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死亡?”原安清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惨烈,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是的,”梁星熠重重点头,脸上惯常的嬉笑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与专注的凝重,“而且每一起都是‘意外’,是那种单看几乎完美到天衣无缝的意外。”
他边说边坐直身体,手指翻飞,从笔记本电脑上调出对应资料,投影在了对面的空白幕布上。
“这是当年负责给沈翔、原婉验尸的法医江涛。他是这四个人里死得最早、也是死得最惨的一个。”
原安转头,看向幕布。
照片上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文质彬彬,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专注。
“吴门公馆案结案后不到一周,他就被借调到邻市,协助宁州市局刑侦支队侦办一起流窜作案。”梁星熠语气沉凝,字字千钧,“在他抵达宁州市局的第五天,在前往石家村对一处嫌疑地点进行现场复勘时,被村民刘拐子有精神病史的二儿子刘二狗袭击,身中二十余刀,当场牺牲。”
这描述光听着就相当惨烈,沈澈都忍不住抬起了头。他翻阅着手中那份仅有一页的调查报告,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结论栏里一句冰冷的“精神病患者突发性作案”。
“精神病患者突发性作案?”沈澈不禁觉得荒谬,“就这一句定性,连调查过程都没有?”
“可不是嘛,简直离大谱了都。”梁星熠的音调也扬了起来,“所以我昨天气不过,直接跑了一趟宁州市局。也是我运气好,我一过去,就那么随便一问,就找到了当年和江法医一同出警的李警官。”
“那个李警官和我说,当时复勘完现场,都已经是晚上了。他们本来还在商量着待会要不要回市局去加个班,就在这时候,村口刘拐子家的大门突然就开了。刘拐子那个常年有病、被关在仓库里的二儿子,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摸了一把水果刀,上来对着江法医就是一顿捅,出手那就一个快准狠。李警官好不容易把人撂倒,群众火速把江法医送去了医院。可是还是来不及,江法医在路上就咽气了。”
“等等,你刚刚说,那个常年有病的刘二狗,是被关在仓库里的?”原安敏锐察觉出不对,“那么谁把他放出来的?谁给他开的门?谁给他递的刀?当时现场有两个警察,他为什么会这么目标明确地对着江法医就冲了过去?”
“不造啊,就很离奇啊。”梁星熠道,“最诡异的是,那个刘二狗捅完人之后,自己当场就抹脖子死了,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来了个死无对证。简直了我去!”
沈澈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调查报告里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定性结论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纠结,直接道:“下一个吧。”
“下一个也是一样的情况啊。”梁星熠嘟囔了一句,按下回车键,于是幕布上的照片,就换成了一个年轻女警。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眉目清丽,眼神明亮,透着一股技术人员的干练。
“这是当时调查小组里的痕检,林薇薇。她是这四个人里第二个出‘意外’的人。”
梁星熠道:“大概是在吴门公馆结案后半年吧,这位小姐姐被借调到了屏江市局下属的迦南县派出所。为了工作方便,小姐姐就在单位附近五百米的城中村里,租了一个小公寓。”
“然后,她大概是到那儿的第二个月出的事情。据说那是一个周末。周末过完,周一上班,她同办公室的同事发现一贯准时的她那天竟然无故旷工,打她电话也没人接,大家就觉得不太对,下班之后,几个人就一起去了她的小公寓。结果就发现,她家房门根本没关,小姐姐直接倒在了公寓的客厅里,后脑被人用重物击打致死,家里的现金和首饰被洗劫一空。”
“后来,警方根据现场痕迹和公寓监控,很快抓到了一个流窜作案的瘾君子。那人对自己见财起意、失手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于是这个案子就被定性为一场入室抢劫引发的悲剧。”
“在派出所附近五百米的城中村入室抢劫?还抢到自家刑警的头上?呵,”沈澈嗤笑一声,语气冰冷,“迦南县派出所写这个结论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难堪啊?”
“就是啊,我都替他们臊得慌!”梁星熠附和道,“这要是我,我写完报告当天就自挂东南枝了。”
“行了,”沈澈揉揉眉心,“继续,下一个又是什么情况?”
“下一个,呃,”梁星熠莫名有些欲言又止,“下一个就有点复杂了。”
沈澈:“?”
