。 柴琳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觊觎。 “你以为,南方的那些豪门大族,皇亲国戚,都是吃素的? “他们多以织布为业,一旦发现这种新织机,你觉得凭咱们齐州府,守得住吗?” 李执的脸色,白了一分。 “其三,朝廷。” 柴琳的声音愈发平静: “布匹,关乎岁币,关乎国本。 “朝廷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家独大,扰乱市场,动摇国本。” 李执彻底冷静下来。 她仔细思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确实如此,是她想得简单了。 “这三点,不是我想出来的。”柴琳忽然说道。 李执一怔。 “是你看上的那个男人说的。” 柴琳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 “此人,当真是天降奇才,有勇有谋。 “可惜,身有残疾,跛了一足,否则收入我军府之中,必为我一大助力。 “不过,留于民间,做你的助力,倒也不错。” 她看向李执,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你要加紧行动了。 “让他入赘李家,将他牢牢绑在你的船上。” 李执心头一颤,点了点头。 脑海中浮现出陈远的身影,那份欣赏与占有欲,愈发炽烈。 正在此时。 一名黑衣女子悄无声息出现,敲了敲门,走入密室,来到柴琳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柴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你说什么?章全松全家死了?” 李执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脸上也不由惊疑起来。 章全松,死了? 满门被屠?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郡太守,在戒备森严的郡守府内,被人灭了门!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把详细情况报来。”柴琳道。 黑衣女子将情报一五一十地道出。 “……只杀了章家父子三人,其余下人仆役,秋毫无犯。 “另外,郡守府私库被搬空,金银、兵甲,一件不留。” 柴琳听完,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又能悄无声息搬空私库,这绝非一人所为。 “手法干净利落,目标明确,也绝非寻常匪寇。” 她看向李执:“李执,你怎么看?” 李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会不会是朝中政敌?这章家乃刘丞相一派,刘公公,王太傅都有可能对其下手。” “有这种可能。” 柴琳点头又道:“不过如此酷烈的手段,不留活口,倒更像是军中作风。” 李执道:“莫非是其他州的势力,想搅乱齐州?那又会是谁呢?” 两人将所有可能的力量都盘算了一遍。 从朝堂上的公卿,到手握兵权的皇子。 甚至怀疑,这是其他军府派出的顶尖死士所为。 可唯独,没有将此事与那个身份还是“跛脚”村夫的陈远,联系起来。 她们的分析越是头头是道,越是显得陈远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是何等恐怖。 “可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 柴琳做出了结论,站起身看向屋外的阴沉天气: “这齐州府,要乱了。” 一郡太守之位空悬,不知会引来多少饿狼觊觎。 朝廷必然震怒,会施加压力。 张姜的军府要彻查此事,也会被牵扯精力。 “甚至,北边的蓟州府,沧州府,会以此为借口,说我齐州府贼匪猖獗,趁机插上一手。 “说不定,眼下已经开始行动,驱赶些乱兵贼匪来我齐州府了,寻一个借口了。 “朝中事情也多,陛下还在因叶家之事…… “唉,不多说了,我得快些回去了。” 柴琳摇摇头,走到李执面前,叮嘱道: “这贼匪一起,揭阳镇便会不安全了。 “你,搬去清水县城吧,毕竟是县城,城防总比这村镇好。” 李执闻言,心中一喜。 她早就打听到陈远去了县城当差,正愁没有借口接近。 柴琳的命令,正中她的下怀。 “是,殿下。” 柴琳走后,李执独自坐在密室中。 一想到马上又可以看到陈远,不免心潮起伏。 自己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见到自己,是欢喜多一些,还是会不喜呢? 应当……是欢喜的吧。 可他家中那三个千娇百媚的娘子,又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 李执心中不免又患得患失起来。 …… 翌日。 清水县,县衙门口。 一张崭新的告示,被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县衙招募新丁! 凡经考核录用为衙役者,月俸二两,另发十两安家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告示一出,整个清水县,连带着周遭的村落,都轰动了。 二两银子的月俸! 这可是知县老爷才有的待遇! 还有十两的安家费,足够寻常人家数年的开销! 一时间,无数活不下去的青壮,想要出人头地的汉子,蜂拥而至。 县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后堂。 程怀恩看着这番景象,也是惊诧不已。 他将陈远叫来,好奇地问:“陈县尉,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陈远拱手道:“回大人,下官与军府交易,得了些钱财,正好用来为大人分忧。” 程怀恩恍然,陈远和军府达成交易时,他也在场。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这军府也当真看重这陈远,几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县衙大院,成了临时的考场。 陈远亲自主持考核。 他不问出身,不看背景,只考两项。 第58章 寻觅新居,凶宅寡妇我全要! 县衙的事务,千头万绪。 但陈远没打算事必躬亲。 缉盗追捕,盘查凶徒,这些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 他将那名年长的老衙役提为总捕头,与侯三一同管理日常事务。 