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城,到了。
牛车在城门前停下。
城门口,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正靠在墙根下晒着太阳,一个个无精打采。
看见陈远的牛车过来,才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子。
“进城费,一人三文,牛车十文。”
为首的衙役打着哈欠,例行公事般伸出手。
可当他看清车上之人是陈远时,那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陈……陈……?!”
他舌头打了结,脸上的懒散瞬间被惊恐取代。
身后的几个衙役也认出了陈远,正是前些日子在东溪村,把他们十几号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个跛脚煞星!
几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陈远没理会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官印的文书,丢了过去。
“带路,去县衙。”
为首的衙役手忙脚乱地接住,展开一看。
当“县尉”两个朱红大字映入眼帘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魂都快飞了。
新来的县尉,竟然是他!
“县……县尉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几个衙役“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心中叫苦不迭。
陈远没再多言,示意他们起身带路。
一行人穿过萧条的街道,很快便来到了县衙。
……
县衙后堂。
程怀恩正对着一堆公文,愁眉不展。
当听闻新任县尉陈远前来报到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于陈远,他的观感很复杂。
此人救过女儿性命,是恩人。
可他又是叶家三女之夫,又让程怀恩心生芥蒂,不愿自家女儿与他再有瓜葛。
本想着,让他在村里当个小小伍长,也就罢了。
可谁能想到,章家父子那般愚蠢,竟敢去触军府的霉头。
让这陈远入军府之眼,顺便还把清水县的县尉一职位给空了出来。
张姜亲自举荐,他这个小小的知县,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也罢。
程怀恩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既然陈远当了县尉,那就让他当。
这清水县如今就是个烂摊子,春麻税闹得民怨沸腾,盗匪四起,正缺人手。
且看他能做出什么名堂。
若是办事不利,正好寻个由头,将他辞了,也算对张姜有个交代。
“让他进来。”程怀恩淡淡吩咐。
陈远走进公房,与程怀恩相互行礼。
“陈县尉,既然上任,便该做事了。”
程怀恩也不废话,直接指着桌案上小山般堆积的公文。
“这些,都是近来县内积压的案子,你身为县尉,主掌缉盗追捕,尽快处理,我要看到成效。
“若是办不好,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他指了指旁边县衙西侧一间空置的屋子:“那里,便是你的公房。”
“下官遵命。”
陈远躬身一礼,平静地接过那厚厚一叠公文,转身走出。
屋外。
侯三几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公文抱起,跟着陈远走进了那间的公房。
坐下后。
陈远随手翻了翻一叠公文。
大多是某村某户因缴不起春麻税而逃亡,需要缉捕归案。
还有一些,则是趁乱发生的偷盗抢掠案件。
事情不难,难在没人干活。
前任田县尉是章玉的走狗,手下的衙役也都有样学样,整日跟着章玉吃喝玩乐,办案只靠贴几张海捕文书,敷衍了事。
想做事,先要有人。
想有人,先要立威。
这帮懒散惯了的衙役,必须得整治。
陈远走出公房,来到县衙前院,目光落在了那面大鼓上。
他走上前,抄起鼓槌。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鼓声,瞬间响彻整个县衙!
按大周律例,此鼓非紧急军情、百姓鸣冤,不得擅动。
正在后堂处理公务的程怀恩闻声一惊。
得知是陈远在敲鼓点卯,整肃衙役。
他眉头一挑,却并未阻止,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三通鼓罢。
院中稀稀落落地站了二十二名衙役。
他们看到站在鼓前的竟是陈远,一个个都慌了神,心中惴惴不安。
陈远翻开名册,清水县在编衙役,共三十人。
还差八个。
“侯三,带路。”
陈远将名册丢给侯三,亲自带着二十多名衙役,挨家挨户地找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
八个迟到的衙役,有的从酒馆,有的从赌坊。
甚至还有一个从女人的被窝里,被硬生生拖到了县衙大院。
三十名衙役,总算到齐。
陈远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按制,三通鼓后不至者,杖四十。”
他指着那八个被拖来的人。
“行刑。”
衙役们面面相觑,让他们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下狠手,谁都有些犹豫。
板子高高举起,落下时却没什么力道。
“啪!”
声音听着响,实则不痛不痒。
陈远冷哼一声。
“看来你们是兄弟情深。
“既然如此,谁敢敷衍,同罪论处。
“或者,我亲自动手。”
最后那句话,让所有衙役心头一颤。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陈远动手的。
郡府的兵士都不是他一合之将,被踹的飞远。
他们这些三脚猫,怕不是一板子下去就得骨断筋折!
一时间,再无人敢留手。
“啪!啪!啪!”
沉重的板子,结结实实地落在皮肉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县衙。
很快,八人便被打得皮开肉绽,有两个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可陈远没有喊停。
“昏了就泼醒了继续打,四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冰冷的话语,让行刑的衙役手都有些发抖,只能咬着牙继续。
四十大板打完,八个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拖出去。”
陈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从今日起,革除此八人衙役之职,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剩下的二十二名衙役,更是心惊胆战。
“从今往后,每日卯时、酉时,两次点卯,不得有误。
“巡街办案,大小事宜,皆需上报,不得擅作主张。
“但有差遣,不得推诿。
“违令者,如今日所示,重打大板!”
一条条严苛的规矩颁布下来,衙役们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谁若不愿服从,现在便可站出来,脱了这身衣服走人,我绝不阻拦。”
陈远扫视众人。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个衙役相互递着眼色,一咬牙,站了出来。
“大人,我等……我等干不了。”
他们习惯了懒散,受不了这等约束。
“可以。”
陈远摆了摆手,竟真的没有阻拦。
看着那十几人如蒙大赦般离去,院中只剩下寥寥十来个衙役。
“还有人要走吗?”
剩下的衙役中。
一个年长的汉子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对着陈远深深一揖:
“大人,我等都是靠这碗饭养家糊口的,家中老小都指着这点俸禄过活。
“只要大人不革了我们的职,日后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好。”
陈远点了点头。
“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从怀中掏出十多枚银锭,当着众人的面分发。
给剩下的每个衙役,都发了一枚十两的银锭子。
这些银子都是陈远从章家库房里拿出。
那银锭上面的铭文印记,早已被一股他的巨力强行抹平,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是安家费,每人十两,先拿去。”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所有衙役都惊呆了。
十两银子!
这可是他们数年的俸禄!
这位新来的县尉大人,竟然如此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