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
陈远笑了,笑得愈发玩味。
“郡守大人,您这又是柴刀,又是菜刀的。”
“堂堂一郡之首,断案之时,竟如此三改其口,真是叫人发笑啊。”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噗嗤。”
张姜身后,她军府的亲兵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引线。
东溪村的村民们,原本还畏惧官威。
此刻见陈远占尽上风,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是啊,怎么一会儿柴刀一会儿菜刀的。”
“这当官的,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我看他就是心虚!”
议论声汇成一股暗流,冲击着章全松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一张脸黑如锅底,耐心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消磨殆尽。
“够了!”
章全松暴喝一声,彻底撕下了伪装。
“管他什么刀!陈远伤人在先,田县尉因此而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还审什么审?来人,给本官将这凶徒拿下!”
他已经不打算再跟陈远玩什么言语机锋了。
他要用权势,直接碾死这只碍眼的蚂蚁!
然而。
他身后的几名亲卫,听闻命令,竟是面面相觑,脚步有些犹豫。
“废物!本官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章全松见亲卫迟疑,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骂。
两名亲卫被骂得一个激灵,不敢再违逆,硬着头皮拔出刀,就要上前。
“且慢。”
陈远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两名亲卫的动作戛然而止。
“章郡守,你说有人证,有尸体,便可定我的罪。”
他环视四周,不急不缓地说道:“可你却忘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
就连一直稳坐马上的张姜,也投来了探寻的视线。
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从张姜身后响起。
“什么物证?”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竟是张姜身后那名一直安静侍立的蒙面侍女。
张姜并未因侍女的擅自开口而有任何责怪,反而也看向陈远,似乎理所应当。
陈远立刻捕捉到这个细节,心中了然。
看来这位张姜和侍女的关系。
并非是主仆,恐怕恰恰相反。
不过,陈远没有点破。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
陈远吐出两个字:
“凶器。
“自古以来,断案讲究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陈远的声音陡然拔高,直视章全松:
“你们有人证,却无物证!
“你说是用菜刀杀的人,那好,菜刀在哪?”
章全松闻言,心中反倒一定。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扯着没有凶器这一点不放,想让自己定不了他的罪?
天真!
“哼,你们杀完人后,定然第一时间就将凶器销毁了,扔到哪个山沟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章全松冷笑一声:
“不过当众杀害朝廷命官,形同造反,乃是死罪!
“此等大案,当特事特办!
“有这么多衙役亲眼作证,即便没有凶器,也足以定你的罪!”
陈远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
“非也,谁说凶器找不到了?
“我不仅知道凶器在哪,还能把它找出来。
“届时,是非曲直,一验便知!”
什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章玉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陈远是疯了不成?
自己把凶器交出来?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陈远对着人群中的张大鹏和侯三招了招手。
两人立刻上前。
陈远凑到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大鹏和侯三听完。
虽然也是一脸茫然,但出于对陈远的绝对信任,他们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刻钟后,章玉等人已是急不可耐。
“爹,我看他就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章全松也是面沉如水,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张大鹏和侯三终于回来了。
两人手上,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不断蠕动的半人高麻袋,里面隐隐传来“嗡嗡”的声响。
这是什么?
陈远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张大鹏和侯三点了点头。
两人会意,走到空地中央,猛地将麻袋的绳口解开,用力一抖!
“嗡——!”
一瞬间。
上千多只黑压压的苍蝇,如同炸开的墨点,铺天盖地般从袋口涌出!
“啊!”
一些胆小的村妇和衙役,吓得尖叫后退。
章全松等人也是被这阵仗搞得一愣。
然而。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团黑压压的苍蝇在空中盘旋了片刻。
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忽然分成了两股。
一股。
径直扑向了地上田县尉那冰冷的尸体,瞬间将尸体覆盖。
而另一股。
竟是越过众人,径直朝着章全松身后的一名骑士飞去!
那骑士显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手驱赶。
可那些苍蝇就像是认准了他一般,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
便在这时!
陈远动了!
他身形一闪,跛着脚却快得惊人,瞬间冲到那名骑士的马前,一把抓住他的腿,用力往下一扯!
“啊!”
那骑士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被硬生生从马上拽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陈远看也不看他,伸手在那骑士腰间一探,猛地抽出了一把窄刃马刀!
雪亮的刀身上,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凶器在此!”
陈远远高高举起马刀。
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全场!
“苍蝇逐臭,喜食污秽血腥。
“谁杀了人,凶器上带着血腥,必然会引来它们!”
陈远将那把马刀,与田县尉后心的伤口隔空比对。
“诸位请看!
“此刀的形制,与尸体上的伤口,分毫不差!
“所以,田县尉,根本不是死于什么柴刀菜刀!”
陈远猛地转身,将那把带血的马刀,掷于章全松的马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是死在章郡守你亲卫的马刀之下!”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竟然是郡守大人杀的人!”
“杀官嫁祸!好狠毒的心肠!”
东溪村的村民们爆发出愤怒至极的声讨。
王贺满脸震惊地看着章全松。
陈远没有停下,他趁热打铁,将那冰冷的目光投向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役。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迫的。”
“田县尉跟了章公子这么些时日,说抛弃就抛弃,说杀就杀。你们替他说了谎,掩盖了真相,保不准此事过后,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们!”
“现在,谁若能站出来,指认真凶,必记首功一件!”
张姜也适时站了出来,冷声道:“本将会亲自为他记功,并保他全家周全!”
一边是必死的灭口。
一边是活命的机会和功劳。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我……我看谁敢!”
章玉见状,已是慌乱不堪,色厉内荏地对着那些衙役发出威胁。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