自己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首要之务,是在这清水县内,寻一处合适的宅院。 将叶家三女接来安顿,才是头等大事。 …… 清水县虽不大,却也有专门替人说媒、买卖房产田地的牙人。 陈远寻到城中最大的一个牙行。 那牙人姓王,见来人是新上任的县尉大人,还是个出手阔绰的主,顿时点头哈腰,热情得不行。 “大人想寻个什么样的宅子?城东的刘员外家,三进的院子,气派!城南的孙秀才家,带个小花园,雅致!” 陈远摆了摆手,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要大,足够住下十几口人,还得有地方给护卫住。” “要僻静,周围不能有太多邻里,不喜吵闹。” “最重要的一点,院墙要高,要坚固,易守难攻。” “钱,不是问题。” 王牙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要求,不像是买宅子,倒像是要建个小堡垒。 不过有钱就是大爷,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带您去看!” 他先领着陈远去了城东。 那里有一处富商遗弃的宅子,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样样俱全。 可宅子紧邻闹市,街上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 陈远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太吵。” 王牙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又引着他去了城南。 城南多是官宦人家,有一处闲置的别院。 这地方倒是清幽,竹林掩映,曲径通幽。 但院墙太矮,与邻里宅院几乎是肩并着肩。 站在院中,隔壁人家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私密性太差。” 陈远再次否决。 王牙人额头开始冒汗。 接下来,他又接连领着陈远看了四五处宅院。 无一例外,都被陈远因各种原因否了。 这位县尉大人的要求,实在太过挑剔。 王牙人心中叫苦不迭。 眼看日头偏西,王牙人急得满头大汗,几乎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处地方。 只是那地方…… 王牙人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吞吞吐吐地开口。 “大人,倒……倒是还有一处地方,格局、位置都符合您的要求。 “只是……只是那宅子,有些不吉利。” 陈远瞥了他一眼:“说。” “是……是前任田县尉的府邸。” 王牙人小心翼翼地解释。 “田县尉横死后,那宅子便成了凶宅。 “他家婆娘带着孩子去齐郡前,把宅子挂出来卖,可价钱太高,一直没人敢接手。 “如今就这么空着。” 田县尉的府邸? 陈远心中微动。 “带我过去。” 宅子位于城西一条偏僻的巷子尽头。 果然如王牙人所说,位置极佳。 独门独院,周围百步之内,再无其他住户。 高大的院墙由青砖砌成,足有两三米高,寻常人根本翻不过来。 推开虚掩的院门,格局更是让陈远满意。 里面的格局也十分宽敞。 分为内外两院,厢房、正厅、后罩房,加起来足有十几间。 别说住三四户人家,就是再多一倍也绰绰有余。 虽然因多日无人打理,院中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萧索。 但主体结构完好,只需稍加修葺,便可焕然一新。 陈远很满意。 这地方,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正准备询问价钱,目光却忽然一凝。 眼角余光,却瞥见内院一间厢房的窗户里,隐约透出微弱的烛火,还有人影一闪而过。 里面有人? 陈远心生警惕,立刻抬手,示意王牙人噤声。 自己则放轻脚步,如狸猫般悄然上前。 贴近那扇窗户,侧耳倾听。 屋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女子哭泣声。 还有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在低声安慰。 “娘,不哭,不哭……” 这声音…… 陈远觉得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了。 是田县尉的遗孀,田刘氏。 她们不是去了齐郡投奔章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陈远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大概。 他没有选择破门而入,而是退后几步,走回院门前,抬手敲响了门环。 “咚,咚咚。” 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 随即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东西被打翻的动静。 过了许久。 “吱呀”一声。 院门才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 门后,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正是田刘氏。 “官……官爷?”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陈远时。 那张本就苍白的俏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田刘氏不认识陈远。 陈远杀章玉的时候,陈远全身穿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面罩。 但田刘氏认得陈远所穿的这身衣裳。 这是官府的衣裳,还是县尉的衣裳。 这是官府来人了! 是来追究什么? 还是来收缴她们母女最后的安身之所? 毕竟孤儿寡母,身怀房契,被人盯上欺负,再正常不过。 “本官陈远,新任清水县县尉。” 陈远亮明身份,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田刘氏娇躯一颤,在惊惧之中,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章家父子被杀的第二日,郡守府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她们母女二人趁乱逃了出来。 