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建立马反驳道:“丞相大人是何意?你日日在牢中,外界的消息倒真是流通。”
一句话阴阳怪气,都是在跟成嘉帝暗示,裴延聿已有新的附庸,且与他里应外合。
裴延聿却跟闻所未闻般,继续看着成嘉帝道:“臣的妻子,江氏女江稚鱼,因臣入狱,万般忧心,身为女子却甘愿奔赴陷阱,去寻找臣并未倒卖军饷的证据。”
他音色沉稳,面无表情,无人知道此刻心中是何种滋味。
“只是不知为何,臣妻在青楼撞见太子殿下与御史大人,便遭到无端追杀,坠于南郊悬崖——”
“——并未生还。”
裴延聿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在大殿中。
大殿寂静,所有人,包括成嘉帝,全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稚鱼死了?!
这般事迹,写于市井话本中都足够令人动心,更何况还是真实发生,在场许多大臣都见过这位聪慧的小鱼儿。
怎的说没就没了。
一时间,各类目光看向太子,似乎都在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建从未有过这般令人紧张的早朝,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上绝路,眼下只能挑一个最轻的罪名来担。
李建道:“儿臣确实于那楼中讲过江氏女,但她彼时穿的是男装,儿臣并未认出。”
“儿臣与御史大人明面上似是为了听曲,实际不过想寻一处安生地商议要事,何曾想被人偷听,待儿臣刚发现,不及询问,她便已经跳窗跑了,儿臣也是无奈才派人去追。”
“谁知道,她竟然往南郊悬崖打马,一时失足摔了下去,岂能怪儿臣?”
裴延聿严声问道:“京中可供安静议政的地方数不胜数,再不然殿下与御史都是朝中重臣,即便在皇宫内商议,都没有任何不妥。”
“二位为何一定要去风月之地呢?”
李建一下回答不上来,怒道:“丞相大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本宫想去何处议政,你都要管上一管是吗?”
裴延聿冷声问;“其二,风月场所,周围来往人流数量极多,且臣已经取得证据,彼时太子殿下与御史的房间内还有舞姬,殿下若真是害怕人偷听,为何不把她们也撤掉?”
“——还是说,只是因为听到你们计划的人,是稚鱼呢?”
一些大臣细细琢磨起来,忍不住倒吸口冷气,目光惊异地打量起太子。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军饷贩卖一事,快破案咯。
成嘉帝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彻查太子,且将他禁足于东宫。
退朝后,裴延聿回到府内,他又来到亭中水榭,看着缓缓流动的水面,突然又想起稚鱼来。
此刻,若她在这里,只怕会浅笑盈盈地告诉他,他今日在朝堂中有多么夺目。
他还是不愿意接受稚鱼已经死了的消息。
没有见到尸体,他是不会相信的。
想到此时,夜风突然出现,跪在地上请罪:“主子,江小姐一事,请您责罚,夜风愿以死谢罪。”
裴延聿瞥了眼他,并无怒意,也不悲喜,眼中只有些许死寂。
“你回家中去,修整半月再来吧。”
夜风一下便急了:“卑职宁死,也要追随在您左右。”
“别将死字看得太轻,”裴延聿道,“死者何易,生者何苦。你还有家人和朋友,无论何时,终归要好好活下去。”
夜风心中绞痛。
从主子回来后,他便一直都是这般状态,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心气,明明没有袒露任何情绪,但就是能感受到,他是悲伤的。
只有在提及太子时,眼中才会出现恨意。
门外忽又有小厮来报:“大人,昭宁公主求见!”
还不及裴延聿说见与不见,她便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自从嫁给裴砚关后,她便褪去了素色孝服,重新穿起大红大紫的张扬衣裙来。
今天更是一身蓝绿,以至于裴延聿刚打眼看过去,以为来的是一直孔雀。
简单见过之后,裴延聿问:“公主所谓何事?”
昭宁公主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下:“本公主听说了今日你在朝堂中的事,很是赏识,又听说那个女人死了,特意来拜会一下。”
“您若是想吊唁,应当去江府才对。”
“别啊,本公主想见的人便是你,别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昭宁公主坐又坐不端正,颇有心机地斜倚着桌子,更是显得她身姿妙曼:“本宫此次前来,是想邀请你一同联手,铲除异己。”
“在下福薄,恐怕难以胜任,”裴延聿已经有些不耐,直接赶人,“公主若无其他事,还请离开。”
“军饷一事后,三皇子与太子彻底形成势力割据,你不愿站队也必须站队,多一人助力不好吗?”
裴延聿实在想不明白哪里不好。
昭宁公主身无实权,又多年不在朝中,很多事情并不知晓,且为人骄傲却又无能。
找这种人助力,除非他裴延聿疯了。
见此人赖着不走,他更是不愿再陪同,直接喊来夜风:“把公主扔出去。”
“你,你敢扔我?!裴延聿,本公主警告你,别招惹惹不起的人,否则来日你必将后悔!”
裴延聿不屑地冷笑一声。
后悔?
他连太子都招惹了,还怕一个公主不成。
最好就陷害死他,如此一来,也能去陪稚鱼。
身在朝堂,位高权重,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但他一定会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为稚鱼报仇。
昭宁公主被夜风扛起,直接走到府外,丢了出去。
昭宁何曾被人这般摔过,疼得龇牙咧嘴,在相府门口破口大骂,引得路人啧啧称奇。
她丢脸丢到家,气得跺脚,却又不敢再拿此事去说,到底折损的还是自己名声,只在外面骂道,裴延聿一定会后悔。
裴延聿身边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夜风小心翼翼地禀报道:“主子,江府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设起灵堂吊唁,您要去吗?”
裴延聿思索片刻,万般情绪流淌在眼底,终于道:“去看看吧。”
恐怕是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