沈澈轻轻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梁星熠摆摆手:“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
他操作电脑,于是,空白幕布上的照片又是一换。
这次照片上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眉骨很高,眼神锐利,一身正气。
“这是当年调查小组的侦查员,赵建国。他在林薇薇出事两年多后,于春节长假期间,失足坠崖身亡。”梁星熠切换图片,幕布上出现一组多个角度的登山鞋特写,“据说,他是资深登山爱好者,那年春节,他一个人去爬了屏江周边的小凤山,选的是一条行程大概两天一夜的、有一定风险的非景区路线。”
“他是假期第三天出发,本来预计两天往返。但直到节后开工仍处于失联状态。于是家人就报了警。搜救队在山里搜寻三天,才在崖底找到遗体。官方调查后,除了发现他的登山鞋底有一处不自然的磨损外,别无异常。所以这件案子最终以意外结案。”
梁星熠说完,罕见地没有立刻点评,而是犹豫地开口道:“老大,这个案子,其实我私下找屏江市局档案室的老警官打听过,我看了一下当时所有现场照片。单从卷宗看,这确实像一场纯粹的意外。至少我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沈澈没有表态,只是将目光投向原安。
原安凝视着幕布上那双破损的登山鞋,沉默片刻,轻声道:“有时候,过于完美的事故现场,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沈澈颔首,对梁星熠道:“继续,最后一个。”
梁星熠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于是默默按下回车,幕布上就出现了最后一张照片。
这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警,面容温婉,书卷气很浓。
“这是当时调查小组的内勤记录员,王秀梅。她是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出事的时候距离光荣退休仅剩一个月。”梁星熠的声音低沉下去,“她是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时突然晕倒,在送医途中去世的。尸体解剖后,法医给出的结论是,罕见的病毒性心肌炎急性发作。这病发作快,走得也快,倒是没受什么罪。”
说到这里,气氛不禁有些凝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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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条人命,四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完美意外,简直和一年前望海市局发生的三起非正常死亡案件,如出一辙。
或者更准确的说,前者是后者的雏形,后者是前者的升级。
而在这之间,还有多少起类似的、没有被人发现的“意外”?还有多少离奇离世的无辜人?
简直细思极恐,让人不寒而栗。
梁星熠松开鼠标,随手从旁边抓过一个抱枕,死死搂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暖意。
他把自己整个人缩进了沙发里,之前的跳脱劲儿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一种后知后觉的苍白后怕。
“怎么了?”沈澈率先察觉出他的不对,关心问道。
“老大,我觉得好可怕啊。”梁星熠慢慢道,“四个人,还是四个警察,就这么被‘意外’了。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做得这么无声无息。如果不是今天我们重启旧案,如果不是今天我们把它们摆在一起看,那么,这四份调查报告,就是遗落在四个不同市的档案室里几页冰冷的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
梁星熠说到这里,声音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听上去像是真的害怕极了。
但不论是沈澈还是原安都知道,梁星熠的这种恐惧并非出于懦弱,而是一种源于认知冲击的真实反应。
他从纸上看到的不仅是死亡,是一个庞大阴影如何悄无声息地抹杀一个人的存在。
“整整二十年,但凡有人提起他们四个,说到结局,都只会认为是他们运气不好,是他们遭遇了意外。没有人去替他们深究原因,没有人替他们深挖凶手。他们二十年前不明不白地死了一次,二十年间又不明不白地死了无数次,往后,他们还要不明不白死多少次?”
“这二十年里,还有多少这样不明不白的案子,还有多少这样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抱枕里,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所以,我们不是来了吗?”沉默半晌,原安终于忍不住开口安慰。
于是抱枕后面默默探出了一双黑眼睛。
原安默默把目光投向了沈澈,暗示他接下去。
结果却得到了沈澈一个鼓励的眼神。
原安:“……”
她抿了抿,认真地开始思考。,
她觉得,这个时候不该和梁星熠说大道理,也不该要求他振作,更不该直接给他布置任务。
因为这些都没有用。
梁星熠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应该是,是理解,是接纳,是被听见,是被认可。
就像酒店走廊那夜,她崩溃性解离发作时,沈澈对她所做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淡淡抬头看了一眼沈澈。
然后她看到,沈澈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也用一种即鼓励又欣慰的眼神回望着她。
原安莫名觉得有些耳热,她垂下眼帘,避开沈澈的目光,将视线重新转回梁星熠的身上。
她温柔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理性的杏眼里,此刻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共情。
她柔柔开口,坚定地说:“我们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让他们继续不明不白下去,也不会让更多人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这些公道,是时候该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