无处可去,只能雇了辆马车,一路奔波,逃回了清水县这处旧宅。 “我们……我们实在不知该去哪儿……” 田刘氏泣不成声,脸上写满了无助与茫然。 陈远听完,点了点头。 为了试探她的真实想法,他故意提起章家灭门案,冷声道: “章郡守一家被杀,此案轰动齐州,军府已下令彻查。本官正奉命追捕那胆大包天的凶徒!” 陈远敏锐地捕捉到。 田刘氏在听到“凶徒”二字时,眼中非但没有半分仇恨。 反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快意和解脱。 她那攥紧的双手,更是不自觉地合十,像是在对满天神佛表达着感谢。 陈远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句:“章家待你们如何?” “章家父子,猪狗不如!” 一提起章全松和章玉。 田刘氏立刻流露出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地痛骂:“他们死有余辜!老天开眼!” 至此,陈远可以确认。 这对母女的仇恨,完全集中在章家身上,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听闻陈远不是来收缴房屋的,田刘氏总算松了口气。 可当陈远提出想要买下或租赁这座宅院时,她却连连摇头。 “不卖,不租……官爷,我们母女只有这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要是没了这宅子,我们真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 那五六岁的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 探出半个小脑袋,用一种可怜又带着几分气愤的眼神望着陈远。 仿佛,他就是那个要抢走她们最后家园的坏人。 陈远心中有了计较。 这个院子,他势在必得。 整个清水县,怕是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他看着这对无助的母女,缓缓开口。 “我不买。” 田刘氏一愣。 “我可以按市价,租赁这座宅院。” 第59章 三位主母入驻,俏寡妇瑟瑟发抖! 东溪村。 牛车卷着尘土,停在了工坊外的空地上。 侯三从车上一跃而下,黝黑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 他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嫂子们!大人在县里安顿好了!派我来接你们过去!” 声音传开,正在工坊忙碌的叶家三女和一众妇人纷纷跑了出来。 叶窕云走在最前,她快步上前,接过侯三递来的信件和钱袋,急切地问道:“他……大人他一切都好吗?” “好着呢!” 侯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人现在是县尉,威风得很! “还在城里寻了个大宅子,比咱村里这屋子大上七八倍呢! “就等着嫂子们过去当家做主母呢!” 此言一出。 不只是叶家三女,整个工坊内外,都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太好了!大人在县里站稳脚跟了!” “我就说,跟着大人准没错!” 叶家三女更是喜不自胜,接过信件,凑在一起仔细看着。 信中,陈远将县里的情况简要说明,字里行间满是让她们尽快过去团聚的殷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叶家三女都对陈远想念的紧。 叶紫苏这个小妮子,看得眼圈都红了,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叶清妩将工坊的钥匙,郑重地交到杨嫂和张大鹏家的几个娘子手中。 “杨嫂,几位姐姐,我们走后,工坊的生产就拜托你们了。 “另外这还有些银钱,你们拿着,寻之前打造织机的木匠,让他们再照着零件打造一批。 “然后工坊也要再扩大些,多建几个屋子,囤放织机和材料。” 杨嫂几人拍着胸脯保证: “二娘子放心!误不了大人的事!” 另一边,张大鹏也宣布了陈远招募人手的消息。 听闻去县里帮衬。 不仅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村里的汉子和妇人们瞬间沸腾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了名。 叶家三女要搬家。 自然不用亲自动手。 村民们感念陈远的恩情,自发地前来帮忙。 你搬一条板凳,我扛一个箱笼。 七手八脚,很快就将叶家姐妹本就不多的行囊,全部装上了牛车。 那头跟着长大了不少的小牛犊,也亲昵地跟在牛车旁,似乎知道要开始新的生活。 工坊仓库里堆积如山的一千多匹麻布,更是重中之重。 张大鹏和侯三又赶忙去镇上雇了几辆宽大的马车。 将布匹一卷卷小心地搬运上去,又用干草和油布仔细遮盖,做得严严实实。 至于陈远家那四十亩田地,自然也不能荒废。 叶清妩拿出陈远给的银钱,雇了村里最勤快的几户人家帮忙照料,工价给得足足的。 那几户人家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心中对陈远的恩义,又重了几分。 其实,按大周律。 叶家三女乃是贱籍,本不得擅自离开原籍。 可如今,陈远是清水县县尉,手握兵权与治安。 县丞之位又空悬。 知县程怀恩对此等户籍小事更是不闻不问。 叶家三女的离开,不过是陈远一句话的事,无人敢置喙。 临行前,叶家三女都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低矮的茅草屋。 当初,把夫君请回家中,说要给他灌蒙汗药的情景似乎还依稀可见。 一幕幕往事,恍如昨日。 …… 车队浩浩荡荡,因为载满了沉重的布匹,行程慢了许多。 经过大半日的跋涉。 当最后一抹晚霞染红天际时,车队终于抵达了清水县城。 牛车停在一座府邸前。 叶窕云、叶清妩和叶紫苏互相搀扶着走下车。 当她们抬起头,看到眼前这座高墙大院,朱漆大门时。 都忍不住张开了小嘴,眼中满是惊奇与欢喜。 这里比东溪村的茅草屋,大了太多太多。 再也不用在院子里支起炉灶,顶着风雨生火做饭了。 “吱呀——” 府门从里面打开。 陈远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三女平安抵达,他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回来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三姐妹一路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叶紫苏像只归巢的燕子,扑向了陈远。 陈远笑着接住她,目光落在后面两女身上,满是柔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叶家三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院子里……怎么还有别的女人? “这位是田刘氏,是这宅子原来的主人。”陈远没有隐瞒,将田刘氏母女的遭遇,以及自己租下宅院,并让她们留下当管事的安排,简要说了一遍。 田刘氏抱着女儿,快步走上前来,对着叶家三女深深一福,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奴家田刘氏,见过三位主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敢抬头。 叶家三女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很标致的一个妇人,虽面带愁容,却难掩那份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秀丽。 三姐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夫君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但当她们的目光,落在那妇人怀中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上时,心中的那点警惕和不快,又化作了怜悯。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确实可怜。 而且,她们相信自己的夫君。 陈远的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大姐叶窕云已有身孕,这偌大的宅院,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打理。 叶窕云上前一步,虚扶起田刘氏,温声道:“田家嫂子快快请起,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见三位主母并未刁难,田刘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陈远将家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叶清妩打理。 叶窕云身怀有孕,需要静养。 他自己则开始盘算起新的生意。 虽说从章家府库里得了上万两金银,但这笔钱见不得光,只能作为应急之用。 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进项来源,只出不入。 自己这般阔绰地招兵买马、发放赏银,迟早会引来有心人的怀疑。 新的财路,必须尽快打开。 而早在上次去军府交易布匹时,他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 翌日。 陈远照常去县衙点了卯。 新招募的衙役们干劲十足,昨夜又抓了几个逃户,陈远当场便兑现承诺,赏了几个办事的衙役一人一两银子。 衙役们得了赏,更是欢天喜地,高呼“大人英明”。 整个县衙的风气。 与往日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至于如何处置那些被抓回来的逃户,那是程知县头疼的事。 陈远只负责抓人。 他瞥了一眼后堂,能隐约听到程怀恩唉声叹气的声音。 这位知县大人是个善心人,知道这些逃户多是被春麻税逼得走投无路。 可国法难容,他又狠不下心重判,每日都愁眉不展。 但这,与陈远无关。 处理完手头的公务,陈远便带着张大鹏、侯三,以及另外两名挑选出的心腹,驾着几辆空空如也的马车,朝着清水县外的齐郡军府方向赶去。 …… 清水县外的军营。 守门的兵士一见是陈远,不敢怠慢,立刻前去通报。 很快,王贺都尉便亲自迎了出来。 “陈老弟,你可算来了!哥哥我都等急了!” 王贺一见陈远,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他当场验看了带来的布匹,对那细密匀称的质地赞不绝口。 随后,王贺领着陈远来到后方的仓库。 打开库门。 一股豆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堆着小山般的麻袋,数量之多,远超陈远带来的布匹价值。 “老弟你看,这里是四千斤大豆。” 王贺拍了拍一个麻袋,解释道:“这批豆子是上上月从南方运来的,本要送往北边战线。” “但前线出了点事……便暂时留在了咱们齐州府。” 说到这,王贺的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而如今天气渐热,这豆子眼看就要坏了。 “再不处理,就只能浪费了。 “张统领的意思是,这些豆子,全都折价给你,就当是这次交易的货款了。 “后面还有几批,等你下一批布带来,再交易给你。” 陈远点头,表示明白。 “陈老弟,还有一事,我得提醒你。” 王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章郡守全家被灭门的事,你听说了吧?” 陈远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之色:“自然听说了,下官正奉命严查!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等凶徒,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还不清楚。” 王贺摇了摇头,“但张将军初步探查,绝非寻常匪徒。 “那伙人,手法极其干净利落,目标明确,只杀章家父子,对府中财物兵甲也是一扫而空。 “这等行事风格,更像是军中精锐,或者……是某些势力豢养的顶尖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